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潜淆以为那封信没有读的必要之时, 放在一旁的信纸忽然自己漂浮了起来。
他有几分意外，不过没多么惊讶。
这信好歹是来自魔界的，附着了点儿魔力也属正常。
然后, 他就瞧着那信上的字重新开始了排列组合。
哦，原来是这种加密方式。
邪神基本不与谁通信，并且收信的经验大多在人间。
人类的信件, 一般不会有这种术法加持的效果。
待到信中文字全部排列完毕, 那张信纸又飘飘忽忽地落到了神明的手上。
他再一次读起了这封信, 这一回的语句通顺多了, 读完也能理解其中的含义。
别看信纸几乎被写满，不过这信的大致内容, 可以概括一句话——魔界出现了邪神殿。
神殿, 但是在魔界。
潜淆放下信纸, 心情复杂。
他之前不是没有遇到过信奉自己的恶魔, 可他以为这只是个例。
看来是他低估了自己在魔界的影响力……
现在居然已经发展到可以修筑神殿的程度了吗？
他不太理解在魔界明目张胆供奉神明的恶魔，是有着怎样的想法。
这种事怎么说都荒唐极了。
而且他也不觉得自己在魔界出风头是件好事。
神明通常会选择避开恶魔, 归根究底就是不想沾染上太多关系。
有些人类原本在选择信仰神明还是追随恶魔之间就很纠结了，要是神明和恶魔有了不该有的联系, 那对于人类来说才叫做烧脑。
信中没有附上照片, 他也不知此事的真伪。
在他眼中, 为了这等事耗费神力就是受骗，能用其他途径去查自然是好的。
于是, 他通过邪神殿那边联系到了自己在人间的恶魔信徒，托对方去一探究竟。
好在他的恶魔信徒在人间也是走了正常的流程, 是在邪神殿登记过、有着信徒籍的信徒, 不让还真不知道上哪儿找去。
那名信徒二话不说就表示愿意回魔界调查，反正在人间的工作已经为过年放了假。
邪神没想到自己的恶魔信徒在人间竟是有份正经工作的, 而且放假还放得这么早。
算一下日子，离部分人类要过的“年”，还有十天。
现在就开始放假的，那可真是良心单位。
光是托信徒去打探消息，自然是不够的。
潜淆临时召集了主神殿的高级神职人员们，将那几通来电的细节和收到信件的内容告知了他们。
“邪神大人，是想要揪出寄信者吗？”一神职人员率先发问。
他们不敢凭自己的想象揣测神明的想法，只能直接问出。
邪神对这种开门见山的问法并不排斥，相比只下他更讨厌没话找话的绕弯子：“没错，在查明其身份之前，寄信者就是一个不安定因素。”
会议桌上响起了一些议论声，有小范围的讨论，也有向大家坦白自己所想的高声论调。
神明听着信徒们的话，觉得这比神界的例会有效率多了。
起码与会者是真的有在思考和提出思考的结果，而不是在那边为走个流程和形式随意说些什么有的没的。
“如果真有那么一座邪神殿的话，理应要在我们这边报备的，可是目前尚未收到过相应的材料。”有神职人员理性分析道。
“是的。”其他神职人员纷纷表示认同。
有一道声音提出了关键：“私自建造神殿，是个什么罪名？”
宗教场所是非常重要且被严加管控的，非法修建可不是小事。
“这一点也不好说，只要殿内设施和形式符合标准，手续补上之后也是合法合规的。”有经验的年长神职人员曾经处理过类似的情况。
当时是有一个小地方筹钱搭盖了一个房子，并将其作为“邪神殿”。
那个地方交通闭塞，等到主神殿知晓此事后，那个神殿已经由小房子扩充到了一栋合规的建筑。
在确认了布置和供奉神明的步骤无误后，主神殿也是给那个小神殿过了手续。
能有人愿意信奉邪神，自然是他们希望看到的。
只要不是顶着邪□□号招摇撞骗之类违法乱纪的事，那就可以容忍。
“魔界可不归咱们管。”这句格格不入的消极怠工发言一出，会议桌便顿时安静了下来。
“你说的没错，”邪神仍是保持着刚才的姿态，没有因为不一样的声音而发生什么态度上的转变，“而且魔界也不归我管。”
神明和魔界是不好有太多牵连的，这也是他为什么不亲自去的一大原因。
只是事关邪神殿，他还是想要征求主神殿各位信徒的意见。
能够坐在这个会议桌周围的信徒，都是他十分信赖的神职人员，是信徒中再虔诚不过的了。
但是他也清楚，即便是有着相同的信仰和相近的工作，这群人之间也还是会意见不统一、产生矛盾。
见大家都想要就此争论一番，他就先离开了会议室。
潜淆实在不喜欢吵闹的环境，信徒间的争吵他更是能避则避。
看到一群对自己而言非常重要的人，在为了自己的事争论不休，对他真是相当折磨。
＊
“邪神大人不在，你们要吵赶紧的。”神职人员之一摆出一副经验老到的架势，像是见过不少这种场面了。
“好，吵就吵，平时又不是没吵过！”神职人员之二盯着打破了和谐的共事者，眼睛里都快要冒出火光了。
被众人的目光击穿的神职人员之三道：“哈，你们难不成真以为自己手握什么生杀予夺的大权了？啧，天真！”
“就算没有权力，”神职人员之四淡淡开口，“我们也是在为邪神大人出谋划策。”
“呵，得了吧，那些馊主意，能有一个好的？要我说，就别多管，你们还嫌邪神大人被骂的不够吗？”神职人员之三翻了个白眼。
众人沉默了一瞬。
也是，之前就有人将邪神大人与恶魔进行对比，要是魔界有邪神殿的事属实并被挖了出来，而他们还给那座邪神殿登记入册，那邪神大人绝对是要再度被攻击的。
他们的出发点是为邪神大人好没错，大家都是这样想的，无论是重视此事还是打算放任不管的与会者，均怀着这样的想法。
可是魔界对他们来说太陌生了，信奉神明的人类对恶魔压根就不了解。
要是魔界不应该存在邪神殿的话，那就算通过了他们这边的手续也是无济于事。
“照你这么说，我们什么都不需要做了？”神职人员之二重整旗鼓，想要一展自己的吵架功力，“那怎么可能！邪神大人这次召集我们大家过来，就是想要听听我们的看法和建议，难道我们要能摆则摆、应摆尽摆吗？”
“哼，动动你那脑子吧，谁说不管魔界就是摆烂了？”神职人员之三语气很冲，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是令自己免了一顿打。
“大家都先冷静一点，吵架贵在占理、不在声高，要是把邪神大人招来了，那都得玩完。”神职人员之一看上去不是头一回处理这样的局面了，可以说是把控全局。
一些刚才没有及时加入“战局”的神职人员们也各抒己见，这一抒才发现，原来观点不同且不认同他人观点的不在少数。
“唉，接下来就该是场混战了。”神职人员之四不愿多吵，只是偶尔帮衬几句自己觉得在理的观点。
有了这种搅混水的人，那战况更是混乱了起来。
神职人员之三舌战群儒，好一副以一敌十的阵势。
在一通混战之后，神明推门进来了。
潜淆觉得自己选择的时机很好，而且用人类的方式推开会议室的门，也算是给了信徒们调整情绪的充足时间。
他之前听信徒说过，许多人类小孩都可以通过判断家长的脚步声和开门声来结束娱乐、假装学习。
“讨论出来了吗？”他自认为已经说的相当直白，再直白下去就要说“谁吵赢了”这种话。
神职人员之一偷偷叹了一口气，又很快收起了面上的无奈：“邪神大人，我们的‘讨论’难分胜负，请您指示。”
有几人还嫌吵得不够过瘾，心里憋着一股气，狠狠地瞪着刚才的“对手”。
至于神职人员之三，自然是快被那些如有实体视线穿成筛子了。
不过此人倒是谁也不看，光低着头看桌面的花纹，像是里头暗藏了什么玄机一样。
潜淆看了一圈，确认了信徒们是真的没有达成统一意见。
也是，人各有自己的想法，他召集这么多信徒过来，也是想听听不同的意见。
只是吵了那么久都吵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却是让他感到几分意外了。
能在邪神殿做高级神职人员的，那都不是一般人，而主神殿的这些，更是精英中的精英。
能让这一群精英吵成这样还得不出结论的事，属实罕见。
在他的印象之中，在座的可都是有智慧、有主见的人才。
这样的人类是不会盲目跟风的，保持自己的意见不动摇也是可以理解。
“邪神大人，我们这样，不会耽误了您吧？”一神职人员心怀不安，小声说出了这句不指望神明会回应的话。
听闻此话，潜淆环视众信徒，道：“不会，因为我知道你们是在替我排忧解难。”
今天的邪神，也在肯定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