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什么躲着我?”

  “我,我没有啊。”

  警局门口的两边马路上,一男一女两个人对峙着。男的三十多岁,一身深蓝色西服,似乎是明显打扮过的模样,虽然他的样貌很圆,充满着喜感,跟西装笔挺的绅士不太搭。女的二十出头,一身休闲裙,容貌靓丽,清纯,看起来就是很有回头率的美人。

  这两个人人手一束巨大的百合花,面对面地对对方呼喊着。忽略掉外貌的话,这就像是电视剧一样,浪漫。

  当然,旁边围观的群众都觉得,这两人一定病的不轻。

  罗玟君把手里的花束换了一只手捧着,身上背地单肩包也换了一边,声音淡定而平静,就是不知怎么听着仿佛有点不正常,像是明明很生气却硬压下火气似的:“陈小生,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用你的脑子想,别用你的肥腩肉想。讲清楚,你头先为什么要避开我?”

  陈小生喃喃自语:“不避开难道等着‘再见亦是朋友’咩?”

  “什么?”马路对面完全听不见的罗玟君:“呐,我现在给你三个选择:要么你就大声点说,我不介意给人看戏(反正面子早就没了);要么你就用你的猫爪或者猪蹄即刻给我过来,我们两个单独谈;要么你就什么都别说,大家桥归桥路归路,再见!”

  眼见着罗玟君抬脚就要走,陈小生反应迅速:“我过来!”

  说完之后就开始过马路,边走还边盯着对面。

  “呐,我过来了啊,你看你一叫我我真的即刻就过来的。”

  罗玟君没好气的:“看车啊,小心撞死你。”

  于是陈小生就像是跳舞似的,往前走几步,左右看看,再盯着正前方,再往前走几步,再左右看看……

  嘴里还在不停喊着:“你别走啊,站在原地,我过来了啊。”

  这副蠢样子顿时让罗玟君笑了出来,好气又好笑的那种笑法。

  “早晚要被你气得爆血管。”她轻生道。

  ——

  陈小生用了平时五倍的速度赶过来,手里还捧着一束花,跟罗玟君手里那束相映成趣。

  罗玟君就看着这只死肥死肥的胖猫笑出八颗牙齿。

  “我来了。”陈小生讨好的笑。

  罗玟君挑眉,斜眼看他:“你刚刚不是走得很快吗?躲啊?”

  陈小生非常喜剧地解释:“我都不想的嘛,但是头先那种环境如果我继续在那里我担心你会尴尬的嘛。”

  罗玟君:“我尴尬?”

  陈小生非常有眼色的指着自己:“我是说我,我好尴尬,我尴尬得简直汗都流出来了。”

  罗玟君没那么容易放过他:“你有什么好尴尬的?”

  “我,我,”陈小生哑口无言了半天,机智答:“我不是尴尬,我是,我是,就是人是这种体型就比较容易流汗,那流太多汗人家见到不好的嘛,很失礼人,所以其实我都是比较尴尬又比较容易流汗的。”

  罗玟君眉头微皱:“什么流汗,同尴尬又什么关系?你可不可以讲点中·国话?普通话、广东话我都听得明白的。”

  陈小生手舞足蹈地分析:“就是,就是,以我们的关系呢,遇到这种情况会好尴尬的嘛,是不是?那,那我就避开喽,我避开的是情况、环境。不是你,你明不明白?”

  罗玟君明知故问扮天真:“我们是什么关系啊?头先是什么情况呢?为什么会尴尬咧?”

  陈小生动作顿时定格:“我们……在一起这么久……”

  “作为叔叔同世侄女嘛,”罗玟君点点头,一脸无辜:“我明白了,你觉得作为长辈,怕阻碍到我拍拖,明白了。”

  “不是,”陈小生死命的摇头,圆圆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我不是长辈,你应该知道,我对你……”

  “胜似长辈!”罗玟君再一次抢答:“你不想做变·态,不会钟意我这种细路女(小女孩),你讲了很多次了,不用再重复了。”

  “不是啊!”陈小生快气疯了:“其实我好中意做变·态的,我好中意你这种细路女的,不是,是我只中意你这种细路女的。”

  罗玟君:“原来你是这种人,那我介绍女朋友给你啊,像我这么大的‘细路女’。”

  同样是说给人介绍女朋友,一次是真心,一次是假意,罗玟君装模作样的本事还是相当不错的。

  话音刚落,罗玟君的一只胳膊就被人握住,一抬头,陈胖子强行她掰过来面对他,郑重其事的道。

  “我钟意的,是你这一个小女孩,其他我都不要的,我只对你一个人是变·态来的。阿君,我们今天不讲笑话,我很认真地同你讲,我陈小生要追求你罗玟君为我合法……女朋友!”

  陈小生说了一大堆很搞笑又很动人肺腑的话语,但是似乎罗玟君不为所动,脸上也没什么能让人看得出来答案的表情,心里顿时很郁闷,没笑,没哭,就是没希望了?

  但是至少,好像也没什么厌恶的表情。

  正踌躇间,就听到罗玟君用很平常的声音道:“陈小生。”

  陈小生吞吞口水:“……是。”

  罗玟君:“那部戏剧几点开始?”

  陈小生霎时间激动不已:“七点半。”

  罗玟君抬起手腕:“还够时间吃个晚餐。”

  陈小生:“好,那……”

  罗玟君默默地往前走。

  陈小生的表情:(⊙o⊙)→\(≧▽≦)/→=e=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哼。

  ——

  灯光柔和的西餐厅,陈小生西装屡屡,罗玟君看着有点像学生妹。两个人面对面地坐着,就像一对情侣一样用餐——陈小生想着想着,露出了傻兮兮的微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这汤有点甜。

  事实上他们还真的第一次到这种有情调的地方用餐,大多数他俩要么就在二妹姐家里吃,要么就去茶餐厅,大排档等等之类的地方吃。

  罗玟君看着他那副脸都快笑肿了的德行,给他凉凉快快地泼了一盆洗脚水。

  “我还没答应给你追,不用笑得这么早。”

  陈小生还在上扬的嘴角下落,跟着就再次上扬。

  “没关系,我会继续努力的!”

  罗玟君轻飘飘的回了一句:“头先走得那么快,你倒是挺努力的哈。”

  陈小生哽住:“呃,刚刚是特殊情况。”

  罗玟君语气不咸不淡:“什么情况这么了不起啊?”

  陈小生语气有点低落:“不是你的旧同学喽?”

  罗玟君就觉得很奇怪:“你怎么知道他是我的老同学的?”

  坏了,嘴太快了。陈小生捂住嘴,摇摇头。

  罗玟君笑笑:“不用问了,一定是要么是三元,要么是朵儿,那两张大嘴巴了?”

  陈小生把手拿开,羞愧的低下了头。

  主菜上来,一边吃牛扒,罗玟君一边继续刚刚的话题。

  “不过我有点奇怪,你以前不是没见过追我的男仔,为什么头先就跑了,再以前你就‘大义为名’,呃,不是‘假公济私’主动过来当我挡箭牌。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啊,陈小生?”

  这是陈小生第一次跟罗玟君一起在这种地方吃饭,但是陈小生发现罗玟君似乎对于这个环境很习惯,用餐礼仪也丝毫没有问题。看着斯斯文文的,颇给人一种恬静温柔的形象,就像是第一次见她时的印象。

  不过耳边听到罗玟君说的话,再看她这副慢条斯理、游刃有余的模样,陈小生很是,有点,非常,的怕怕,后背有点发凉。

  “可不可以不讲啊?”他请求宽大处理。

  罗玟君自问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她微笑着道:“当然可以了。”

  陈小生松了口气,跟着听到罗玟君下句话,差点咽气。

  “……不过以后那些戏剧,歌剧,演唱会,西餐厅,什么的,别想指望我会答应来。”

  那和无期徒刑有什么区别?

  陈小生眼泪汪汪:“就是没得选择了?”

  “说。”罗玟君很是霸气的只说了一个字。

  陈小生半低着头:“他是你以前的男朋友来的。”

  罗玟君:“所以?”

  陈小生忽的表情正经起来,胖胖圆圆的脸的脸也没有了笑容,看着还有点忧伤,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罗玟君虐猫了呢。

  “我知道,”陈小生说着:“你心里一路都住着一个人。你吸烟,煮饭,学枪,看那些科学杂志,都是为了他。”

  罗玟君微怔。

  她没有想到陈小生会这么敏锐。

  人家都说每个胖子肉肉的胸腔里都有一个敏感而真挚的内心,以前她不相信,现在她信了。

  陈小生往酒杯里倒了红酒,之后自己灌了一口。

  他看着罗玟君,圆圆的眼睛里满是她的倒影。

  “说我完全不介意,那一定是骗你的。但是阿君你看看我,三十几岁,以前有二三十个女朋友,如果我同你讲,每一段感情我全部都没心没肺没放在心上,那也一定是骗你的。”

  “我知道,女仔一定会比较重感情,加上你现在很后生,会很难忘记感情伤痛来的。不过人始终都要向前的,你不可能永远都不(前进)的,是不是?”

  “我可以等,只要你不同那个衰仔(臭小子)明天就结婚,那我就可以继续等下去。”

  “阿君,给我一个机会。”

  罗玟君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眼中却充满着温柔的笑意。

  “死蠢。”她轻柔的骂道。

  ——

  陈小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深情表白之后得到的却是这么个结果,有点委屈,有点心碎,尽管他依旧不会放弃,但是还是有点伤心。

  他勉强地笑着:“你就算不感动,都不用骂的这么狠吧?”

  罗玟君脸上的情绪淡淡的,微微一笑。

  “我心里那个衰仔死了很久了,你打算等到什么时候?”

  陈小生瞪大着双眼,就是说,就是说……

  他有机会了!!!!

  欧耶。=v=

  就在他打算“得寸进尺”一下时,补刀小能手罗玟君又开了金口。

  “不过我还没答应给你追哦。”

  陈小生:“……”

  那你刚才笑得那么漂亮干嘛?烦人。

  不,烦猫。

  第16集 秀秀秀

  在hk,警务人员升职的制度异常严格,想升职就像是想考警员一样,要参加笔试和体能考试。同样的,还有各种各样的条件和要求。一定要记录良好,才能够被上司推荐。

  就像罗玟君,从散仔(警员)升到沙展(警长),需要在警队服务满四年,各科考试及格,才能升级。

  人总是慢慢锻炼出来的,两年的时光慢慢过去,罗玟君升了级,还调了部门,从军装调到便装,不过依旧不轻松,因为她调的部门是nb,也就是icsbureau,毒·品调查科。

  罗玟君还挺高兴的,这部门她不算陌生,马帼英就职的部门,belle只要一破获案子就总是上电视媒体,对不法分子也算是一种震慑。

  nb有五个组别,罗玟君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被调进了前线的行动组。

  “当然是不好彩了,”陈小生拉着罗玟君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你知不知道nb真的好危险的,要直接面对毒·枭,那些卖毒品的都不是人来的,分分钟可能拿你的命,都不如去情报组好过了。”

  罗玟君对肥猫这种握着手死都不放的占便宜精神感到非常的想打人,然而看在他这次是担心她的份上,她只是抽回手,没抽他。

  “那你以前都是重案组了?每天要面对悍匪、杀人犯那些,大家彼此彼此,那个时候你怎么不觉得危险?”

  陈小生搓搓手,不敢掳虎须再握上去,扮作很委屈的模样卖同情:“那,那个时候我是孤家寡人来的,没有你嘛。”

  罗玟君揉揉他的脸,近段时间有越来越大的趋势:“那你同我大家都不用上班了?回家吃自己算了好不好?”

  陈小生噘着嘴,脸上写着大大的不开森。

  罗玟君一个斜眼过去,后者立刻笑颜如猫。

  “我随便讲一下而已,我知道你最大的目标是警界女皇武则天嘛,明白的。”

  罗玟君满意地点点头:“孺子可教。”

  军械鉴证科现任督察陈小生:“……”

  未来女朋友说的都是对的,不是对的请参考第一条。

  两年的时间,罗玟君和陈小生的关系突飞猛进……

  当然是不可能的。

  两年的时间,陈小生用了各种各样的阴谋阳谋来追求罗玟君,然而也不知罗玟君是不是铁石心肠,连正牌男朋友都不让陈小生做,到现在依旧站在“替补男友”的位置上。

  不过陈小生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他收获到了全警局的同情和幸灾乐祸,全警局的人都知道军械鉴证科的陈sir对一位女警爱而不得,天天送花都快成了惯例了,不仅仅如此,还时不时的有大小惊喜。

  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陈sir外貌太差还是人品太差,那位因为这段姻缘全警局都出了大名的警花madam,死活就是不答应。

  就在大家以为这个madam是把陈sir当凯子的时候,不少喜爱陈sir的妹子们和觉得跟警花madam有点可能的汉子们就开始了行动。

  陈sir情理之中的拒绝了许多人,madam却也意料之外的统统拒绝了他们——于是大家看明白了,这哪里是爱而不得,这明明是情侣之间耍花腔,拿他们一群单身汪来虐,真是,真是,真是没眼看。

  陈小生接了罗玟君,两个人一起回了家。

  对,你没看错,他们两个的确一起回了家。

  不过是各回各家。

  上了楼梯,走到二妹姐家,二妹姐家的楼上,右边是陈小生家,左边是罗玟君家。因为手里的钱还算比较富裕,罗玟君租了陈小生对面的单位,每个月给房东几千块,再给自己老爸一千,至于他是打麻将还是自己用,那就不是罗玟君的考虑范畴了。

  做出这个决定时,陈小生和王二妹强烈地反对,他们更想让罗玟君住陈小生家里。但是并没有什么卵用,罗玟君表示要么就租房,要么她可以去更远的地方租房,还便宜。

  陈小生顿时哑火了,还没转正的男友就是比较没人权。

  罗玟君倒也不是真的未雨绸缪到这个地步,她其实也不介意别人说她有没有名声,是否跟别人同居什么的,她唯一比较在意的是,睡了好几年的床板,听了好久的麻将,她现在只想拥有一个私密的独立的空间,好好地休息几年。

  她又不是真正的二十出头,怎么可能不知道,一旦同居或者结婚,她想独占空间的愿望完全别想实现。依照陈小生那个又怂又二的个性,说不定会闹出什么样的笑话,她还想多舒坦一阵子呢。

  ——

  换了衣服,罗玟君推开门,同样换过衣服的陈小生已经在门外等着了。就是因为陈小生这种事事以罗玟君为先的姿态,男的鄙视,女的羡慕,罗玟君曾经被放在火上面烤,因为她不答应还不拒绝陈小生,不少女同事都觉得她很婊,当然,认识久了的人不会这样认为,但也劝她赶紧答应了算了。

  陈三元也问过她这个问题。

  当时罗玟君反问她:“你二叔现在最想要的是什么?”

  陈三元答:“同你在一起喽。”

  罗玟君:“那之后呢?”

  陈三元:“结婚吧,老妈整天都在催他,他自己嘴上不说,心里好像也很想的样子。”

  罗玟君:“那之后呢?”

  陈三元思索了一下:“……生孩子?”

  显然二妹姐常年把延续香火挂在嘴边。

  罗玟君:“那之后呢?”

  步步引导,陈三元终于想到了后果:“……让你回家做少奶奶。你就是因为这个,所以迟迟不肯答应小生?”

  罗玟君没有全盘否定,也没有全盘肯定:“我不是不想同他在一起,我们两个现在其实同在一起都差不多了,是不是?但是结婚生孩子,这件事很重要。我不希望他是因为想结婚生孩子才同我结婚,我希望的是他想同我一起结婚,想娶我,才同我结婚生孩子,你明不明白?”

  陈三元听得半懂不懂:“好大区别吗?”

  罗玟君:“举个例子,如果我不能生,他还会不会这么急想同我结婚?”

  陈三元想想老妈那个急得上火的想让小生生儿子的样子,又想了想陈小生超级喜欢小孩子的样子,有点犹豫:“其实会不会你想太多呢,你应该了解小生的为人的,大家认识五年了,如果他不是真心钟意你,他不会想同你结婚的。”前三十多个女朋友就是铁证。

  “我就是知道他是真心钟意我,所以我才不想同他那么早在一起。”

  罗玟君的回答有些匪夷所思。

  “两个人结婚之前和结婚之后相处,差距是很大的,所以我想给大家多一点时间,等他慢慢的了解我,我也慢慢的了解他。”

  陈三元一脸“你说的都是外星语”:“还是不明白。”

  罗玟君失笑,摸摸她已经长到披肩的头发:“等你结了婚,你就明白了。”

  陈三元吐槽:“嘁,说得你好似结过婚一样。”

  罗玟君:“我结过的。”

  陈三元:“哈?!”

  罗玟君:“上上辈子。”

  陈三元:“……”

  我叔叔迟早被你玩成老年痴呆。

  忽然有点同情小叔,阴功(可怜)。

  ——

  两个人一起下了楼,今天是在二妹姐家里一起吃饭的日子,既庆祝罗玟君升职转部门,也庆祝陈三元的见习督察考试合格。

  hk的警察考试有两种,一种是罗玟君这种,学历不高,考过了就成为pc(警员);第二种就是陈三元这种,大学以上的学历,考过了就成了pi(见习督察),当然,陈三元的考试也更加难一些。

  “好彩有阿林帮手,我们三元才能考得这么好。”

  饭桌上,王二妹一个劲的用公筷往姬文林的饭碗里夹菜,对这个未来女婿的满意程度全都写在笑得牙不见眼的脸上。

  姬文林很会做人:“别这么讲,其实我只是帮了很少的一部分,除了法律那方面,三元都是靠自己,都是二妹姐教导有方。”

  “大家都出力,大家都是大功臣,吃菜吃菜。”

  夸得王二妹笑得更开心了,嘴都合不拢,对于陈三元考了警察之后才踢爆“秘密恋情”的行为也就大人不记小人过了。

  陈三元偷偷地松了一口气。

  这一招还是姬文林教她的。

  王二妹一直不满意陈三元考警察,害得陈三元准备考试的那阵子都提心吊胆、心不在焉,姬文林发现了,问过之后,就给她想出了这个办法,结果现在皆大欢喜,王二妹根本想不起来之前气呼呼的原因了。

  陈小生看着王二妹根本停不下来的样子,偷偷凑到罗玟君耳边。

  “看来今天有人要吃胃药才能睡得着,宰相肚里能撑船,二妹姐喂女婿,吃撑过宰相。”

  罗玟君被逗乐,也学着陈小生的样子,悄悄地说着:“那也要宰相愿意嘛,为了未来宰相夫人,别说吃撑,吃爆都吃得好开心。”

  陈小生趁机表白:“那我都愿意为了你吃撑的,来,未来宰相夫人。”

  说着,夹了罗玟君最喜欢吃的菜给她。

  罗玟君嗔他一眼,调戏他:“你不用为了我都天天吃撑的了,是吧,加菲宰相。”

  边说着,也边夹了陈小生最喜欢的菜给他。

  坐在老妈身边的陈四喜:“唉,五福,我现在回到家呢,越来越觉得自己是多余的那个,天天都看他们在秀恩爱,闪瞎眼了。”

  陈五福推推眼镜:“我不觉得他们闪瞎眼,我觉得自己闪瞎眼,比老妈买的电灯泡都闪。”

  坐另一边的姬朵儿:“你们两个好彩有个作伴的,我现在回家,要么就看阿爸阿妈的中年恩爱电视剧,要么就看阿哥同三元的青年浪漫电视剧,去上班,还有各种各样的新婚喜庆电视剧看,谁比较惨点?”

  姬朵儿也大学毕了业,目前在一家婚庆公司做事,每天接手的,就是一对对恩恩爱爱的新婚夫妇。

  陈四喜、陈五福:“那确实你比较惨点。”

  简直是一个大写的“谁敢比我惨”。

  然而赢了所有人的姬朵儿并没有很高兴,这是属于单身汪的忧郁。

  ——

  “啊,对了,小生,你明天是早班哦?”陈三元吃着饭,想起了什么:“明天你送阿君的时候顺便也送我一下。”

  陈小生身为长辈十分没有正形:“阿林小朋友,你女朋友第一天上班哦,都不车接车送,小心被警局的洪水猛兽吞掉我们三元呢。”

  姬文林也不是第一次跟陈小生打交道了,早前他还是“地下情人”的时候,陈小生和罗玟君常年帮着打掩护来着。

  所以他只是很斯文的笑了笑:“我明天要上庭,赶不及送三元,不过我又不是每天都上庭,所以不用你为我们操心。二叔你与其紧张三元,倒不如紧张一下阿君,明天她新调部门第一天,我以前都同西九龙nb的人合作过,那边的豺狼比油麻地多好多。”

  “呐呐呐,”陈小生指着姬文林:“这种呢,就叫做衣冠禽兽啦,表面上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其实内心不知道多限制级,三元你要小心呐,别被禽兽吃了还帮人家数钱。”

  陈三元冲他丢筷子:“为老不尊!”

  陈小生:“我哪里老了?我明明很后生,同阿君一样后生,阿君哦?”

  罗玟君:“是啊是啊,不单只后生,还很幼稚呢,比幼稚园还幼稚。”

  被未来女朋友训,陈小生只好撅了嘴,默默的戳饭碗。

  罗玟君看他秒怂的模样,忍不住笑着道:“不过幼稚得来又很听话,都挺好的。”

  陈小生趁机把他的大头搁在罗玟君肩膀上,扮作娘娘腔。

  “哎呀,你好坏,人家明明最听你话的了。”

  一屋子的人看着三十五岁的大叔秀恩爱兼秀智商,默默的别开头。

  第17集 训训训

  【毒品调查科】

  “大祸啊!大祸啊!”

  nb的八卦小天王“神佑”公开了最新消息。

  “收到风,我们新来的三柴(警长)……是师姐来的。”

  常年霸占茶餐厅的“祝记”:“你说真的还是说笑话?”

  曾经是特种兵的“兵朋”:“nb的行动组沙展(警长)从来都不是女人来的。”

  年纪最大资格最老的“方佬”:“你是不是收错风了?”

  “很可惜,不是,”神佑继续八一八:“我听情报组的sunny讲,这个madamlo好出名的,呐,你们都听过那只全部都是警花的‘红粉部队’了?她是第一代来的,升了职,现在才调过来。还有啊,她绯闻对象是军械鉴证科的陈sir,都很出名的,猛人来的。”

  方佬简直要败给他:“现在重要的不是她长得靓不靓,有没有后台的问题,是她到这里能不能charge(管理)好我们的问题。你知道以前朗叔资格老经验多,遇到事可以教到我们,现在换了个年纪轻轻的师姐,帮我们什么?怎么打扮得更靓?不拖后腿就算好的了。”

  祝记劝他:“算了方佬,现在同薪同酬,做的事自然也一样,男女平等的嘛,而且我们上面有个黑面神,不用怕。”

  兵朋也想起了这个:“是啊是啊,有邝sir在,他那么严格,说不定师姐顶不顺半年自动申请调职呢?”

  神佑开始他的“本职”工作,抱着胸口的十字架祈祷:“神啊,请保佑我们,阿门。”

  ——

  “阿秋!”罗玟君打了个喷嚏。

  她身边已经送完侄女的陈小生:“你不是上班第一天就感冒了吧?”

  说完还伸出胖乎乎的手,摸摸罗玟君的头顶:“还好,没发烧。”

  罗玟君对他的婆妈性格早已习惯:“没有,就是觉得耳朵有点热,老是打喷嚏,有点奇怪而已。”

  陈小生露出一个看似猥琐的笑容:“不是感冒,那其实就是有人挂住(想)你喽。”

  罗玟君失笑:“谁挂住我啊?”

  陈小生意有所指:“就是整天都见面,见到也想,见不到也想的那个。”

  罗玟君装模作样:“不知道。”

  陈小生兔斯基眼的笑答:“你坏坏啊你。”

  罗玟君满是笑意的扭头:“哼。”

  “哼”得直拐弯。

  偷瞄一眼身旁女孩子嘴角那看起来很耀武扬威其实很甜很高兴的灿烂笑容,陈小生也不知道为什么也就跟着弯起嘴角。

  胖乎乎的圆脸,笑起来很有喜感。

  罗玟君余光看到了,笑得就更灿烂了。

  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好笑?

  反正就是很好笑嘛。

  知道为什么也不告诉你,it'sa西克利特。

  到了警局,两人道了别,陈小生就开车走了。

  罗玟君往警局里面走,快要走到电梯口,眼看着电梯门要关上。

  “等等!”她急忙喊道。

  似乎是电梯里的人按了开门键,关上了的电梯门再次打开。

  罗玟君看见里面有两个男人,一个站在电梯的右手边,很明显是按电梯门的那个人。另一个,半低着头,面前的文件夹遮住了大半张脸,只留给别人一个头顶。她走进去,自然是站在两人中间。

  “唔该(谢谢)。”罗玟君道了谢。

  瞥了一眼电梯键,nb那层是亮着的,也就没有再按。

  然而进了狭小空间,等着电梯往上的时候,罗玟君忽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鬼使神差地,她往左看了看。

  她觉得看文件这个男人很眼熟,可是他在看文件,罗玟君看不到他的全脸。

  静悄悄的从口袋里拿出钥匙包,罗玟君面无表情,很淡定地把它扔在地上——文件男的脚上。

  “哗啦”一个声响,罗玟君捡起钥匙,道。

  “sorry,不好意思。”

  文件男放下了文件,抬头看她,很礼貌地道:“不要紧。”

  罗玟君终于见到了他的真容。

  浓眉大眼,西装笔挺,看起来挺斯文,皮肤却是很健康的小麦色,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很显然是经常做运动。

  sam?!罗玟君几乎要脱口而出。

  这人和古泽琛长得很像,只是年轻了许多,看起来有些青涩,身上的西服也是这年代的老款,肥肥大大的。

  跟着罗玟君意识到,这人不可能是古泽琛,就像陈小生不可能是高彦博一样。只不过,她跟高彦博不是很熟悉,二者性格差异也太过巨大,所以并不会把这两个人混淆。

  可是这个人显然也不是平凡之辈:“还有其他事?”

  文件男问着,显然罗玟君的神态变化落在了他的眼中。

  罗玟君微笑回答:“哦,我没想到第一天上班就同老板一起rning,sir!我是今天来报到的(警长)罗玟君。”

  邝梓键向下瞥了一眼自己胸前别着的委任证,道:“rning.你的观察力不错,不过在nb,只有观察力是不够的。”

  “叮”地一声,电梯开了,两人一起下了电梯。

  邝梓键在前面走,罗玟君在后面跟着,全程沉默的进了毒品调查科行动组的办公室。办公室里已经有两个人到了,跟邝梓键问好。邝梓键点了点头,带着罗玟君进了里间办公室。

  进办公室的后果就是继续挨训。

  “我知道你以前是ptu(机动部队),我们nb同ptu来讲,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辛苦,我们要接触的,也是比你曾经接触过的罪·犯更加凶狠、凶残的恶徒,我希望你能够做好准备。”

  “还有,我看过你以前的记录,记录很良好,也都同重案组合作过。但是,我这个人比较严格,不看以前,只看现在。你是沙展,也是他们的头,我知道一个女警想要在这种环境下做出成绩很难,不过我不会因为这种原因就放低我对你的要求,希望你明白。”

  “最后一点,我是你们所有人的上司,我不会对你们撒手不理。我知道你没有经验,有问题可以来找我,随时都行。”

  两个巴掌一个枣胡,罗玟君有时候挺怀疑这些老板是不是都是一个学校里出来的。想了想,哦,对,大家都是警校出来的。

  这种情况下,她能说的也只有:“yes,sir!thankyou,sir!”

  ——

  等到邝梓键训完话带着罗玟君出来时,全组人已经到齐了。

  邝梓键大概的介绍了一下所有人,这次总算轮到罗玟君训话。

  “我的人平时很好说话的,大家有话可以直接讲,希望以后合作愉快。”

  打完,收工。

  “ok,我们继续梁xx的这件案子,神佑,你同madam讲一下具体情况。现在我们手上有的资料是……”

  ——

  一整个上午,所有人要么就是在外面查案子,要么就是在屋子里面查资料,忙的所有人头大。

  中午午餐时间,罗玟君很会做人的请所有人在警局小吃部吃饭。

  “怎么好意思,madam你第一天,应该我们请你才对嘛。”

  “你都说是第一天喽,所以才应该是我请嘛,而且只是小食部,不是这样都不给面子吧?”

  她都这样说了,四个大男人也就跟着一起去了,至于邝梓键,罗玟君请了,后者拒绝了,罗玟君也就没再问。

  “是这样的,邝sir不参加我们所有活动的。”

  一顿饭下来,罗玟君这个披着少女皮的老妖精就打入了这个满是糙汉子的组队内部,大家一起讲八卦什么的,大多数男人就算没什么想法也会有点绅士风度的。

  没办法,谁让她长得好看呢。

  就是这样有颜任性。╮(╯_╰)╭

  “也是,他好像很严格的样子。”罗玟君回想着早上的训话。

  神佑立刻找到了同盟:“岂止是严格?简直是没人性!我们做的就累死累活,他就上新闻上得爽歪歪,没天理。”

  罗玟君引出话题:“有没有这么差啊?”

  中年大哥方佬不知道是安慰还是补刀:“是这样的,在邝sir手底下做事,你的前任朗叔,是我们大家的老师父,明明做得很好,还是要被他骂,现在还公报私仇被调到后勤组。”

  看来方佬更满意她的前任,罗玟君倒是没什么想法,这是人之常情。

  另一旁的兵朋叮嘱她:“你要小心点啊。”

  罗玟君笑笑,很豁达地道:“我们以前抄牌还不是日夜都被人骂?还爆粗口问候全家呢。邝sir这点教训,小事啦,这次骂了,下次做得更好不就行了?是不是?”

  她又不是没被人骂过,这么大岁数了,呃,不对,这么小岁数了,脸皮很厚哒!

  这一番话让众人对她的印象更加好上了几分。

  “对了,阿君,”这会儿大家已经叫上了小名,祝记很是好奇:“头先见你点菜好像很有研究,你经常吃茶餐厅的吗?”

  罗玟君:“我以前在茶餐厅打过工,还有个朋友家里开茶餐厅。”

  神佑马上接上:“那个朋友是不是陈sir啊?”

  罗玟君看他笑得很淫·荡的样子,笑问:“你怎么知道的?”

  神佑解释了一下渊源:“我以前跟过他,不过那个时候他还不认识你,还老是躲着他以前的女朋友呢。”

  说着,他凑过来,拍拍她的肩:“呐,现在大家都是自己人了?你不怕老实点同我们说的,你跟陈sir,究竟是不是一对?为什么你不肯答应他的追求?是不是他做过什么事得罪过你?”

  罗玟君斜眼睨他:“好想知道啊?”

  神佑狂点头:“好想知道。”

  罗玟君顿了一下,看了他很期待很期待的眼神,笑眯眯地道。

  “不告诉你,你去问陈sir喽。”

  陈sir虽然很不正经,但是警局的人都知道这是死穴,不能碰的。上次有个师姐在陈sir再一次被拒绝之后问了,被陈sir冰冻射线差点吓死。别看陈sir长的很喜感,演起来恐怖片也是很可怕的!

  叫他去问,不就是叫他去死?

  神佑颤抖着手指:“想不到你这样柔弱老实的外表下,有着一个这样的灵魂。”

  罗玟君甜甜的道:“是啊,我最中意的就是别人看不惯我又打不死我的样子,咬我呀?”

  神佑:……

  哼哼,想看姐的笑话,哪有那么容易?

  第18集 猛猛猛

  上了班几天,罗玟君跟一班伙计们相处得很融洽,只不过出行动的时候,同事们总是下意识的把她挡在身后。罗玟君知道,改变这种概念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只是之前在机动部队习惯了跟人并肩作战,现在这种当背后女人的感觉,有点不爽……而已。

  “古董店那单案子怎么样了?”邝梓键一边翻着文件,一边低头问。

  罗玟君回答:“我们已经查清楚,他们是通过拍卖古董的交易,来进行现金交换。但是现在的问题是,始终查不到他们把货源藏在哪里,而且那些货是怎么交到买家手上的,兄弟们跟了这么久,都没有什么收获。”

  邝梓键放下文件夹,双手十指交叉摆在桌上,很有上司款地说道:“按照情报科的资料,如果我们再不抓人,他们这批货就会继续散出去,到时会有更多人会受害。叫手底下的伙计们准备,下午行动抓人。”

  “但是……”罗玟君有些犹豫:“这样会不会打草惊蛇?”

  “如果不打草,那些蛇就会直接咬人,惊了蛇,风声紧,他们至少会消停一阵子,”邝梓键态度强硬:“这次就算做白工,一样要做。”

  顿了顿,他继续道:“还有,我已经向上头申请了bteam(b组)的人配合我们,抓了人之后,必须在四十八小时内找出证据,所有人取消休假,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找出货源。”

  罗玟君点点头:“yes,sir!”

  她带了这个消息回去,众人一片痛苦的哀嚎。

  神佑:“不是吧?我们已经几天没回过家了,做死人咩?”

  方佬:“没办法,谁叫他是黑面神,不做也得做。”

  兵朋:“唉,我去洗个脸,打个电话给老婆,告诉她过两天才能回家。”

  祝记:“好饿,工作要做,饭都不给时间吃,命苦。”

  罗玟君看着这一群胡子拉碴的山顶洞人,有点想笑,当上司有当上司的苦,当小兵有小兵的苦,人都不容易。

  “我去小食部买午餐,你们要吃什么?”

  “三文治!”“炒饭!”“奶茶!”“a餐!”“斋啡!”“……”

  罗玟君:“……”

  吃这么多,肥死你们算了。

  ——

  出了门,去了小食部,罗玟君点完了所有要点的东西,坐在一旁继续等。一转眼,见到了个熟人:“三元?”

  一身绿色的军装,刚从警校没毕业多久的陈三元又捡回了柠檬头,看起来有些英姿飒爽的味道。

  “阿君。”陈三元看着她,笑得有些勉强。

  陈三元是心里想什么脸上写什么的性格,罗玟君一看她的表情就觉得有些不对:“是不是有什么事啊?为什么你会在这里的?”

  罗玟君一早就听陈三元讲过,后者被分配的是油麻地警区。

  因为心里有事,罗玟君又不是外人,陈三元就跟她说了来龙去脉。陈三元之前在菜市场追踪两个匪徒,匪徒在街市开了枪,枪的弹纹跟之前一件谋杀案的弹纹吻合,所以重案组叫陈三元到这里来配合拼图认人。

  罗玟君虽然几天没回家,但对这件事也有所耳闻,在大街上开枪战片可不是小事。而且她又开始做梦了,如果没估计错误,今天晚上她就会梦到“陀枪女警勇闯菜市场”的桥段。

  “那你为什么不开心?因为没捉到匪徒?”罗玟君试探着问。

  陈三元摇了摇头,说之前在重案组被重案组的督察训了一顿,因为当时菜市场有个老伯听到枪声心脏病发。

  罗玟君听得啼笑皆非:“这都要怪你?开枪的是匪徒,不是你来的。而且,如果那个老伯过年的时候听到炮仗声心脏病发,那是不是要怪点烟火、鞭炮的小朋友啊?”什么逻辑。

  陈三元还是有些不开心:“他说的其实也对,我们是警察来的嘛,警察做什么之前都要首先顾及市民的生民和财产的安全。”

  “他这句话在大多数情况下是对的,”之前叫的所有外卖做齐了,罗玟君拎起来道了谢,她时间不多,能聊的也就几句:“但是凡事都有例外的。你追之前难道知道匪徒会跑到大街上去?没理由见到有贼不去捉,反而放他走的嘛。你这次错的不是初衷,是方法,如果你肯静静地跟着他们,或者早点叫支援,这件事或者会有更好一点的结局。”

  陈三元若有所思,又有点不好意思:“但是,突发状况,根本想不起来其他。”

  罗玟君揉揉她的柠檬头:“你刚刚上班没几天,能在匪徒手下逃过一条命已经很好彩了。重要的是下次记住,有事先call总台,如果一定要追,身边的r(伙伴)又不在,或者拖你后腿,那就边跑边call。总台call多点伙计,你也就不用一个人扮女超人追亡命之徒了嘛,明不明白?”

  陈三元终于露出一个很小的笑容:“明白,多谢。”

  “客什么气,”罗玟君拎起一堆吃的:“不跟你说了,还有的忙,帮我跟小生说一句,我过几天再回家。”

  ——

  下午拘捕行动,抓了不少人回来,行动组开始了没日没夜地问话。

  神佑:“呐,你老实点讲,那批货,到底被你藏在哪?!”

  嫌犯a:“喂,阿sir啊,你没证据,别乱冤枉人,我可以告你诽谤的。”

  方佬:“你账户里的那批钱哪来的?”

  嫌犯b:“我们是做古董生意的,翡翠、玉石、陶瓷,动辄几十万,几百万,几千万,上亿,很出奇吗?阿sir,你不懂,就别出来问了,很丢人的。”

  “……”

  邝梓键去了各个审讯室绕了一圈,回到办公室门口,透过窗口摆摆手,罗玟君看到他的手势,从办公室里出来。

  他问:“怎么样?有没有进展?”

  罗玟君摇摇头:“他们已经搜索了店铺,车库,房屋,还有其他产业,都没有,我们现在在查他们的亲戚朋友,有没有可疑物业。”

  邝梓键深深的出了一口气。

  罗玟君问他:“那边怎么样?”

  邝梓键同样摇摇头:“他们都是老江湖,没这么容易吐口。”

  他说着,揉了揉鼻梁,打算继续进去问话。

  罗玟君看着他充满疲惫感的背影,想起,跟这帮兄弟们一样,这人也是每天都在熬夜,而且休息的很少,结果还捞了一大堆的埋怨。

  “邝sir。”她唤道。

  邝梓键回头:“什么事?”

  “介不介意让我问一阵子话?”她问。

  邝梓键皱眉,他不让罗玟君问话是有考量的,罗玟君以前都是军装,从没有参加过这种行动。那些嫌犯确实什么都说的出来的人,她刚刚到这里,如果被嫌犯欺负或者被挤兑得哑口无言,在属下面前更没威严——这些天罗玟君几乎充当了外卖小妹的角色,他不是没看见。

  罗玟君也知道让别人不小看她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解决的事情,不过总要给她机会,给她舞台,她才能表现自己。

  “就一会儿,”罗玟君补充:“就当替伙计盯一阵子,让他们补个眠。”

  邝梓键思考了一下:“那我同你一起进去。”

  罗玟君有些无奈,继而点头,谁让人家是上司:“yes,sir!”

  ——

  进去之后,罗玟君开始问话,邝梓键就站在一边,盯着嫌犯。

  罗玟君问了很多的问题,有跟案子有关的,也有跟案子无关的,邝梓键有些奇怪,但看她气定神闲,嫌犯就算说咸湿(黄·色)话语也不生气,好像很有计划的样子,也就没有再多管闲事。

  问话这种事,有时候看技巧,有时候看疲劳轰炸,罗玟君这辈子学的东西有限,但她上辈子和上上辈子学的东西实在太多,七七八八的,虽然都是皮毛,不过是很有用的皮毛。

  罗玟君跟嫌犯既像是在问话,又像是在侃大山,嫌犯本来是很抗拒的,后来看罗玟君似乎是什么都不懂,于是开始放松警惕,信口胡邹,罗玟君也就继续“不懂”。

  她指着搜集资料照回来的图片,一排古董里随便选了一个。

  “我觉得你店里的这个乾隆时期的转心瓶,都很靓的哦,找回来一定花了不少钱吧?”

  嫌犯似乎很嚣张:“那还用说?madam就是有眼光,阿sir你叫你手下那班人学着点吧!”

  邝梓键在一旁没吭声。

  罗玟君又指了指另一个:“那这个呢?光绪期的玉壶春瓶,好似更靓点,是不是比那个更贵的?光绪是乾隆的阿爸来的,一定更贵的是吧?”

  “是啊,”嫌犯很赞同:“这个花了我几百万呢。”

  “原来是这样。”罗玟君很“受教”地点点头。

  光绪成了乾隆老爸,不知道四四怎么想呢?

  这样杂七杂八的问下去,大约过了一小时左右,神佑和兵朋进来替换罗玟君和邝梓键,罗玟君自己心里也有点数了。

  邝梓键双手抱臂:“你好像问出了很多东西。”

  罗玟君微笑:“不是很敢肯定,邝sir,我想再搜查一次嫌犯的古董店和产业。”

  邝梓键沉吟了一下,答应了她的请求:“好。”

  跟着他提出了一个熟悉的要求:“不过我要同你一起去。”

  罗玟君心里翻了个白眼:“yes,sir!”

  两个人一起去了古董店,罗玟君仔细观察了一下古董店里的古董,才真正的确认,有些是真的,有些却连街边十块钱的玩意都不值。

  但是正因为有真的东西在,才骗过了这么多的人。

  罗玟君从一个摇钱玉树上拽下来一颗大的玉钱币,掏出身上的指甲刀,往上面狠狠地剪了一下,玉璧应声而开,露出了里面的□□末。

  “找到了,邝sir。”她把这东西递给他。

  邝梓键看了看,之前罗玟君问话的时候,他就有些猜想,想不到居然是真的,他问:“你能不能分清所有的真古董和假货?”

  罗玟君不想太张扬:“一部分,我以前在古董店打过工,特别假的会比较认识。”

  邝梓键点点头:“那申请个专家来,call神佑他们,我们可以直接抓人起诉了。”

  罗玟君这次应得真心实意:“yes,sir!”

  ——

  拿到了证据,卖家供认不讳,顺便为了减刑出卖了买家。出了一次风头的罗玟君终于可以参加前线工作,nb的众人也见识到了真正“红粉部队”的风采,罗玟君追疑犯的尽头,可是比起不少男警员猛多了。

  “我真是服了你了,那个嫌犯跳的是垃圾场来的,你一个女仔就这么大咧咧的冲上去,好嘢(了不起)!”祝记对罗玟君竖起大拇指。

  在家洗了五百多遍澡的罗玟君:“以前做ptu的时候也扑过垃圾堆,那个时候我跟同组五个女仔一起扑,为了追三个疑犯。”

  兵朋佩服地说道:“巾帼不让须眉,犀利。”

  神佑直摇头:“阿君啊,你知不知道你这么猛,搞到b组好几个想追你的伙计都变成兄弟了,你很容易嫁不出去的,你知不知道?”

  方佬提示他:“人家有陈sir,还怕嫁不出去?”

  被调戏了的罗玟君:“一会儿要跟邝sir打报告,那我是不是要顺便报告一下我们组的风纪情况,譬如有些人的咸书(黄·色·书刊)啊,譬如不应该在公共场所吸食的香烟啊,譬如同某些人的老婆讲上个礼拜三其实不是跟我们去打麻将是去酒吧了啊……”

  神佑:“譬如是人都知道我们madamlo呢,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大美人,譬如她这么公正无私一定不会打小报告的,你们说是不是?”

  nb行动组a组全体人员:“是啊,是啊,是啊……”

  罗玟君无语的笑着摇头。

  ——

  罗玟君交完了报告,邝梓键夸赞了她一番,说会在她的纪录上记一笔“光辉”。就在罗玟君打算要走的时候,邝梓键又叫住了她。

  “你今天下班有没有空?我想约你有点事。”

  看着这张曾经是她暗恋过的人的脸,罗玟君顿时有点发懵。

  “哈?”

  她不至于有这么大魅力吧?

  喂,你小心好基友半夜“发梦”找你哦。

  第19集 误误误

  罗玟君今天下了班,受人之托去了一件金铺里看首饰,看了半天,选中了几个比较别致的样式,自己试了试。选完了之后,就跟老板说好,之后会有一位先生来选她选的样子,到时候老板给他介绍就可以了。

  跟着罗玟君就出了金铺,出门往小巴站走去。

  大约过了两分钟的时间,店铺里进来一位先生,个子很高,长得很圆,微胖,穿着牛仔裤牛仔衣,一双惺忪睡眼很有特点。

  “请问先生您要点什么?”店员很有礼貌的问话。

  陈小生很直白:“头先那位小姐在这里选了什么?”

  店员保持微笑:“不好意思,先生,我们不可以透漏客人的*的。”

  陈小生从口袋里拿出委任证:“差人(警察)。”

  “哦,”店员瞬间懂了,卖人卖得非常快:“刚刚那位小姐选了几种首饰,还说过一段时间会有人问罗小姐选的东西。”

  “她真的这么讲?”陈小生带着点惊喜似的问。

  罗玟君从没收过陈小生太贵重的东西,这次突然间这样一反常态,那是不是就代表着……从“后补”升级成“正选”有望?

  陈小生装模作样的清了清嗓子,面无表情,指点江山似的点了点柜台:“她刚刚选了哪几种,你……同我讲一下?”

  店员指了几种:“有这种,这个,还有这个,啊,那位小姐最中意的是这种,本店最新出品的情侣对戒,上面可以为客人特殊定制姓名字母的,很有意义来的。”

  想象了一下两个人带着情侣对戒的样子,陈小生露出了一个傻乎乎的笑容,下一秒,一本正经脸:“就要这个,女仔的尺寸按她的尺寸就行了,上面的字母写‘l’,男仔的字母写‘c’。”

  “那男款的尺寸?”店员问。

  陈小生伸出自己的猫爪,呃不,小手指:“按这个来。”

  ——

  在这个和之前那位美女完全不搭的“大叔”走了之后,一个多钟头左右的时间,一位长相英俊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的年轻人走进了金铺。

  店员走近问:“先生,请问您想要点什么?”

  年轻人想了一下,道:“请问之前有没有一位姓罗的小姐来这里?”

  店员愣住了,努力保持笑容:“是不是一位长头发,身材很窈窕,眼睛很大,穿着背蓝色带裤,看起来有点酷的女仔来的?”

  邝梓键知道罗玟君晚上回去的时候穿着的是这套衣服:“是啊,她之前选了几件饰品是不是?麻烦你拿出来给我看一下。”

  “好,”店员跟他之路:“麻烦您跟我来。”

  在给这位先生介绍了几款之后,明明没有特别推荐,可是被选中的却同样是那对新款对戒。

  “这个款式几靓(挺漂亮)的,”邝梓键偏过头,看了一下旁边放大的广告:“还可以刻名字?”

  “是啊,”店员擦着不存在的汗水,说着一直在说的推销词:“本店的最新款,是独一无,呃,是很少有的款式来的。”

  邝梓键点点头,似乎很满意的模样:“就要这个,帮我刻一对,女款的名字是‘l’,那size(尺寸)就嗯……就用罗小姐的size。男款的名字是‘k’,尺寸用我的手就行了。需要多久时间?”

  店员说了时间。

  邝梓键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喃喃:“时间还够,那我一会儿过来拿,没问题吧?”后一句话是抬起头对店员说的。

  店员扯平嘴角:“没问题。”

  如果真的没问题就好了。→_→

  ——

  罗玟君回到了家,洗了澡,换了衣服,躺在沙发上开着电视和录影机,享受着个人家庭影院,点上一根烟,吐着烟圈,看着烟雾一点点升起,在空中慢慢的飘散,嘴角漾起一个笑容——太舒服了。

  一个电影看完,烟抽了三根,门口响起了门铃声,罗玟君闭着眼睛都能猜到是谁。磨磨蹭蹭的起身,磨磨蹭蹭的走过去,开门。

  铁闸外,陈小生满面笑容地站在她家门口。

  “什么事啊?”罗玟君问。

  陈小生笑眯眯:“换一身靓一点的衣服,有好事。”

  看他笑得猥琐的样子,罗玟君就知道有什么好事:“等着。”

  陈小生很听话:“ok!”

  换了一身裙装,在某只肥猫的带领之下,罗玟君去了对面。

  娇艳的玫瑰花,浪漫的烛光晚餐,柔和而复古的音乐,一只又萌又怂又肥的猫,一切都完美了。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罗玟君眯着眼睛看他:“有就快点说,趁着我现在心情好,可以判你缓刑。”

  “君!”陈小生拉长的调调,表情夸张,如同年话剧台词一般,充斥着过多的情感:“你怎么可以这样冤枉我?我是真心真意想同你一起,过一个完美而浪漫,优雅又动人,的晚上。”

  “噗……”罗玟君笑场了:“你快点讲啊,不讲我不吃的。”

  陈小生:==

  为什么他每一次想浪漫一下,等待他的都是未来女朋友笑到捶桌的场面?哼。

  他拉起罗玟君的手,左摇右摆:“那你答应我不笑,你不笑我才讲。”

  罗玟君嘴角扬起,又落下,她捏了捏自己下巴:“好,我不笑,你讲。”

  “我知道,你是一个好独立,好有事业心,可以自己照顾好自己的女仔,你可以,可以这么快升到沙展,我都是差人(警察),我知道你有多辛苦,所以也都知道你的决心。你是认真的,你不是玩玩的。”

  “是,我以前的确有想过,以后娶的老婆不用让她工作,在家里做少奶奶。但是,但是,那个老婆不是你来的,我的意思是,想象同实际情况,是不同的,我以前都没想过自己会中意一个,比我小十几岁,同我外甥女一样大,还总是把我当做一只猫,我讲情话她都会笑的女仔。”

  “现在我遇到了你,我可以很肯定的是,如果错过了你,我不知道要多久才可以遇到一个我对她有感觉,她也对我都有感觉的人了,你明不明白?”

  罗玟君被他的真情告白乱感动一番的:“三元告诉你的?”

  陈小生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我想同你讲,那些东西都是不重要的,你想做警察就做喽,你不想这么早结婚,我可以等你的。重要的是,重要的是……我不想因为那些无谓的东西放弃,我是真心想同你在一起的,阿君,我想同你光明正大的在一起。阿君,我很专一的,五十年不变,你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罗玟君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好像他总是会包容她,她任性地让他等了两年也好,她总是欺负他也好,他永远在她身边,看起来傻乎乎,可是又很靠得住,这样想着,又有点想哭。

  讨厌,坏猫。

  “五十年,你现在三十五岁,那你八十六岁就想找第二个啊?”

  “八十六岁,我缠着你,就算你厌烦我这只老猫,我也要缠着你。”

  罗玟君想看他能怎么编下去:“那八十七岁呢?”

  陈小生:“八十七岁,我挂在你身上,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八十八岁咧?”

  “八十八岁,我睡在床上,你在我的梦里。”

  “八十九岁?”

  “八十九岁,我在地下,你在地上,我都跟着你。”

  罗玟君白他一眼:“胡说八道。”

  ——

  第二天,当罗玟君再次上班时,看着手上的戒指,又甜又囧。

  “我没跟踪你啊,是刚巧撞到的,这个就是缘分,你跑不掉的了。我已经戴上了,如果你不戴,那我就一个人,孤零零,好惨的。”

  得寸进尺的肥猫。

  昨天那种情况,她又不好解释,只好戴着了。

  罗玟君嘴里直嘀咕:“选了那么多,应该不会正好选了一样的吧?”

  转念又一想,就算一样的也没什么,hk这么大,带一样戒指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但是她忘记了,hk这么大,戴一样戒指的人很少有在一个单位,甚至一个组的。

  于是上班的罗玟君受到了nb的全体行动组的热烈注视,炙热的目光一直在她的手上,邝梓键的手上,她的脸上,邝梓键的脸上来回徘徊。

  神佑鬼鬼祟祟地凑到她跟前:“阿君呐,我们大家都知道邝sir是钻石王老五,这么年轻就做了督察,前途不可限量。但是,做人呢,始终应该有点底线,是不是?黑面神的女朋友李小姐是选美小姐冠军,你不是不知道吧?八卦杂志都有写的了。”

  对她印象已经改观很多了的方佬:“听方佬一句话,女仔,千万别做第三者,没有好结果的,知不知道?”

  因为茶餐厅技术对她五体投地的祝记:“头,你同陈sir,散了?”

  看起来不太八卦,然而人不可貌相的兵朋:“阿君,你们进行到哪一步了?”

  罗玟君露出了一个大大的,亲切而灿烂的笑容。

  “今天加班,你们都别指望回家。”

  全nb顿时哀鸿遍野。

  天没天理,头要人命,啊。

  ——

  受了不少冤枉的罗玟君去邝梓键办公室里交报告,顺便想解释一下对戒的事,谁知道最应该误解的那一个反而成了最通情达理的那一个。

  “不用解释了,”邝梓键依旧很淡定很有上司范,俗称装十三:“我今天早上开车来的时候见到陈sir手上戴了一只同样的戒指,是他们消息不够灵通而已,估计下午就会收到风了。”

  罗玟君放下心来,上上辈子暗恋了没人知道,这辈子没暗恋却传得满大街都知道,也是有点醉。

  ——

  到了下午,罗玟君满心等着有人传消息的时候,神佑果然带回了一个大八卦。

  “你上次不是说你在油麻地警署有一个朋友做巡逻叫陈三元?”

  “是啊,”罗玟君因为一直担心三元会有事情,所以提前叫神佑关照一下,有什么消息她也能听到:“不是她出了事了吧?”

  “今天有一宗大型枪·击案,她在那里。”

  罗玟君忍不住抓着神佑的衣领:“她没受伤吧?”

  “没有……”

  罗玟君松了一口气。

  “……不过她开枪打中了匪徒,成了hk第一个开枪女警。”

  罗玟君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你讲话不大喘气会死吗?”

  等到她再赶去医院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三元的律师男友姬文林跟原本电视剧里的警察男友程峰大战三百回合的场景。

  世界是如此的玄幻。

  第20集 完完完

  罗玟君从别的同事那里了解到,这次的枪·战,是原本程峰带领的重案组打算抓匪徒,原本部署好的计划,因为陈三元刚巧在那里巡逻,认出了匪徒而被打乱,拥有重型武器的匪徒就当街和一群警察对射起来。匪徒跑了一个,中枪一个,不少在场的警员受了伤,好在没人殉职。

  陈三元因为一枪射中了其中一个匪徒的腿部,成为了全港第一个开枪女警,这次也出了大名。

  等到罗玟君急急忙忙赶到,就看到一个穿着格子衬衫、板寸头、皮肤黝黑、长相英俊的人,大概是程峰,正在训一身军装的陈三元。

  “pc20447,我心里面有好多问题想请教你,”程峰怒极而笑地对着半低着头的陈三元道:“我们计划了这么久的部署被你一下子打散,这点不算。你知不知道那班匪徒有多危险?他们有枪的,你可能会死的,巡逻女警的职责是什么你究竟清不清楚?!”

  陈三元垂着头,左手手臂包着纱布,没有血迹,很可能是刚刚在枪战中不小心扭伤的,她的脸色惨白,一向都很有元气的笑容消失的无影无踪,她站在那里,就像是个做错事受了委屈的孩子,看得人很是心酸。

  她身边的姬文林伸出一只胳膊,手一捞,挡在了陈三元的身前。姬文林大概同样是听说了消息就马上赶过来,身上还穿着黑色的上庭服,头上白色假发倒是没有带在身边。

  “这位……”姬文林低头瞥了一眼程峰的委任证,同样笑容满面态度淡然地对他道:“程sir是吧?我都想知道巡逻女警的职责是什么,看见匪徒掉头就跑?还是像你们一样抓不到人就找人背祸?既然你说你们计划了很久,那你应该有料到这种情况可能会发生了?别说她一个女警,就算普通市民冲出来,你们都应该有planb(后备计划)。结果你们呢?”

  姬文林冷笑,很有律师素质的抑扬顿挫:“你们一群这么有‘质素’,当差(做警察)‘这么久’的‘好手’!竟然只有她一个刚刚上班没几天,还是第一次开枪的女警射中疑犯,你们不觉得非常给hk警察丢脸吗?——如果我是你,我不会因为自己的失误迁怒别人,我会觉得羞耻。作为一个警察的羞耻!作为一个督察的羞耻!作为一个男人的羞耻!——还要我讲其他事吗?需不需要我请媒体过来,看下你们怎么把责任推到一个尽职尽责抓疑犯的女警身上?!”

  这次的行动是程峰计划的,姬文林这一句句一字字,跟打在他脸上没有任何分别。连他旁边的手下鼎爷都十分的不服气,握紧了拳头恨不得一拳打过去:“怪不得这么嚣张,原来有靠山,大律师来的!”

  事情发生到这里,气氛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你们别吵了!”陈三元这个事情的起因,却不复往日的冲动,低着头,对着程峰他们鞠了一躬:“对唔住(对不起)!”

  说完,陈三元就跑了,姬文林跟在她身后紧随而去。

  “阿君。”去拿药回来的陈小生也看见了罗玟君。

  罗玟君有些不放心的问:“三元没事吧?”

  陈小生意有所指的视线转向程峰,故意大声道:“身体上受了点小伤,没事,就是心理上被人骂了一顿,不知道有没有事。”

  “阿林跟着她,应该不会有事,”罗玟君自然不可能帮着外人,她神色平静地骂人不带脏字:“不过头先阿林说的没错,有些人的确很给警队丢脸,我刚刚听得直脸红。还好我没分在重案组,不然因为一个意外就分分钟可能受伤,真是……好彩。”

  鼎爷撸着胳膊:“喂,八婆,你说什么?”

  罗玟君:“八婆叫谁?”

  “八婆叫你呀!”鼎爷气愤之中掉了坑。

  “哦,”罗玟君笑笑,冲着鼎爷轻声唤道:“八婆。”

  陈小生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鼎爷要再冲上来,被程峰拦住了,罗玟君和陈小生都是警察,鼎爷今天要是再闹出警察打警察的新闻,那西九龙重案组真算是全港闻名了。

  ——

  大戏演完,各回各家。

  罗玟君坐在陈小生车里的时候两个人还在讨论,二妹姐这次会不会给三元过关。她一向最不喜欢家里有人做警察,结果陈小生、陈三元、罗玟君全部都是,这次三元成了第一个开枪女警,回家可真是有好果子吃了。

  谁知道,两个人到了二妹姐家里时,见到的就是王二妹对着自己大闺女嘘寒问暖,亲切和蔼,另外两个妹妹在旁边瞪大了眼看着。

  “三元呐,你放心,凡事有老妈在这里,你想做警察呢,就去做。你要记得,你有老妈支持你,还有四喜五福,呐呐呐,还有阿林,现在又回来两个,小生和阿君,我们都支持你。所以啊,别灰心,也别丧气,开个枪而已,没什么可怕的,对不对?”

  陈小生和罗玟君正诧异之际,陈四喜凑过来给两个人解惑。

  “刚刚阿林,啊不对,姐夫一回来就握着大姐的手,说了一大堆肉麻兮兮的台词。我们都很奇怪,然后姐夫支开三元,跟我们说三元今天开了第一枪,正在心理治疗期,紧要关头,要我们鼓励她,不然分分钟可能抑郁,严重的甚至可能自杀,老妈听了就变成这样了。”

  两个人一起看向坐在一旁好像什么事都没干的姬文林,对视一眼。

  罗玟君:“声东击西,出奇制胜。”

  陈小生:“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陈五福疑惑:“你们两个一搭一唱的在说什么?考中史吗?”

  罗玟君和陈小生默契一笑:“你不会明白的。”

  陈四喜、陈五福:“……”你俩又虐狗。

  看了看正在享受帝王式待遇的陈三元,罗玟君杵杵陈小生的胳膊:“我看三元好像好多了。”至少没有医院里那样,灰暗着一张脸了。

  陈小生直摇头叹气:“有的时候我真的不知道是希望家里的女人聪明一点好还是蠢一点好,太蠢呢,很容易被人骗,太聪明呢,又没那么容易哄。真是,好矛盾。”

  罗玟君笑道:“聪明又好,蠢又好,开心最重要嘛。”

  陈小生也笑,恍然大悟似的,搂着她的肩膀,露出一个加菲猫式的笑容:“是哦,开心最重要。”

  ——

  既然三元的事情基本上结束,罗玟君也就不用那么操心,基本上该做什么做什么。不过鉴于手上的对戒引起了不小的误会,她干脆找了一天,跟加菲陈把整件事情说清楚。

  出乎意料的,陈小生在这件事情上表现得很大方。

  “我知道啊,杂志上都有见过的嘛,你的上司女朋友那么出名,那些八卦杂志连手指都照出来了,怎么可能不知道?”

  罗玟君很好奇:“那你怎么不问我?”

  陈小生转了转自己手上的戒指:“那这一款式的确是挺漂亮的,你看到人家戴自己都钟意,很正常嘛。我去买的时候人家说是新款,卖得很好的,全hk那么多人买,我不可能一个个都去怀疑吧?”

  罗玟君含笑道:“你不怕我是钟意人家邝sir咩?”

  “嘁,”陈小生摆摆手:“你是什么人,我会不知?那些十三点说的话,不用理……不过,你是不是真的好中意这一款?”

  猫尾巴终于露出来了,罗玟君忍不住嘴角上弯。

  “我好中意啊,中意的不得了。”

  陈小生听了,猫爪一挥:“那就一直戴着,不准脱下来,等到我们结婚(傻兮兮笑),再选其他款。”

  罗玟君看他这副样子,胖乎乎的扭捏,似乎是有点吃醋,但是说的又很真诚,不是假话,看起来有点可爱。

  算了,不逗他了。

  “其实我一点都不中意这一款的。”

  陈小生瞠目结舌:“哈?”

  罗玟君只好跟他解释起来龙去脉:“之前是邝sir请我帮他选一款送给女朋友的礼物,那我想着他女朋友那么出名,如果被人见到我同邝sir一起出去被狗仔拍到不是很好嘛,所以就想着自己去选几款给他。结果被你见到,那天你送给我的时候,讲了那么甜兮兮又肉麻兮兮的话,我怎么好意思说是误会,后来三元又出了事,所以就拖到现在喽。”

  陈小生懂了:“原来是这样,那,我们的戒指……”

  罗玟君:“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反正还没过退换期,我们退了它,选别的款式,好不好?”

  陈小生一万个点头:“好,当然好。”

  见他快把头点晕了的德行,罗玟君带着笑意伸手按住:“走啦。”

  晕乎乎的加菲猫摇着尾巴美滋滋的跟着自己的主人走,去换戒指!

  ——

  事情本来应该到此为止,然而就在罗玟君和陈小生换了另一款对戒的第二天,八卦杂志就登出了“俏警花一拖二,两督察裙下臣”为标题的文章,详细解释了选美冠军李小姐,罗玟君,邝梓键,陈小生四人之间“引人遐想”、“令人深思”的复杂四角关系。

  牵涉到三个警务人员,非常影响警察部门的形象,由于这件事本身就是误会,跟上司解释了之后,上面决定低调处理。

  不过罗玟君和邝梓键就暂时不能在一个部门了,正好赶上扫·黄组缺少人手,罗玟君就从nb调到了vice,时间六到九个月,之后等到事件影响消失,再调回到原本的部门。

  陈小生有点后悔:“早知道就不换了,现在搞得你要调部门。”

  罗玟君戏谑的安慰他:“就算不换他们都有的写了,说不定还会说我们4p来的。”

  陈小生这么大岁数居然还很单纯:“什么4p啊?”

  罗玟君趴在他耳边偷偷地跟他讲明白,只见他原本惺忪的睡眼瞬间瞪大,嘴巴张得几乎能吞下灯泡:“哇,你这么后生,思想这么复杂的?”

  结过婚生过孩子的隐藏老太太罗玟君,扬起脖子:“我就是这样的,你现在才反悔,迟了,货物既出,概不退换。”

  陈小生听她这样说,脸上浮现出一种甜蜜的表情:“算啦,我早就知道你是这么‘不斯文’的了,不过我就是钟意你的‘不斯文’。”

  罗玟君被他逗乐了。

  ——

  调到vice(扫·黄组)之后,罗玟君才发现,因为人手不足,上面把西九龙重案组一整组的人都调到了vice,也就是程峰那一组人。当晚她就做了这个梦,过了没几天,陈三元也因为记录良好被调了过来,再过了几天有一位名叫朱素娥长得却像关咏荷的女警员也调了过来……

  不过她现在已经不会再因为梦境而一惊一乍睡眠不好了,就当做是看了一场连续剧,有些梦境也的确像是连续剧。

  就算是连续剧里的人也一样要生活,要工作,陈三元愤慨程峰性别歧视,罗玟君同她讲,这个是大部分男同事的历史习惯,等越来越发现女警越来越多、并且都很厉害的时候,他们也就没这个歧视了。

  至少不会这么明显的歧视了。

  果然过了一段时间,重案组的众人都对陈三元和罗玟君刮目相看了许多。陈三元从小就打架打到大的,柔道跆拳道什么的,不在话下,工作的时候勇猛威武。罗玟君也不差,她的知识面还广,有时遇到匪徒,凭借着蛛丝马迹就能找到线索,就连程峰都不得不佩服她这一点。

  “有时候想想,其实程sir都算是个好人。”

  某一天,大约是正巧程峰在任务时救了陈三元之后,陈三元这样跟罗玟君说道。

  罗玟君点点头:“是啊,他的确是好人来的,也都是一个好上司,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歧视女性,是个大男子主义的人。”

  陈三元睁着她那双大眼睛,疑惑:“为什么这么说?”

  罗玟君温柔地摸摸她的头,让她回去问问姬文林。

  好人是一回事,有女朋友还勾搭人家天真小妹妹又是另一回事。呐,阿林,别让人渣把你女朋友勾搭走啊。

  之后陈三元果然没再问过罗玟君这个问题,也不知道姬文林跟她说了什么,反正陈三元都离着程峰有多远就多远。

  罗玟君看了不得不感叹,嘴炮技能果然强大。

  ——

  日子就一天天的过着,罗玟君习惯了做警察,习惯了每天跟陈小生虐狗,习惯了去二妹姐家里一多桌子人一起吃饭,习惯了这样平平淡淡,却又温温馨馨的生活。

  她的职位也一点一点的往上升。

  直到有一天,她生日的时候,陈小生带她到山顶约会。很浪漫的约会,有鲜花,有美景,有美食,还有一只半跪在地上举着小盒子的加菲猫。

  罗玟君倏地笑了。

  ——

  【后续】

  结婚后的罗玟君,如二妹姐所愿,生了一个儿子。

  然后,当时陪产差点晕过去的陈小生就再也不肯让她生了,说是从来不知道生孩子这么痛苦,还偷偷地做了结扎手术。气得二妹姐一个月都没理他,一手举着陈大生的照片,一手拎着鸡毛掸子,边打他边要跟他断绝亲戚关系。

  陈小生被追的满屋子乱窜,罗玟君抱着儿子在病床上看得乐不可支。

  陈三元倒是生了一对特别可爱的龙凤胎,高兴得二妹姐手舞足蹈。

  只不过,因为罗玟君跟陈小生结婚比较晚,陈三元的孩子倒是比罗玟君的孩子大了许多,不过人小辈分大,罗玟君也正式升级成二叔婆。

  在外面听到这个称呼的时候,罗玟君都不知该哭该笑。反正每次最惨的都是陈小生,既要忍受奶声奶气的“二叔公”,又要忍受罗玟君的九阴白骨爪。她不好跟小孩子撒气,就只能折磨他,可怜加菲陈的一张胖脸都快被揉成了橡皮泥。

  在职业规划上,陈小生不思进取,罗玟君跟陈三元倒是一直在升级。后来某一天,陈三元终于在职位级别上超越了她二叔。

  她二婶狠狠地鄙视了自己老公,跟着更加努力的破案升职。

  她二叔却在家里成了带孩子的奶爸。

  其实陈小生也在升职,只不过没有罗玟君那么明显而已,要知道都是越往上,升级越困难。

  如此这般,这一对男主内、女主外夫妻档组合的名头响遍了港九新界的警局。

  用垂眼惺忪的陈sir表情夸张的话来说。

  “你们这种没吃过拖鞋饭(软饭)的人是不会懂我们的幸福的,羡慕吧,嫉妒吧,气死你们呀!”

  第一集 公立医院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总要有一些目标,一些牵绊。然而当年华老去,目标逐渐达成,牵绊消失,那么这个曾经快乐、有人情味的人,是否会成为一个冷酷无情的怪物?

  她最近总是在做梦。

  梦里有一个女孩子,长发,穿着一件很熟悉的婚纱,提着裙子,飞快地走在路上。她看不清她的脸,但却能看清,她在东张西望,不停的寻找什么。周围却是那么的大,一片片植物围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迷宫。她感觉,自己离这个女孩子很近,甚至能感觉到,那不停奔跑的女孩子,她的迷茫,焦急,沮丧,失望,甚至是,麻木。

  “叮……”床上的闹钟响起。

  孟初夏睁开眼。有些烦躁的揉了揉头发,伸出手来按掉了闹钟。

  她身上穿着棉质的背心和短裤,不顾可能被偷窥的危险——当然,这里是十五层,想偷窥也有点困难——拉开了纯白色的双层纱织窗帘。

  阳光从外面洒下来,天空清澄的没有一丝的乌云,真是晴朗的一天。

  同样也是忙碌的一天。

  仁爱医院里,人来人往,作为香港的公立医院,所有的医生护士每天都像是在打仗一样的工作,今天当然也不例外。

  【急诊室】

  “病人病情紧急,需要即刻做手术,call陈医生过来。”

  “sorry啊,谭医生,陈医生正在给另一个病人做手术,那个病人已经排期排了很久,病情恶化,不可以再拖了。”

  “那徐医生呢?”

  “徐医生在帮陈医生做手术。”

  “梁医生,他不会也去做手术了吧?”

  “没有,但是梁医生昨天扭伤了脚,主任让他今天坐门诊。”

  谭医生只能气的深呼吸:“叫骨科实习的李医生过来,他前一阵子在心脏科实习过,我主刀,他可以帮到手,抓紧时间,快!”

  “是,谭医生。”护士姑娘飞速的跑走。

  【候诊间】

  “这位阿伯,请问你哪里不舒服啊?”护士姑娘问。

  “我?咳咳咳咳,”老伯捂着嘴直咳嗽:“感冒,发烧。”

  护士姑娘摸了一下老伯的额头,感受了一下温度。对着几乎坐得满满登登的座位四处搜寻了一下,找了一个看似病的不那么重的人,跟他说了几句话。

  那人走了,护士过来扶老伯:“阿伯,你来这边坐。”

  “多谢姑娘(护士)。”步履蹒跚的老伯咳嗽着道。

  “不用谢,”护士道:“今天人比较多,阿伯你可能要排通宵,坐在这里多休息一会吧。”

  “咳咳,我年纪一大把,等多久都没关系,”老伯指了指外面:“不过不会耽误头先那个人看病吧?”

  “不会,”护士很有礼貌的道:“那个人是来复诊的,他已经好了,我跟他说白天来人会比较少点,他说明天上午再来。”

  “多谢你啊。”老伯再一次道谢。

  “不用。”护士说着,走到下一个病人那里询问病情。

  【骨科】

  “医生啊,请问我究竟什么时候可以绑石膏?我已经等了三个钟头了。”

  “不好意思,”医生道:“我们医院只有一个石膏师傅,他去帮忙手术,麻烦你再等一下。”

  ……

  一天的工作结束,总算能吃上饭的谭医生跟借过来的李医生总算是能吃上一段饱饭。

  谭医生咬着三明治,看着年轻力壮的李医生不由自主的捶胳膊,忍不住轻笑:“后生仔,还没习惯?在公立医院做事,是这样的了。”

  李医生不好意思的笑笑:“其实我在尽量习惯了,不过我始终都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宁愿排几个钟头甚至几天的队都要来这里看病?呐,你说那些没钱的人,我明白。但是那些有钱的人,宁可等几个月,一年多,两年来排一个盲肠手术,值得吗?如果慢性拖成急性,他们分分钟花的钱不是要更多?”

  谭医生勾起嘴角,看着李医生就像是看到当年跟自己同期的实习生,他们那时也一样对现状不明,愤怒,之后是习惯,然后是麻木:“换做是你,一百元一晚的病床和几千块一晚的病床你睡哪个?你可以住到干净整洁,没人骚扰的病床,每隔一段时间就有医生啊,姑娘啊,进来巡房,问你什么时候需要打针、吃药、进食、量体温还有血压,你需不需要去厕所,你什么时候应该跟护工去做检查。这么多福利只需要一百块哦,比街边的小旅馆还便宜。换做是你你等不等?你住不住?”

  “那倒也是,”李医生喝了一口汤,感慨道:“我有的时候也都觉得公立医院收费实在便宜得过分。”

  “岂止,”谭医生一边吃饭,一边说道:“几天前我有个朋友煮饭切到手,伤口很深,第二天又要出差,那就想着去医院缝下针。公立医院你知道啦,她都等不起的,所以就去了私人医院。结果呢?诚惠,六千三百大洋。”

  李医生瞪大眼:“六千多,抵得过我大半月工资了!”

  谭医生笑了笑,喝下了纸杯中的咖啡:“她只不过切下手而已,分分钟搞得定的事,竟然花了这么多。她跟我说,以后死都不去医院了,就算去,也宁愿出差的时候去其他地方的医院,或者干脆到这里来排队,好过花冤枉钱。”

  “他们宰人好狠,”李医生心有戚戚,医生已经算是高薪职业了,但是新人的薪水还不够看个伤口,可见私人医院之凶残,不过他想了想,又道:“谭医生,这么说的话我还有件事不是很明白。”

  “你说。”谭医生道。

  “单纯的八卦一下,”李医生先打好预防针:“就是如果照你这么讲,私立医院的人工一定好高,那……为什么孟医生她要放弃高薪,放弃那么好的福利,来我们医院挨(辛苦)呢?这样不通情理啊。”

  “我想……”谭医生想起那个全医院都有名,却总是独来独往的身影:“大概是因为她跟你一样,还年轻吧。”

  因为年轻,所以充满希望。因为年轻,所以坚持自己。因为年轻,所以不留遗憾。

  如果她真的只是为了维持本心的话。

  ——

  孟初夏在仁爱医院是个怪人。

  年轻,漂亮,高学历,名校毕业,英国名校毕业,大医院实习,实习期结束后回港,推辞了几家私立医院的邀请,自己带着简历进了仁爱。

  这几句话让你脑补出了一个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回馈社会的好女孩,那么抱歉,之后的内容会让你感到自己很受伤。

  至少孟初夏的同事们是这么认为的,当他们兴致冲冲的打算请新的小伙伴吃饭来庆祝她的加入时,只得到了一个冷冰冰的答案:

  不好意思,没时间。

  搭配着孟初夏那张乖孩子脸上,那看起来充满讽刺意味的表情,肿瘤科那几个满是期待的实习小哥们顿时都觉得膝盖好疼:病历卡作证,他们平时真的没有偷懒!qaq

  美人的绯闻总是特别多的,同理,美人的八卦也是最受欢迎的,经此一役,不论孟初夏真实的性格是怎样的,反正她的轮廓已经在医院里传了个遍:漂亮,高傲,自大,不近人情。

  而接下来的经历,也逐一验证了这精准的描述。

  ——

  【肿瘤科】

  “何医生。”病人的父亲和丈夫跟医生问好。

  “你们来了?”坐在他们对面的何医生笑了笑,客气的问好。

  “啊,何医生,”病人的丈夫有些奇怪:“今天又不是月初,离月初又好远,上个月我妻子的检查报告我们已经看过了,为什么你现在要找我们两个过来?”

  “呃,这个……”何医生推了推自己的眼镜,有些不好张嘴。

  “不是我女儿身体有什么事吧?”病人的父亲立刻紧张起来了。

  “不是,不是,”何医生连忙点头,顿了顿,下定了决心:“其实是这样的,医院呢,以前一直都很缺少人手,所以我一个人要负责很多个病人,现在医院来了一批新的医生,所以我想把李太太转给另一个医生。之前跟其他家属说的时候,他们有些情绪比较激动,但是这是医院的决定,所以希望你们能够理解。”

  两人放下了悬着的心,病人的病情一直都是那样,没有太多需要医生的地方,所以他们对于换医生这件事倒是没有太大的恶感。

  既然事情已成定局,病人家属关心的就是另一件事了:“那何医生,给我太太新换的医生是什么人来的?他不会还没过实习期吧?”

  关于这方面,何医生表现得很有信心:“这一点,你们可以放心,孟医生的确是新来的医生,但她绝对不是新人,虽然很年轻,但她的医术在整间医院也是很优秀的。”

  “那……我们是不是应该见一见他?”对于未亲眼见到的事实,人们始终不是很相信。

  “哦,”何医生理解的点点头,站起身,往门口走:“你们跟我来。”

  ——

  这一天是新的一批an(实习医生)进入医院的一天,几个新人叽叽喳喳的进了医院,跟着一起换了衣服去会议室报道,院长要例行公事的介绍一下医院的具体情况,也要把他们分配到不同科房。

  泌尿科、妇产科、骨科、神经外科,这几个刚从大学毕业的新鲜人很热衷的讨论着自己的科室,别人的科室。

  然而尖利的叫喊声,却瞬间转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都是你这个贱·人!如果不是你劝我阿爸给我阿妈停了药,她不会死的!她已经活过了四年,她活过了你说的期限了!你这个贱·人!扑街!”

  一个衣着零乱,脸色惨败的妇女,手里拎着一个水桶,正大声的辱骂着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医生,后者长着一张娃娃脸,表情却很是冷淡。

  这个看起来就很不好惹的年轻女医生抹了一把脸,擦掉脸上的水渍,慢条斯理、不近人情的说着话。

  “其实病人半年前就有衰退迹象,但是她为了等你从出差结束回来,硬是要求我们用药物支持她的生命,我提醒过,那些药副作用很大,严重伤害身体,但是你的双亲都同意了,不过病人每次吃完都很辛苦。后来你回来了,病人见到了你,得偿所愿,是你的父亲找到我,他亲自签字同意,停止药物治疗。”

  闹事的女人狠命摇头,不相信女医生说的事实,她拽着女医生的衣襟,很大力的拉扯,女医生的白大褂都被她拽开了口子:“不会的,这不是真的,你骗我!孟初夏,你这个骗子!衰人!”

  就在这个时候,接到通知的医院保安总算赶到,拉着闹事的病人家属,其中一个保安问:“孟医生,需不需要报警?”

  浑身是水,头发也在不停滴落水滴的孟初夏,还是那副性·冷淡似的表情,看起来就让人很不舒服。

  她摇了摇头,轻飘飘的道:“不用了。”

  ——

  保安把女人带走,孟初夏拧了拧身上的衣服,一抬头:左边,是她的老板,主任医师何医生,还有两个人,大约是病人家属;右边,看着很眼熟,是一群新的实习医生,她自己“懂”的那种眼熟。

  新的人生,新的一天,新的丢人。

  !

  第二集 肆意妄为

  张一健搭了电梯上到顶层,跟着再从人工通道爬到顶层上面的天台间,打开门,迈出脚,果然在天台上见到了预想当中的窈窕身影。

  “你真的在这里?”

  换了衣服重新穿上白大褂的孟初夏回头,映入眼帘的是个帅哥,浓眉大眼,正气凛然,如果放到电视剧里一定是那种常年演正面角色的人物。熟悉张一健的人也会知道,他这个人的为人,也跟他的脸差不多了,正面得让人觉得无趣。

  “仁爱可以吸烟的地方五根手指都数得过来,我不在这里在哪里?”

  她没什么起伏地说着话,伸出手对着打火机大小的随身烟灰盒弹了弹烟灰,跟着姿势熟练地又吸了一口香烟。

  正在她吐出烟圈之际,被人认为很无趣的张一健更加无趣地劝导:“你好歹是个医生,还是肿瘤科,应该不用我教你吸烟对身体危害有多大吧?最新调查显示,79%的女性患肺癌的主要病因,就是吸烟,你是不是想生r(癌症)啊?”

  孟初夏看他一眼,仿佛跟他作对似的,又吸了一口。

  “你上来,就是来同我讲这些废话的?”

  张一健也知道劝不了她,认识二十多年,劝了十多年,孟初夏依旧故我,想干嘛就干嘛。

  他叹了口气:“想看看你有没有事。”

  上午那出“关公战秦琼”的泼水大戏,经医生、护士、病人、家属的口传得沸沸扬扬,整间仁爱医院上上下下全都知道了。

  “那你看我有没有事?”孟初夏右边嘴角向上十五度,似笑非笑。

  “我不知道,”张一健道:“从小到大,你开心是这幅样子,不开心也是这幅样子,我又不是炳灿,是你肚子里那条虫。”

  孟初夏的脸上多了点笑意:“炳灿,呵。”

  这一辈子,孟初夏有三个青梅竹马的死党,张一健、刘炳灿、吕小益,张一健是个老夫子,刘炳灿是个花花公子,吕小益是个废柴宠儿子。

  顺带一提,刘炳灿最讨厌的就是别人叫他炳灿,他比较喜欢别人叫他benjamin,或者是……

  “叫我阿ben就行了。”

  脸上挂起微笑,刘炳灿很温和地对新来的一批an(实习医生)如此说道。

  相较于一本正经的张一健,刘炳灿深谙人际关系的相处之道,彬彬有礼、绅士优雅,全仁爱的医生护士里好像很难找到一个他叫不出名字或者跟他关系不好的人。英俊的外表,搭配上那双似桃花非桃花的双眸,很多女人都爱惨了他。

  新来的这批实习医生里,有一个名叫andy的实习医生是跟着刘炳灿在骨科的。正值中午休息,刘炳灿就说要请andy吃饭,出手阔绰也是搞好人际关系的手腕之一,他还让andy顺便也叫上了其他实习医生。

  刘炳灿除了人际关系搞得好,生活品味也非常不错,他挑的餐厅非常好吃不说,价钱也有些令人咂舌,一群an(实习医生)瞬间就对这个(专科实习医生)充满了好感。

  看起来风度翩翩的刘炳灿手里按着手机发了个短信。

  【怎么样啊,初哥哥?听说你今天出了大风头哦,我现在跟新来的an在老地方,需不需要化悲愤为食量?】

  孟初夏读着手机里的短信,自从炳灿改了英文名以后,吕小益那个软蛋早就屈服在benjamin的淫·威之下了,地球上会叫他中文名的就只有孟初夏和张一健,于是这两个人也多了两个外号:初哥哥和一件头。

  她对着张一健摇晃了一下自己的手机:“说炳灿,炳灿到。”

  张一健凭借自己五点零的视力快速浏览了短信内容,忍不住笑了一起来,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时间:“你去吧,我去餐厅买个三文治就行了,等会儿还有一个病人家属要见。”过了午休,下午还要巡房。

  他这样一说,孟初夏想了想道:“我也不去了。”

  “为什么?”张一健有点疑惑,孟初夏一向对吃这件事很执着。

  孟初夏只答了一个字:“懒。”

  张一健嘴角一抽:“那你跟我一起去餐厅?”

  孟初夏又晃了晃手机:“我叫炳灿给我带外卖。”

  张一健:“……”

  他其实真的不该上来安慰她的,多余。

  ——

  孟初夏的科室肿瘤科在三楼,刘炳灿的科室骨科在二楼,而张一健的科室神经外科在四楼,每一层楼都有各自的休息室,里面有桌椅、沙发、电脑、电视、咖啡机、饮水机,共各自楼层的人员使用。

  就在距离午休时间结束还有十五分钟左右时,刘炳灿终于出现在了三楼休息室里:“外卖到。”

  就快躺在沙发里的孟初夏:“如果你再不来,下午手术之后我饿死了一定第一个半夜敲你房门。”

  刘炳灿笑道:“那你应该知道今天是an(实习医生)第一天报到的日子,我要拿到第一手资料的。”

  孟初夏打开饭盒,对着精美得几乎是艺术品的饭菜毫不犹豫地狼吞虎咽:“你再这么下去,迟早变成仁爱医院第一交际花。”

  对于这种指控,刘炳灿毫不忌讳,事实上他偶尔也会因为过于迎合别人而感到迷茫,不过这是性格,改不了的。

  所以他也只是“报复”似的,打开了孟初夏的私人珍藏咖啡,给自己泡了一杯战利品,很夸张的闻了闻:“嗯……好香。”

  孟初夏翻个白眼,跟着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了,肿瘤科这一期有an吗?”

  她是specialist(专科医生),比张一健和刘炳灿的(专科实习医生)更高一级,只需要负责查房,专科治疗,主刀手术等等,并不直接负责指导实习医生。

  刘炳灿思考了一下,道:“她叫简晶晶,戴了一副眼镜,看着斯斯文文的,你今早应该见过。”

  孟初夏一脸茫然:“不记得了。”

  今早看她热闹的实习医生那么多,她怎么可能都记得住?

  “算了,下次介绍你们认识,”刘炳灿直叹气:“你今天早上……何医生有没有找你谈话?”

  在刘炳灿,或者说,在很多人的印象中,孟初夏是个只专注于医术,而并不在乎旁枝末节的人。这样的人做研究人员、学术人员还好,做公立医院的医生,没办法兼顾病人、家属、医院三方面的大局,很容易吃亏,甚至,葬送医疗生涯。

  “有,不过他还没被我气到爆血管,所以应该还ok。”

  孟初夏很是不在乎地说道。

  刘炳灿:“……”

  他觉得每次跟孟初夏在一起,他的血管都快爆了。

  很快地解决掉外卖,孟初夏站起身:“我走了。”

  走到一半她又回头:“把杯子给我刷了。”

  说完,这次才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刘炳灿看着她这潇洒的背影,不知该说羡慕,还是嫉妒,还是担心,摇摇头,他大概永远也做不到孟初夏的“肆意妄为”。

  ——

  孟初夏这次做的是直肠癌手术,她主刀,手术时高度集中,从两点到六点,四个小时左右的时间,从手术台上下来,就连她这种女汉子也浑身是汗。换过衣服,出来时直接面对的就是病人家属。

  “手术很成功,你们可以放心。”

  “唔该嗮(谢谢),医生,真是唔该嗮(真的很感谢)。”

  “不用客气。”

  从表情上来说,孟初夏还是那种很平淡的表情,但在病人家属眼里,这张曾经让他们很有疑问的脸,此时却是如此的可爱。

  手术结束了,下班的时间也过了,孟初夏瞥了身边一个专科实习医生,一个实习医生两眼,她刚刚才发现,跟她一起手术的就是之前跟炳灿讨论过的新一批的an(实习医生)简晶晶。

  “你们两个也下班吧,收工。”

  两人道了谢,走到更衣室去换衣服。

  简晶晶因为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手术,看到孟初夏还没有走,有点奇怪。

  “侯医生,为什么孟医生不跟我们一起走?她还有首尾要跟吗?”

  已经在肿瘤科做了一年,还差两年转正专科的侯医生:“你刚刚来不清楚,就算有oncall的实习医生,孟医生一样会每次下班之前都查一次房。”

  事实上,孟初夏这样,只是以前在国外实习时的习惯而已。她也是从实习期过来的,也犯过错,也被医生骂过,所以她养成了这种习惯,凡是她在的科室,下班之前一定要巡一次——毕竟人命关天。

  听了侯医生的话,简晶晶怔了怔,早上她刚刚经历过“泼水节”大戏,对孟初夏的印象始终停留在那种看似冰冷,其实根本不把人放在眼里的态度上。尽管刚刚在手术室里孟初夏的手术完成的非常出色,但这也是一个学医十多年的专科医生应该做到的事,现在突然跟她说孟初夏是尽职尽责的好医生,有点接受不能。

  看到简晶晶的模样,侯医生大概也懂她的想法,早上的事情基本上没有谁不知道的,她拍了拍简晶晶的肩膀。

  “以后你就会明白,做医生,不容易的。孟医生能到仁爱来,其实我很佩服她,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放弃高薪厚禄,来公立医院挨辛苦的。她是什么人,时间久了你就知道了。”

  ——

  孟初夏查房的时候,正好赶上了有个病人不舒服,护士跟她说已经叫了oncall的医生,果然没多久,一身白大褂人高腿长的张一健就赶了过来。

  “你今天oncall(值班)?”孟初夏问。

  张一健点点头:“是啊。”

  说话间,张一健腰间的寻呼机又响了起来,很明显不是肿瘤科,而是其他病房,他询问式地看了看孟初夏。

  孟初夏:“你去吧,这里交给我。”

  张一健松了一口气:“唔该(谢谢)。”

  听着轻微的脚步声,孟初夏头都没抬,冲着他跟哄母猪似的摆了摆手:“快点走。”

  后者微笑了一下,跟着疾步走出门口。

  过了一阵子,孟初夏这边的病人搞定了,刚刚走了的张一健也回来了,明明有冷气的地方,他的额头上还有一层细密的汗水。

  孟初夏正写着病历牌,瞄了他一眼:“这么忙啊?”

  张一健犹豫了一下,道:“是啊。”

  认识张一健二十多年,孟初夏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任何人,张一健是个不会说谎话的三十多岁傻青年。

  于是她签完了字,抬眸,挑着眉毛看傻青年。

  傻青年试图笑一下蒙混过关,结果发现自己强颜欢笑的本事不太强,只好说实话:“有个an(实习医生),搞乱了报告和x光片。”

  看了一眼手表,孟初夏算了一下时间。

  一般来讲,oncall三十多小时之后第二天是正常工作天,例如周一8am开工,周二6pm收工,再次上班就是周三8am。值班医生没有特殊病患,还是能睡上几个小时的,他们这些医生就指着这几个小时的时间休息。但是按照张一健这种情况,别说睡了,能忙得过来不出错就算有福了。

  她仿佛很不情愿似的说道:“记得请我吃豆腐花。”

  张一健说出来并不是希望她帮忙,只是被戳穿了不得不说而已。

  “豆腐花没问题,不过你回去吧,我这边可以搞定的。”

  “嘀嘀嘀,嘀嘀嘀……”寻呼机的声音又在响起。

  孟初夏斜眼看他:“搞得掂?”

  张一健有些无奈,他一向不认为自己的事情应该别人做,洋葱现在是神经外科的an,他身为管理这些an的人,本来不应该把自己的责任推到别人身上。不过,现实好像总是不太让人满意。

  “请你吃两碗。”

  第三集 医生日常

  “这位是肿瘤科的specialist(专科医生)孟初夏孟医生,孟医生是我朋友,她私人过来帮我们的。”

  “这位是新来的(基础专科实习医生),范子妤,她是今天跟我一起oncall的值班医生。”

  孟初夏跟张一健商量好,她只负责被弄乱的x光片和病人资料,值班的事她还是不代劳为好。两人一起去了神经外科,在那里见到了另一个值班医生,张一健顺势给两个人各自介绍。

  范子妤是外科第三年实习生,短发,看起来很干练,有点御姐范。从外表上来看,比起孟初夏这种没有攻击性的娃娃脸,范子妤的自信和知性,给人一种更加值得信任的感觉。

  “你好,孟医生,叫我鱼仔就行了。”范子妤很有礼貌地伸出手。

  孟初夏也伸出手,在握手的那一刹那,才露出一个转瞬即逝的笑容:“你好。”

  看到这张杨怡的脸,她就知道这部戏的男女主角了,可是奇怪的是,她已经很久都没有做过关于电视剧的梦了。似乎从这个世界开始,她连这个鸡肋的金手指也没有了。一切都很陌生,偶尔会很熟悉,却又这么的无趣——一如她的心情,不断地重复着努力生活,疲倦而压抑。

  简单的自我介绍之后,就是一直不停的忙碌,孟初夏坐在电脑前不断地查询那位实习生搞乱的资料,x光片、医疗报告、病历牌,一间病房核对之后就是下一间病房。而范子妤和张一健也同样非常忙碌,不断地辗转于各个楼层和病房之间,尽力做好值班医生的职责。

  工作时时间总是过得特别的快,当孟初夏能够休息时,也到了第二天上班的时间。跟张一健和范子妤打了声招呼,孟初夏就从四楼下到了三楼——新的一天开始,忙碌而繁复的生活。

  “孟医生,早晨(早上好)。”肿瘤科的实习医生们纷纷打招呼。

  孟初夏顶着一双熊猫眼:“早晨。”

  她的老板今天休息,肿瘤科里她最大,也因为平时“积威甚重”,居然没有一个人敢问她昨天晚上是不是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去了。一群人就这么眼巴巴的看着孟医生冲咖啡,一股浓香飘荡在休息室内,低头再看看自己的咖啡,瞬间有种想摔杯的冲动。

  但是想想实习医生的工资和专科医生的工资差距,大家又都觉得,熬吧,熬到级别就是胜利!

  咖啡搞定了,孟初夏迈着步子向外走,众人纷纷松一口气之际,她又停了下来……心都提到嗓子眼的实习生们就听到这个“女魔头”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你们有人认识一个叫杨沛聪的an吗?”

  听到发小的名字,简晶晶下意识的一抬头,正对上孟医生那双眼睛。说来也稀奇,孟医生明明长得很年轻,看外表来说一点都不像是三十多岁,但是当你看到她的眼睛,你又会觉得,她不止三十多岁。那双漆黑的双眼,幽深又透亮,似乎还带着一些忧郁,令人难以忘怀。

  “你认识他?”孟医生的语气非常肯定。

  简晶晶是个戴着眼镜的小姑娘,一看就是学校里那种学习不错的乖乖女,似乎有点怕孟初夏,声音比较低:“他是我的d(朋友)来的,我们是同学。是不是杨沛聪有什么问题啊,孟医生?”

  “他的花名(外号)叫洋葱?”孟初夏又问了一句。

  简晶晶颤颤悠悠的点点头。

  孟初夏看她这样子,也不欲多为难她,随口说了几句话,转身走了。

  然而人都是有好奇心的,不要以为医院的人就不八卦了,整个一上午,基本上肿瘤科的医生都在问简晶晶,她朋友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简晶晶很想说,可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都是同事又不好太不给面子,只好内心对自己的青梅竹马扎小人。

  “你到底做什么了?!”

  简晶晶气得中午跟大家一起在医院餐厅吃饭时就兜头兜面问了。

  杨沛聪同样浓眉大眼,但是皮肤黝黑得快成黑炭,一看就是长期运动的活泼boy,尽管他戴着副眼镜,也遮挡不住浑身的阳光味。

  “我真的不知道啊,我同大家一样,昨天才见过孟医生一面而已,不过你们那个孟医生……”他学着孟初夏被泼水时的情形,冷着脸,摆摆手:“‘不用了’,这样子都挺酷的。”

  一起认识这么多年,简晶晶已经不会被杨沛聪这个心大的人气死了,所以她讽刺道:“是啊,孟医生还说,叫我跟你都庆幸你没被分到肿瘤科,否则她一定让你知道吃八百个自己都哭不出来的滋味。”

  吃八百个洋葱还不让哭,杨沛聪总算是了解他似乎真的哪里得罪孟初夏了,但是他还是不明白:“但是我真的只见过孟医生一面而已。”

  “我知道为什么。”范子妤刚好也来了餐厅。

  一群(实习医生)纷纷询问,于是范子妤讲了昨天杨沛聪做的“好事”,还说了一下孟初夏来帮忙的事,重点描述了一下早上杨沛聪过来时被张一健骂到臭头的事情,囧得杨沛聪赶紧让她去买饭。

  “难怪了,”简晶晶顿时很理解:“昨天我们下班时,孟医生已经做了四个钟头的手术,加上昨天一个通宵,今天何医生又不在,她要全天上班,累都累死人了,洋葱你害惨我!”

  杨沛聪没心没肺:“我又不是故意的,sorry喽,下次一定不会了。”

  同样跟杨沛聪一起在神经外科实习的洪美雪,一天相处下来已经深知他是什么德行,跟立志成为神经外科医生的自己,实在无法沟通。她是很认真的人,很认真的想要学好这门科目,所以听完这番话,反而对孟初夏有了更多的好感。

  “其实照这样来讲,孟医生,都算是一个好医生,也算是一个好朋友来的,你该骂。”后半句说的是同样害她要多做事的杨沛聪。

  回答她的是杨沛聪鬼脸一般的认错。

  洪美雪翻了个白眼。

  ——

  下了班,孟初夏跟张一健一起去医院附近的甜品店买豆腐花,没想到的是,在甜品店里,见到了同样来买甜品的范子妤。

  孟初夏就看着一左一右一站一座一男一女的两个人,有点感慨。

  “我是不是有点多余?”她调侃着老友。

  下了班的张一健穿着衬衫,西裤,背着单肩包,看起来有点像学生,而不是医生:“你别乱说,今天有个病人出了事而已。”

  孟初夏撇撇嘴,她还没说什么呢,这么着急解释,不知道解释就是掩饰吗?你当我没看过电视剧啊?

  范子妤有点尴尬地听着他们两个胡说八道,忽然道:“对不起。”

  跟着上演了一番你道歉来我原谅的戏码,然而说着说着,两个人又吵了起来,刚巧这时候范子妤的外卖做完了,她给了钱就气冲冲的走了。看得孟初夏直摇头:“你这样什么时候才能哄到女仔啊?”

  张一健对她就没有对范子妤那样好言相劝了:“我是劝她慎重选择,她明明不适合做神经外科,却一定要走师父的老路,你想到哪去了?”

  孟初夏也是刚刚从他们吵架的信息中发现,原来范子妤是张一健学医的老师范智岳的女儿。范智岳,神经外科国手,最顶尖的神经外科医生之一,但是从昨天到今天,张一健一个字都没提过,还是刚刚范子妤一气之下自己爆出来的,也是藏得够深的。

  “不是说吃豆腐花吗?不吃了?”为防止引火烧身,她趁机转移话题。

  “吃!早就应承过你的,干嘛不吃?”张一健有些赌气道。

  两桶豆花端上来,本来还在赌气的张一健开始作妖:“不如我们也玩个游戏啊?”

  孟初夏:“头先那个被你玩游戏玩走了,你是不是想再走一个?”

  “那你玩不玩?”张一健问,仿佛很有依仗的模样。

  孟初夏低头,看了一眼干净剔透的豆花,道:“玩。”

  如此这般,两个人人手一只汤匙,对着一桶豆腐花“做手术”。

  人脑就像豆腐花一样,看到的只是表面的豆花,但是豆花下面藏着的,究竟是珍珠,葡萄干,还是什么,就要靠着自己去摸索。然而探索的同时,却又不能弄坏碰触到豆腐花,这就给动手术的人增加了难度。

  这是张一健以前做学生时最爱玩的一个游戏,孟初夏虽然人在国外,但是也会跟家里的人通通信,通通电话、视频,也就顺其自然地迷上了这个游戏。她人在国外,连豆腐花都是自己亲手做的,还引发了医学院的一股热潮,那阵子好多外国同学都跑到唐人街去找豆腐花。

  “手术”结束,两桶一模一样的豆腐花,两只一模一样的汤匙摊出来,一左一右,一只里面是花生,一只里面是汤圆。

  张一健举着花生,笑道:“看来你的手术比我的更难点。”

  孟初夏仿佛听不懂他的潜台词:“是吗?不觉得。”

  可惜耿直boy张一健是没那么容易被打倒的:“其实你明明更适合神经外科,而且你之前都有机会,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你也应该放下了。”

  “我现在在肿瘤科都很好,而且事情已经成为定局,你不是要我再读三年吧?提醒你一件事,我做医生从来都不是为了治病救人,别把我同你混淆,ok?”孟初夏再一次的拒绝张一健的提议。

  张一健投诉完日经贴,见不到效果,只好作罢:“其实你真的很可惜……”

  “你再说我就让你一个人吃三碗,你别忘了你答应请我两碗的。”

  “……”张一健成功地“被”闭上了嘴。

  一个大男人吃三桶?吐出来都是豆腐味。

  第四集 干妈干爸

  孟初夏所在的肿瘤科,很多时候并不是一个让人愉快的科目,或者可以这样说,医院的这个地方,本身就充满着喜怒哀乐、无可奈何。

  但是同时,医院又是一个充满着希望的地方。

  “病人的情况已经基本上稳定了,如无意外,只要定期来复诊就可以了。”

  “真的?多谢你,孟医生,你救了我的儿子,多谢你。”

  “这些是我们应该做的事。”

  再次见完一位病人的家属,家属欢欣鼓舞、喜极而泣的表情和孟初夏那种雷打不动的表情形成了一种鲜明的对比。难怪仁爱医院有一个传说,说孟初夏医生患有面神经麻痹,即面瘫,而且还是重度患者。

  不过,偶尔他们也会看到孟医生的其他表情,比如……

  “契妈(干妈)!!!”四个加号的小声音从小正太那里传来,甜得孟初夏本来目视前方的眼神都有些变化。

  孟初夏低头,看着眼前长着兔牙的小正太——吕小益的儿子吕兆龙。

  “你老豆(老爸)同契爷(干爸)他们呢?”孟初夏四周望了望,没看见自己发肖单身汉·三人组,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们又把你一个人放在这里写功课?你今天不用上学吗?”

  他们四个人,另外三个目前单身,唯一出了个叛徒吕小益,是神经外科护士,很早娶老婆,很早生儿子,很早死老婆,很早养儿子。

  吕小益虽然是个护理病人专业的护士,但是养孩子这种事跟护理差距还是很大的,按照吕小益的养法,他儿子龙仔能活到现在都是运气大大的。后来孟初夏实在看不下去,才接过手来,龙仔也就顺理成章认了她当干妈。

  也因为太过顺理成章,她去国外那几年,最伤心的莫过于吕小益,每次联络问的第一句话都是她什么时候能回来,龙仔和他都很想她。搞得孟初夏自己都怀疑,自己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望妻石老公和一个望妈石儿子。

  龙仔小朋友扁扁嘴,跟他老爸相比有点小的眼睛眨了眨:“昨天是运动会,今天放假。干妈,这里好闷,我作业就快写完了,没事情可以做。”

  就在这时,不远处走来一个人,手里端着一个餐盘,餐盘上面是果汁,咖啡,三文治和汉堡包:“西瓜汁、鸡肉汉堡到……”

  这人就是穿着白大褂的骨科专科实习医生,刘炳灿。

  孟初夏戳了一下干儿子的头:“有人在这里陪你还说闷?”

  傻乎乎的吕小益却生出了一个机灵古怪的儿子,小正太不慌不忙地道:“那的确是好闷的嘛,ben叔叔一点都没有你同干爸会玩游戏。”

  张一健是龙仔的干爹,孟初夏是龙仔的干妈,这个关系刚刚出来的时候还引起了不少人的遐想,不过后来孟初夏去了国外,张一健在国内也交往了女朋友,这种遐想也就不攻自破了,害得龙仔小盆友好一阵惋惜。

  听着干儿子的感慨,偏心偏到没边的孟初夏也连连点头。

  “那倒也是,炳灿你的确很无聊。”

  坐她对面,被无数医生护士勾搭过的大众情人刘炳灿无语了一会儿,道:“……同你讲了多少次了,别、叫、我、炳、灿,唔该嗮(多谢)。”最后的微笑,很是咬牙切齿。

  孟初夏耸耸肩,摆了个ver(无所谓)的姿势。

  “没问题,炳灿。”

  “……”刘炳灿风度翩翩的面部表情终于抽上了筋。

  龙仔小朋友,捂着嘴偷偷地笑。

  ——

  “呐,”孟初夏搂着龙仔的肩膀,跟干儿子打着商量:“上次干妈不是教你一个魔术,让你在班级里好威风咩?这次你只要乖乖地坐在这里做功课,坚持到晚上医院下班你阿爸他们来接你,干妈就再教你一个新魔术,怎么样?”

  “真的?”小正太问怪阿姨。

  “不相信?”孟初夏伸出小手指:“我们打勾勾。”

  刘炳灿在一旁,看着纤细的手指和小小的手指勾在一起,一大一小两个人用很认真的态度做了一个幼稚无比的约定,不得不给孟初夏写一个“服”字:“只有你同一件头才对付得了他。”

  “不是我们两个聪明,是你们两个太蠢而已。”孟初夏毒舌道。

  刘炳灿气的肝疼:“是你们两个太幼稚才对!”

  他顿了顿,又继续道:“不过话说回来,一件头同龙仔相处得久,他为人又很有耐心,这个我明白。但是你回来才一年,以前也不过是隔好久才回来一次,没理由龙仔会亲近你多过我同小益的啊?”

  孟初夏静默了几秒钟:“可能……我以前哄小孩子哄得多吧。”

  刘炳灿怔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后悔的表情,眼神飘忽,转移话题。

  “龙仔,快点吃,这个是你最中意的汉堡包,你头先不是还说好想吃的嘛。啊,呃,还有西瓜汁,ben叔叔排了很久的。”

  正在两人气氛尴尬之际,张一健和一身护士服的吕小益赶过来。吕小益这人也是挺有意思的,戴了一副四方形的大眼镜,习惯性的说话时不停眨眼,有一个不省心的儿子,还有一份常年少休息的工作,作为一个常年被人叫“男姑娘”的护士,也是有点惨。

  吕小益慌慌张张的走过来,眨着眼睛,重要的事情说三遍:“怎么样?怎么样?怎么样?”

  刘炳灿趁机歪楼:“有我们初哥哥出马,有什么搞不定的?”

  张一健跟吕小益同时松了一口气,吕小益还抒发感想:“我给我龙仔找了你们两个人做干妈干爸,真是没找错人。”

  “喂,”忙了半天的刘炳灿不乐意了:“一件头刚刚来连话都没讲一句,你要多谢也应该多谢我吧?”

  “哼,”吕小益故意玩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只会吓唬我儿子,哄他?你有一件头一半功力我就谢天谢地了。”

  张一健也跟着凑热闹:“听到没有?依我说,一半功力都不用,四分之一的功力就够哄好龙仔了。”

  孟初夏看着这个人拌嘴如捣蒜的日常,静静地打了个哈欠。

  张一健看她很是疲倦的样子:“很累啊?晚上我阿妈在家里做饭,你也上来吃顿饭再走?免得还要自己回去煮饭。”

  摇了摇头,孟初夏打着哈欠含着眼泪道:“你们去吧,帮我跟笑姐以及阿康问声好,我回家叫外卖就行了。”

  饭一吃完,她就跟几个人打完招呼走了。

  身后的张一健看着穿着白大褂的窈窕身影,想着晚上让阿妈多煲一份汤水什么的,眼前就忽然出现了比划着的五根手指,顺着手指能看到手臂,能看到斑点衬衫,能看到英俊潇洒的……刘炳灿。

  他问:“做什么?”

  “做什么?”刘炳灿反问他:“我问你‘做什么’才对吧?人都走了,初哥哥后脑勺很好看吗?”

  张一健白他一眼:“我前天晚上oncall,出了点问题,拜托她帮忙,我昨天才知道那天她刚刚完成一个大手术。现在看她这么累,觉得我都有责任,就这么简单。”

  “原来是这样,”刘炳灿点点头,装模作样的道:“不过听说呢,初哥哥的体能好似是我们四个人之中最好的那个哦,那你都顶得住,现在还生龙活虎,那你说她能不能顶的住呢?我真的是有点好奇。”

  张一健:“你好奇你就自己去问她喽,炳灿。”

  刘炳灿注意力瞬间偏移:“都跟你说不要叫我炳灿了。”

  张一健:“我中意啊,炳灿。”

  刘炳灿:“我不中意你,我中意女人来的。”

  一直在哄儿子的吕小益:“喂,你们两个可不可以别在我儿子面前讨论这么‘儿童不宜’的事,ok?”

  ——

  从医院回到家,买了外卖,吃过饭、洗过澡,孟初夏睡得昏天地暗。迷蒙中听到按门铃的声音,打开门一看,没人。低头一望,地下摆着一个保温饭桶,饭桶上有张字条:外卖对身体无益,少吸烟,多饮汤。

  没有落款,不过孟初夏认识这个很有风骨的字迹。四个人从小到大在一起,刘炳灿的字有些圆滑,吕小益的字歪七扭八,她的字偏女性化,只有耿直boy张一健,才写得出这样有棱有角的字体。

  把盖子拧开,倒进碗里,喝上一口,一股浓浓的香味飘入口鼻。

  花旗参响螺煲鸡汤,滋阴养颜,味道是一件头的妈妈笑姐常煮的那种,张一健却总是塞给她,说他一个实习生根本没时间喝汤。

  实际上,孟初夏也没好到哪里去,只是专科医生也总是比实习医生稍稍好上那么一点点的,所以笑姐的汤,有一多半是进了她的胃。

  喝完了汤,刷干净保温饭盒,从抽屉里翻出便利贴,拿着笔在上面写上几个字:汤已饮嗮(喝完),明天放假,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放到对面门口,按了按门铃,这个时候往年的实习生应该都走了,对面顶多剩下一两个实习生,跟着就是常年夜不归宿的二房东刘炳灿,以及跟她一样回家就洗洗睡的大房东张一健。

  大约过了两分钟,回到房间里面准备继续睡的孟初夏,看到手机来了一条短讯,很简短,只有一个字:喳!——by一件头

  孟初夏头上三根黑线,耿直boy也是会冷笑话的。

  第五集 男人八卦

  张一健手里举着一个透明饭盒,正气无比的脸上露出了愁容,叹气。

  饭盒很普通,但是里面的三文治是用新鲜面包新鲜蔬菜和新鲜火腿制作成的,从厚度和热度就能够看得出厨师所花费的细腻心思。他知道这会是一个很好吃的三文治,然而不和他的口味,他不喜欢吃三文治,也吃不下这个三文治。可是同样的饭盒每天早晨都会放在休息室,等待着他把它打开,把里面那个三文治吞下去。

  “咦,”张一健的身后探出一颗脑袋,刘炳灿非常没有发小爱的调侃他:“淇淇今天换了餐单吗?这个火腿肉好像跟前几天的不太一样。啧啧啧,dr.张你的魅力真是大,人家护士姑娘全年无休送早餐,休几天年假还记得帮你换花样免得你吃腻了不习惯,唉,真是羡慕。”

  张一健黑着一张脸斜视刘炳灿一眼,伸手递上饭盒:“你这么羡慕,送给你,宁滥勿缺的dr.刘?”

  刘炳灿双手举高,做投降状:“哎,这种好事别算上我。我对于所有超过一年都痴心不改的感情都是羡慕、仰慕、倾慕的,但是如果是我自己呢,都是不到一个礼拜这种期限的爱慕更好点。”

  “我都想她的期限不到一个礼拜。”张一健生无可恋脸望天。

  全仁爱医院都知道,神经外科有一个出了名的“黑面神”张一健。

  全仁爱医院都知道,张一健的女朋友是神经外科护士汪海淇。

  全仁爱医院都不知道的是,汪海淇姑娘从来到仁爱医院起,就开始努力追求张一健。她努力了很久很久,久到连同样在仁爱医院做事的清洁工笑姐,也就是张一健的妈妈都拿下了,却始终没拿下张一健这朵高岭之花。如果不是确定过张大医生是个直男,淇淇姑娘都要怀疑他是个基了。

  看他这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刘炳灿也不好太过幸灾乐祸。

  “你可以找初哥哥嘛,怎么说她都是女人,女人跟女人比较容易沟通。上次不就是?初哥哥一来,三两句话搞定淇淇。‘女魔头’这个称号,真的不是白叫的……不过话说回来,头先我去天台怎么没见到她?”

  “她今天放假,”张一健解释着,跟着更加皱紧眉头,数落着发小:“你还好意思说上次,就是因为听了你的建议去找阿夏。淇淇是被她吓跑了,结果传到阿妈耳朵里,她日又问夜又问,问我同阿夏是不是有可能继续发展,是不是有可能藕断丝连……你简直害死我!”

  刘炳灿非常不要脸地凑过去:“那……到底有没有可能啊?”

  张一健:“有可能。”

  “真的?”刘炳灿瞪大双眼。

  张一健面向他,板着一张国字脸,义正言辞:“有可能加房租。从现在开始你再多说一句话,我就加你一千块房租。”

  为了方便,张一健跟孟初夏都在医院附近的一间公寓里买了房子,同一层楼,面对面地住着。只不过区别在于,孟初夏是独居,而张一健是把房子装修成学生公寓,专门供给医院的实习医生租赁,顺便收取费用。

  一向花钱大手大脚的刘炳灿,自然也是公寓里的长期住户。而且他交际手腕好,所以兼职了一下中介和二房东,介绍给学生们房子的工作,以及收费问题,全部一手包办。

  刘炳灿看他很严肃的样子,拿不准他说真的还是开玩笑,只能心痛地哀嚎:“喂,你不是吧?我都是为了你好啊。你跟初哥哥,一个黑面神,一个女魔头,多般配?阿康出事的时候,是初哥哥跑前跑后。初哥哥最痛苦的时候,你又陪在她身边。你再看看你,再看看初哥哥,学识、外貌、家境——呃,当然初哥哥这方面更犀利一点,不过她又不是会嫌弃你的人——你看看你们两个,配到天上有地下无,不在一起真是天理难容。”

  张一健:“六千块。”

  刘炳灿:“什么六千块?”

  张一健微笑:“头先你说了六句话,我都是算得整句,还没有算半句。一句话一千块,月初交租的时候我会同你计数的。”

  刘炳灿难以置信:“六千块相当于两个月房租了喂!”

  张一健很善良很厚道地说着:“所以我只算你一个月的房租,不然你以后每个月都要交九千块,我怕你会破产啊,炳灿。”

  说完,他悠悠哉哉地走出休息室,刘炳灿站在原地一边捂着胸口心疼自己的房租,一边委屈又恨恨地咬牙切齿。

  “……还说没可能?那副(宰人的)样子简直跟初哥哥是孖胎(双胞胎)来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笑姐生得不是两个儿子,生得是一对龙凤胎呢。”

  ——

  难得的一天假期,孟初夏没有在家里宅着,而是出了门,去了一家常去的俱乐部——一家拳击俱乐部。在以前,她并不在乎或者从没想过自己也会喜欢上这种激烈的运动。刚刚穿越到这里来的时候,虽然也有运动,但也都是偏向于女性化的运动,跑步、单车,最多也就是练练上辈子学过的女子防身术,她又不做警察,也没什么必要再动不动就把人打趴下。

  但是现在,她开始了这种运动,习惯了这种运动,并且爱上了这种运动。站在沙袋或者对手面前,攻击,攻击,再攻击!出拳、踢脚、肘击,全力以赴。不需要顾忌,不需要想,只需要凭着本能,放任自己。

  她的教练跟她说:“r,其实你的技术很好,但是每次出拳都冲得太狠,赢得几率是比别人高,但是受伤的机会也更大。如果有可能,多多练习一下防守,你之后起码提高一个档次。”

  孟初夏违反健康原则地运动过后大口大口地狂灌着矿泉水,身上汗流浃背地同时,也多出了几块青青紫紫的伤痕。

  她是这样回答的:“我又不做专业选手,用不着太高level(等级)。”

  教练也只能摇摇头,有点惋惜这个好苗子。

  又一天的练习结束后,孟初夏去浴室里洗澡,脱下衣服,打开开关,莲蓬头里的水从头顶喷洒而出。

  她想到了很多年前的一天,其实也并不算是很多年,大概只是几年前。那一天的天气很好,在一个广场上举行着一场隆重而温馨的婚礼,广场上有一个喷泉,在阳光下看起来美极了。

  她风尘仆仆、兴高采烈地去参加婚礼,然后她很疼爱的小妹妹穿着优雅的婚纱,就在她眼前对她说:“你为什么要回来?如果你不回来该有多好?我恨你你知道吗?我恨你!”

  当时的气氛冷得象冰,父母怕事情闹大,也劝着她离开。她离开了,再次见面时,那个漂亮的新娘子躺在床上,身上插满了各种各样的管子。

  再后来,孟初夏回到了国外,放弃了神经外科的打算,进了肿瘤科。学成归来,她又回到了香港,但是这一次,她变得“铁石心肠”。

  就像是每个医院都一定曾经死过人一样,孟初夏的病人里也有不少去世的病人,她自己也见过很多人死亡,甚至上辈子她还亲手击毙过歹徒。对于死亡,她应该是麻木的,应该是司空见惯的,但也不知道是好运还是什么,她从来没见过亲近的人死亡,她最亲最爱的人,全部都是坐在床前,看着她闭上眼睛的。

  这是第一次,她看着监护仪屏幕上的心电图变成一条直线,她亲口对着众人宣布死亡,她亲手合上了自己亲人的双眼。

  有句话叫“刀不扎到肉不知道痛”,她觉得自己就是这样。每一次的穿越,每一次的新生,总是满怀希望,总是开心快乐,总是充满新鲜感。但是,她也总是下意识的不去想,自己去世后,身边的人会是什么样的状况。会不会为她哭?会不会为她悲伤?

  这次终于轮到了她自己。

  这是第一次,但不会是最后一次,她知道。

  人生变得如此的无趣,一次一次的重复,乏味而苍白。

  ——

  “喂,请问孟小姐吗?”

  孟初夏换过衣服,看到手机里有一个未接来电,是她常去的一个书局打来的。

  “是啊,我是,头先你们有打电话给我?”

  “是的,孟小姐,是这样的,上次你说的那本书,前些日子断货,现在到货了,不知道孟小姐你有没有时间来店里一趟?”

  “现在?”孟初夏看了一眼手表时间:“没问题,我大概半个钟头之后过去。”

  半个小时后,孟初夏到了书店,没想到也碰到了熟人。

  “孟医生?”范子妤看着眼前穿着很随意,并且身后却背着一副巨大的拳套的人,几乎不太敢相认。

  孟初夏的车子送去检修,她直接坐的士去的俱乐部,所以拳套自然也跟着一起走。

  看了一眼穿着很有品位,职业女性装扮的范子妤,孟初夏点了点头,算作打招呼:“这么巧,你来买书?”

  她是这样问的,目光却扫过范子妤身边的另一个女仔身上,女仔是齐耳学生短发,浓眉,大眼睛双眼皮,鼻子微挺,嘴角微翘,五官带着点英气,但同时又很柔和,并不给人以尖锐的感觉。从某个角度来看,很像还没穿越前她好友喜欢的女明星贾静雯。

  范子妤连忙介绍着这位更年轻一些,穿着也更休闲一些的女仔:“这位是洪美雪,她是我们医院今年的an来的。美雪,这位是孟初夏医生,上次洋葱惹祸,好彩有孟医生帮忙。”

  寒暄了几句,孟初夏买了书就走人了,范子妤和洪美雪也出了书店。

  “想不到孟医生竟然钟意boxing(拳击)。”范子妤有些感慨。

  和她一起的洪美雪反而不是这个态度:“我觉得都挺好的,我们平时那么累,偶尔做一下运动,都ok啊。”

  “你也钟意boxing?”范子妤有点意外:“我不是说不好,其实我都有做运动的,不过通常只是在健身房做gym(健身)。拳击这么容易受伤,又很激烈,我一定不敢的。”

  说到最后,还摇摇头,以示害怕程度。

  洪美雪也一样:“我都不敢的。但是可能是性格关系吧,我对于比较强势的人都比较有好感。虽然医院里的传言有很多,可是孟医生坚持做好工作的同时又玩这个,我觉得她很专业,很有勇气。”

  “看来你对她的评价很高啊。”范子妤道。

  这一点上,洪美雪有自己的看法:“也不算是,我这个人还是更倾向于眼见为实。现在的好感是基于晶晶的评价上,过几个月我转到肿瘤科,同孟医生相处下来,我才会确定自己的观感和评价。”

  范子妤笑了:“这点来说,你好过我。我这个人可能比较主观,如果对一个人第一印象不好,我想我很难改变自己的看法。”

  洪美雪想起医院里的情形:“比如一件头?”

  范子妤有些不好意思,她平时还是很公事公办的,只是张一健在她父亲面前总是卑躬屈膝的样子,实在很令人厌恶:“有吗?”

  洪美雪耸耸肩:“可能是我看错了吧。”

  ——

  从书局里出来,孟初夏绕道去了一趟超级市场,家里有专门打扫卫生的钟点工,吃饭她通常自己解决。有力气的时候就自己做,不耐烦了就叫外卖或者出去吃。放假时她大多数都是自己做的,最近天气比较炎热,她打算做个冷面什么的,拎了不少东西回了家。

  拿着钥匙打开门,孟初夏就开始忙活。而在此时,隔壁两个发小也在忙活,在忙着做什么呢?在忙着听墙角,看猫眼。

  刘炳灿耳朵贴着大门:“我听到钥匙声了,怎么样怎么样?”

  张一健在他旁边弯下腰盯着门孔:“她手里拎着袋子……是隔壁街超级市场的购物袋,好像买了不少东西。”

  刘炳灿跟张一健对视:“你猜今天会不会?”

  张一健跟刘炳灿对视:“我觉得很有可能。”

  刘炳灿:“那我们要不等一个钟?”

  张一健:“安全起见,等两个钟。”

  就在这时,一声近距离的“喂”,令两人震耳欲聋地齐刷刷站直。

  一群(实习医生)奇怪的看着大房东和二房东,其中以最和张一健有矛盾的杨沛聪最为好奇,甚至干脆打开了门。

  “你们两个在做什么?隔壁有美女吗?”

  得到的当然只是隔壁跟这边一样的大门,以及静悄悄的音效——孟初夏装修时隔音效果要求很高。

  刘炳灿无辜脸:“做什么?隔壁有美女吗?”

  张一健嫌弃脸:“有都不会看上你了,连打drip(打点滴)都不会做。”

  杨沛聪作为an被分配给张一健,结果他抽血也做不好,打点滴也做不好,还搞得很多事情乱七八糟,气得张一健总是训他。

  “古古怪怪。”看了两个人半天,都没看出有什么不同的杨沛聪只能给出这么一个评价。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差不多是平时晚餐的时间,大家就三三两两的出了门,也不是宿舍里不能煮饭,而是这些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热爱煮饭的还是属于凤毛麟角,几乎没有的程度。

  等问到张一健,后者从书本和电脑中抬起头,如同往常:“我要温书,等会叫外卖就行了。”

  至于另一个热爱交际的房东,则笑着表示:“我新女朋友等会要打宿舍电话查岗,你们慢慢吃,不用算我。”

  又过了半个小时,张一健和刘炳灿的手机里同一时间来了简讯。

  不到一秒钟,两个人同时冲出了宿舍里唯二的单人间,互相嘱咐。

  “拿钥匙,拿钥匙!”

  “拿餐具,拿餐具!”

  五分钟后,两个人一人手里一个巨大无比的碗,里面装着热腾腾、冰凉凉,刚刚做好的,冷面,一起走上了二楼的室外阳台,观赏着夜景,坐在一起边吃边聊。

  刘炳灿“滋遛滋遛”地吃着冷面,满脸赞叹的表情,道。

  “说起来啊,初哥哥的厨艺真的是没话说,从小到大都是这么正,不知道哪个有福气的娶了她。要我说,反正你都做过她的假男友了,不如就努努力,追到她,到时天天都能吃到好吃的,兄弟我也受惠。”

  张一健也吃得停不下来,不过他还是很有话说的。

  “你也做过她的挡箭牌,不如你追她?我看她也都挺中意调侃你的。”

  “不是调侃,是欺压,”刘炳灿画重点号的强调:“而且她每天都在鄙视我你没见到吗?身为一个正常的花花公子,我还是钟意同她做朋友多点——只不过呢,你不得不承认,初哥哥长得其实挺嫩的。”

  张一健不是很懂:“什么意思?”

  刘炳灿解释道:“就是你说有没有可能,我们家里这些血气方刚,不知天高地厚,吃了熊心豹子胆的里,会有那么一两个,想要追求她的呢?你知道了,现在的后生仔,脑回路都比较奇特的。”

  张一健忽的笑了,他平时不太常笑,不过笑起来还是很帅的。

  “你觉得他们有几个可以顶得住阿夏一拳?”

  满怀希望的刘炳灿瞬间又失望了:“也是的,她没学拳击的时候我们三个每一个都打不过她,现在学了拳击……唉。”

  ——

  丝毫不清楚自己发小正在八卦自己的孟初夏正在便利店跟熟人尴尬对视,其实也不算是熟人,这人正是之前在书局里见到过的实习医生,洪美雪。彼时洪美雪因为下班晚走正挑选快捷方便的食物好回去温书,而孟初夏,她在选择姨妈巾。

  嗯,对,就是那个姨妈巾。

  能不尴尬吗?

  孟初夏的经期一向不准,虽然她运动很好,但是生活不规律,加上做医生工作压力大,神经常年紧张,没有问题那才是奇怪的。

  也因为如此,她才会在刚要开餐时,发现自己亲戚到来。

  还好发现了,不然这种时候吃冰镇冷面,也是极爽的。

  两个人感尴尬尬的打完了招呼,孟初夏看到洪美雪手上拿着的面包,顿了顿,就把她叫到自己家里去了。

  于是当宿舍的人陆陆续续回到宿舍时,很多人都发现了洪美雪跟两个高级专科实习医生吃的是一样的食物:“你们一起叫的外卖啊?”

  洪美雪还没张嘴,刘炳灿迅速回答:“是啊,美雪回来的时候见到我们两个在吃,正好一起叫了。”

  张一健也在旁边点头:“是啊是啊。”

  连洪美雪的份数多,他们两个的份数少都解释了,洪美雪瞥了刘炳灿一眼,也不知该敬佩他还是该蔑视他。

  大家也没多想,毕竟只是随口问一句,谁也不可能上去吃一口,毕竟大家住在一起还没有多久,又都是做医生的,都是比较讲究卫生的。

  等到群众们各自娱乐时,两个不着调的房东把女房客挟持到一个单独又密闭的空间,进行了一场事关他们终身幸福的谈话。

  “绝对,绝对,绝对,不可以告诉他们,初哥哥的厨艺很靓这件事。”

  洪美雪不明白:“为什么?”

  两个人七嘴八舌的讲了一番,之前住在这里的一批实习生,看到他们两个大快朵颐也就凑过来尝了尝,孟初夏的厨艺是没的说,这样一来,也就有人问可不可以让孟初夏多做一点,出钱买也是没问题的。

  孟初夏的回答当然是:“我又不是厨娘,谁钟意做谁做。”

  事情本应到此为止,但是人总是有好奇心的,一件事情很多人知道了就不是秘密,再加上孟初夏在医院那么有名,她本人又冷又酷,会做饭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事情。在各种各样的原因之下,自然就有不少人凑到她身边,要么打听,要么暗示,搞得孟初夏烦不胜烦。

  她烦了,后果就很明显——刘炳灿和张一健断了两个月的“粮”,只能看着吕小益那个不讲义气的小人大吃大喝,为此两人跟吕小益绝交了两个月。

  洪美雪听得好想笑,没有想到这两个高级医生这么……幼稚,饭菜而已,她承认孟医生的手艺很不错,但也不至于到严防死守的地步吧?

  不过转念一想,其实这样也不算错,尽管做不做都是孟医生自己的选择,别人无权干涉,但不可否认的是,总是有那种不顾别人意愿的人。从这方面来讲,大房东跟二房东,也是为了朋友。

  “好,我不会同别人讲。”她本来也不是什么爱讲八卦的人。

  两个被认为“幼稚”的男房东松了口气,然后就有人开始思路跑偏。

  “一件头,你不觉得奇怪吗?初哥哥从来没有主动给我们几个以外的人煮过饭,为什么今天要破了这个例呢?”

  “是哦,你这么一说,我也有点奇怪。”

  洪美雪垂下眼帘,她倒是知道为什么,但总不好告诉两个大男人女性个人问题,她最讨厌的就是三姑六婆,自己自然也不会这样做。

  刘炳灿摸着下巴,一副假装柯南的样子,盯着洪美雪:“你觉不觉得,她有点似一个人?不是近看,我都没发现。”

  张一健也细看了一下洪美雪,怔了一下,道:“的确有点像。”

  两个人一搭一唱,让洪美雪忍不住抬起了头。

  她很像一个人?像谁?

  第六集 姐姐妹妹

  “我长得像谁?”洪美雪很干脆的问出了这句话。

  张一健:“呃……”

  刘炳灿:“似一个电影明星!叫,叫什么来的?mandy还是mary来的那个,你不觉得你跟她很相似吗?一样都眼大大嘴小小,初哥哥最中意看她的戏了,别说送你冷面,送热面都很正常的。”

  洪美雪听得嘴角直抽,她看着刘炳灿:“你不觉得你现在说这番话是在侮辱我们大家的智商吗?”

  刘炳灿笑得灿烂:“其实是不是侮辱智商有什么要紧的?最重要的是,这件事有关初哥哥的*,所以我们不可以讲。”

  洪美雪并不是胡搅蛮缠的人,所以她也没有再追问:“这个理由我接受,不过我很讨厌别人把我当傻瓜。我不是你那群女朋友,你没有必要对我用这种心思。”

  刘炳灿被好一顿噎,半晌道:“习惯而已。”

  直到洪美雪走人,刘炳灿心有余悸地对张一健道:“你觉得不觉得她好似是在针对我?明明我们两个都在,她一定要同我吵架似的。”

  张一健斜眼看他,上上下下看了他半天,看到最后刘炳灿都发毛了,才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你平时撩女仔撩的太多,现在遭到报应了。”

  说完,张一健施施然地走了,刘炳灿瞪大眼指着自己,难以置信。

  “我撩女仔总好过你没女仔,整天在家当宅男,活该你现在还单身!”

  ——

  洪美雪对于这件事并没有纠结太多,对她来说这只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一件事而已。目前人生中的大事,大概就是好好学习,争取做个好医生——最好能进神经外科,成为一个神经外科医生。

  “美雪,美雪!”身后传来一把微微的厚重的女声。

  又来了,洪美雪翻个白眼。

  老实说,在一群实习医生里,她最聊得来的不是同年的晶晶和其他几个,而是基础专科实习医生范子妤。然而就在前些天,她才发现,范子妤居然是著名神经外科国手范智岳的女儿。

  范知岳跟她半毛钱关系都没有,除了他是她妈妈的前夫。

  “你又想做什么?”洪美雪回身,面向范子妤。

  范子妤深呼吸,神色认真的说道:“美雪,虽然我们大家认识不是很久,但是我真的觉得同你很合得来,我不想因为一些阶级、不公正之类的无聊的误会,影响大家的友谊。”

  洪美雪很不耐烦地瞥了她一眼,余光见到走过来一个人,于是更加不耐烦地对范子妤道:“我想误会的是你,我同你只是同事来的。”

  话音未落,洪美雪转过身子,远远地对另一边喊道:“孟医生!孟医生!”

  孟初夏正翻着手里的病例,闻言抬起了头,映入眼帘的就是急匆匆走过来仿佛撞鬼了的洪美雪,和她身后远眺着这边,表情恋恋不舍的范子妤。

  ……因垂死听。

  这两个是在玩什么?百合*吗?

  洪美雪就像见到救星了似的,眼睛里都是小星星:“孟医生,上次的事,我还没同你讲多谢,多谢你。”

  孟初夏瞟到范子妤走了,再看眼前洪美雪松了一大口气的样子。

  问道:“什么事啊你要多谢我?”

  洪美雪有点尴尬:“就是上次,冷面的事。”

  “哦……”孟初夏百转千回地“哦”了一下,道:“你不是谢过了?”

  洪美雪:“现在再多谢一次。”

  孟初夏点点头:“哦,那我可以走了吗?”

  洪美雪扯着嘴角:“可以,慢走。”

  孟初夏就真的慢悠悠地走了。

  洪美雪看着她的背影,觉得张一健和刘炳灿担心什么的明显很多余,人家孟医生也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不过话说回来,孟医生看起来很冷冰冰很不好接近的样子,但现在看来,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刚刚孟初夏的态度似乎是什么都晓得但又什么都不说。看破不说破,孟医生人还挺不错的。

  ——

  孟初夏从病房里出来,刚好见到同科室的侯医生。

  “什么事?”

  “急诊室送来的,车祸,病人又查出动脉瘤,需要即刻做手术。”

  “哦。”孟初夏点了点头。

  侯医生看她似乎不太对,耳边还听到了哭泣呐喊的声音,冲着病房摆了摆头:“那边有事?需不需要帮手?”

  孟初夏面无表情:“c15床的,刚刚certified(证实;宣布死亡)。”

  c15床是一位老人家,因为年纪太大,不能化疗,也不能手术,就连药物治疗也只能挑选一些对身体刺激不大的。在肿瘤科,这种病症,这种年纪,基本上就是在等死。

  侯医生默然,道:“我先去手术室了。”

  孟初夏继续点了点头:“嗯。”

  侯医生走了,孟初夏走到休息室里,此时已经是下班时间,休息室里空无一人。她没有上天台,也不太想抽烟。

  刚刚没有跟侯医生说过,c15床的婆婆临走前儿女并不在,这不是这位婆婆第一次病危,家属来了两三次也就没有以往那么急。所以在婆婆闭眼前,都是孟初夏在急救,临死前也是孟初夏在跟她说话。

  那个婆婆说,她不怪他的儿女,希望孟初夏帮她转达,她希望他们以后都好好的。

  那个婆婆还说,谢谢孟初夏,在她住院的这些日子里都是孟初夏在陪伴她。

  那个婆婆最后说,她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多见见家里的人,但是她并不希望孟初夏也把这件事告诉她的家人。

  孟初夏答应了她的请求,在几次三番抢救后,婆婆闭着眼睛含笑而终。

  自从做了医生以后,这种事不是第一次见了,照理来说也应该习惯了,可是这一天,也不知道就怎么想起了自己的父母。

  孟初夏拿出手机,给孟父打了个电话。

  “喂,阿爸,”她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生日快乐。”

  ——

  巡视了一圈病房,换了衣服,从蛋糕店买了老爸爱吃的蛋糕,孟初夏开着自己的宝马迷你来到了酒楼。这家酒楼是孟家的产业,严格来说孟初夏家里应该算得上是小康之家,但那也是她穿过来之后的事情。

  她穿过来之前,孟初夏的父亲是一个酒店领班,母亲是酒店的服务员,原主自己则是个内向不愿说话的女孩子,后来她把内向变成了不易接近,也就没有那么多小朋友来找她玩游戏了。

  父母都忙着赚钱,也就没什么注意力在她身上。后来她多了一个妹妹,就帮着带这个妹妹。再大一点,她就开始自己兼职家教,得来的钱自己投资,买画,买艺术品……等到她出国留学时,已经完全可以自己买几栋楼了。当时她交了一部分钱给父母,父母就开了一家小饭店,后来逐渐扩大,到了现在的水准。

  她平时不太过来,但是父母却始终给她在这边留了一个职位,名义上的副经理,其实也不过是请客时方便而已——尽管她从来没在这边请过客。

  “阿夏,你来了?”对于她的到来,父亲很高兴。

  “是啊,阿爸,”孟初夏把手里的蛋糕拎出来:“我买了你最中意吃的蛋糕,你的口味没变吧?”

  “没有没有。”接过蛋糕,孟父连忙让孟初夏入座。

  包房房间很大,一般是坐一桌子人的,不过今天有点冷清,只有孟父、孟母和孟初夏,三个人有点尴尴尬尬地入席,聊天,寒暄客套着。

  慢慢的,倒也没那么尴尬了,孟初夏也不是不会幽默,所以她说了说话,气氛也就更加的热络了。

  直到今天同样盛装打扮的孟母开始抹眼泪……

  “可怜我的冬儿,不知道在下面吃不吃得到这么好的东西。”

  急转直下的冷空气充斥在整个包房中。

  孟父连忙打圆场:“今天是我生日,女儿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做什么讲那些事,来来来,吃菜,吃蛋糕。”

  孟母开哭:“我有说错吗?我阿冬那么靓,那么后生,刚刚二十几岁,就这么死了。你们过生日过得这么开心,我做不到!”

  “呜呜呜”的声音不绝于耳,做了几个小时手术的孟初夏觉得头疼,她站起了身:“我去下洗手间。”

  走出房门时,依稀还能听到身后两个人的对话。

  “你做什么这么扫兴?阿冬是女儿,阿夏也是女儿,你以为阿冬走了,阿夏就不伤心吗?做什么一定要这么厚此薄彼?”

  “我就是不忿!为什么阿冬那么好要那么早死?阿夏,哈,你觉得她当自己是我们的女儿吗?十年左右的时间,阿冬刚刚上国中,说走就走!留给我们一笔钱有什么用?来烧金箔还是烧冥纸?”

  “你当初也是答应了阿夏去国外读书的。”

  “但我没有答应她去这么久!如果不是阿冬,她是不是还要在那边移民?永远不回来?人家都能老老实实嫁人生仔,为什么她不行?!”

  孟初夏忍不住闭上眼。

  嫁人生孩子,她嫁过,也生过,然后呢?再来一遍?

  深呼吸了一口气,孟初夏走向洗手间的方向。

  做人真没意思。

  ——

  从洗手间里出来,孟初夏本来是要回去的,后来想了想,还是在走廊抽根烟再回去。这边的走廊旁边是有吸烟室的,就是吸烟室跟包房的隔音不是很好,有时还会听到很嘈杂的声音。

  “智岳是我前女婿,但人家也一向都关心我,呐,那年我生日,人家送了一个玉镯给我,整十几万,那还是二十年前呢。”

  “哇,也是,人家范智岳可是大医生,如果是我怎么都不会离婚。大医生有名有利有地位,教跳舞能赚多少嘛。”

  孟初夏吸着烟听着八卦,范智岳的八卦可不是哪里都能听到的,这位大国手她见过,还是托一件头的福才见到的,的确是很有派头的一个人。

  就在这时,她又听到了一个年轻一些的女声,有点清脆,有点尖细,很熟悉的女声:“做医生也不是很难,外婆啊,我现在也在读医科,明年就毕业了,到时呢,我都是医生来的。”

  然后最初那把苍老的女声,又道:“到时呢,你只不过是一个医生仔,什么时候才升到顾问医生?倒是,外婆恐怕早就躺在棺材里了。”

  后面他们似乎又说了些什么,不过说什么都不重要了。

  范子妤和洪美雪是同母异父的姐妹,洪美雪从小到大听着亲戚家的闲言碎语,讨厌范智岳,甚至是恨他都是有可能的。从范子妤的表现来看,她似乎什么都不知道,也就难怪会出现之前孟初夏见到的场面。

  熄掉烟头,孟初夏出了吸烟室,叫了领班过来,从包里拿出自己的卡,让他帮了个忙。顺便让他传个话,就说她走了,祝孟父生日快乐。

  其实她也不想这样没礼貌,但是几乎每次,每次,只要她透露出想和好甚至只是回家探望的意思,孟母一定会像奔丧一样的大哭特哭,哭的最后她什么心情都没了。有时她甚至很怀疑,她妈是不是恨她,因为妹妹。

  过了两三个钟头,孟初夏已经回到家洗洗睡准备进入梦乡的时候,洪美雪那边的寿宴也结束了,而她居然也如愿以偿的出了一次风头,不是因为范智岳,而是因为另一个人。

  “我师父?”她有点发愣的问服务员。

  领班点头:“是啊,洪小姐,是孟小姐,就是孟初夏小姐特地交代过的,这一餐她请,替您的外婆贺寿,她说这是她身为师父应该做的。”

  “阿雪?你不是读医科的吗?你师父都是大医生来的?”

  刚刚还态度爱理不理的外婆,有些热切地问。

  洪美雪有些僵硬的点点头:“是啊,是我们医院肿瘤科的专科医生来的,我们……比较投缘,她认了我做徒弟。”

  外婆笑容满面:“那你一定要好好学,顺便明天替外婆多谢她。”

  “好,知道了,外婆。”洪美雪回答道。

  ——

  第二天,洪美雪去了肿瘤科,没想到孟初夏居然不在办公室。

  “晶晶啊,”洪美雪问同样是实习医生的简晶晶:“你有没有见到孟医生啊?她里面没有人的。”

  简晶晶:“你找孟医生啊?我想她这个时候应该在天台吧。”

  洪美雪很是惊讶:“天台?哦,唔该(多谢)嗮。”

  上了电梯,到了楼顶,然后又顺着安全通道上了天台,洪美雪见到的就是同样穿着白大褂的孟初夏一个人站在天台上抽着烟望着外面的情景。

  她怔了怔。

  孟医生,似乎总是这样独来独往,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也不在乎什么流言蜚语。就像现在,明明是一个医生,却在吸烟。应该是很潇洒的一个人,但此时看起来,却总有些孤独寂寞的味道。

  “孟医生?”洪美雪唤道。

  孟初夏回头,她其实长得很乖巧,就是那种乖乖女似的长相,但也不知道为什么,给别人的感觉就是尖酸刻薄,性冷淡。

  “有事?”孟初夏问。

  洪美雪踌躇了一下,道:“昨天,在酒楼……”

  孟初夏或者不缺少这笔钱,但对她来说这笔钱很重要。至少经过昨晚,外婆那边的人就没有再说她父母的,以前那些糟糕的话语瞬间烟消云散了。她并不喜欢他们夸赞自己,但是只要父母不再受气,她就谢天谢地了。

  她只说了个开头,孟初夏就一副了然了的表情:“哦,昨天我也在那里,不过听到一些不该听到的八卦,花点小费而已。”

  昨天洪美雪外婆办了至少十桌,加上酒水和包间,这可不仅仅是“小费”,起码也要几万块,还是折后的价格。这笔钱,对于还在实习期没毕业的洪美雪来说,不是一个小数目。

  “我会还给你的,”洪美雪已经记好了数字,打算一点一点还:“不过可能没那么快,可不可以……分期?”

  孟初夏突然笑了,这个女孩还挺可爱的,于是她也答得很痛快:“好啊,分期,利息就按照银行计,明天我把卡号给你。”

  洪美雪又楞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这件事就这么解决了。

  “我写个欠条给你。”等她反应过来,就是这句话。

  也不是为了自尊心什么的,而是她真的很感谢孟初夏,所以也不想辜负她对她的信任。对,信任,她从来不相信有人会拿着钱当玩物,至少连范智岳那样的人也做不到。孟初夏肯帮她,也许是同情,也许是别的什么,但没关系,对她来说,这就是信任,她也要回报孟初夏的信任。

  这话让孟初夏呆了两秒钟,跟着蓦然一笑,笑得很是开怀,看洪美雪的眼光也更温和了些,她带着笑意道:“好啊,你写,明天我们两个交换。”

  洪美雪连忙点点头,约定好了时间,然后就打算回去了,她还是个实习生,没有孟初夏这样能够有自由的时间。

  在临走前,孟初夏又叫住了她。

  她回头,就听这个一边吸着烟,一边抖着腿,看起来很流氓,偏偏长得很乖巧,浑身散发着一种奇怪气质的女医生道。

  “想不想学点真东西?”

  第七集 妖魔横行

  人这种生物,其实是一个挺奇怪的物种,当一个人突破了某一条底线之后,这条底线就会变得越来越低,直到没有底线。

  洪美雪现在就觉得她自己已经几乎变得没有底线了,面对孟初夏的一次次帮助,她已经从受宠若惊,到目瞪口呆,到麻木不仁,再到习惯成自然——有时候她甚至开始怀疑,孟医生是不是暗恋她?

  半夜的通宵教学之后,洪美雪在床上睁开眼睛,从房间里出来,见到的就是孟初夏叼着烟,对着昨天从菜市场上买来的猪心猪肺猪皮之类的器官,有模有样的扎针划刀。

  孟初夏是一个品位相当不错的人,整个房子装修的都很简洁大方,阳台是半露天的阳台,此时这篇半露天的地方已经成了乌烟瘴气的重灾区,洪美雪看着她愣是把自己周围抽出烟雾缭绕的仙女效果,嘴巴几乎张成了“o”型。

  走过去气冲冲地把孟初夏嘴里的烟拿掉,这时候她也顾不得尊师重道了:“还吸?你是医生来的?昨天你刚刚手术完,又带着我学东西,现在还一晚没睡,你不要命了你?!”

  孟初夏云淡风轻地抬头,说了一声:“早啊。”

  跟着又再次低下头,鼓捣着她自己的东西。

  洪美雪看她在写切着猪肺,问:“在做手术?”

  孟初夏点头:“是啊。”

  洪美雪:“什么手术?”

  孟初夏:“肺癌。”

  洪美雪一惊,其实本来孟初夏是肿瘤科医生,做肺癌手术也是很平常的,但也不知为什么,她看到孟初夏嘴里叼着烟的样子,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油然而生。

  昨晚她们做的练习都是实习医生一年内要学的基础课程,比如皮下缝针,比如打点滴,孟初夏还一直在抽考洪美雪课本内的问题,但是孟初夏自己本科的东西却始终没有涉及。

  虽然孟初夏已经是专科医生,但医学这种事,不断进步总是不会错的,毕竟他们手底下都是人命。洪美雪觉得有些愧疚,昨晚两人的动作很明显占用了孟初夏自己练习的时间。

  “最衰都是我,如果不是我见到鱼仔教他们皮下缝针,也不会让你辛苦这么一整晚。”

  孟初夏笑了:“我是你师父,不是我教你,难道你想背叛师门?”

  洪美雪嗔她一眼:“当然不是了,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的。”

  孟初夏没心没肺:“你不找我,我都要教你的,难道真的让你家姐提前进度啊?”

  洪美雪注意力瞬间转移,怒道:“她是她,我是我,她不是我家姐,我也都同范智岳一点关系都没有。”

  孟初夏从善如流:“她是我家姐,范智岳是我老豆,行了吧?”

  洪美雪哑然了几秒钟:“你可不可以有一点师父的样子?”

  孟初夏咳嗽两声:“没问题,只要你不禁我烟。”

  洪美雪:“……”

  她是不是给自己认错师父了?

  ——

  洪美雪从孟初夏的公寓里出来,刚好撞到了对面同样出门刘炳灿。

  “咦?”刘炳灿望着洪美雪:“为什么你会从那里出来?”

  洪美雪斜他一眼,看他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就不顺眼:“我从那里出来有什么好惊讶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那里住的是谁,大惊小怪。”

  刘炳灿嬉皮笑脸:“我知道啊,我认识她,你也认识她,不过我从来没试过穿着昨天的衣服在她家呆一整晚而已嘛。老实点同我讲,你是不是为了金钱、地位、名誉,把自己出卖给初哥哥了?”

  洪美雪:“是啊,我不单只出卖自己,我还认她为师了呢。怎么样?你是羡慕啊?还是嫉妒啊?”

  刘炳灿:“……你现在有靠山,我不同你小女孩一般见识。”

  洪美雪兔斯基眼:“嘁。”

  两人正在拌嘴,学生宿舍里又出来一个人,这人高高大大的,手里拿了一份报纸,神色焦急:“炳灿,不好了,出了事了。”

  刘炳灿接过报纸,郁闷道:“都跟你说别叫我炳灿了,害得多少人都在背后笑我,你这么着急做什么?有好事……初哥哥被人告?”

  “什么?!”洪美雪劈手夺过那份报纸,看到了上面的头版头条。

  张一健皱着眉毛:“之前那个在医院泼水闹事的病人家属跳楼了,她留下一封遗书,同阿夏有关,她家里人说要告阿夏诱导他人自杀。”

  洪美雪也回忆起第一次见到孟初夏时的场景,那个衣着零乱,脸色惨败的妇女应该就是自杀的病人家属,因此她分外不理解。

  “明明是那个病人家属自己的事,上次来医院闹事时,她可能就出现了精神上的问题,我师父都没有报警抓她。现在都过了这么久,怎么可以凭一张纸就断定是师父的错?”

  一边的刘炳灿看了一眼手表,道:“不论怎样,先回医院,我想医院那边应该也都会有一个说法。”

  正说话间,“啪嗒”一声,对面的门打开,接到电话洗漱完毕换好衣服的孟初夏看着几个人:“我同你们一起回去,大老板找我。”

  ——

  “孟医生讲得对,是因为我迟迟不肯回来,才害得阿妈要吃药维持生命,是我害得阿妈那么痛苦,如果不是我,阿妈都不会死。孟医生说得对,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才是那个该死的人……”

  医院的办公室里,何医生念着被媒体刊印在报纸上的遗书。

  “就是其中这一段,被死者父亲的律师拿出来,作为他们控告你,以及我们医院的证据。”

  孟初夏也见到了报纸上遗书的影印本:“报纸上写了只控告我一个。”

  何医生叹气:“但是如果你败诉,我们整间医院,甚至医疗系统,都会受到怀疑,没有人会想要会诱导他人自杀的医生治疗自己。”

  孟初夏点了点头:“明白了。”

  何医生面向她,双手十指交握:“医务委员会那边已经作出聆讯,当时除了你还有一般作为见证,所以你不需要太担心。”

  孟初夏悠然自在:“你觉得我会担心吗?”

  何医生无可奈何的看着她:“r,我同你讲过很多次了,你真的应该改变一下自己对待病人和家属的态度。这里毕竟不是英国,而且就算是英国,投诉太多,对你的前途都不是一件好事。”

  “ok,知道了。”如同以往一样,孟初夏答应的都很痛快。

  “你不知道,也都不明白,”何医生对待孟初夏总是有些惋惜,他是个爱才的人,更何况,孟初夏还是个肯放弃优异外在条件来到公立医院挨辛苦的年轻人,他对他们就如同看自己的小辈:“你是一个很尽职尽责的医生,这是一个事实大家都不可否认。但是今时今日,只有技术好是不够的,有些话,如果你不说出来,或者语气不对,别人都会对你产生误会。你不是一个笨人,你应该知道,但是为什么你却做不到呢?”

  孟初夏弯了弯嘴角:“可能是因为我不是一个够理智的人吧?”

  何医生摇摇头:“你不是不够理智,你很清楚你自己在做的每一件事,但是你总是在做一些不理智的事。”

  孟初夏:“我任性嘛。”

  何医生气馁,苦笑:“我真是不理解你们这些后生仔女(年轻人)在想些什么。”

  孟初夏耸肩,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

  “我都想知道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孟初夏看着眼前打扮富贵的女人,她应该叫妈妈的女人,很神奇的,今天见到她,她妈居然没哭。

  她于是问道:“你来这边是?”

  孟母拎着皮包,在孟初夏的办公室四周围望一望,似乎有些诧异,她没想到孟初夏居然混到有自己的办公室这种职位了。

  “我来探你嘛,听说你被人告,来探下你有没有事而已。”

  这话听着,有点尖酸刻薄的意思,如果不是亲耳听到,很难觉得是亲妈说的。

  孟初夏笑问:“那你是希望我有事还是没事?”

  孟母坐在她面前,满脸的不可思议:“为什么你现在还是一副这种表情?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你是负责任还是不负责任?说你对病人负责,结果你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劝到自杀。说你不负责任,你又因为读医把我们全家扔到一边十几年。我真的很怀疑,你究竟是不是我的女儿?从前那个总是带着妹妹在家里的大女儿,是不是我的错觉?”

  孟初夏有那么一刹那的无语,这可真是她亲妈。

  “我都很怀疑,你究竟有没有当我是你的女儿?小妹刚刚出生的时候,你把她丢给我,她同我是最亲的。我出国不到一年,假期回来她就疏远了我,我想应该不是意外吧?我每一次回来,她就离我远一点,仇恨我一点,反而同你亲近。你究竟有没有把自己当过是我阿妈?”

  孟母那双眼睛看着她,黑黝黝的眼睛里,有种莫名其妙的恨意。

  “是你从小到大对我都不亲,是你自己赚了钱,是你先离开我们的。”

  孟初夏:“所以你就给小妹灌输你的想法,让她憎恨我?”

  孟母很无辜的道:“不是啊,是你太优秀了,优秀到除了我之外,所有人都在赞你,没人在乎阿冬,她伤心了,所以就来找我喽。”

  “……”孟初夏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她麻麻的奇葩了。

  “嘀嘀嘀”,“嘀嘀嘀”的声音响起,孟初夏看了看自己的呼机。

  “又是你的病人吧?”孟母拎起了皮包,站起身,看着孟初夏,奇异的带着些微的趾高气昂:“早就知道了,在你心中,学医,始终比我们一家人更重要嘛。不过,如果我早知道你对病人也是这么随意,我同阿冬就不应该对你抱有期望。如果你不回来,阿冬也不会死,我们一家三口都好好的,说不定阿冬还会给我生个外孙,都是你这个扫把星!”

  孟初夏也同样站起身,脸上的表情就是没有表情:“我现在要去出诊,你要在这里继续骂,或者回家继续哭,随意,走先(先走了)。”

  ——

  香港的夜晚,灿烂而辉煌,兰桂坊的酒吧一条街,到处都是年轻的男男女女,在黑夜的映衬下,妖魔横行。

  刘炳灿赶到酒吧时,见到的就是抽着烟,喝着酒,打发着搭讪人士的孟初夏。尽管她长的很嫩,但是在这种地方,只要是个女的长得不是太对不起人民,都会被搭讪。桌上摆着一排的空杯,昭示着孟某女的心情不是太好。

  “你很少来这种地方的。”刘炳灿一下子坐到了她身边。

  孟初夏抽着烟,吐出一口气,烟雾瞬间喷洒在刘炳灿的脸上,呛得后者咳嗽的眼泪汪汪,没办法,刘炳灿好歹是个医生,从来不吸烟。

  “你又知道我很少来?”她咳嗽两声,睨了他一眼。

  这一眼,带着与平时很不一样的风情,刘炳灿忽然发现,也许他真的有些不了解孟初夏,至少此时的孟初夏,是他从未见过的。

  刘炳灿道:“现在知道我可能错了。”

  孟初夏抿唇一笑,灌了一口酒,火辣而冰凉的触感,顺着舌尖,直入心口,她忽然问:“我们认识多久了?”

  刘炳灿想了想:“好像差不多有二十年?”

  “是十年,”孟初夏否定道:“另外十年我在国外。”

  “但是那十年你都有回来的。”刘炳灿再次否定她。

  孟初夏:“是哦,我每个寒暑假都有回来的……”

  顿了顿,她又道:“但是为什么,你们三个就不觉得有什么,另外的其它人反而觉得我扔下他们自己走了呢?”

  她忍不住问刘炳灿:“究竟是我失败?还是他们的问题呢?”

  认识了这么久,刘炳灿也知道是什么问题才会另孟初夏变成这个德行:“你又见到untie(伯母)了?”

  “是她来找我,因为我被人告,她来看我笑话。”她自嘲道。

  刘炳灿看她这个样子,心情很是复杂,也不知道是该同情还是该怜悯。大家从小就认识,孟初夏和张一健两个都是为家庭付出一切的人。区别只是张一健是从出车祸害得弟弟瘫痪开始付出,到现在无怨无悔,家里人也懂得感恩。而孟初夏则是从一开始就付出,家里人依仗她都成了习惯,出国后反而落了一身的埋怨。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越是最亲的人,对彼此的要求反而更高?”

  “是吧?”孟初夏应和着,都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刘炳灿按住她继续想要握住杯子的手:“别喝了,又抽烟又喝酒又熬夜,你不是想教唆自杀之后尝试一下慢性自杀吧?”

  孟初夏:“那去哪?我不想回家。”

  刘炳灿:“请你吃东西,你想吃什么?”

  孟初夏想了半天,倏地冒出一句:“朱古力。”

  “朱古力?”刘炳灿睁大眼:“想不到初哥哥你也有少女的时候。”

  孟初夏:“我想吃那种,有点甜味,有点苦味的朱古力。”

  刘炳灿嘴角微抽:“现在凌晨了,有这种东西卖的吗?”

  孟初夏继续道:“如果可能的话,加上一杯,还有热腾腾新整出来的cookie饼……”

  刘炳灿:“哈?”

  孟初夏:“……还有一个巨大无比的咸蛋黄,完美。”

  ——

  清晨,四点半,白泥,沙滩。

  “呐,现在有机器出来的速溶热咖啡,便利店出品的mm豆朱古力,cookie饼实在买不到,我去麦叔叔那里买了几个派,你将就一下吧。”

  孟初夏看着手里的这几样东西,有点啼笑皆非。

  “炳灿,多谢。”

  刘炳灿又写不好意思:“哎,大家兄弟一场,如果不是一件头跟小益都要值班,他们也会出来陪你的。”

  孟初夏含笑:“你不用陪你那班女朋友吗?”

  刘炳灿很谦虚:“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

  孟初夏:“谁抢你衣服,你斩谁手足?”

  刘炳灿指着她笑道:“都是初哥哥了解我。”

  孟初夏给他一个白眼:“吃你的派吧。”

  刘炳灿:“我十几年没吃过这东西了,这么甜,有点腻……哇,流出来了!”

  孟初夏:“快点擦,等着你的丝绸衬衫换新的么?”

  刘炳灿:“初哥哥,你的也流出来了……喂,你可不可以不要在我面前用舌头?我都是男人来的。”

  孟初夏:“没看出来哦。”

  刘炳灿:“这是看出来的吗?是做出来的。”

  孟初夏:“你是不是都跟女朋友这么说话的?”

  刘炳灿:“当然不是,她们都是小女孩来的。不过初哥哥你都三十几岁的人了,不是现在才来扮纯情吧?”

  孟初夏:“你再说一句呢,你就让你只能纯情,不用扮。”

  刘炳灿:“啊哈哈,吃东西,吃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