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舟跟着楚奕辰往下走。
重新回到二楼拐角，他记着楚奕辰还有事要做，便要自己继续下楼拿衣服，楚奕辰拦住他，“去哪？”
“行李箱还在一楼，里面有换洗衣服。”
“没必要，衣柜里都有。”
林舟惊讶，拿手比划道：“不，你的衣服尺寸对我来说有点大……”
“就是给你买的衣服。”楚奕辰一本正经。
这下林舟反而更不理解了。
难道楚奕辰未卜先知，提前知道他会今天回来？
他把一切问题都写在脸上，楚奕辰看出他的疑惑，瞥了他一眼又收回视线，然后才慢慢地解释道：“五年里我以为你会回来找我，担心你没有适合的衣服，所以每一年年初都准备了。”
“所有的生活用品，都是双份。”
可是出走的小猫并没有自觉，最后人还是他自己叼回来的。
林舟的眼睛越瞪越大。
他离开这些年，对方竟然……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依旧在等待自己回来吗？
可是……可是当初说再也不想见到自己的人，不也是他吗？
林舟一颗心浮浮沉沉，最后还是没敢把自己放在太高的位置，抿了抿嘴角轻声道：“谢谢。”
楚奕辰的眼眸瞬间变得幽黑而深邃。
他需要的是感谢吗？
他迈开步子走向林舟，高大的身影无可避免地带来强大的压迫感，楚奕辰的声音沉沉，“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一直在等你，可是你却一直没来找我。”
“难道我的身边就这么让你难受，让你在外面吃尽苦头都不愿意回来？”
林舟不想纠结事情最开始的缘由，可是当初要分手的人分明就是楚奕辰本人，难道要他厚着脸皮被赶出去后，再来求复合吗？
欲言又止几回，最后林舟还是有气无力地开了口，“分手的时候，你说不想再看见我……我不敢再见你。”
当时楚奕辰真的动了怒，远不是现在风轻云淡的模样。
而这确是事实。
楚奕辰无可辩驳。
过了一会儿，他定定道：“那是气话。”
他并不想反驳什么，这句话不过是解释，可是林舟不能理解。
他苦笑着，当时楚奕辰那么生气，那样恼怒的神情，十几年来前所未有。
即使在最讨厌的人面前，楚奕辰也会表现得像个绅士。
他又怎么敢把那些决绝的语言当成气话。
眼看两人之间的气氛又要变得僵硬，楚奕辰及时打住转移话题，“算了回来就好，你去洗澡吧，我在楼下等你。”
他捻了捻手指，这种时候，他总是迫切地想抽根烟。
林舟木然地点头。
他没在浴室待太长时间，等洗完穿衣下楼，桌上已经摆了一堆丰盛的菜。
楚奕辰瞧了他一眼，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林舟顺从地过去坐下。
楚奕辰给他夹菜，“这些都是康叔特意嘱咐厨房做的，你爱吃的。”
林舟没有阻止，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看得出来，康叔为了他回来，在这顿晚饭上费了很多心思。
两人不紧不慢地吃了一会儿，楚奕辰突然问：“你新的电话号码是多少？”
林舟手里的筷子一顿，正要报出口，却突然想起来：“你怎么知道我换了新的号码……？”
离开京都之后，他的旧手机就被债主抢过去摔了，连同储存卡一起，都被丢进了垃圾桶里。
万不得已，林舟只能用仅剩的钱换了一个新的手机和号码。
但是楚奕辰为什么会知道这些，难道他曾经主动联系过自己？
……不，楚奕辰从不主动服软，大抵是刚才在他洗澡的时候，突然想起来这件事，拨打了他的号码，结果发现旧号码已经不能使用了。
林舟及时止住发问，低声道：“没什么。”
接着报出了一串数字。
楚奕辰看着他从微愣，到继续装作若无其事吃饭，眼神微闪，嘴唇动了动承认道：“我之前确实拨打过你的电话，只得到了空号提示。”
林舟握紧手里的筷子。
楚奕辰：“我的号码没有改。其实本来也换了的，最后又换回来了……担心如果你想回来，但联系不到我。”
林舟嘴里的食物一下子失去了滋味。
他木讷地点头：“……好。”
楚奕辰已经吃完了，伸手便道：“你的手机也给我，我把陆肖的号码输进去，你有需要就找他。别墅的事就找康叔，康叔还是老号码。当然，直接找我也可以。”
林舟不疑有他，下意识地翻找口袋要把手机递过去，却在快要被接过去时，瞬间改变主意，猛地收回了手机。
楚奕辰的手停在半空：“？”
林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急得脸颊染上淡淡的粉红，“等、等一等。”
他快速解锁屏幕，手指一阵滑动之后，不到半分钟，将手机重新递给楚奕辰。
楚奕辰打开屏幕，是最普通的默认界面。
他眉头一挑，眼角余光扫向林舟，刚好撞见林舟也在看他，两人对视，林舟立刻心虚移开视线假装吃饭。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不知怎么的，楚奕辰的心情突然就好起来了，他勾着唇角打开通讯录，把助理的号码保存了下来。
退出后眼睛随意一扫，不看还好，这一看刚刚才翘起的嘴角立刻直直压了下去，通讯录里还有另一个人的电话。
杜婉秀，他居然还留着那个女人的联系方式。
楚奕辰控制欲暴涨，习惯性地想直接替林舟把那个女人的号码删了，却又联想到五年前，自己正是因为对林舟过强的占有欲，丢掉了珍贵的宝物。
他的手指悬在删除按键上，最终还是没按下去。
他把手机还给了林舟，冷着声说道：“还留着那个女人的电话，想等她回来再坑你一次？”
林舟哑然，半晌才道：“没有，原来确实打算删掉，只是……”
只是删了之后，他可以联系的亲人朋友就完全没有了，手机里空落落的，看着难免叫人难受。
留着那个号码在，还能自欺欺人。
“只是什么？”楚奕辰冷冷地问道。
“……没什么。”林舟摇了摇头，接过手机之后，他就把那个号码删掉了，楚奕辰冰冷的脸色总算和缓了一些。
两人相坐无言。
午饭快结束的时候，陆肖掐着时间打来了电话。
“楚总，孙总回消息说他这个月都没时间，让您有事下个月再说。”
楚奕辰皱眉，显然对这个说法很不满意。
现在十月，离下个月还有半个月左右，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但是对楚奕辰来说，他要找孙一鸣办的事越快越好。
他手指轻点着桌面，心里正盘算着怎么强迫孙一鸣跟自己尽快见面，却在眼角瞥见一旁慢悠悠吃饭的人时，所有的阴暗想法都消失了。
楚奕辰心中冷哼，已经标记了，过几天再去领个结婚证。
短时间内跑不了。
他收回视线，冷声道：“让他把下月一号的行程空出来，就说再推拒，就当我没他这个兄弟。”
楚奕辰打电话，林舟在旁边听得云里雾里。
想问，又觉得不太妥当，干脆在旁边当哑巴。
时间还早，楚奕辰又和陆肖交待了些工作上的事，挂掉电话后见林舟也吃完了，状似不经意地问起：“下午什么打算？”
这么多年没有回来，他本想先带林舟去外面逛一逛。
但是看对方似乎不太想出门的样子。
实际上，林舟确实不太想出去，他已经坐了一晚上的车，虽然睡了一觉，但毕竟是在车上，是柔软的床无法比拟的。
疲惫在洗完澡后慢慢泛上心头，他迟疑了一下，小声说道：“我想睡一会儿。”
这五年来奔波忙碌，林舟都没好好睡过。
洗澡前还不觉得太困，刚才吃着饭，他却感觉自己的眼皮都重了几分。
楚奕辰见他眼神迷糊着，确实是困了的表现，忍俊不禁道：“好，那你去睡吧。”
林舟从前听惯了他的命令，下意识地点头。
正要起身的时候，他突然想起楼上的房间就是主卧——楚奕辰平日里睡觉的地方。
所以最后他还是没有站起，只挪了挪脚尖。
在林舟的认知里，主卧是楚奕辰的地盘，只有特别亲近的人才能接近。
如果是从前的他，绝不会像现在这样患得患失，但是见识过楚奕辰生气的样子后，林舟不敢再把对方当做以后对自己任取任求的亲密之人。
毕竟他不知道楚奕辰的底线在哪里，而自己何时又会踩到对方的雷点。
现在的他就是一只误入别人领地的猫，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地衡量，否则等待他的或许就是下一次抛弃。
但这样的犹豫落在楚奕辰眼里，就是林舟不愿意，在故意疏远。
楚奕辰嘴角翘起的弧度逐渐拉直，他现在很不满意，不如说从找回林舟那刻起，对方面对他时的种种拘束，都让楚奕辰感到十分不满。
他很烦躁，却又不知道哪里不对。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种情况？
眼眸暗了暗，他干脆直接起身，走到林舟身边将他打横抱起。
林舟的惊叫声堵在嗓子眼，心跳加剧，他抬头怔怔地看着楚奕辰，“你要做什么？”
楚奕辰冷笑，“怕你跑了，我亲自送你去卧室。”
林舟顿时红了耳廓，挣扎着要下去，“我可以自己走，啊！”
原来是楚奕辰直接在他屁股上拍了一把。
“别动。”他低低地在林舟耳边说道。
林舟立刻不敢再动了，就是耳朵上的红晕几乎要蔓延到脸上。
他靠在楚奕辰怀中，被强而有力的手臂护在怀里，慢慢往楼上走。
悬空的感觉让他害怕，他不得不伸出双手揽住楚奕辰的脖子，蜷缩的身子紧绷着，再也顾不上会不会惹恼对方，头紧紧地贴在楚奕辰颈侧，身体颤抖着闭上眼睛。
楚奕辰在这一刻理解了为什么有些情侣会选择去鬼屋约会。
恐惧确实是拉近关系的良药。
他的嘴角再次上扬，被依赖能让他的心情变好，楚奕辰不介意林舟能再依赖他更多一点。
至于以后，他们说不定真的可以试试去鬼屋约会。
大步流星地将人抱到卧室，放在床上，林舟尚且沉浸在悬空的恐惧中，揽着楚奕辰的脖子不愿轻易离开。
楚奕辰拍了怕他的后背安抚，眼睛里带着明显的笑意，“就这么可怕？我不会摔了你的。”
林舟被吓狠了，红着眼睛瞪他，泄愤地在他肩上啃了一小口。
这还是他们再见面后，林舟第一次表达愤怒。
楚奕辰却不知怎么不仅没生气，见他气得眼角都红得湿润了，心情还很好，姑且不跟他计较这一口的事。
揉了揉肩膀上被咬的地方，他俯下身子，双手撑在床上将人禁锢在身前，憋着笑问：“还在生气？要不要再让你咬一口？”
林舟这次真的气着了，不理他，反手拉住被子将自己裹起来，背对着他躺了下去。
楚奕辰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轻笑出声。
他在床边站了半晌，见林舟已经闭上了眼睛，果真没有再理他的意思，说道：“睡吧，我还得去趟公司。”
“晚上可能要开会，回来会很晚，晚饭不用等我。”
没有回答。
但楚奕辰知道林舟已经听到了，他离开床边往外走，房间内最后落下的是一道关门声。
被子里面的林舟在此刻睁开了眼睛。
楚奕辰方才惹得他生气，但是真的走了后，他心里却又有种说不出来的失落。
他以前也幻想过和楚奕辰毕业后的日子，对方要继承公司，多半会变得很忙很忙，他们会很少再有机会见面。寂寞的心情恐怕要持续很久，甚至是他们在一起之后的绝大多数时光。
而现在这些真的成真了。
林舟默然地将自己埋在被子里，努力忽视心中不断蔓延的孤独，突然有些后悔刚才没和楚奕辰说话，哪怕只是一句“路上小心”。
楚奕辰出门了。
林舟站在卧室窗户处，这里视野清晰，刚好可以亲眼看着他坐车离开。
直到对方的身影化作一个点，彻底消失在远处，他才转身回到床上。
卧室很大。
他茫然地坐在松软的被子上，等心里慢慢宁静下来，才注意到被单上一直有股熟悉的气息。
轻轻嗅了嗅，是清冽的松柏气味。
林舟原本寂寥的心立刻放松了，阵阵倦意涌上他的头脑。
或许这就是信息素的奇特之处，他用被子裹住自己，等熟悉的气息包裹住全身后，没过多久就陷入了熟睡。
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次他又梦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