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下了一场大雪。
彭东原本计划第二天走,因为这场雪,多在家里待了一个星期。
雪停那天,毕逍收到了一张照片。
彭旭昇拍的,照片里是一个滑稽的……雪人?
毕逍盯着照片看了一会,辨认出背景是自家小区。
他从床上弹起来,围了一圈围巾,直接跑下了楼。
彭旭昇不知道在雪地里站了多久,黑色羽绒服上布满细碎的雪花。
“你……这什么玩意?”毕逍震惊地问。
“我照着你的照片堆的。”
毕逍瞪他:“你什么意思?我长这样?”
彭旭昇对他笑了笑,伸手将他拥进怀里。
毕逍骂人的声量骤然落下:“怎么……”
彭旭昇的脸贴到他的耳垂,很凉,凉得他下意识躲了一下,又抬手摸了摸。他戴着手套,感受不到他的冷,但能给他一点聊胜于无的温暖。
“有点冷,抱一会。”
彭旭昇趁机将冻得跟冰块似的手伸进了他的脖子。
“我靠!”毕逍立刻跳开,“彭旭昇你想挨揍吗?!”
于是,不出意外的,他们在天寒地冻的雪地里打了起来,互相往对方身上扔雪球。
……
大雪过后,天气放晴,气温上升,春天来了。
毕逍学期初有一个重要考试,要提前回去复习。彭旭昇没跟他一起走,因为他要去参加高中同学聚会。
聚会应该结束得很晚,毕逍十点从图书馆出来,回宿舍路上给他发了两条消息,十二点了还没收到回复。
他有点担心彭旭昇是不是喝醉了,以他那体质,几乎是一杯倒。
他想打电话,又担心彭旭昇真醉了,已经睡了。
直到第二天早上,他才收到彭旭昇的回复,就两个字:没事。
过了一会,他又说,等你考完试我们出来见一面吧。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毕逍没多想,他们已经一个星期没见了,他也挺想彭旭昇的。
但他们都没想到,这一面,一直拖到四月底都没见上。
三月中旬,毕逍考完试,彭旭昇却不见了人影。
他给彭旭昇发消息,彭旭昇有时会回得很慢,被问起在做什么,含糊其辞,只说在准备课程论文和比赛项目。
彭旭昇忙,毕逍也忙。他所在的音乐社跟指导老师一直存在很深的矛盾。指导老师性情阴晴不定,不负责、不作为,还总对他们指手画脚,临时否决他们的提议。
矛盾积攒已久,瞬间爆发。临近毕业季,音乐社作为学校大社团,开始筹备毕业晚会。然而,他们有一笔举办活动的经费,一直拨不下来。这让人不禁怀疑,是不是指导老师私吞了。大家都是烈性子,愤怒之下,就写了一封匿名信,举报到了校长信箱。
毕逍作为副负责人,被辅导员找了几次。没过几天,又跟其他几位负责人一起,被请去办公室喝茶了。
这件事一直被学校压着,但私底下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还是闹得很大。陆陆续续,又有这位老师底下的学生实名举报他品行不端,教学不公等等,直接炸开了锅。
毕逍在跟彭旭昇的聊天框里,就不止骂了这位老师十次。
彭旭昇虽然回得迟,但每次都会回他。
他有事没事,还是会给他点外卖。
就像当年给他点蛋糕一样。
有时是奶茶和甜品,有时是午饭和夜宵。毕逍最忙的时候,饭都来不及吃。他当时随意吐槽了一句,说学校领导把他们扣留在办公室,一直不让他们走,饿得他前胸贴后背,彭旭昇就记住了。
最后,指导老师被带走调查,毕逍他们也终于被放走了。
虽然不知道结果如何,但这事也算告一段落。
所有参加“起义”的社员约着出去庆祝,在游乐场玩了一天,晚上胡吃海喝,心情舒畅。
道路两旁是昏黄的路灯,将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一行人闹闹哄哄走回去的路上,毕逍举起手机,拍了段视频,发给彭旭昇。
毕逍:[视频]
毕逍:真爽啊!
一直到他们走到学校门口,彭旭昇也没有回复。
毕逍往上翻了翻,今早他出去玩的时候,就给彭旭昇发过消息,但他一直没回。
已经过了十二个小时。
“毕逍,走啊——”前面的朋友回头叫他。
毕逍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已经落在最后面了。
他收起手机,冲他们挥了挥手:“你们先回去吧。”
“怎么了?”朋友关切地问。
“我有点事。”
告别众人,毕逍在校门口打了辆车。
目的地是彭旭昇的学校。
两个月了。
他跟他男朋友两个月没见了。
毕逍板着脸想。
再找不到人,就要贴寻人启事了。
择日不如撞日。
原本毕逍想着,既然彭旭昇没空,他就打个车去彭旭昇的学校,给他个惊喜,把彭旭昇感动得涕泗横流。
结果第二天就被辅导员叫走了。
一直拖到今天。
他一时冲动,晚上十点半,打了个车来到彭旭昇的学校。
却忘了自己一整天根本没联系上人。
等他站在学校门口,跟保安面面相觑时,他才尴尬地掏出了手机。
幸好彭旭昇他们学校没有门禁。
这个点还不算太迟。
夜晚的凉风吹得他冷静了一点。
他拨通了彭旭昇的电话。
“嘟——”
第一个电话没人接,毕逍又打了一个。
“嘟——”
这一通电话差不多结束时,对方终于接了。
“你在哪呢?”彭旭昇那边还没开口,毕逍就忍不住问。
彭旭昇没直接回答:“怎么了?”
他的声音很轻,很温和,但这不是毕逍想要听到的答案。
毕逍直接说:“我在你学校门口!”
“……”
对面沉默了好久。
“哑巴了?”
毕逍有点琢磨不透,这是惊喜得说不出话了,还是怎么了?
“我……”彭旭昇迟迟开口,声音有些艰涩,他清了下嗓子,才说:“我不在学校。”
“哈?”
攥着手机的手紧了紧,毕逍故作轻松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就在门口等你吧。”
晚上吃的烤串在嘴里磨久了,好像变味了,怎么舌尖有点苦。
“我今天应该不回来了。”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毕逍耐着性子问。
“过几天。”
“你在哪里?”毕逍停顿了一下,放缓了一点语气,僵硬地补了一句:“可以告诉我吗。”
“……”
就在他以为自己不会听到答案的时候,彭旭昇说:“在北京。”
怎么跑北京去了?
毕逍脑子有点空白,但还是迅速在心里给他找了好几个理由,他可能去比赛了。
——但为什么不告诉他?
——为什么不回他的消息?
“你给我发消息了吗?”彭旭昇说,“我今天有点忙,航班延迟了,下午才到北京,没有看消息……抱歉。”
彭旭昇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毕逍听得也很累。
他忍无可忍,开门见山地问:“你到底怎么了?你在忙什么?可以跟我说吗?”
对面又沉默了很久,最终只是给出一句冰冷的“对不起”。
“操!”毕逍骂了一句。
他最讨厌说话弯弯绕绕,有事藏着掖着,什么都不说的人。
如果对方不是彭旭昇,他根本不会多问一句。
“怎么了”,这一句话,他问过好几次,每次都得到同样的答案。
他不想去查,不想去问,他只想听彭旭昇说。
可他什么都不说。
心里仿佛下了一场大雪,厚重的雪被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彭旭昇,你真把我当你男朋友吗?”毕逍皱着眉头,走到了一个少人的地方,非常不满地控诉:“说要见面的是你,见不到人的也是你,怎么?你是要断崖式分手吗?”
生气的时候容易口不择言。
毕逍至今不记得他骂了什么,说了多久,他只记得,最后彭旭昇说了一句:“晚上有点冷,你早点回去,晚——”
他愤怒地挂了电话。
晚上确实挺冷的。
毕逍走在石阶路上,冻得四肢发麻。
他沿着校道一直走了很久很久,不知过了多久,他走累了,就在一个公交车站坐下了。
他望着川流不息的马路,灯火闪烁的高楼,很没志气地又想起了彭旭昇。
彭旭昇在北京,看到的也是这样的景色吗?
他为什么去北京。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胡思乱想一通,毕逍也没想出答案。
他翻出手机,发现彭旭昇把他今天发的消息都引用回复了一遍。
舌尖还是苦的,但又忍不住心软。
毕逍:六月份毕业晚会,来看吗。
五分钟后,彭旭昇回复:嗯,给我留张票。
……
毕业晚会在六月初。
彭旭昇从北京回来之后,直接给毕逍打了视频。
视频里看得不清晰,但毕逍总觉得他好像瘦了一点。
看着那张脸,毕逍又生气不起来了。
还莫名有点心疼。
两人关系缓和了一些。
一天凌晨,彭旭昇还突然给毕逍发了条微信。
就两个字:想你。
毕逍第二天起来看到消息,又心软了。
彭旭昇提过要见面,但音乐社要换届,毕逍忙得脚不沾地。他还要参加排练,统筹毕业晚会事宜。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就在一个城市,见面突然变成了如此困难的事情。
毕逍想,反正六月也是要见的,不差一两次。
“毕哥,怎么了?”
毕逍回过神,眨了一下眼:“没事。”
鼓手打趣他:“要上场了,紧张啊。”
毕逍毫不留情揭他老底:“是谁之前彩排紧张得进错拍?”
鼓手双手合十:“我错了。”
这次跟上次不一样,毕逍是负责人,要控场到晚会结束,不能丢下场子跟彭旭昇跑了,要撤了场才能走,只能让彭旭昇等他。
演出的时候他看见彭旭昇了。
依旧坐在观众席第二排。
好像确实瘦了点。
观众散场后,他们开始指挥志愿者撤场。
毕逍给他发了条消息:快好了。
彭旭昇回复:嗯,等你。
“哎,毕哥,来拍照了!”
“来来来,大家都过来!”
“三,二,一,茄子——”
晚会虽有波折,但顺利结束了,此时此刻舞台上只剩下音乐社的人,大家都在合影留念。
毕逍作为即将“退休”的重要干事之一,成了大家的主要合影对象。
“毕哥,你俩合个照吧!”一位女生将一位学妹推到毕逍身边。
毕逍笑了笑,不动声色地往旁边让了让,避开了肢体接触。
学妹比他低一届,长得很漂亮,能跳会唱,才华横溢,跟他表过白,但被他明确拒绝了。
“哎,你俩靠近点!”
好心的同事不知道毕逍已经有对象了,试图撮合他们。
学妹往他身边靠近了一点。
毕逍转头看她:“为什么一直看着我,我身上有镜头?”
学妹被他的话逗得噗嗤笑了一声,仰起头看他,“学长,可以抱一个吗?”
“不太可……”
似乎是鼓足勇气,她踮起脚,故意没看他的表情,张开手轻轻抱了他一下。
是比较礼貌的拥抱。
但毕逍还是不舒服地皱了皱眉,感觉被冒犯了。
在一片起哄声中,毕逍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音乐厅门口一闪而过。
毕逍直接从舞台上跳下去,追了出去。
身后众人不知所措地喊他:“毕哥!”
“人呢?”毕逍追了出去,却没见到人。
不会这么狗血吧?刚好被彭旭昇看到了?
他果断用手机给彭旭昇打了个电话。
“嘟——嘟——”
“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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