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令愣了半天, 失笑道,“受他所托,哈哈哈, 他一个刚升三品的官员, 命我替他办事?”
“小友,放心好了,我不过是见你有缘, 日行一善,没有歹意的。”
立夏暂且信了,就跟着太医令去了他府上。
当夜,立夏就迎来了生理期,太医令命人好生照顾着他, 还给他开了点药。
因为立夏长期心情低落,他有些气郁的表现, 太医令顺手就给他调理了。
受了恩惠,立夏想做些什么报答这位好心人。但他既没有钱财,也没有权势。
思来想去,他决定把季遥占人躯壳这件事捅出去。
太医令作为医师,应该会对这些感兴趣的吧?
他想得没错, 太医令确实对此很感兴趣。
恰逢休沐日,闲在家里无事可做,太医令便与他仔仔细细地唠了唠。立夏把前因后果以及猜疑原因全都告诉给了太医令。
当局者迷, 旁观者清。
太医令发现了其中的疑点。
“你既然说自己是山里出来的,爹娘对你很嫌弃, 全靠做杂活谋生, 日子过得紧紧巴巴……那你为何还能上学堂?”
在没有资助, 天天做活的情况下, 怎么算都不应该有时间去读书啊。
立夏茫然了一瞬,“我不知道,我觉得很奇怪。”
“我觉得你回一趟村里,说不定会有收获。”太医令道。
立夏点了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
生理期结束后,立夏就启程了。他把身上所有的银钱都给了太医令,但太医令没收,还给他安排了回去的车马。
临行前,太医令只说了一句:“小友,若有后续,记得来信与我讲讲。”
立夏应了,谢过他后,踏上了归途。
山遥路远,有了期许,倒也不觉得疲累。
一回到村中,他就直奔着林子去了。
行经一片杂草丛生的空地时,他的脚步顿了一下,好像听到了有人在喊他,叫他出去玩。
立夏停住了,像被什么吸引了似的,慢慢走到了空地上。
“……”
“立夏,回来啦,今日学了些什么,累吗……”
“立夏,早晨你去哪了,怎么没去学堂……”
“立夏,娘撑不住啦……”
雷声轰鸣,漫天雨声中混杂着凄凄切切的哀乐,他的眼前好像出现了很多人,只是眨了眨眼,又全都消失不见。
“谁,在说话?”立夏迷茫地张望着。
好像下雨了,可今天分明是个晴天,哪有雷雨的影子。
他呆立了片刻,才突然醒过来似的,问自己说,“不是要去林子吗,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脑海中有东西一闪而过,但他想不起来了。压下疑问,立夏回到了大路上,快步往林子赶。
明明外头很热,但林子里竟然真的很清凉,很舒服。
他找纪老幺说的那条水沟花了点时间,不过幸好,还是被他找到了。
石头还在那,但上头早就没有血迹了。
立夏跪坐了下来,他从布兜里拿出了书,徒手在石头边的泥地上挖了个坑,把书埋在了里面。
“纪哥哥,”立夏眼里含着泪,“我来看你了。这书给你,你拿着,千万不要忘了我。”
“回来的路上,我听赶车的伯伯说,高山上有一种植物,它名字的寓意特别好,叫当归。”
“何药能医肠九回,榴莲不似蜀当归。它有思乡的意味。”
“我去把它找来,种在这儿,你见到了,就不会忘记回家,不会走得太远找不到归舟了。”
他看不到正在给他擦泪的纪老幺,只觉得面上有凉意拂过。
立夏轻声说:“纪哥哥,等我回来。”
“……”
林间的风回应了他的自言自语。
回到村子,他闻到空气中了飘香的饭菜味,还有烧纸的烟灰气,不免愣了一下。
好熟悉的场景。
有几个手臂戴白花的人走过他的身边,停下来给了立夏一些果子。
“是谁走了?”立夏接了过去,问。
“是纪家的老夫人。”
纪哥哥的母亲。
立夏与她没有太多交集,只知道是她买下了自己。但下意识的,他很难过,好像这位老夫人,应该曾经与他很亲近才对。
“你……”那人仔细打量了立夏一眼,他是纪家的亲戚,不认识立夏,“你是纪老夫人的熟人吗,怎么哭这么厉害?”
“我,”立夏低下头,“我不知道。”
他的声音太轻,那人没听到,下意识把他归为了纪家的亲属,“这会正要开饭,祭拜的人不多,你可以现在过去。”
立夏谢过他,慢慢走进了纪府。
院子里人很多,大家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块聊天,等着菜摆上桌。没有人注意到他。
看着摆放在正厅内的棺材,立夏的泪水就止不住地往下滚落。
他怔怔地想,我为什么在哭呢?为什么这么难过?
端端正正地给纪母磕了三个头,对着燃香,他想说些什么,临到嘴边又说不出来。
默默地,他转身就走了。
清瘦的身影透着沉重的感伤与无措。
后来发生的事情,纪应淮差不多都知道了。
立夏辗转颠簸找到了生长着当归的山,但当季并没有上山采药的人能捎上他,他只能请人画了图,自己照着去找。
他的主角气运,原本是会让他避开危险,好好活下去的。
但他太想见到纪哥哥了,他的心思全都集中在了找回纪老幺这件事上。于是,他的执念强行转变了未来,气运开始帮助他达成心愿。
然后,他找到了。他抱着当归,一块被吞没进了泥石流里。他见到了向他扑来的纪哥哥。
“应淮!”
回忆在喜悦的喊声中戛然而止,所有色彩尽数褪去。
“扑通——”
纪应淮的眼前又出现了那条水墨色的大鱼,它亲昵地绕着他转圈圈。
那是,他的气运。
纪应淮伸出手,鱼儿就欢快地跃到了他的掌心里,转眼消失不见。
天亮了。
……
纪应淮睁开眼从床上坐起来时,头很晕,有种今夕不知何夕的感觉。
“夫君。”安立夏轻声唤他。
两相对望,才意识到他们都落泪了。
“立夏,”纪应淮把他抱进怀里,“你受苦了,对不起。”
安立夏摇了摇头,他伸手替纪应淮擦泪,道,“是我太迟钝,你在我身边,我却不知道,还傻傻地去找。”
两人有很多想和对方说的话,絮絮叨叨讲了许久,最终归结成四个字:回来就好。
“等我们何时回去,一定要先去祭拜伯母,”立夏愧疚道,“她待我如此之好,我却说忘就忘。”
“好,还要去你家的原址,去拜你爹娘。他们一定也想你了。”
季遥的道具很厉害,能直接改写过去,甚至把安家的屋子也整个抹去了。
但它在真挚的情感面前,依旧漏洞百出。
假的,总归是假的,成不了真。
房门被敲响时,两人才从过去的回忆里抽离出来。纪应淮差点忘了,今天还要上朝。
他连忙爬起来更衣洗漱,出门前在安立夏柔软的唇上轻啄了一下,“立夏,我在太医署等你。”
“嗯。”
安立夏目送他离开了,才慢慢回到床上,翻出圣旨来读。
那些回忆太苦了,而他们现在的日子很甜蜜,他需要缓一缓,找一点真实的感觉。
……
上早朝时,纪应淮照常站在太医令身侧。他今日心里藏着事,一边听着皇帝说话,一边低着头神游。
待下了朝,去太医署的路上,太医令忍不住问他,“你这是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不在状态?”
“我昨夜想起来了很多事情,”纪应淮恭敬地跟他道谢,“导,多谢您帮助立夏。”
太医令反应了一会,“哦”了一声,了然道:“都想起来啦!傻孩子,谢什么,能帮一个是一个,他那会的情况,晚上在外面呆着肯定不行。”
“我想问您,立夏死后,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们又活过来了,还去了一趟现代?”
太医令拍了拍他的肩,“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问题,但是别急,慢慢来,听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故事的主角当然是太医令自己。
在立夏离开后,太医令就开始注意起了季遥的一举一动。他发现此人在处理事务时,行事作风很古怪,季遥的某些决策虽然的确很妙,圣上都对他表示赞誉,但,总有种不出于同一人之手的感觉,风格很不统一。
太医令觉得他这个人,充满了拼凑感。
而他身边确实没有任何谋士,所有的事情都是他本人经手的。这就很不合理了。
想起丞相经常夸赞他这个女婿洁身自好、品行上佳,太医令就从这方面入手查了一下。
他有一位老朋友,就是京城最大的花楼的幕后老板。据老朋友透露,人家季老爷光顾花楼的频率可不低。
只是他舍得花钱,封口费快比玩一夜的钱都要多了。那楼中的老鸨和姑娘们可都是懂事的主儿,有冤大头送钱,她们自然不会断自己的财路。故而给他瞒得严严实实的。
论谁从明面上来查,都不会查出什么问题来。
这样老练的躲避手段,一个从村里出来,刚接触花花世界的年轻人,真的能想到吗?
或者说,他真的有胆量挑战权贵吗?
太医令越想越多,结合立夏给他说的事情,他觉得这世上,可能真的有夺舍这种事情存在。
送立夏返乡的车队回到了京城,太医令算着时间,开始期待立夏的来信。
只是信还没收到,某天夜里他突然做了个梦。
梦里有个戴斗笠看不清外貌的人跟他说,“你知道了太多本不该知道的事情,普通人勘破天机原应被灭杀,但现在有个机会,可以让你多活几日。”
【作者有话说】
早上好!(撒娇)(打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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