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令心道, 灭杀,玩这么大?
看来是他推理出真相了,那纪幺果然有问题。
没多想, 他就答应了那个人, 毕竟谁能拒绝多活几日呢?
主要是他还等着看后续发展,现实中遇到这种奇事,可比读话本要有趣多了, 让他有种重返年少开启冒险的刺激感。
一阵天旋地转后,他像是张揉皱的纸一样,被团吧团吧丢去了不知名的地方,脑海中也莫名多了很多记忆。
太医令再睁开眼时,他已经成了某中医药大学的教授了。
他需要做的, 一是随时观察纪老幺的灵魂恢复情况,也就是纪应淮的情况, 二是照顾变成当归的立夏,然后在合适的时候,把他送到纪应淮身边去。
听起来简单,但属实不容易。
他做了半辈子太医,还是头回亲手照料活生生的草药, 这草药还是人变的。
太医令每天战战兢兢地看种植书,摸索着上网查教程,还专门去药学院找了个有经验的虚心求教。
听说和植物谈心可以帮助它健康成长, 太医令就有事没事找立夏谈谈心,给他讲讲纪应淮的近况。又听说听音乐可以让植物高兴, 他特地网购了一个音响, 天天给立夏放音乐。
每天一起床, 老头就颠颠地跑去看当归的长势, 生怕出岔子。
这精神紧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那人再次入梦,他告诉太医令可以把立夏交给纪应淮了。
交付方式是某宝网店。是的没错,太医令在那人的帮助下,开了个仅纪应淮可见的网店,里面有很多商品链接,但只卖一样东西,当归。
立夏的死亡带给纪应淮的刺激太大了,就算失去了所有记忆,在听到导师说要种草药后,他还是下意识地就去搜索了当归植株。
任务很顺利地完成了。但,交给纪应淮就可以放心了吗?
不!
太医令简直为他俩操碎了心。
这傻小子拆开他精心包装好的快递盒后,居然第一件事就是给立夏换盆。他嫌太医令那个乌漆麻黑的陶罐子丑。
可他买的那个假盆子也不好看啊。
太医令胆战心惊地看着纪应淮一顿折腾完,开始查阅文献的动作,他捂着心口差点没背过气去。
那是你对象啊,你能不能对人好点!
他很想亲自去教他,但那屋里头全是他的学生,教了一个其他的不教,从公平角度来讲怎么也说不过去。
要是大家一起教,问题就更大了,太医令他只学了养当归,他不会养别的啊。
进退两难间,那人似乎听到了太医令的心声,又出现在了他的梦里。
他说他给了立夏一些特殊能力,就算纪应淮照顾不好,立夏也会自己茁壮生长。
太医令想起之前自己的煎熬,苦着脸质问他为什么不早点给。他以为会有什么苦衷,或者受到了限制,之前给不了,还好心给那人想了想开脱理由。
结果那人说,他也是刚想起来。
“……”
好,好得很。
太医令皱着脸哼了一声,欺负他老人家不是主角是吧,普通人不配被怜惜对吧?
不过问题能解决就好了,两个人平安回去才是真的。
虽然知道不会出差错了,但他还是时时注意着纪应淮的种草进度,在他忘调保温箱的时候连忙补救,加湿不够的时候及时加湿。
那段时间,太医令时常背着人在办公室里叹气。这比让他带孩子还累,他原本温温吞吞的性子如今已然变了样,一点就着,急得都要肝阳上亢了。
等那本作为媒介的书出现后,太医令开了个小号,假装无意地推荐给了自己爱看小说的某个学生,最后通过她,顺利地引起了纪应淮的注意,让他打开了那篇文。
睡了一觉发现回到原世界的太医令这才彻底放心了。
那天的早朝他直接告病旷了,躺平在床上严严实实地睡了一整天。
他想着,总算结束了,快累死他了。
他年纪大了,之前和皇帝说过,年底就告老还乡去。太医令美滋滋地想,等回了乡,一定要好好休息休息,安享晚年。
谁知,这回来,回的是从前。
他还没到可以退休的时候。
太医令只好苦哈哈地继续早起上朝,每天上班时,他都深深地觉得自己被坑了。
……
“您辛苦了。”纪应淮没想到导师为他们做了这么多,他回忆起自己之前那些笨拙的操作,他就对导师感到了万分的抱歉。
太医令沧桑地摆摆手,“不辛苦,怎么会辛苦呢,我就是命苦。”
你们这些主角是不会懂我们普通人的艰辛的,他想。
“您说的那个戴斗笠的人,他长得是不是有点黑?”
“有吗?”太医令想了想,“黑不黑我不知道,他裹得挺严实的,手上还有绷带,没看清肤色。”
“他高吗?”
太医令点了点头,“挺高的。怎么,你认识?”
“我可能认识。”纪应淮思索着,那个人应该是林参。
林参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帮自己和立夏?
“哎对,今天上朝陪在圣上身边的是庞公公,姓季的不在。”太医令小声说。
他们已经走到了太医署附近了,这儿人多,他怕被人听了去,没敢多提和纪幺相关的事情。
纪应淮想到这个人就觉得有火气从胸口往上窜。
“你小心些,他指不定憋着什么心思要使坏呢。”
想想这俩孩子之前被整得阴阳两隔不得相见的惨样,太医令不免唏嘘着叮嘱了他一声。
纪应淮颔首,“我知道了,多谢老师提醒。”
季遥此人必须得除掉,他活着就是个隐患。
如果能把他扭送回他自己的世界去就好了,纪应淮心道,得想想办法。
对方手里不知道还会有什么道具,万一再来个命运之书……
纪应淮沉默着走进了小隔间,揣着心事开始工作。
经典已经整理完两本了,他今天得交给太医令校对一下,没有问题就送去板印。
他写了几行,安立夏就进来了。他手里拿着一个小瓶,抿着唇,看起来不太高兴。
“怎么了?”纪应淮搁下笔,连忙过去哄,“谁惹我们立夏了?”
安立夏摇了摇头,他抬起头看着纪应淮,眸中有些许困惑,“夫君,我与你在一起难道有错吗,为何总有人想将我们拆散开?”
“为什么这么说?”
小瓶子被递到了纪应淮手上,安立夏轻声说,“晨起两个孩子想去御街吃早膳,我陪着他们去了。路过戏园时,我见到了衍冬。他把我拉到僻静处给了我这个,还说,有人想让他对你下药。”
“我问他为什么要把东西交给我,他说,他不想让自己受的苦再落到别人身上去了,所以他来告诉我这些。”
纪应淮打开瓶盖看了眼,里面是一些不知名的粉末、散发着浓郁的腥味。
“立夏,我们没有错,害人的才是有错的,”纪应淮揉了揉他的脑袋,“我去给老师看一眼这东西,你在屋里呆着,别多想。”
“嗯。”安立夏点了点头。
太医令看了眼就知道这是什么了。
宫里想偷偷摸摸给皇帝用药趁机上位的妃子不在少数,这玩意算是太医署严打的禁药。
“这从哪弄来的,”太医令瞥了他一眼,“你……就算不行,吃点调理的药不就得了,没必要玩这么花吧?”
“……”纪应淮觉得自己受到了人格上的污蔑,“老师,这东西是立夏捡到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哦,”太医令盖好盖子,在他眼前晃了晃,“宫里不能出现这玩意,不管是不是捡来的,都得没收。”
纪应淮本来就没想留下它,他只是想来问问这药起什么作用。
太医令给他科普了一下,“它是春|药里头药性最烈的一种,起效快,药效好,但是后遗症也很强。用了一次就会再想用第二次,等到不想用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
好恶毒的东西。
“你俩要是想要这些辅助类的,我可以给你配点别的,反正烈性的你别沾。好不容易才死而复生,再死了咋整。”太医令严肃叮嘱道。
纪应淮有苦说不出,无力地解释道:“老师,我真不用,您放心。”
回到隔间,纪应淮都有点不敢去看安立夏,他感觉自己的脸,已经丢没了。
安立夏坐到了他身边,一边磨墨一边问,“夫君,你耳朵为何红成这样?”
“没什么,”纪应淮含糊道,“就是想到了点尴尬的事情。”
幸好今天的立夏没有刨根究底继续问下去,他提起了另一件事,“我起来时,看见房里那盆当归有几片叶子要掉了。”
纪应淮回忆起睡前他说要给立夏煮鸡汤的事儿,“好,晚上我去把它们摘了做菜。”
“夫君,”立夏道,“我在梦里见到了一株与它长得一模一样的水墨色当归,是它承载了我的气运吗?”
“应该是的。”
纪应淮的气运被林参放进了随手抓来的鱼里,估计立夏的他也就地取材装进了那株当归里。
立夏若有所思,“吃下去就能把气运补回来么……那小芸鱼也吃了、当归也吃了,她不会有事吧?”
好问题。
但就目前看来,林参送的鱼,小芸吃了并没有不舒服。应该是没什么关系的吧。
“那,晚上给她少盛一点吧。”纪应淮迟疑道。
两个大人自己也搞不明白这些玄乎的东西。
过了立秋之后,天就逐渐黑得早了。埋头写了一天的纪太医带着他的爱人,踏着最后一缕残阳回了家。
用晚膳的时候,柱子过来,顺口说起了戏园的名角衍冬。
他死了。
约莫是上午投的湖,傍晚的时候有人看到湖面上飘着个泡肿了的人,捞上来仔细辨认了一下才发现是他。
虽然他也算是这城中的名角了,但归根到底也就是一个供贵人们取乐的伶人而已。生前貌美又精通技艺,受人吹捧,这会人走茶凉,一切成了空。
衍冬这人,平素是有些清高的,他不像其他角儿们找着机会去攀附贵人,他心里有人,就算知道那人与他再无可能,他也不愿移心。
没有贵人为他惋惜办丧礼,京城里也没有他的亲人朋友。戏园那边就派了两个小厮来替他收了尸,装进薄棺送去城郊乱葬岗了。
安立夏吃饭的动作顿住了,上午,那便是把药给他之后没多久。
他抬头看向纪应淮,“夫君,我想……”
“我明白。”
纪应淮让柱子去拿银子,找两个人将衍冬好好安葬,再给他烧点纸钱。
他毕竟没做什么坏事,只是受了别人的指使,而且也及时悔过,把东西给立夏了。
饭桌上的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闷。
小芸想说些什么调节一下气氛,但她搜刮了半天,实在没什么乐湿可以分享,只挤出来一句,“师父师母,今天我遇到了一个怪人。”
“什么怪人?”安立夏担心地问。
“是一个穿着黑衣服,脖子里和手上都戴着白色串串的人,那珠串看着很沉,都快要把他脖子给压弯了。”
“我和世子下课后,在小花园里头玩,也不知他从哪窜出来的,莫名其妙地就问我,要不要跟他去个比小花园更好玩的地方。他说话的声音特别难听,我看他不像好人,就拒绝了。”
“但是我都说了不跟他走,他还想缠着我,还伸手来抓我。我跑得快,跑到世子身边,一回头,他就不见了。而且我问世子,刚刚有没有看到怪人,世子居然说他没注意到。”
小芸的语气很困惑,“太不可思议了,我觉得很奇怪,他明明一直在看着我那边的,那么大一个黑衣人,他怎么会没看到。”
白色珠串,声音难听……季遥?
“小芸,”纪应淮正色道,“之后几日你跟着师父在太医署学习,暂时别去上课了。”
“哦好。”小芸点了点头。
之前被绑架的经历让她对这种事情很是后怕,能跟在师父师母身边肯定能避免这种事情的发生,大人在,安全上就有保障。
“对了,”小芸想起一件事,“他喊我名字的时候,我感觉有些晕,反应也变慢了,甚至产生了跟他走的念头。但是……我要抬腿的时候,突然听到了水的声音,就像什么东西跳进了水里一样。就那一瞬间,我就清醒过来了。”
纪应淮让她形容一下。
“大概是,扑通,就一声。”
和他那条鱼开场的声音好像,纪应淮心想。
“在我们身边,你要是再见到那个怪人,就大声喊师父师母。”他说。
小芸应了。
这两天天气还可以,纪应淮在廊下晾了一些草药。但柱子说看傍晚的云,今天晚上可能要下雨。
怕水汽让草药发潮,他睡前还是去把草药收了才回屋。
谁知就这一转身的功夫,家里就进了一位不速之客。
“相府小姐?”安立夏坐在床上,看着突然出现在桌案旁的齐稚莲,神色惊疑不定。
她这人给安立夏的印象可不算好,立夏不知道她这突然闯入是要做什么,心里满是防备。
齐稚莲朝他那儿走了两步,立夏下意识抓住了床上的圣旨。这圣旨份量还挺足的,防身很不错。
结果齐稚莲只是走过来,给他弯腰道了个歉。
“对不起。”她说得掷地有声。
安立夏:“……?”
他默默穿好鞋站起身,“小姐,您为何要向我道歉?”
齐稚莲低着头,摸了摸鼻子,神情很尴尬,“此事吧,说来话长,我觉得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聊聊。”
“立夏!”
纪应淮进屋,看到站在立夏身前的齐稚莲,以为这人要对立夏动手,他心下一惊,抄起晒药材的筛子就冲过去挡住了安立夏。
“你要做什么?”他质问道。
齐稚莲举起手,做了个投降的动作,“我没想做什么,我真是来道歉的,你俩放心,我不会伤害你们。我和你们是一边的。”
“……?”纪应淮也傻了。
一边的,谁信。
要是真一边,那她之前,为什么要给他们俩使绊子?
“咱们坐下来好好聊聊,成吗?”齐稚莲诚恳道,“我也是刚弄清楚这件事,我……”
她本来还想隐瞒一些东西,但瞧着二人一副听鬼话、压根不信她的样子,齐稚莲叹了口气,有些破罐子破摔地把前因后果和盘托出了。
“我是来这个世界做任务的。你们死了以后,这个世界也跟着重启了,我回到了我刚穿过来的时候。”
她要完成最后一个攻略任务回归原本的世界,但传输过程中出了岔子,意外被丢到了这个世界中来了。
系统给她发布的任务指令也很不清晰,只说攻略对象是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青年才俊,而且这个人会迅速走到帝王面前,被他重用。
当时,没有人比纪幺更符合这个条件了。她问系统是不是这个人,系统混乱了一阵,告诉她,是。
齐稚莲一心想要完成任务回家,她已经走过了九个世界,思乡的念头将要把她逼疯。所以一听到系统确认,她想都没想就开始了攻略。
一般来说,任务会显示完成进度和需要达成的目标,但这次什么都没有。
齐稚莲只能根据自己之前做任务的经验,推测应该是要让纪幺喜欢上她,和她成婚。在洞房花烛夜,她就能结算离开。
上一世她要赶走安立夏,对安立夏的态度很敌对,纯粹是因为她怕这个设定像是白月光的人物会影响她的攻略进度。
但把一切她能做的都做完了,纪幺身边除了她没别人了,婚也成了,都要洞房花烛了,她还是没得到任务完成的信息。
她坐在婚房里问系统,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不是出什么岔子了。但她的系统也说不清,它也很混乱。
齐稚莲对纪幺压根就没感情,只是逢场作戏,她不可能为了任务牺牲这么大,真的留下来跟纪幺圆房。
连任务都顾不上了,她临阵用了个道具直接跑路。
纪幺找了她一夜,而她早就回到了相府自己的闺房中,和系统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
系统让她等一等,过些日子再给她回复。齐稚莲又没有别的办法,她只能干等。
这一等,世界直接重启了。
一觉醒来发现前功尽弃,从头开始是什么体验?
齐稚莲可以很负责地讲,是想去大街上阴暗爬行一圈,大喊大叫地发疯,把所有人吓死。
屋漏偏逢连夜雨,坏消息接二连三地砸到了她的头上。
先是系统依然不知道任务的具体情况,并且和它的上级失去了联系;再是系统告诉她,她这算是又开始一个新的世界了,也就是说,她和她原本的那个世界产生了时间差。
她就算完成任务回去了,她也回不到原来的那个时间线上,只能去到很多年之后。
而那会,她想见的人,早就不在了。
齐稚莲当时就懵了,一路走来的撑着她熬过去的支柱没了,她整个人的精神出现了很大的问题。
系统慌忙给她用了药,才勉强把她掰回来了些,好悬没真的产生反社会人格。
齐稚莲质问系统,世界为什么会突然重启。系统不敢瞒她,怕她拎刀一尸两命,它还想活,它战战兢兢地把它知道的内容都说了。
事情到这时,才开始明了起来。
原来那纪幺也是个外来的,他压根不是什么本土青年才俊,靠着他的系统抢了别人的风头,才会发展得这么好。
为什么齐稚莲的系统会知道这件事呢?
因为季遥的系统被季遥控制住了,它无法回传信息报告上级任务者反叛的情况,它开始搜寻临近的系统,企图寻求帮助。
可惜齐稚莲的系统也在失联状态,帮不了它。
齐稚莲努力压住了心头的火气,她问系统,那她本来可能要去攻略谁呢?
系统坑了她一回,不敢再说确定的话了,只支支吾吾地表示,可能是新晋的状元郎吧。
反正回去也没有意义了,齐稚莲的状态很低迷,她什么也不想做,甚至产生了在相府混吃等死的念头。
但就在她日常摆烂的某一天里,她突然觉得这样下去不行。
上一次的失败归根结底问题出在纪幺的身上,可以说是纪幺害得他没有完成任务。
她决定有仇报仇,自己不好过,纪幺也别想置之度外。
齐稚莲问系统要了纪幺的定位,就迅速赶往了县城。
可这时,纪幺已经不是先前那个纪幺了,系统帮齐稚莲找到的,是纪应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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