李南扒着墙角往街尽头的太子府看, 硕大的两个石狮子立在门前,门口孤零零的, 一阵秋风吹过连片残叶都没有。

  李南是伺候冯少康的,屋里屋外的跟着伺候,偶尔冯少康带他出去一趟,他能把心提到嗓子眼上,生怕二公子惹了祸事,国公爷和老夫人迁怒到他们身上。

  冯少康记不住他的名字,也记不住身边人的名字, 李南猜测二公子大概是从未把他们放在过心上,不过是伺候的人,没了可以再换,不顺手了就丢掉, 也实在不值得记住名字。

  不过这次之后,二公子大概就能记住自己的名字了。

  李南咬了咬牙,绕过伫立着石狮子的大门,朝守着偏门的人哈了哈腰。

  ···

  顾林风眉头皱的紧, 苦药汤一碗又一碗的灌进嘴里, 效果如何暂且看不出来,但他的舌头快要罢工了。

  他憋着气把最后一口喝进嘴里, 小七一手接过玉碗,一只奉了一碟子蜜饯紧着给顾林风,顾林风挑了颗酸渍梅子方才把舌尖的苦味赶走。

  旁边元喜等那眉头舒展方才斟酌着轻声禀报:“殿下, 天庆府冯二公子身边的小厮过来了一趟,跟赵公子说了几句话, 还给了块麒麟玉,说是冯二公子的信物。”

  “别管他, 只当不知道,以后冯二宝身边的人过来不用挡。”

  “是。”元喜应了声,却没退下去。

  “还有什么事?”这酸渍梅子赶跑了苦味,却酸的顾林风牙疼,因而此刻十分没好气,语气便也冷了些。

  元喜只当殿下嫌自己吞吞吐吐,当下便不敢再磨叽,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今儿早上户部侍郎丁启炘递了帖子求见,总管按您的吩咐收了之后就打发走了,跟着的人说瞧着丁大人是转道去了国公府上。”

  一场秋日宴,还没开宴就毒倒了冯国公的小孙子、庆国公的嫡次子、皇帝的外甥,连带着皇后禁足,太子身子有起色,底下人都是多长了眼睛和耳朵的,蠢蠢欲动也在顾林风的意料之中。

  只是没想到最先沉不住气的居然是户部。

  这户部的丁启炘一向圆滑,平时在皇后和冯国公之间周旋,绝不是能看上他这个落魄太子的人。

  纵然皇后禁足,可只要有顾林清在,皇后就不会倒下,丁启炘这样沉不住气,倒是让顾林风摸不清他的意图。

  顾林风不自觉的摩挲着大拇指和食指,少顷,突然抬头问:“丁启炘的夫人是不是照安郡主家的娉婷县主?”

  元喜想了想,回道:“是,照安郡主是先帝的义妹,因为当初救了先帝一命才被封的郡主,但宫里都说当日救了先帝的是郡主家的二小姐,二小姐忠义,先帝有心赏赐,又不能太过,便封了个县主。”

  “倘若直接封郡主的话,县主的母亲就得受封一品诰命,这恩宠有些太过,便封了个县主,给县主母亲封了个郡主。”

  “但县主先帝是赐了封地的,虽然不多,恩宠倒是真的,郡主却只有爵位。”

  “因而他们家和别家倒不一样,二小姐说话是一贯好使的,甚至于她那个大哥,平常也都是听二小姐的居多。”

  顾林风随着元喜的话回忆,他对这个娉婷县主有几分印象,那时候他信任皇后,对裴国公府,张府,天庆府都冷冷淡淡的,平时也不怎么出去,朝臣都知道他身子不好,又烂泥扶不上墙,大概是相看两相厌,渐渐的连那些老臣都不怎么劝他向上,为帝分忧了。

  有一回他被户部参侵占良田憋了一肚子气,他顾林风像缺钱的人吗?还用得着侵占百姓的那一亩三分地?

  那时的顾林风是直肠子,遇事莽撞,整日病歪歪的,好不容易抽空上了个朝,却又正赶上被参了,当时就被气的晕了过去。

  皇后表面功夫做的好,一边哭求皇上一边说:“不就是几块地吗?风儿想要就给他,做什么把他气成这样,刚病了一场身子还没养起来,这就又病了,这些人是想要了我的心肝儿啊……”

  皇后一通哭求不止没把这些朝臣劝退,还顺带替他着得罪了不少人,等他醒来不免又是对皇后一阵感激,感念皇婶疼惜。

  从此满朝文武轻易都不会再去劝诫他,渐渐的也就失了民心。

  顾林风清楚的记得那时候好像说是照安郡主家的娉婷县主求见过,还在景仪殿外骂过他。

  现在想来,着实有些蹊跷。

  他与娉婷县主没有来往,先不说男女大防,就只这辈分来看,县主也是大了他一辈的。

  长辈骂人大抵是恨铁不成钢,可他与县主,应该算不上块铁。

  一定是有什么事他不知道。

  上一世被百官放弃,唯一一个骂他的是娉婷县主,这一世他刚崭露头角,第一个来拜访的是娉婷县主的夫君。

  顾林风琢磨着元喜的话,元喜说郡主家一般县主说了算,那丁启炘家里,是否也是夫人说了算呢?

  顾林风的脑子乱糟糟的,想的头疼。

  小七适时上前俯身为顾林风揉按头部,轻缓适中的力道让顾林风舒缓了些。

  他抿了抿唇,吩咐道:“派人跟着,注意丁启炘的动向,另外丁府内院也安排个人。”

  “是,殿下。”元喜觑着顾林风的神色,看着没吩咐了就悄悄退了出去。

  小七仍是安静的为顾林风按揉头顶的穴位,一时间落针可闻。

  顾林风突然睁开了眼睛,问道:“护身符查的如何了?”

  小七顿了下,想跪下请罪,但他正在给顾林风缓筋,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但仍不敢磨蹭,极快的回道:“尚未开始探查。”

  顾林风睁大了眼睛。

  不是你求着要查的吗?

  小七神奇的读明白了顾林风眼睛里的意思,思虑再三,还是没忍住为自己辩解压低了声音恳切道:“属下脱不开身……”

  “你有何脱不开身的?”顾林风没好气的问。

  小七这次却不说话了,只是眼神在桌旁瞟了一下,顾林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他的玉碗还孤零零的摆在那里。

  隔着一丈的距离,顾林风仿佛还能闻到那个玉碗散出来的药味。

  顾林风不免有些莫名的心虚,虽然他是主子,说什么做什么轮不到小七来指手画脚,可再一想到小七这几天为了他能喝下去药也的确是废了很大的神。

  顾林风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主子,此刻竟生出来一些心虚。

  顾林风想了想正事,终于卸了力道般,指了指自己的肩膀,吩咐:“把这儿也捏一捏就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