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穿越重生>穿成美强惨仙尊的白月光>第一百章 满口胡言

  除了试探了一下鹿清这种原、住、民对这些事情的看法外,纪桓还打听了一点关于万圣灯会的事情。

  距离万圣灯会开始还有六日,剩下的时间里,纪桓得尽快找到离开法器的方法,才能联系陆云琛的师弟过来帮忙,另一方面还得看顾住那几个被关在厨房里的少年。

  从鹿清哪里跑了一趟后,纪桓无力地往床上一趟,上下眼皮相互打架,没多时便在浓浓的睡意下合在了一起。

  ‘哐当’的开门声,让刚进入半梦半醒之间的纪桓猛然惊醒,腾的一下,她从床上坐起身来。

  登阙盯着坐在床上被吓清醒的纪桓:“主人?”

  纪桓脑袋往下点了两下,不得已揉捏着自己的太阳穴,让自己再清醒一些:“没事,我还好,你说。”

  “那张桌子上的人,大部分都认识,我坐下后,他们就不说话了,就是眼神还瞟来瞟去。”登阙说。

  “你有没有去看那个说脸被摔肿的人,回了那间房间?”

  “看了,我现在就可以替主人带路。”

  纪桓都已经快困得昏过去了,他才刚刚靠着陆云琛给的秘籍修仙不久,连辟谷都做不到,更何况是一直忍着不睡觉。

  所以此时已经哈欠连天,纪桓看着登阙摆了摆手,艰难撑起的眼皮,再度合上,嘴里喃喃着:“睡一会儿,就睡一会儿……”

  说着说着他身体一歪,头往枕头上一倒,便睡了过去。

  再度醒来,已经临近晚上。

  纪桓迷迷糊糊地坐在床上,哪怕睡了一觉醒来,他的脑袋仍是昏昏沉沉的,要是没有脸上的面具遮掩,他现下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

  精神还没完全松懈下来,去到了主厅也要与一群毫不感兴趣的人谈笑风生,来彰显自己的实力。

  也许是投向纪桓的眼神太多,原本只是被安排在小院里的纪桓,也被万圣灯会的人换了房,安排到了有头有脸之人才能暂住的庭院,脸上的面具,也从戴上便摘不掉的,换为一款可由纪桓随意摘卸的。

  才开始,纪桓还不知道换面具的原因,直到有几个没有戴面具的男女来邀他饮酒,他才反应过来,万圣灯会何曾不是一个供仙门有头有脸之人私交往来之所。

  大家互报了名讳,话里话来不外一直哄着纪桓等万圣灯会结束,带他们去先家的仙山地转转。纪桓现在沿用的假名字就是先章。

  酒过三巡,把那群为利而来的酒肉朋友送走,纪桓回屋换上了登阙从鹿清屋里拿来的夜行服,打算等夜深些,再度出去探路。

  登阙把纪桓取下来的面具放在盒子里,看着纪桓绯红的颊面,忧心道:“主人喝那么多,今日不如就好好歇息一夜。”

  “这些事耽误不得,要是明早我没回来,就说我夜里喝了太多酒,还没醒过来。”

  “是。”

  往昔他住的普通院落到此时灯已经暗了,可换了一处居所后,院中的安排反倒没那么谨慎。

  纪桓之前为了摸清厨房在哪堵墙后面,能走的地方都摸索了一遍,只是进来时的小径,变成了一扇深蓝色的门,看似是通往外界的结界。

  纪桓眼下四下无人,大步跨入结界内,随着来时的记忆,穿过一扇扇蓝门,最终回到了那个漆黑的院落里。

  像竹子一样的怪物,刚封好门朝着屋外蹦跳,铃铛碰撞声渐行渐远,纪桓才再次走出了院子。

  依靠着记忆他在黑暗中顺着墙边往前,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听觉上,以至于对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时,纪桓先一步停下了动作,又在那人靠近时,一个擒拿手把人按翻在了地上,五指拽出一块黑布,忙不列颠地往男人嘴里送。

  直到耳边只听见支支吾吾的声音,纪桓扣住了男人的咽喉,轻声道:“有些事想问你,你只需要点头或摇头。”

  男人不服气地扭动着身子,因此惨遭纪桓卸下他一条手臂,疼得只能在地上呜呜呜地抽抽。

  纪桓冷声道:“你要是再不配合,接下来要扭断的就是你的脖子。”

  说完这句话后,纪桓能明显地感觉到身下的男人浑身一僵,就连反抗的动作都弱了下去。

  “你是万圣灯会的人?”

  男人呜呜地摇了摇头。

  纪桓紧起眉心:“那你怎么能出来。”

  刚才纪桓塞入他嘴里的那块黑布,都快捅进喉咙咽了,男人想发出一点不同的声音,都被黑布噎的说不出来,只能在地上摆动了两下身子,来宣泄自己的抗议与无奈。

  纪桓想了想摸索着男人的脸,去找塞在嘴里的黑布,说话的口气也变得缓和了不少:“等我取下你堵嘴的布,你若再像昨夜一样咋咋呼呼的,我可能就得把你的舌头给拔了。”

  男人在黑暗中目露惊愕,从未想过说话声大点,下场竟如此惨烈。

  可哪怕这样,那块黑布从嘴里拿出来的时候,男人还是忍不住发出了几声干呕。

  纪桓听着干呕声,不快道:“拔舌头。”

  一句话吓得男人赶忙捂住了嘴,将所有的恶心都憋了回去,泪汪汪的双眼盯着纪桓不敢说话。

  纪桓道:“继续上一个问题,你不是万圣灯会的人,为何能来去自由。”

  男人缓了一会,直到喉咙里好过一些,才怯怯开口道:“你呢?是万圣灯会的人吗?”

  纪桓被男人这句毫无价值的反问,闹得火气翻涌,毫不客气地捏住了男人的双颊,力气重到没多时男人便在他手背上落下了一滴泪:“我问你问题,你只需要回答,再反问我一句,我就把你舌头给拔了。”

  待纪桓松开挟制住男人颊面的人,男人小声嘀咕了一句:“怎么动不动就拔舌头。”这里很安静,哪怕男人的小声嘀咕,纪桓也能听得清清楚楚,为了提醒男人废话少说,纪桓轻咳了两声,男人吓得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捂住嘴,闷声道:“大部分药物对我没用,所以他们派我来这里打探情况。”

  “你们为何要跑到这里打探?”

  “万圣灯会…违反了人、妖、魔人界万年前立下的誓约,把大妖当成货物买卖,并且多家仙门联合,导致三个上古妖族覆灭,我们玉兰山摧楼的驭兽师,与妖界一贯有往来……”男人发现自己话说得太多,赶忙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

  纪桓知道对方很有可能是友非敌,也放松下来:“你继续说啊。”

  男人沉默了很久,终于深吸了一口气道:“你把我舌头拔了吧!杀了我也行,我是不可能出卖我的门派和同门的。”

  纪桓闻言,无奈地轻叹了一口气,伸出手弹了一下男人的额心:“往下说,我和你们不是敌人,说不定还能帮你们。”

  “我不信,你昨晚就打我,今晚还把我胳膊给卸了。”男人怯声。

  纪桓道:“昨晚不是你骂骂咧咧,要让我好看的吗?”

  话音落,躺在地上的男人沉默了半晌,再开口时,已是气焰全无:“抱歉,昨夜你一直捅我眼睛,我也是气急才会那样,并不是有意和仙友撕破脸的。”

  纪桓长叹了一口气:“别说这些客套话了,说重点,不然我可能还想把你舌头拔了。”

  “你这人怎么那么喜欢拔人舌头。”男人小声抱怨了一句后,又道:“玉兰山摧楼一直以驭兽闻名,楼主听闻有人用玉兰山摧楼的驭兽之数,撕毁盟约,致玉兰山摧楼于不义,特让我们几个下山把事情弄清楚,这不花了好长时间才找到了万圣灯会这条线索。”

  纪桓一直以为,万圣灯会的存在是几个大仙们之间默许的,没想到玉兰山催楼居然不知道关于万圣灯会一事。

  回想起那天搜刮浩天门财务时,玉兰山摧楼看似出来站台了,实际上他们家楼主就抱着手臂主打一个重在参与,渐渐也明白过来,不是这些大仙门并未拧成一股绳。

  “这件事那么严重,你们楼主怎么不亲自出面?”纪桓问。

  “楼主说事情牵连太广了,他不想卷到漩涡里,我们只需要救出困在万圣灯会的大妖,让他们能离开囚笼,重建家园即可。”

  纪桓道:“那若是你们中途暴露了呢?”

  “一死了之,不能把玉兰山催阁推向风口浪尖。”男人说。

  纪桓想到那个身在是非之中,又处于是非之外的玉兰山摧楼楼主,摇了摇头道:“又想做,又不敢出面,推你们出来送死,还有什么脸面成为一楼之主。”

  “不许你这么说我家楼主。”他怒吼了一声,意识到自己嗓门太大,急忙捂住了嘴,黑暗中目光紧张兮兮地望着前方,像是真的怕纪桓把自己舌头拔下来。

  纪桓合上眼,没感觉周围有什么动静,也懒得跟眼前的毛头小子置气:“那你说说,他为何让你们来送死,自己却不参与进来。”

  “玉兰山摧楼没有楼主撑着早就完了,弱小的妖怪将再无人庇护,你听说过陆云琛陆仙尊吗?他便是过刚易折,本是天之骄子,如今被奸人所害惨死魔族,连身后有玉衡仙宗做后盾的陆仙尊尚且如此,玉兰山催楼又能如何?”

  一句话堵得纪桓哑口无言。

  他知道陆云琛所受的苦楚、背叛,全因为独树一帜,不肯融入仙门中。

  哪怕他当初和玉兰山摧楼的楼主一样知道如何变通,懂得如何在各仙门之间周旋,也不至于成为这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男人见纪桓久久没有开口回应,干笑了两声道:“楼主说,仙门快变天了,也许很快我们这些心中仍秉持着正气的门派,便不必再受他们的打压。”

  纪桓道:“我去过暗狱,那里关了很多妖怪,也打听到了万圣灯会除了贩卖妖物外,内院里还会煮肉虫汤。”

  提起肉虫汤,纪桓明显能感觉到被压在身下的男人一僵,嘴里将肉虫汤三个字喃喃重复了几次。

  很久以后,男人才迟疑的问道:“你知道是哪个肉虫汤吗?”

  “听闻这里有个别院里关着一只大妖,专门为万圣灯会产肉虫,供万圣灯会宴客,你应该知道那肉虫汤是什么吧?”纪桓与男人的颊面贴得极近,自也能感觉到,对方在他的言语下呼吸一滞,对方此时的反应,让他渐渐放下心来。

  如今陆云琛在暗狱,外无援兵,他孤身一人,自不能出任何差池。

  人的言语或许会骗人,可刹那间流露出的肢体动作不会。

  男人许久才咽了口吐沫,四肢已被得到的新信息刺得冰冷:“你能说出肉虫,那你是不是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

  “对。”

  男人一把抓住了纪桓的手臂,力度大得惊人,纪桓不适地抿起双唇,倒也没有将其一把推开。

  “你能帮帮我们吗?我怀疑,产出肉虫的有可能是一百年前与楼主相熟的大妖,楼主去山中寻他时,那里除了启动过的法阵外,再无其他,玉兰山摧楼自此苦寻许久未果。”男人说。

  “你们怎么确定他还活着。”

  “他是楼主的故友,楼主为其点过莲花灯,灯不灭,就证明他还活着。”

  那么大一个委托砸在身上,让纪桓也有些懵,他与这些人接触本意是想寻求助力的,谁曾想还顺手接了一个支线任务:“我能冒昧问一下,那大妖是什么吗?”

  “凤皇。”

  纪桓倒吸了一口寒气。

  男人又道:“这千年来相继失踪的大妖不胜其数,多是有仙缘的神兽,所以近百年来,妖界已经没有称得上号的大妖了,只得被人魔两界打压,我玉兰山摧楼以驭兽闻名,能通天地之气,与灵物交流,谁料想而今妖界已是生灵涂炭。”

  纪桓问:“你们确定所有的大妖都跟万圣灯会有关?”

  “之前确定,可现在出现了一个身边跟着九尾狐的男人,我们也在想会不会有一半大妖被拘在那男人所说的隐秘之地。”

  作为身边跟着九尾狐,走到哪里都大放厥词的本尊,纪桓脸上的笑容多了点尴尬。

  自爆是不可能自爆的。

  为了自己的安全,和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纪桓现在绝不可能会出卖自己的身份。

  想了想纪桓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不瞒你说,我也是个热爱山野之人,所以混进来的目的跟你们一样,并且我现在已经快摸到了和肉虫有关的所有事情。”

  “你说真的?那关肉虫的别院在什么地方?”

  男人手劲很大,纪桓都感觉手臂快被抓断了。

  他忍无可忍用力锤了男人的手背两下,男人疼得松开手,他才站起身来道:“你知道怎么出去吗?”

  “这个……”

  “不知道算了,手臂回去让你同门接吧,我还有其他事。”

  男人赶忙抓住纪桓的衣摆:“你还没告诉我,肉虫都关在什么地方。”

  纪桓眯笑着眼,把抓着自己衣摆的手毫不留情地掰开:“等你知道从什么地方出去,我再告诉你那些肉虫被关在什么地方。”

  黑暗中,男人又一次抓住了纪桓的衣摆,沉默了一会,才低声道:“跟我来。”

  男人对这乌漆墨黑的宅院要比纪桓熟悉的多,那只没有被拽脱臼的手,拉着纪桓一路向前,中间连停都没停一下。

  纪桓疑惑地盯着眼前黑色的轮廓道:“这里的路你都那么熟了,那天晚上怎么还能撞到我身上。”

  “谁能猜到这迷香那么厉害,还能平白无故跳出个大活人来。”

  纪桓笑了笑道:“也是。”

  紧接着对方一直把他带入一道拱门,黑暗里纪桓依稀能分辨出建筑物的轮廓和他住在地方无二,他摸索了一下拱门周围的墙壁,诡异的是,墙壁上的凹陷划痕,都与他之前所住的宅院并无二致。

  纪桓紧起眉心,目光打量着四周,心下不住琢磨,出去的门难道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那天你摸索过来撞到我,是为了从前面的院落出去吗?”纪桓视线仍不由在周围环视。

  男人一口否绝道:“怎么可能,我就是想看看,能不能找到漏洞去别的地方。”

  “可这里跟我住的别院很像,就连……”

  男人先一步打断纪桓的话道:“就连门口的痕迹都一样对吧?”

  “对。”

  “这里是瓶中环境,复刻出来的场景自然不会有太多的差别,饶不是跟我们进来的师姐知道一些器修的事情,我们也没办法找到这法器的出口在哪。”男人将纪桓推向前去,指着黑暗中那并不清晰的一点白点,“那就是瓶口,在白日里看不见,只有入了夜才能找到,入了夜宅院里特别黑,分不清东南西北,一不小心就会闯入守卫驻守的院落。”

  纪桓仰头盯着不远处的小点:“这么高,怎么出去?”

  “用神行之法啊。”

  纪桓讪讪地摸了摸鼻翼,他之前只听过御剑飞行,根本没听过什么神行的术法,一时间那双亮晶晶的双眸望着送他过来的男人:“你既然说了,那肯定是会的吧,要不然劳烦你把我送上去。”

  “你不会连那么简单的术法都不会,就想与我们谈合作吧?”

  “你们想知道肉虫在哪吗?真诚心与我合作吗?我不是不会,就想试试你的实力。”纪桓大言不惭说这句时,眼神一直估量着小洞和屋顶的距离,他就算用轻功上去,说不定会在接近洞口的位置下坠。

  周围借力点太少,如果他没能摸索到瓶子周围再给自己一点助力,说不准今夜就能把这处的屋顶给砸漏了。

  那边沉默了一会,单手抓起纪桓的领口,纵身而起,一路将纪桓拉到半空,快接近洞口时,男人突然停在了半空。

  “我能说的都跟你说了,你现在可以说肉虫被关在什么地方了吗?”

  纪桓倒不奇怪男人有这么一手,弯起唇角,一把拍开了男人的手,踩着男人的身体以极快的速度飞出了洞口。

  他如同从瓶中飘出的一缕青烟,最终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回过头一看,果然有八个大小不一的瓶子,被一条荧蓝色的线连接在了一起。

  纪桓试图去抓握了一下蓝线,手指却从连接着各瓶口的线上穿了过去,他不解地低头看了看掌心,又用指头戳了戳蓝线,他才确定眼前的东西并不是实体。

  此时,一团白色的光紧跟在纪桓身后,看着纪桓的举动闪烁了两下,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听见声音纪桓紧张地回过身,见身后无人,又蹑手蹑脚地向屋外走去。

  打开房门,眼前屋子连着屋子,若不是能看见月亮和星星,纪桓都怀疑自己还在另一个空间里没能走出来。

  屋外带着凉意的风卷起纪桓的衣袂,他摸了摸怀里,想要拿出珠子询问陆云琛知不知道这是哪里,没承想在身上摸索了一圈,才发现原本不离身的珠子,不知什么时候竟丢了。

  他转过头望了一眼身后的八个瓶子,一番思虑后,仍打算继续向前。

  才开始纪桓以为这恐怕会是某个参与此事的仙门,可向外走,看着眼前年久失修的宅院,纪桓渐渐发现这里很有可能是之前那个闹鬼的桐花楼。

  为了佐证这个猜想,他试图借着石凳用轻功跃出围墙,头刚触到围墙上端,一股无形的力度就将他压回了地面。

  跟在纪桓身后的光球闪烁了两下,似要飞到纪桓跟前,身后匆匆而来的脚步声,让那一团光球赶忙躲进了纪桓的袖口里。

  纪桓闻声一直横拳向身后攻去,被来人用手肘挡了下来,可纪桓紧接着抬腿一脚,还是让其摔翻在地。

  借着自然光线,纪桓看清楚躺在地上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他一只手无力地搭在一边,另一只手揉着后腰。

  “我去你大爷,你这人怎么动不动就抬脚踹人。”少年抬起头看向纪桓的脸,在愣了两三秒后,突然开始放声大叫:“啊啊啊啊,师姐说我笨,我果然又被骗了,早知道就不跟出来了。”

  纪桓看着少年盯着他脸色吓得发白,往前走了半步,少年赶忙招出一只灵兽扑向纪桓。

  纪桓侧身避开,正打算开口制止,又一只灵兽朝着他另一侧扑来。

  正当纪桓来不及闪躲之际,那灵兽被一股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神秘力量一巴掌拍到地上。

  少年瞪大双眼道:“你大爷的,客栈里看他病得都快死了,怎会那么强?”


第一百零一章 水幕通讯

  听见少年的话,纪桓渐渐琢磨过味来,他带着陆云琛招摇过市的时候,这张脸大概已经在前来万圣灯会的仙门面前混了个脸熟。

  此时少年召唤出来的两头灵兽被一股无形的力度强压在地上。

  他盯着自己亲自培养的灵兽又急又气,梗着脖子说道:“你把它俩放开,若不然我定要你好看。”

  纪桓看着被压制在地上的两头灵兽,也一头雾水,可心中也暗自庆幸它们被镇压住,才留出了点跟少年好好交流的时间:“那些身份都是我装的,为的就是混进万圣灯会查妖兽失踪的案子。”

  “我凭什么信你!”少年气得双眼通红,似乎又懊恼自己遇人不淑,给仙门添了麻烦,说话的声音都隐隐带着哭腔。

  正在这时,被一股无形之力压在地上的灵兽摆脱了束缚,双眼惊恐地盯着纪桓,一边嘶吼,一边向后退,好似纪桓身上有什么东西令他们感到不安和恐惧。

  纪桓见刚才攻击自己的两头灵兽缓步退到少年身后,友好地笑了笑道:“我要真想害你们,以我的能力想要在这里杀了你和你的那两个小跟班不成问题,我是真心想和你们合作的。”

  少年摸了摸身旁灵兽的脑袋,两只灵兽化作一缕青烟又回到了玉佩里。

  纪桓见状往前走了半步,少年赶忙抽出腰间的马鞭,摆出一副欲与纪桓对峙的模样:“你别过来,再往前一步,我就不客气了。”

  那边话音落,纪桓长叹了一口气,往前走了两步。

  少年泛红的眼睛吧嗒吧嗒落下眼泪来,举着马鞭的手都在微微发颤。

  纪桓承认他怕了,修真的人很难看出真实的年岁,眼前这人保不齐比自己和陆云琛都大,现下站在他跟前默默流眼泪,看得他心口直抽抽。

  “别哭了,我就站在这行了吧?”

  少年吸了吸鼻子:“你到底想做什么?”

  又是这个问题。纪桓都快要答烦躁了,恨不得把想说的话全都写在纸上后,塞到少年肚子里让他好好嚼嚼:“和你们合作……”说出这句话时,纪桓语调有气无力。

  “我不信。”

  纪桓没忍住,上前抓住少年的衣襟怒吼道:“滚回你的瓶子里去,我谢谢你全楼上下了!”看着少年人一副懵懵的样子,他不由喘着粗气,一双眼恶狠狠地瞪着少年,只觉得玉兰山摧楼的人和动物相处,相处出毛病来了。

  “我不,我得盯着你,看你有什么小动作,好随时告诉我师姐他们。”

  之前纪桓觉得这人还能交流,出了瓶子后,切身体会到了自己和这外星人不属于同一个世界。

  他也懒得再跟对方多费唇舌,走上前去寻出去的路。

  走了一圈,院子周围都被一道无形的屏障给挡住了,完全没办法离开。

  纪桓也试过抬起凳子砸门,可不管他用多大的力度,砸向屏障的物体都会弹回来。用力最猛的那次,脑袋大的石头弹回地上被砸了个粉碎。

  吓得纪桓愣愣地盯着地上的碎屑,不住怀疑自己刚才丢出的是一块泡沫板。

  “没用的,照在外面的这一层是结界,我师姐金丹三层都无法破开,你的能力是比我强些,但应该比不上师姐吧!”

  纪桓偏过身:“你们出来过。”

  少年脸色一白怀抱住双臂恨恨道:“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纪桓无奈地盯着那张脸看了一会,长叹了一口气,又继续围绕着结界打转。

  “我筑基八层,你也就刚刚金丹吧。”

  纪桓觉得这人纯属有病,又拿腔作调,又要跟他说话,让他差点没忍住转过身把少年的另一条胳膊给拉脱臼。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看不上我的灵兽,想接近我,从我师姐师兄他们那里拿更厉害的,对吧?”少年问。

  纪桓干笑了两声,敷衍地搭腔道:“真聪明,我的想法都被你猜透了呢。”

  “当然,我还能被你一直骗不成。”

  纪桓眼神仍在桐华楼的院墙徘徊,虽感觉这里就是传说中的鬼楼,可却一直没有看见那天的大门,而嘴里仍陪着少年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你到筑基八层,多少岁了。”

  “六十二岁。”

  纪桓浑身一震,僵硬地转过头看向少年这张粉嘟嘟的娃娃脸,忍不住咽了一口吐沫。

  六百二十岁可以没有时间概念,可六十二岁纪桓脑袋只有一个年过半百,头发稀疏的小老头。又回想起刚才小老头哭出来的模样,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同时想起了关在地牢里的小仙尊。

  “像你这个岁数练到筑基的人多吗?”

  “仙门里比比皆是。”

  纪桓蹙起眉心:“那你在玉兰山催楼里,天分很差吧!”

  “怎么可能,我至少都在中下层,还有比我年纪大的,才到练气八呢。”

  那为何陆云琛三十岁就可以进入劫变期。

  之前这篇文里主要焦点都在任迁和祁南枭身上,祁南枭是天赋异禀的魔修,书里着重写了他在任迁的帮助下得到了多少金手指,又是如何怼天怼地,却没有把修仙文的品阶写得太清楚。

  才开始陆云琛说起他的岁数,还有他的品阶时,纪桓只以为这里的品阶晋升与别的修仙文不同,陆云琛又是天赋异禀,自然不能与常人比。

  之后又从沈知书那里得知了陆云琛晋升快,是因为一直在学习某种禁术,可看看普通的修仙者,陆云琛这进阶速度简直比火箭还要吓人。

  纪桓停下脚步道:“仙门就没有例外吗?”

  “当然有,陆仙尊啊!他不到三十就已经元婴了吧!哪怕翻篇仙门的载史,也从未出过这样一个人,想来可能就是天妒英杰,不然以陆仙尊的天资,怕能成为近千年来,唯一一个有机会飞升的人。”

  不,陆云琛已经到劫变了。

  如果按照陆云琛这个比火箭还要牛的进阶速度,不出百年,就能飞升成散仙。

  纪桓皱着眉头,心中却并不觉得欣喜,反倒是觉得不安。

  如果正常的修仙,和其他纪桓看过的修仙文差别不算太大,陆云琛这样的进阶速度,又怎么不算是在逆天。

  “结界消失了。”

  少年的喊声,将纪桓从忧虑中强抽出来,他盯着桐华楼外的天空,心中暗下决定,待这次的事情结束后,无论如何都要跟陆云琛好好谈谈。

  结界一破,两人一前一后从桐华楼的围墙里跳了出来。

  墙外是一条漆黑的小巷,巷子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味,甚至连鞋底落在地上时,都是粘黏的。

  “这巷子都没什么人来过吗?地下的污泥都快要漫过我靴子了。”少年在身后忍不住抱怨。

  纪桓长叹了一口气:“你出来要做什么?”

  “跟着你啊,我得盯着你会不会和外面的人通风报信,出卖我玉兰山摧楼。”

  纪桓冷哼道:“你要是你能管住你的嘴,保准谁都没办法出卖你们。”

  说着纪桓继续往前走,每往前一步,鞋就会重新陷入污泥内,巷子里更是随着污泥被他们的脚步翻开,气味越发的难言。

  所以短短一段路,纪桓都不知道走了多久,从巷子里出来后,就连身上都散发着和巷内一样难以言喻的气味。

  纪桓随着记忆敲响了一家成衣店的门,敲了好半晌,店里的老板才披着衣服睡眼蒙眬打开了门板,困到睁不开的双眼愤愤地望着眼前的两人。

  不等老板闻见他们身上的臭味后开口赶人,纪桓就从怀中掏出一个拳头大的银锭递到老板眼前。

  老板揉了揉眼睛,一改刚才那副不耐烦的模样,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两位客官是来买衣服的?先进来看,我们这里的款式应有尽有。”

  “挑一件和他身上这身相仿的,再找一套夜行服给我,然后还要一匹布,剩下的钱就当做叨扰掌柜子,赔罪用的。”

  老板急忙接过,提着油灯看了一下少年身上的穿着,便转身进了内堂。

  没多时,便找出了一件颜色花样有八分像的衣服拿出来给少年换上。

  少年拿着衣服怯怯地看了纪桓一眼:“我…我告诉你,就算你对我好,我也一样会怀疑你,要怪就怪你骗了我太多次了。”

  纪桓摆了摆手道:“随便吧,你开心就好。”

  等换好衣服,纪桓抱着布匹,又寻着记忆敲响了一家卖文房四宝的店,花钱买好了纸墨,寻了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给云雾窟写信。

  之前陆云琛教过他一些传信用的术法,可使用起来,却没那么顺手,纪桓站在原地做了好几个手势都没能把信送过去。

  反倒让站在旁边的少年笑得前仰后合:“我还以为你比我厉害呢,看起来也不然,筑基八层了吗?”

  纪桓横了少年一眼:“你牛、逼,你来。”

  少年走上前,试着用传信的咒文,没想到那条锦缎还是纹丝不动地躺在石头上。

  纪桓冷哼一声,拽过少年的衣领,将人拉到身后,再度尝试用陆云琛教过的手势。

  这一刻,在纪桓的愁闷情绪和少年的讥笑声中,那藏在纪桓身边的光球闪烁了两下,又发出一声细不可闻的轻叹。

  一刹那,原本躺在石头上的锦缎,化作一缕青烟消失无踪。

  “你真是打算到万圣灯会劫狱的。”少年一路上盯着纪桓,看见纪桓联系钻研阵法的栾承刑时,才有些后知后觉。

  纪桓淡淡看了一眼少年,想说什么,最终扬起一个算不上真诚的微笑道:“你到这个年纪老年痴呆也正常。”

  光球躲在纪桓的袖口里,也被纪桓这番话逗笑了。

  听见轻笑声,两人不约而同地回过头,视线在周围来回打量着,那发出笑声的光球,吓得立刻往纪桓的袖口里藏了藏。

  纪桓摸了摸有些凉丝丝的后颈,目光还在四处打转:“桐华楼里不会真的有鬼吧。”

  少年往纪桓身边靠了靠,被纪桓恶嫌地推开。

  得到了纪桓算不上友好的反馈后,少年撇过头,委屈巴巴地看了一眼纪桓:“我也怕。”

  “离我远一点,不然我把你另一条胳膊也卸了。”纪桓没好气地说罢,裹着身上的衣物往旁边挪了挪。

  “你为何就这么嫌弃我,你和那只九尾狐在一起,不也搂搂抱抱的,我害怕贴你近一点怎么了?”

  纪桓面露嫌弃地瞥了一眼少年,没好气地开口道:“嘁,你能跟我家小仙尊比吗?”

  此时藏在纪桓袖口里的光球渐渐有些泛红,圆鼓鼓的身子贴上了纪桓的手臂。

  少年吃瘪地撇了撇嘴,脚尖踹了一下地上的石子,不快道:“天都快亮了,我们还要在这里等什么。”

  “等回信,你先回去吧。”

  少年赶忙道:“不行,我还得盯着你,你还没有告诉我,那些肉虫关在什么地方。”燕珊庭

  纪桓也不劝他,找了一块石头坐下来,一脸疲惫地打着哈欠。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一片承着水的叶子随着法阵的亮起,凭空出现在了刚才的石块上。

  跟在纪桓身边的毛头小子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说道:“这阵修好厉害,竟不须在此处落下阵法,就能把东西传送过来。”

  纪桓上前推开了少年凑近树叶的脑袋,疑惑地盯着面前的水珠。

  突然那一滴水珠从叶子上跳了起来,朝着四周拉伸,很快形成了一个足有脑袋大小的显示屏幕。

  栾承刑那张脸挤入了水幕中:“喂,你和师兄怎么什么都不跟我们商量就跑那劳什子灯会去了,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多着急,多着急?两个人加起来都老大不小了,就一点事都不懂,你说是不是要急死我们?是不是?”

  纪桓捂住耳朵,不知道是不是近几日没休息好,对这种说起话来啰啰嗦嗦咋咋呼呼的人特别反感,暗下决心,等到这件事结束后,不只要精炼厨艺,还要向小仙尊学习禁言术,这样才能把每一张只会吵人的嘴给堵住。

  屏幕另一头的沈知书兴许和纪桓一样听不下去了,毫不留情地推开了栾承刑的脸,将人推到一边。

  沈知书道:“你们交代的鲛人,已经被我们安顿好了,风雨镇也很好,你们上次杀鸡儆猴后,没什么妖物敢侵入云雾窟的管辖范围,你们现在的情况呢?”

  旁边的少年听见云雾窟三个字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纪桓,一时半晌没能消化纪桓的真实身份。

  纪桓撇过身子,对着少年指了指另一边:“你是不是应该回避一下。”

  “……我们的初衷都是一样的,一起商量一下也好嘛。”

  “还想回去吗?”纪桓弯起唇角,笑意却不达眼底。

  少年挠着后脑勺,不解地问道:“这个问题,跟我站在这里和你们一起论事,有关系吗?”

  纪桓冷声:“知道我们仙门太多秘密,是会被杀人灭口的哦。”

  少年浑身一颤,想了想自己被纪桓说卸就卸了的胳膊,没敢耽误,转身就往另一条路走去,纪桓目送着少年的背影消失在街尾,才又看向面前的水幕。

  “小仙尊吃了妖丹,以九尾狐之身混进暗狱去了。”纪桓说。

  在得知这个消息后,沈知书不由蹙紧眉心,刚打算说什么,看见纪桓身边一闪一闪的小光球,瞪了那光球一眼后,才缓和了一下情绪,冷冷地说道:“知道了,我和栾承刑明日便会赶过来。”

  纪桓不安道:“是不是依靠妖丹,来激发出妖的能力,对小仙尊身体不好。”

  沈知书目光落在纪桓身边的光球上,咬牙切齿道:“……不会。”

  “可我怎么看着沈兄的表情,跟话里的意思不太一样。”之前纪桓就担心通过妖丹来激发妖的特性,对陆云琛身体不好,以前看小说上品妖丹都是用来炼成增强修为的丹药,反倒是陆云琛这种情况,纪桓还是第一次见。

  沈知书冷笑了一声:“管他去死好了。”眼见纪桓一副震惊的模样,沈知书皮笑肉不笑地咧咧嘴:“我说他做什么自己心里有数,我们谈正事吧,那地方什么情况,我们该怎么和你们碰面。”

  “是个法器,法器在桐华楼的一间小院里,具体的路线,我一会画给你们,不过我和小仙尊的意思,还是希望你们在外面接应我们就好,大家一起进到瓶子里,怕是会有诸多不便。”

  沈知书颔首:“栾承刑的阵法要怕要两日后才能拿得出来,他得在城里看看,再找机会接近一下桐华楼里的法器,才能把阵法和符咒给你们。”

  “栾承刑的阵法和符咒很厉害吗?”纪桓问。

  “厉害,可他筑基六层,他画的符咒,在他手里显不出那么强的能力,这样说吧,他出名的时候才练气九层,原因是他会的符咒阵法,比专精符咒的仙门更强,可他的根基和天分与陆云琛他们相差太大,哪怕再好的符咒,他也只能发挥出三分的作用。”

  在水幕中,栾承刑气得几次要上来捂沈知书的嘴,都被一个巧笑嫣然的漂亮女子拉开了。

  那张脸纪桓并不熟悉,可从之前所了解的情况来看,纪桓知道这漂亮的女人应当就是栾承刑的魔修妻子。

  纪桓道:“那符咒和阵法的事情就劳烦你们了,三日后就在这里见。”

  栾承刑在水幕里大喊:“是五分!五分!沈知书你这完全是污蔑!我自己画的符咒,我用到五分很难吗?要不是魔族是一个独立的地界,哪怕我只能发挥符纸的五分力,一样能逃出去,根本用不着这个小子帮忙。”

  沈知书摆手用了一个禁言术,那个一直拉着栾承刑的漂亮女人,对着纪桓浅笑着道了声抱歉,便拽着栾承刑离开了。

  “他这两天一直喋喋不休,吵得我脑仁疼,陆云琛最好安安全全的回来,自己管这废物。”沈知书单手揉捏着太阳穴,又狠狠地瞪了那光球一眼。

  光球立马躲在纪桓背后,避开了沈知书的视线。

  纪桓道:“你们保护好自己,你的身份和栾承刑如今的身份,一样敏感。”

  沈知书颔首:“那鲛人族的姑娘也会帮我们做一番伪装的。”

  正在这时,沈知书低下头,纪桓隐约听见了闫知之奶声奶气地说话声,不多时沈知书眉眼弯弯,把地上的小丫头抱了起来。

  闫知之对着水幕向纪桓挥了挥手:“纪哥哥和师尊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来,知之在山上等着你们。”

  看着闫知之脸上甜甜的笑容,纪桓连日来的疲惫一扫而空,他放柔了声音道:“知道了,好好听沈兄他们的话,等事情解决我和你师尊带你去吃好吃的。”

  “好!”闫知之说完,用双手朝着纪桓比了一个大大的爱心。

  最后沈知书抱着闫知之说了句三日后见,水幕就断开了。

  纪桓仰头看着露出鱼肚白的天,蹙起眉头,如果瓶中的时间和外面一样,那么现在这个点,那个长得像竹节一样的怪物,此时应当已经一跳一跳地解开房门外的封印。

  纪桓快步向少年离开的地方赶,看见那小子坐在一家店门口歪头睡觉,连忙将人摇起。

  少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擦了擦嘴边的哈喇子道:“聊完了吗?”

  “恩,天亮了,我们得快些赶回去。”

  少年点头,人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就任由纪桓拉着自己的手臂往桐华楼的方向赶。

  当纪桓推开大门时,门没能推开,一股的无形的力量将纪桓反弹在了地上。

  “他们可能知道有人从瓶子里溜出来了。”少年说。

  纪桓紧起眉心:“你们不是出来过,上次也是这样吗?”

  少年道:“我们上次感知到桐华楼被结界包围住,就没再往外走了,我怀疑是桐华楼里的结界被破,所以才会让万圣灯会的人警觉。”

  眼下桐华楼的院子里未必有伏兵,可瓶口却未必。

  纪桓猜测没有仙门会在万圣灯会的事情上正面出击,不然直接把法器放在门派里,也比放在桐花楼里安全,所以院内不会安排过多人,闹出太大的动静。

  只不过接下来万圣灯会肯定会筛查其他屋子里的人,来确定离开万圣灯会的是谁,也会再个个瓶口拦截,保证出去的人,无法再进来。

  “你和师姐他们是一起进来吗?”

  少年摇了摇头:“为了安全,我们各自以不同的身份进的万圣灯会,只是偶尔会在吃饭时凑到一桌,或者来往间传递消息。”

  纪桓道:“你别回去了,尽快赶回玉兰山摧楼。”

  “为何?”

  “现在的情况不太妙,我带着你容易被捉住,你知道我是云雾窟的,就应该知道我们连浩天门都敢碰。”

  少年颔首:“我知道,所以我现在相信你了。”

  那谢谢你相信哦!

  这丫的当时不跟出来,哪有那么多麻烦。

  纪桓深吸了一口气:“有没有什么信物,让你师姐他们信我,我以云雾窟副窟主之名保证我会帮助你们解决万圣灯会的事,让你在里面的师兄弟能平安返回玉兰山催楼。”


第一百零二章 你想背叛我?

  见过了云雾窟的行事风格,少年也看出纪桓并无恶意,犹豫再三后,还是从怀中掏出一块碧青色的玉牌递到纪桓跟前。

  纪桓掂量两下手中的玉牌道:“走吧,你一个筑基八层要是对上他们很难跑的。”

  少年紧抿着唇,望着纪桓欲言又止。

  见状纪桓开口宽慰道:“担心我?没事,我就是看着弱,那天你也见识到了,没几个人会是我的对手。”

  “我…我就想问问东窗事发后,可以说是云雾窟做的吗?”少年小心翼翼观察着纪桓的脸色,“就是云雾窟已经跟众仙门撕破脸了,多一件也不多,往后玉兰山摧楼明面上站在众仙门那边,可私下里肯定跟你们云雾窟一条心。”

  谢谢你哦!

  要是面前有张桌子纪桓都想跟这丫的表演一下什么叫当场掀桌。

  转念想想云雾窟跟众仙门势如水火的模样,要真东窗事发了的,加上万圣灯会这一笔,无非就是加深了姬临雪那群人的恨意,也没谁敢借着万圣灯会的事情,攻上云雾窟。

  想到这些,纪桓把玉佩往怀中一揣,没好气地开口道:“行了,滚滚滚,带着你那张受不住的嘴滚远一点,有你跟着的我说不定会出师未捷身先死。”

  少年傻呵呵的一笑,见识过纪桓能打开结界,倒也不再怀疑纪桓的实力,便先一步回玉兰山摧楼禀报有关万圣灯会的事情。

  城中的声音已经渐渐热闹了起来。

  纪桓将内力灌注于双拳,打算用力将桐华楼的结界击破,却不知这结界是什么时候开的,让纪桓差点没因为那蓄满力的一拳,把自己一头栽死在破旧的青石板上。

  纪桓稳住了身子,手扒拉着破旧的大门,目光环顾了圈四周后,拉起脸上的蒙面,合上了桐华楼的大门。

  楼内如他设想的一般,并没有伏兵,就连靠近放有法器的房间时,他也没有见到有人在门外守着。

  纪桓小步跑上前,双手搭上门,却被门上灼热的触感,烫得匆匆收回了手。

  他摩擦被烫疼的双手,视线环顾了一圈宅院周围,自从陆云琛拿出修仙的心法供他每日学习后,他以肉眼可以看清光芒不似包裹在房间外,反倒从房间内释放出来。

  可跟在陆云琛身边这段时间,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他一直没有心思来学习更高深的术法。

  桐华楼的结界是莫名其妙地破了,这间屋子的结界又该怎么打开。

  纪桓一筹莫展之际,手往门上一搭,刚才触感灼热的门,竟被他这样轻轻一碰就推开了。

  “真的假的。”纪桓一时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的双手:“不会是金手指延迟吧?之前山洞里那个奇奇怪怪的声音,也没有说过我能徒手破结界啊?”

  一直陪在纪桓身边的小光球,藏在纪桓的袖口里,得意洋洋地晃动了两下身子。

  纪桓站在八个瓶子前仔细端详,才发现除了之前出来的瓶子,其他瓶子上端都被污泥堵住了,看来这眼下唯一的一条出路断不会走得轻松。

  ……

  别院里,登阙还在与万圣灯会的人纠缠。

  周围静悄悄地,也未传来任何消息,可派来带纪桓去前厅用早膳的丫鬟,却说什么都不肯走,一直在屋外候着。

  “都说了,我家主人昨夜喝多了几杯,现在还昏睡着。”

  小丫鬟站在屋外道:“管事的说了,今日晨起有要事商议,无论什么因由都得去前厅用膳。”

  登阙眼见小丫鬟不肯让步的模样,心中不免打鼓。

  奈何着万圣灯会将消息封锁的极好,登阙在附近逛了一圈,都没听见昨夜发生什么大事,若非万圣灯会的小丫鬟态度比昨日强硬,他可能已经将悬着的心放下了。

  隔壁院中的男人跟着万圣灯会的丫鬟走到登阙面前时,停下了脚步。

  “先公子还睡着呢?”男人问。

  登阙对来人微欠身子:“昨夜公子醉得厉害,刚醒了一会,说他头疼得厉害,使我命人准备醒酒汤,还特意交代了他今日身子不适,让旁人莫要叨扰他。”

  听罢,男子满怀歉意地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颗如珍珠般白润的丸药,递到登阙面前:“这药丸是由七种上品灵草淬炼而成,吃下后,兴许能让你们家公子身体好受些。”

  登阙将药丸推回到男人面前:“公子一向不喜欢无故受人恩惠。”

  男人也不生气,浅笑道:“这怎能算恩惠,先公子醉成这样也怪我们,明知他体弱还偏偏拉着他喝了不少酒,要是因那些酒伤了身子,我们才不知如何是好。”

  登阙盯着男人递来的丸药迟疑了片刻,却还是收下了。

  “先公子身体不好,万圣灯会也理应懂得变通,莫太过为难,要是累得先公子有个三长两短,倒不是你们这些贱命能还得起的。”男人离开时对着守着别院外守着的丫鬟冷飕飕放下了这句话。

  登阙目送着男人走远,视线又落在了面前的小丫鬟身上,这丫鬟被男人临走前的一句话吓得瑟瑟发抖,却还是紧握着袖口不肯离开半步。

  登阙已经没了耐心,握住手中的佩刀严声道:“我刚才的话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管事的说…说了,今日所有人都要到场,哪怕是小公子也不能例外。”丫鬟眼角余光瞥到登阙的举动,说话的声音都忍不住颤抖着。

  ‘唰’的一声,佩刀抵住了丫鬟的脖颈,吓得这丫鬟脚一软在登阙跟前跪了下来。

  登阙冷声道:“走,还是不走?”

  “奴…奴婢…奴婢也是……”

  长刀的刃口把丫鬟颈部的皮肉划开一道血痕,她咬着牙不敢再说话,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强忍住的泪水在眼眶里不断打转。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由远及近而来:“哪怕护主心切,阁下也犯不着对一个小丫鬟动武。”

  这张面具登阙熟悉,上次把肉虫汤送到纪桓屋内的,也是这个人。

  来人身后跟着十多个小厮,站在前面的八个人手端着盛放早膳的托盘,剩下的几个紧随其后,低着头,不言语,也不四处乱看。

  “听闻昨夜小公子饮多了酒,身体不适,我特命人送来醒酒和早晨的餐食,这让人送进屋去,伺候小公子用膳。”

  登阙心中打起了鼓,面上仍强撑着镇定:“主子身子骨不适时,最厌人打扰,还望万圣灯会莫要触了我家主子的霉头。”

  男人盯着登阙看了一会,被面具遮掩的脸,使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神色。

  突然间银色的绳索自男人袖口飞出,一眨眼的工夫就把登阙牢牢实实地捆了起来,便连先前登阙握在手中的刀也被那灵巧的绳索撞向了一边。

  紧接着跟在男人身后的几个小厮,赶上去,堵住登阙的嘴,把他死死压制在了地上。

  男人带着笑意的眼眸落在登阙脸上:“万圣灯会是担心小公子的身体,看来只得冒犯了。”

  说罢,他推门进屋。端着菜肴的小厮也紧随男人身后。

  登阙心往下一落,似认命般合上了双眼。

  ‘啪——’

  院内传来一记清脆的耳光声。

  “咳…咳咳……你们万圣灯会便是这般招待客人的吗?”纪桓的声音响起,话音中还略带虚弱地喘、息声。

  院内纪桓穿着一件单衣,脸色苍白,站在院子中央时,身影摇摇晃晃,仿若一副随时会昏过去的样子,看得人不免心惊。

  男人揉了揉吃痛的颊面,赔笑道:“小公子莫要见怪,我听闻小公子昨夜饮酒,身体抱恙,所以特命人送了醒……”

  话还没说完,纪桓扬起手来又是一个耳巴子,那声音响的,使跟在男人身后的小厮都低下了头,不敢直视纪桓的眼睛。

  “你带着那么多人跑来冒犯我,真当我好欺负是吗?”纪桓用手肘掩住唇一个劲地咳嗽,看模样激动的险些眼睛一翻就会昏过去。

  男人对着跟在自己身边的小厮使了个眼色,不多时登阙才从门外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看纪桓单薄的身影站在院子中央,急忙推开挡路的小厮,上前搀扶。

  纪桓见登阙过来,眼睛一翻在登阙怀里晕了过去。

  登阙吓得打横抱起纪桓,大声喊道:“滚!都滚出去!若是我家主子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万圣灯会也别想好过。”

  跟在男人身旁的小厮想要上前,被男人一记眼神给挡了回去。

  紧接着院子里站着的人,才陆陆续续退去,唯独剩下那在万圣灯会管事的男子,还站在院子内。

  “若不然先让我看看小公子的身体状况,也好命人备好汤药送过来。”

  登阙咬牙切齿道:“滚!你们这般欺辱我家主子,我们可不敢吃你万圣灯会的汤药。”

  闻言,男人在院中踌躇了一会,还是离开了院子。

  登阙抱着纪桓回到了屋内。

  待听见屋外脚步声走远,纪桓睁开一只眼睛望向登阙:“我刚才打他那两嘴巴子响不响。”

  登阙盯着纪桓不说话,心中又气又恼。

  只听纪桓又道:“早知道应该再多给他几个嘴巴子,免得这丫的趁我不在欺负你。”

  登阙低声道:“为何主人一定要犯险,万圣灯会一直以来都是如此,主人哪怕这次捣毁了,用不了多久他仍可以再度重来,再者那些关在地牢里的妖,与主人又有何干系。”

  纪桓坐在床上想了想,也不知道怎么回答登阙这些问题,许久浅笑道:“想了,便就做了,又不是一定要原因。”

  登阙眸光一沉,不知道该说什么。

  身为奴仆,刚才那一句话便已是越了线,虽纪桓一再告诉他,两人关系不仅仅是奴仆,可登阙仍不会被这些话所迷惑,觉得奴就是奴,无论主子有多和善,也不会改变。

  正在这时,屋内的瓷瓶被碰倒。

  纪桓面露喜意,起身快步向声源处走去,登阙见状也赶忙紧随其身后。

  起初只感觉一团白光围绕在窗边打转,不多时,那白光渐渐凝出形状,登阙才看清来人是陆云琛。

  “没事吧!”纪桓上前,下意识去抓陆云琛的手臂,五指穿过陆云琛的身体时,他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茫然:“明明刚刚还能碰到…为何……”

  陆云琛摇了摇头:“没事,就是累了。”

  纪桓缓缓收回手,双眼依旧不安地盯着陆云琛:“你这样做太危险了。”

  “事情都解决了,我现在也没事。”陆云琛走近纪桓跟前,眉眼中带着笑意,本欲抬手摸摸纪桓的头,可想到自己一时半晌无法凝出实体,指腹刚要触上纪桓发丝,又缓缓放下,“生气了?”

  纪桓摇了摇头,柔声道:“事情都解决了一部分,我有什么好气的,不过回到瓶子里,看着那院子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还真是吓得我不轻。”

  回想起当时的场景,他根本来不及多想,上去便与那些人厮打在了起来。

  双拳面对眼前数不尽的攻击,饶是他这段时日实力提升了不少,也很难全身而退。那个时候,纪桓脑袋一片空白,只知道躲避回击,连不幸被生擒自己和陆云琛的下场会是什么样都不敢多想。

  若不是陆云琛神兵天降,在帮纪桓逃脱时,做了一出有人从瓶子离开的假象,纪桓真没那么容易在对方带人闯进别院时赶回来。

  纪桓往床上一坐,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怪我,应该多打探一段时间再行动的。”

  陆云琛宽慰道:“你能做到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站在一旁的登阙看着屋内的两人,想了想还是识趣地离开了屋子。

  听见关门的动静,陆云琛往前飘了一段距离,相隔着一道门,眼见登阙背影渐行渐远,他回过头看向纪桓:“有时间,和他好好聊聊,他好不容易才等到你,你若再出什么事,他怕是活不了了。”

  纪桓道:“他总归要有自己的生活,我不想成为谁活着的寄托,那样太累了。”

  “恩。”

  “你什么时候元神出窍跟过来的。”纪桓转开话题。

  陆云琛浅笑道:“用传讯的珠子联系不上你,生怕你这边出了意外,赶过来的时候,你正巧要跟那玉兰山摧楼的弟子出去,我顺势便藏进了你的袖口里。”

  “……等等!所以我们能出去,全靠你破的结界。”纪桓激动地下意识去抓陆云琛的手,捞了一个空后,讪讪地收拢了掌心。

  陆云琛眼底满是笑意:“就不自信点。”

  “自信个鬼,我现在自信全没有了,刚刚我还觉得我以一挡十的样子非常帅,现实是我和你的实力差……”纪桓张开手在屋子里跑了一圈后,夸张地接下半句话:“那么远。小仙尊谢谢你,你再一次让我清晰认识到了自己的实力。”

  陆云琛被纪桓逗得笑了起来:“你也太看不起自己了吧,刚才有人可打了一个元婴期两个耳光,隔着屋门,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纪桓问道:“元婴期?谁啊?”

  “姬临雪。”

  纪桓摊开刚才掌掴姬临雪的手,心中忍不住暗爽。

  之前听到鲛人说姬临雪又骗感情,又把人家小姑娘的弟弟追回来卖,纪桓早就想狠狠地打姬临雪一顿了。

  所有的不快、担忧、后怕,全被甩了姬临雪两嘴巴子一扫而空。

  “我打赌他脸上现在肯定有印子。”纪桓说。

  陆云琛赞同地点了点头:“听声音,他把面具一摘,脸上的巴掌印怕都青了。”

  他们口中那个巴掌印都青了的男人。

  此时脸色比侧脸上的手指印还轻,对着镜子,两个巴掌落在脸的同一侧,十个青紫色的手指印交叠在一起,气得姬临雪把手中的擦脸巾都捏得粉碎。

  ‘咿呀——’声自身后传来。

  姬临雪慌忙去寻摸面具,却先一步听见进屋人的嗤笑声。

  “肿那么高,该不会是被你的心肝肝给打的吧。”

  姬临雪冷冷地睨了垣珩天一眼:“不会说话就把你的嘴给闭上。”

  平日里无论发生什么都笑靥盈盈的一张脸,而今却会露出一样一副失态的模样,顿时间让垣珩天来了兴致,他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下,伸长了脖子往姬临雪的脸上打量。

  “小美人虽然心中装着旁人,可平日里对你也算得上是小意温柔,你是怎么招惹他了,能让他把你打成这样。”

  姬临雪张了张嘴,想要说与任迁无关,可一想到给他打成这样的是那个带着九尾狐的病痨鬼,心里更加憋闷。

  他身为问天阁的阁主,阁中弟子在他面前无不低眉顺眼,哪怕平日里在仙门大会上,以他姬临雪的身份、实力,自也不会有人让他下不来台阶。

  现在抚摸着脸上火辣辣的巴掌印,倒不由想起了云雾窟的纪桓,也是如这个人一样,让他下不来台。

  “哟哟哟,姬阁主难得露出这副想杀人的眼神,你不是说你修的是无情道吗?心无杂物,万事万物无欲无求、无悲无喜,就连小美人求你救祁南枭,你都肯答应。”垣珩天边说边凑到姬临雪面前,“看看你现在这副模样,像是恨不得把谁给生吞活剥了。”

  姬临雪道:“任迁答应过我,若是能保祁南枭无碍,就告诉我一个秘密。”

  垣珩天嗤笑:“没有秘密你就不会帮他了?我看不见得。”

  “不知为何,平日不见还好,只要一见到他心绪就会被牵着走,也说不清任迁身上有什么魔力,我就是不想他受委屈。”姬临雪拿起桌上的药膏,涂抹在脸上的巴掌印上,“若是能得到他,无论有多少人陪我一起拥有他,我都不在意。”

  “小美人本就不是普通凡夫俗子可以比拟的,可看着他只愿跟在那小、畜、生身边,我就牙痒,要不是不忍心看他难过,我早就把那个小、畜、生皮给扒了,他跟他那个师尊一样都该死。”垣珩天提起祁南枭和陆云琛依旧恨得牙痒,像是这两人只要站在他跟前,他都恨不得把他们的骨头给嚼碎。

  门外传来敲门声,姬临雪戴上面具,用眼神示意垣珩天待在屋内,自己起身打开了屋门。

  只见门外任迁站在不远处,鼻尖泛红,他紧咬着淡粉色的薄唇,那双含着泪的眸子望着姬临雪。

  不等任迁开口,姬临雪心就软了,快步上前握住任迁的手,任迁手指白皙柔软,圈入掌心像是握住了一只幼兔。

  “手怎么这么冷。”姬临雪柔声问,温柔地揉捏着任迁手指,任迁白皙的指头上顿时泛起了片片红痕。

  “姬大哥。”任迁刚唤了一声姬临雪,泪水便脱口而出,一时间像是被打击压垮了一般扑入姬临雪怀里,哭得喘不过气来:“姬大哥,他…他一直在呕血,你说他会不会死了,不要我了。”

  姬临雪被任迁扑在怀里的哭泣声,哭的心得软了,那一颗颗泪珠砸在了姬临雪的心口。

  他低头,正对向任迁抬起头看他,柔软粉嫩的唇,看得姬临雪恨不得咬上一口。

  “别哭了,我会再想办法,无论如何一定会保住祁南枭的性命。”姬临雪用指节温柔地为任迁擦去泪水,动作轻的仿若在碰一块嫩豆腐,只要他稍稍用力,就会将这张吹弹可破的脸损坏。

  而任迁这一哭,心碎的又何止姬临雪一个,就连垣珩天都从屋内匆匆跑了出来,答应就算拿出玉衡仙宗最好的仙药都会保全祁南枭的性命。

  一家人拥抱在一起,感人肺腑,配上任迁比普通男子瘦小一些的身量,像极了重逢的一家三口抱头痛哭。

  好在纪桓无缘看见这一幕,不然他可能当场就会在门口笑死。

  让姬临雪心里那本只写着纪桓名字的小本本,再添一笔新债。

  厨房那边知道纪桓酒醉抱恙,午膳都派人亲自送到别院,纪桓倒也没客气,依旧那副走两步就可能当场暴毙的模样。

  他演得很是投入,就连送午膳来的小厮,都害怕纪桓吃着吃着在床上昏过去。

  不过纪桓性格不好,那些人看着姬临雪都挨了纪桓两嘴巴子,哪怕看着纪桓很有可能一顿饭吃死在床上,也没敢逗留。

  “演得还挺好。”等小厮走远,陆云琛再度由白光化作人形,在纪桓的身边坐了下来。

  纪桓端起羹汤喝了两口,朝着陆云琛愉悦地挑了挑眉:“那当然,你也不看看我是谁,对于病人这种角色,我一直有好好揣摩过,演起来得心应手。”

  “与前世有关?”陆云琛问。

  纪桓颔首:“有点,不过都是很久远的事情了,我都不知道我能不能回去,也许会在这里待一辈子。”

  陆云琛听到纪桓说回去愣了一会,轻声道:“你很想回去吗?”

  “回去什么回去,我大云雾窟还没起来呢,你别想着把我这个功臣一脚踹掉,以后我会和云雾窟一起名垂仙史,到时候上面写起我的功绩,就是仙师纪桓一生锄强扶弱,诛杀邪魔,为仙门之楷模,那个时候你的名字就在我上面,比我还响亮,后辈们都会提起我们的名字,还有我们这一生守正辟邪的丰功伟绩。”

  陆云琛问道:“你做这些是为了留名?”

  纪桓端起碗中的汤羹一饮而尽后,用袖口随意擦了擦嘴角:“也不是,就觉得现在在你身边,和你一起向前的感觉我很喜欢,要是真能留下名字的话,我也希望能把名字留在旁边。”

  话音落,陆云琛看着纪桓愣住了,口中喃喃地重复了一遍:“留在我身边。”说着他不由弯起了唇角。

  “不跟你畅想这些了,你要是想笑就笑出来,我现在确实离那个高度太远,可未必一直都那么远。”纪桓说到这里,望向陆云琛道:“你该回去了,我近几日除了跟玉兰山摧楼的人接触,不会再有其他举动。”

  陆云琛道:“不用担心我自己心里有数。”

  纪桓忍不住抬手给了陆云琛脑袋上一下,虽然现在碰不到,但不妨碍他比画:“昨日沈知书在水幕里很担心你,妖丹的事情你肯定还瞒着我很多东西。”

  陆云琛浅笑:“能瞒着什么?又死不了。”烟扇汀

  “我不知道,我有很多事情想问你,却又不知道万圣灯会的事情结束后,你会不会把这些疑问都告诉我。”纪桓长叹了一口气,又想起那个六十二岁才筑基八层的老小子,眉心紧得更深。

  额间突然被碰了一下,纪桓抬起头,陆云琛实体化的手指轻轻抚摸着他的眉心,轻轻把他眉间的褶皱舒展开:“我的事情让你这么忧心的吗?”

  纪桓望着陆云琛笑了笑,可这笑容没有发自真心:“也不是,好了!你真该回去了,如果在牢里查探的人,发现那只名贵的九尾狐像个大傻子一样坐在牢里,我们岂不是要暴露了。”

  陆云琛收回手,看着纪桓沉默了半晌终是点了点头。

  裹挟着陆云琛的白烟在纪桓面前徐徐散去,纪桓看了一眼放在一旁的菜饭,没有了胃口,将它们往前推了推便在床上躺下。

  昨夜耳边的叹息,轻笑。

  袖口里总有小虫爬动的触感,原来都是陆云琛紧紧地贴着他。

  他摸了摸手腕,依稀还能回味出陆云琛身上的温度。

  暗狱里,一只呆坐在牢里的九尾狐,空洞的双眼恢复了清明,陆云琛捂住嘴,一股腥甜从他的喉咙中涌了出来,透过指缝的血珠滴滴点点地砸落在了他的衣袍上。

  ……

  入了夜,纪桓也没有起身去正厅用膳。

  仍然是姬临雪派小厮亲自送到纪桓屋里的,纪桓抱着被子在床上一直睡到了凌晨,中途眼睛睁开一条缝,望见登阙在另一张床上,他深吸了一口气,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自从纪桓当着众人面给姬临雪难看后,翌日,登阙对上来接引的小丫鬟,才说纪桓还睡着,对方就立马的让人把餐点亲自送进纪桓宅院。

  纪桓草草吃了点东西,便换了一套衣服往关肉虫的厨房走。

  刚摸进院子里,正撞见胖厨子打算把一只被打的满头是血的肉虫开膛破肚,纪桓又是一记横踢,把那个正在磨刀的厨子揣进了盆里,盆里装着滚烫的开始,胖厨子屁股刚落进水里,就被烫的立马跳了起来,双眼圆睁着瞪向纪桓,连句喊声都不敢发出来。

  纪桓快步上前,把少年从木架上解了下来,探了探少年还有鼻息,便把昨日有人为了拉拢关系给他的灵药喂进了少年嘴里。

  “他要是死了,今日的一白片肉就从你的肚子上剐。”纪桓冷声,面具遮掩下看不清纪桓此刻的神色,可其周身所散发的气场,依旧让胖厨子后背发毛。

  胖厨子看着纪桓怀里那奄奄一息的少年,怯声道:“他…他们都是吃灵草长大的孩子,一般的续命丹药对他们用处不大。”

  刚说完,纪桓便冷冷地瞥了那胖厨子一眼,吓得他拎着刀立在原地不敢动弹。

  纪桓回过神,将内力灌入少年体内用以催动丹药的效果。

  没多时倒在纪桓怀中的少年在一连串的咳嗽声中醒了过来,一双眼虽然看不见纪桓,可异于常人的嗅觉,还是让他牢牢抓住了纪桓的衣服,嘴里啊啊啊地发出气声。

  纪桓安抚着少年的后背道:“没事了,没事了,我现在已经回来了,你们不会再有事了。”

  少年在纪桓的胳膊上一笔一画地写道:“他说,你跑了,跑了就不会管我们了。”

  “我说了会带你们走,就一定不会食言的。”纪桓柔声说罢,将地上的少年抱回屋内,看着地上那一个个惊惶失措的孩子,轻叹了一口气,“没事了,我回来了。”

  地上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少年听见声音,仰起头往声源处探,在听清是纪桓的声音后,他们渐渐平静了下来。

  似乎对于他们来说,只要的纪桓还在,他们就有逃出去的希望。

  纪桓透过窗子看了一眼站在窗外踟蹰的模样,眸光渐渐冷了下来。

  他向来不会把胖厨子这样的人,当做人来看待,要不是还需要他留在这里帮忙周旋,需要靠他接近关肉虫和母虫的兽圈,像这样的人早就该被他一刀了结了。

  纪桓缓步走到门口:“在犹豫什么?想要去告发我吗?”

  “不,不是,我怎么敢,我都吃了你给的毒药,知道我这条命可就捏在爷的手上,可不敢轻举妄动。”胖厨子脸上带着不自然的笑容,脸颊两边的赘肉都随着他的笑脸直抽抽。

  纪桓缓步走近胖厨子跟前,弯弯的眉眼看似笑着,实则能将人一口一口吞进去。

  饶是那胖厨子杀过许多只肉虫,也被纪桓的目光逼得后退了几步,身上的肥肉都因恐惧而止不住地颤抖。

  纪桓低声道:“别怕呀,我又不能吃了你。”

  胖厨子脚一软在纪桓面前跪了下来,看着纪桓面具上的图案,知道纪桓是不能招惹的贵客。

  之前听见有人从瓶子里逃出去时,他以为纪桓走了才敢贸然动手,想着今日端着肉虫汤去管事的那里负荆请罪,谁曾想这天杀的又回来了。

  纪桓又向前逼近半步,身后却传来动静,纪桓感觉到有两人正往这边过来,冷冷地瞥了胖厨子一眼,似是无声的警告,随即一个闪身钻入了厨房内。

  躲在灶台后,无法看见来人是谁,以纪桓现在的能力,通过听觉就能估计来了多少个人,离他的距离多远。

  “今日的肉虫杀了吗?”

  “刚用木槌打昏了,正准备挂上架。”

  那脚步声又往前挪了几步,纪桓听着,那人约莫是凑在窗口看了看。

  姬临雪道:“今日煮一锅上桌的,给西苑送过去,明日便不用再杀了。”

  闻言胖厨子故作为难道:“那这两日用的……”

  “后日我派人带你去兽圈补齐。”

  “好。”

  等了一会,听着姬临雪还没走,纪桓蹙紧了眉心总觉得不大对劲。

  心中惶惶不安之际,外面悄无声息,连呼吸声都细不可闻,当纪桓反应过来时,姬临雪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见状纪桓正欲动手,眼见姬临雪一脸茫然地离开,纪桓见状也一脸懵圈地往灶台深处缩了缩。

  “里面什么都没有,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胖厨子尴尬地笑了两声:“风大,我就是眼睛抽抽。”

  姬临雪冷声道:“莫名其妙,我警告你,你已经是万圣灯会的老人了,切莫想着从那些肉虫上捞油水,若我发现你做了什么对不起万圣灯会的事情,主宴的桌子上多一盘猪头肉也未尝不可。”

  “管事我怎么敢做对不起万圣灯会的事情,若是被人胁迫……”

  “你背叛万圣灯会了?”

  胖厨子赶忙赔笑道:“怎么会?万圣灯会一直以来待我不薄,若是被人胁迫,哪怕是死,我也不敢背叛万圣灯会。”

  “最好是这样。”

  这一次纪桓才在屋内听见了姬临雪远去的脚步声。

  之后另一个耳熟的声音小声抱怨了一句,也紧跟在姬临雪身后追了出去。

  又过了一会,胖厨子走了进来,当纪桓抬起头来,正巧对上胖厨子讨好的笑容,纪桓坐在地上仰起头看着那张脸。

  纪桓讽刺道:“你好样的。”

  胖厨子小步跑进灶台后,把纪桓从地上扶起来,伸手为纪桓拍打身上的灰尘:“都怪我,该清扫干净些,看看都把爷给弄脏了。”

  纪桓眼神冰冷:“出卖我?”

  “我怎么敢,是管事的一定要进来看看,我怕管事怀疑我们的事情,所以才没敢拦,好在爷你神通广大,没被我们管事的瞧出来,不然我还不知道该怎么脱身呢。”胖厨子对着纪桓一直赔着笑脸,“爷,我这样的人向来是最良善的。”

  纪桓心知现在和其计较也没有用,毕竟后天他还需要这个人带路,眼下干脆当做被他说服般点了点头。

  胖厨子长吁了一口气,搀着纪桓往门外走:“您看看今日杀哪头羊合适。”

  “按照上桌一样那样准备是什么样意思?”

  “回爷的话,就是把一只肉虫熬成一盅汤,那样能发挥出肉虫的全部药效。”胖厨子知道刚刚示意姬临雪进屋,跟纪桓结下了梁子,所以现在跟在纪桓身边都低眉顺眼的,生怕纪桓手起刀落要了取了他这条命。

  纪桓垂下眼帘道:“普通的羊没有药性吧。”

  “那是自然。”

  “要是上次过来的那个人吃了还没有效果,应该还会跑到厨房找你麻烦吧。”纪桓说着,眼神落在胖厨子讨好的笑脸上。

  胖厨子搀着纪桓点了点头:“爷说的是,为了我们的安危,若不随便挑一个杀了送过去,只要把这次糊弄过去,以后爷行事也方便些,杀一只肉虫,能让其他肉虫平安,是最好的选择。”

  纪桓抓住胖厨子的胳膊,当即就让胖厨子见识了一下过肩摔的魅力,他低下头看着那张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脸道:

  “用你熬一碗肉虫汤如何?”

  胖厨子急忙摆了摆手:“不不不,我跟那羊一样没什么药效。”

  纪桓冷哼了一声:“你要是想不到别的办法,一会我就把你杀了,放在那锅里慢慢炖。”

  “有!有!那些肉虫一人割点血肉出来,一样能有七八成的药效,就是常年吃肉虫汤的人,同样察觉不出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纪桓直起身子,踩上胖厨子的手腕,用力碾了一道,听着那胖厨子发出杀猪般的咆哮声,他双眼仍是冷的:“那就照这样做,取一些隐秘的地方,别取太多,伤口给我一一包扎好了,你知道的,那些孩子死一个,我就会从你身上取一百片肉。你这胖嘟嘟的模样多可爱,要是被刮得只剩下骨头,我也会心疼的。”

  胖厨子捂着手腕笑容讨巧的,对着纪桓点了点头。

  当两人回到厨房时,两个土碗里已经装满了一碗血,和小碗皮肉。

  纪桓蹲下身去检查那些少年的伤口,都已经被人细心包扎过了。

  起身后,纪桓环顾了一圈周围,没见到小光球,蹙起了眉头,快步向屋外走去。

  “爷,我接下来……”

  纪桓脚步一顿,不快道:“东西不都已经准备好在桌上了吗?如何起锅烧火熬汤,还要我一个外行人教你不成。”

  说完,纪桓大步离开院子。

  直到走到无人处才停下了脚步。

  “小仙尊是你吗?”

  “恩。”

  纪桓垂下眼帘:“你为何……”

  陆云琛柔声道:“他们很信任你,若一定要有个人脏了手,就我来吧。”


第一百零三章 焰火

  温柔的语调穿破空气,纪桓却站在原地愣了神。

  跟负责肉虫的厨子说出那些话时,纪桓当下只考虑到该怎么做才能保住他们,却未曾想过自己拿起刀的模样。

  纪桓摊开手心,眼神里有一瞬的茫然,掌心里传来了实感,他瞪大眼睛看着空荡的前方,清晰的感觉到陆云琛温柔的掌心回握住自己。

  “我会陪着你。”

  纪桓双唇无声地张合,想说什么,大脑却一片空白,直至落在掌心的温度飘走,他才怅然若失地收拢了手。

  许久,陆云琛像是一阵风拂过他的衣摆,他才从薄唇中吐出的一声细不可闻的:“我也想陪着你。”

  暗狱内,过道上幽暗的烛光闪烁,正前方时不时会传来妖兽受酷刑时的嘶吼声,紧接着浓郁的血腥味便会充斥在密不透风的牢房内。

  陆云琛睁开眼睛,望向眼前灰暗的墙壁。

  从被关入万圣灯会的暗狱起,他便依靠元神出窍,查探狱中的情况。

  师姐就关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人被捆在钉在墙面的木架上,双手双脚被小臂粗的铁链所束缚,看着最让人心惊的,还是穿破了师姐肩胛、脚腕、手腕的几个铁夹,夹子上用朱砂画了符咒,只要她试图反抗挣扎,烈火焚身的痛处,就会从伤处蔓延至全身。

  那双眼睛已经没有光了,额间的碎发紧贴着面颊,嘴里不时喃喃自语着什么。

  有时像是在唤陆云琛的名字,有时又像是低低地呜咽。

  在纪桓珠子丢失之前,陆云琛的元神大部分时间,都会在牢房里陪着师姐,就像现在,知道纪桓接下来不会再有危险,元神再次脱离身体,向更深处的牢房走去。

  陆云琛坐在阮湉的脚边,仰头看着那双空洞的眼睛:“师姐。”

  绑在木架上的人手指动了动,可目光仍旧呆滞,配上这张精巧漂亮的脸,整个人就如被人恶意撕坏的布娃娃。

  “我回来了,之前跟你说过,我重生回来遇见了一个很奇怪的人,要不是他,我可能走不到现在这一步,上辈子我没能遇见他。”陆云琛摊开手,看似白净的双手,这一世,却做了很多上辈子想都不敢想的事,他自嘲地笑了笑:“我回不了头了,我不知道该把那个人从高处下来,变成我这样,还是护着他,让他永远都立在光亮处。”

  挂在木架上的人不会回答他,只是呆呆望着前方,有时嘴里嗫嚅着,又很难听清她在说些什么。

  陆云琛深吸了一口气,无力地合上了双眼:“今日我去见了那个人救下的肉虫,很可怜,比在那个小小的珠子里看上去更让人心疼,可我跟他们说,以我之力救兽圈和救他们只能选一个。”

  说到这里,陆云琛没有继续往下说结果,只是沉默了很久后,发出了一声叹息:“他会恨我的。”

  ……

  已是晌午,一直装病避人不见的纪桓,难得去主厅用了膳,主桌上想要跟纪桓背后那个虚构出来的家族走近的人,纷纷送上了丹药。

  其中最好的一枚,饶是他上辈子学习草药和医理,也从未见过的佳品。

  纪桓眼中没有波澜,像是桌上这些上品灵药,他都见怪不怪一般,合上锦盒的盖子,把灵草丹药放在一边:“多谢诸位的好意,等万圣灯会结束,一定携灵兽登门拜访。”

  “先公子客气了,几次不见先公子,担心先公子的身体才拿出丹药供你养身,小公子这样的人物,何必亲自上门。”

  纪桓浅笑:“要的,我也是难得下山遇见志同道合之人,你们与我交往,我心中欢喜,定要备上厚礼挨个拜访。”见有人还要开口说话,纪桓眼中神色由晴转阴,故作不悦道:“若再推辞,我只当诸位嫌弃我家山中隐居的身份。”

  见着送丹药的几人,目光一顿,未再推辞,一个个笑着应声,还扬言家中有上好的仙酿,诚邀纪桓上门品鉴。

  仙酿他是无缘喝了。

  等事情一结束,纪桓立马就会圈着这些人为了讨好他送的丹药逃之夭夭,让先章这个怎么听都很离谱的名字,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主桌热闹,欢笑声不时惹得楼下靠得近的几桌频频回头。

  “他那边的礼物堆得跟小山似的,我还没见过坐在那张桌子上的人这么巴结过谁。”

  “你还不知道吧,那人可是拿出一只品阶上佳的九尾狐,你没来的时候,那只九尾狐为了护主,直接冲入主厅,在场竟无一人能把那只九尾狐给制住,就那么强的大妖,在那人面前乖的跟只大狗似的。”

  登阙听着两人的交谈脸色阴沉。明明是他家主子在陆仙尊面前乖得像只大狗一样!

  好好待在魔族享福不乐意,非要得罪魔族一干人等,还为了陆仙尊殉情,闭着眼往血池里蹦。

  想着想着登阙手里捏着的杯子都炸开了,吓得原本在讨论纪桓身份的人,愤愤转过头看向登阙。

  登阙拿起桌上的白布,擦了擦被玻璃刺破的掌心,又低下头默不作声地吃饭。

  “杯子都捏碎了。”桌上交谈的声音比刚才更小,却依旧能传入登阙的耳朵里。

  “他就是主桌有人送给那人的小跟班,乖得很,我听说才过去就忠心护主,为了护那人,差点没跟万圣灯会的人打起来。”

  “不会吧,那人魅力真有那么强。”

  “嘁,看那病得快死的样子,能有什么魅力,无非是他背后的家族在给他撑腰。”

  “上面坐着的,谁不是有头有脸的人。”

  要不是纪桓交代了登阙要观察这张桌上一部分人的动向,登阙都想换个地方坐,远离这些聒噪的议论声。

  用完午膳,人们陆陆续续离开了主厅,登阙抬起头恰巧与纪桓四目相对,他微微颔首,跟着这张桌子上一个吃饭时没怎么说过话的女人走了。

  纪桓则回到了别院等消息。

  之前去肉虫关的地方,是偷偷溜过去的,所以并未发觉有什么异样。

  可今日中午和登阙一起出门用膳,纪桓便发现有人一直跟在自己的身后,纪桓摸不清对方的意图,只能装作回一无所知的向前。

  在路上又找了一个视觉差,把玉牌递给了登阙,让登阙先跟对方搭上线。

  回去的路上纪桓仍感觉有人紧跟其后,他裹着身上的大氅,保持着不紧不慢的步伐。

  突然,身后听见疾步向自己冲过来的声音,纪桓下意识侧身躲避,才看见一个小厮打扮的男人手中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若刚才纪桓没有因为身体的本能躲开,这把刀刺入体内,怕是得要了他半条命。

  平日里人来人往的路上,而今却没有一个人影。

  那举着匕首的小厮,一击不成,又来一击,纪桓不得不与其动手。

  生怕是试探,纪桓只能收敛着动作,尽可能避开回到瓶中与多人缠斗时所用的招数,又得维持现下这个弱柳扶风的人设,与袭击者缠斗的辛苦,还得是不是分心发出几声轻咳和喘息,来表现我病得快要死了。

  要不是登阙及时赶来将此人死死按在了地上,纪桓都快演不下去了。

  纪桓捂着胸口,哪怕问话,也没有忘记自己这个角色的本质特点:“你……”他说完第一个字,像是喘不过气般,艰难地咽了口吐沫,缓了一会才道:“你究竟是谁派来的。”

  话音刚落,姬临雪就带着十多个小厮赶了过来,命人上前把登阙压在地上的人带走。

  纪桓怒瞪向姬临雪:“刚才我差点被这人杀死时,你们不露面,刚问他话,竟来得这么快。”

  姬临雪上前欠身道:“小公子切莫见怪,也是有丫鬟听见了动静,赶来通知我,我才能带人赶过来,不知这逆贼有没有让小公子受伤,我一会定让厨房炖上药膳,给小公子压压惊。”

  “我不缺你们这口药膳,有人在万圣灯会堂而皇之的对我下杀手,你便想简单两句话就将这件事摆平了不成?”纪桓身影摇摇晃晃,像是气得有些站不稳。

  登阙赶忙松开对那小厮的挟制,上前搀住纪桓。

  姬临雪浅笑道:“小公子身体不好,还是莫要动气,等我派人从他嘴里撬出原因,一定会将小公子今日受的委屈统统讨回来。”说罢姬临雪拍了拍手,跟在他身后的人,像拖死物一样拽着那小厮的胳膊离开,见人走远,姬临雪再度对向纪桓抱歉地一笑,“你们几人送小公子回房歇息,剩下的人随我去内库,提一些灵草给小公子压惊。”

  “用不着,你们万圣灯会今日让我受辱,我一桩桩一件件都记得,等离开万圣灯会,定不会放过你的。”纪桓倚在登阙怀里,双眸恶狠狠地瞪着姬临雪。

  姬临雪浅笑不语,眼看登阙搀扶着纪桓走远,眸光渐渐冷了下来。

  穿着小厮服的男人走到姬临雪身侧,欠身道:“阁主,若此人背后实力雄大,恐怕真会对万圣灯会不利。”

  姬临雪冷笑:“那也先看看他能不能活着离开。”

  另一边,纪桓靠登阙搀着,已经和姬临雪的人拉开了一段距离,不再感觉有人紧紧跟着,也让纪桓渐渐放松下来。

  走在回去的路上,登阙几次想要开口说话,都被纪桓的眼神给挡了回去。

  等确定周围旁若无人,纪桓才在登阙怀里舒了一口气:“今日一直有人跟着我,我还以为是不是我露出了什么破绽。”

  “我看着他们是想要你的命。”

  纪桓看着登阙认真地点了点头:“我和你想的一样,那就是说他是真想找机会让我死。”

  登阙分明从纪桓眼中看出了兴奋和喜悦,好像万圣灯会派人来杀他,是一件高兴的事。

  沉默了一会,登阙还是逾矩地探了探纪桓的额心。

  “我没发烧,他不怀疑我,只想让我死,事情便好解决很多,这里是万圣灯会,要是明目张胆地杀了我,肯定会引起万圣灯会内其他贵客的恐慌,他们这次更像是一次试探,第一次在主厅用膳,有人和我斗术法,我当时用内力挡住了一击,让他们认为我修为不弱,今日的近身战,想必姬临雪也看出我有些吃力,恐怕会从这方面下手。”

  纪桓对万圣灯会想要杀他的事情并不意外,他不是万圣灯会的常客,按此次的目的是寻药,那找到救命的方法后,往后极大可能不会再在万圣灯会出入。

  而他带来的九尾狐是陆云琛扮的,陆云琛在目前的仙门中本就是佼佼者,身上又有一颗极品九尾狐妖丹,万圣灯会不可能没有将其收入自己手中的心思。

  所以从一开始纪桓就知道,万圣灯会拿不出治病的药,所以想要得到九尾狐,就必须取走他的命。

  之前第一餐时,那人几番挑衅,又杀机暗藏,可万圣灯会始终冷眼旁观,因为若是那人在挑衅中失手把自己杀死,万圣灯会只需要拉出几只替罪羊承受他编造出的那个虚拟大家族的怒火,又可以把九尾狐据为己有,可他的能力出乎了万圣灯会的预料,陆云琛赶来救人也同样如此。

  纪桓思考完这些,再度对向登阙那张充满忧思的脸,不由地轻叹了一声:“他们又不是第一日想要我的命,再者今日动手的人根本不是我的对手,日后我往人多的地方走,自己再警觉些,万圣灯会拿我也没有办法。”

  登阙颔首,可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因为纪桓这番话有所缓解。

  纪桓无奈道:“你笑一笑嘛,这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把我都看紧张了。”

  话音刚落,登阙又在纪桓面前跪下来,纪桓倒吸了口凉气,看着登阙这副模样就觉得脑仁疼。

  又不是在魔族,也没有人会因为登阙礼数不周而责罚他,可就是这样,还是没办法改变登阙心里根深蒂固的东西。

  “是属下没有看顾好主人,让主人差点受伤,请主人责罚。”

  纪桓张了张口,想要像之前一样循循善诱,可想了想,这木头脑袋要真说得通,他早就不会烦恼了。

  干脆不再讨论这件事,转开话题道:“交代你的事情,都办好了吗?”

  纪桓说着便顺势把登阙从地上扶了起来。

  被纪桓说事情一打岔,登阙跟在纪桓身边道:“看了玉牌,对方答应和你见上一面,说是两个时辰后,在湖心亭饮茶。”

  “好,到时候你陪我一起过去。”

  “是。”

  纪桓突然有点怀念陆云琛陪在他身边处理浩天门事情的日子,很多事情两个人在一起商量也能想出更多的解决办法。

  哪像现在,用来与陆云琛通讯的珠子丢了,登阙虽然也不是个笨的,但在自己面前把主仆关系放得过于明确,只要纪桓一说坚持的话,登阙只会陪着他赴汤蹈火,哪会提出什么解决办法。

  一方面纪桓也不希望陆云琛经常用元神来找自己,就算陆云琛不肯说他如今的真实近况,单看着那写满符咒的牢房,和暗藏在狱中的法阵,纪桓都知道陆云琛来到他身边究竟有多不容易。

  无论怎么样,他必须把外面的事都处理好。

  一个时辰后,纪桓带着登阙故作外出散步走到了湖心亭,只见一女子坐在湖心亭中品茶赏景。

  见纪桓过来,女人柔声道:“一人饮茶也是无趣,阁下可否与我一同品茗。”

  纪桓愣了一下,微微颔首,在女人对面的石凳下入座,眼见女人端着茶碗眼神四下张望的模样,竟有一种一对演技拙劣的特、务,在街边交头的奇妙感。

  女人为纪桓倒上了一杯茶:“今日天光明媚,此处赏景绝佳。”

  “有人跟着你吗?”纪桓问。

  “嗯?”

  纪桓无奈道:“没人监视着你吧?”眼见女人迟疑了半晌后摇了摇头,他轻叹:“把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删了吧,玉牌你看了吧!我的人大概事情也跟你说了吧!那我们直入主题的,我看这破地方也不像是有摄像头的,要真有,那天晚上的事,怕也没有那么容易蒙混过关。”

  这一连串的话砸的女人愣神了好一会,才干笑道:“我师弟他……”

  “昨晚他就跑了,现在不知道有没有回去,他脚程若是快些,现在应该快到玉兰山催楼里。”

  “他连玉兰山摧楼都跟你说了。”女人吃惊地瞪大了眼,大概是没想到他那个六十二岁的师弟,竟然这么缺心眼。

  想起那张说什么卖什么的嘴,纪桓指节蹭了两下鼻翼:“嗯……他嘴挺碎的,多说了两句就把什么都卖了,还挺真诚。”

  如果眼前的女子没有戴着面具的话,估计这会脸都给气红了。

  毕竟一个会面还得打哑语的师姐,和已经还没聊上三句就把自己给卖干净的小师弟,这两个凑在一起做事情,总有一个人得疯。

  不过纪桓并不觉得他们隐秘,若非身份是万圣灯会的路人甲乙丁丙,就他们那天有说有笑的模样,只要有人刻意留意,必能把消失之人周边的关系都给挖出来。

  说到底还是仙门日子过得太好,哪怕跟魔族厮杀,也是真刀真枪冲上去就是干,平常那一点为数不多的小心眼全用在了窝里斗,所以谍战水平还不如纪桓看的小成本谍战神剧。

  “别皱着眉不说话,我这几日在万圣灯会都出名了,身份不比你们这种坐在楼下寂寂无名的路人危险。”

  女人小心翼翼地说道:“看你的意思是想卖玉兰山摧楼一个人情,好让今后我们仙门为你所用,以便你更好捕捉灵兽对吧?我告诉你,就算你把我的身份告到万圣灯会,哪怕死,我都不会认的!”

  纪桓刚抿了一口的茶水,听见这番言论后,把刚喝下的茶水又吐了出来。

  原因无他,想这种一句话就能想到‘他陷害我的八百种方法’的人,纪桓不得不担心茶里有毒。

  女人双眼微眯成一条线:“你为何不喝茶,是不是不敢。”

  “茶里有东西?”

  “不是要合作吗?有东西就不敢喝了吗?”女人说着一副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模样,手指轻轻摩擦着茶杯。

  纪桓默默将茶水推向一边,这几日没能休息好的烦躁,在三言两语间再度地涌上心头,哪怕是这样,他仍努力扬起笑脸,让自己看起来平和一些:

  “就算我要利用你们,我已经知道你们是玉兰山摧楼的,现在说出去,和以后说出去有什么差别,万圣灯会只要捉住你们,哪怕严刑逼供不能从你们嘴里撬出有用的答案,可是不是和玉兰山摧楼结上梁子了。”

  女人愣愣地看着纪桓,半晌没说出反驳的话来。

  见状纪桓又道:“再者能救出暗狱里关着的妖怪,我也算是得罪了万圣灯会,我把你们卖出来,你们把我卖出来,也就是大家拖着一起去死,有什么意思吗?”

  “没…没有意思。”

  “既然我拿着玉兰山摧楼的名字威胁不到你们,我带着帮你们捣毁万圣灯会的事情,要求你们帮我做事,在大家之间没有任何法术契约的协定下,我让做,你们就一定会做吗?”

  “……不会。”

  纪桓摊手道:“那你觉得我还能威胁你们什么?”看着女人沉思了一会,松快的表情又变得凝重,纪桓再度出言打断道:“别想着我杀了你师弟,拿了你师弟的玉牌来假意和你们合作,实则想要挖出你们参与这次任务的所有人一网打尽,登阙跟她报一遍,他们这帮人现在住在万圣灯会的什么地方。”

  登阙点头走上前,把那些人的大致位置说的十分清楚,听到最后,女人握着茶杯的手都在发抖。

  纪桓道:“这就要绕到我之前说的,我现在把这些人报上去,以万圣灯会的作风一定会严刑逼供,如果我要害你们,现在就可以达成目的。”

  话音落,女人伸出手道:“合作愉快。”

  看着对方总算是不再把问题往深处想,纪桓松了一口气道:“合作愉快。”

  女人立刻警觉地收回了手:“你刚才为何要叹气?”

  纪桓手扣上石桌,差点把桌子给掀了。

  接着一下午,纪桓跟对方不知道用了多少逻辑说明自己绝不可能害他们,才把暗狱要做的事,还有肉虫、兽圈的事情也说了一遍。

  纪桓他们负责摸清楚暗狱和兽圈的路线,玉兰山摧楼的人负责接应。

  在这件事上,两边都要承担或多或少的风险,纪桓不可能让栾承刑和沈知书进入瓶子帮忙,内部的运作都得依靠玉兰山催楼的助力。

  想完成整个计划,还有两件事必须处理,一是进兽圈,二是去瓶外取栾承刑他们画好的阵法和符篆。

  玉兰山摧楼还得出两个人,负责做出离开瓶口的假象,来迷惑万圣灯会。

  纪桓预估过,这次瓶口再起事端,直至万圣灯会开始,都不会可能再有人从法器里出去。

  此事与一场豪赌没什么差别,在这个过程中,无论是玉兰山摧楼的人被捉住,亦或者栾承刑的符咒阵法没有效果,都有可能导致功亏一篑。

  上次浩天门的事情,无论输赢,只要跑出城便有退路。

  而这一次,大家都是瓮中之鳖,稍有差池,必然会被万圣灯会反制,最终一败涂地。

  后日,纪桓按与胖厨子的约定,早早便去到了厨房。

  和玉兰山摧楼的人打过照面后,纪桓跟陆云琛学习了一整日的变身术法,终于可以变成一块拳头大的石块,缺点是,他没办法把自己的眼睛给变没,一双眼睛挂在鹅卵石上,显得既荒诞又诡异。

  陆云琛的元神笑得都快涣散了。

  长着眼睛的鹅卵石在床上又蹦跶不起来,一双眼睛幽怨地看着陆云琛:“问题变得更大了,那个坏心眼的厨子看我是块破石头把我丢了怎么办?”

  陆云琛道:“就拿出你的气势来恐吓他。”

  纪桓双眼无奈地微眯成一条线:“你就不能教我变个苍蝇蚊子之类的吗?”

  “若不是你在帮我取山心时,意外吸取了山中的灵力,就你如今的修为,连变石头都难。”

  “好吧,可你教我变的石头,怎么连往前跳两步都不能。”

  陆云琛道:“因为是石头啊。”

  这答案简直无懈可击。

  所以纪桓现在变成长着眼睛的石头,双眼冷冷地盯着胖厨子,直看着胖厨子后背发毛。

  “看什么看,一会带你进去的人都快来了,还不动作麻利点把我揣在怀里。”

  胖厨子看着石头怒目圆睁地盯着自己,怯声道:“我…我害怕。”

  变成这种奇形怪状还长着两只眼睛的石头,本来纪桓心里就憋屈,看着胖厨子犹犹豫豫地耽误时间,纪桓嗖的一下变回了原形,拽着胖厨子的衣襟,眼中的凶光如同下一刻就会把胖厨子吞下肚。

  “快点!再磨磨叽叽,我下次变回来就把你给煮了。”

  怒吼了一声后,纪桓又变成了石块,胖厨子稍愣了片刻,在听见屋外脚步声靠近时,还是壮着胆子把纪桓揣在了怀里。

  依靠胖厨子进入兽圈的路上没发生什么大事,待其把他扔在路边,他等着胖厨子和黑衣人走远,才变回原形朝着与那两人相反的方向走向内院。

  “前面拐角有八个守卫,都是金丹。”陆云琛的声音在纪桓耳边响起。

  纪桓颔首,顺着陆云琛的指引将整个兽圈走了一遍,兽圈分为三个院落,最大的院落里,墙上都画满了符咒,院子里守着二十八人,金丹期二十人,元婴期八人,按照陆云琛对仙门的了解,驻守在兽圈内的,应当都是和万圣灯会有关的仙门中的得力弟子。

  元婴期的八人在门中少说也是长老以上,真正面交锋,哪怕是陆云琛都很难在这些人的围攻下,一边救人,一边全身而退。

  而院子里的阵法是暗狱里遇见的那个符修画的,依靠符篆的力量已经把院子里的大妖给镇住了。

  总的来说,带着暗狱里的妖怪越狱和劫兽圈相比,兽圈简直是地狱难度。

  离开兽圈后,陆云琛与纪桓大致分析了一下两边的情况后道:“暗狱里的妖,妖力上乘,只要我把束缚他们的禁制破开,他们还可以一战,可兽圈里的大妖,我们根本无法近身摸清楚情况。”

  “实在不行兽圈那边我们干脆就……”

  陆云琛道:“交给我。”

  纪桓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斗争,才下定决心把兽圈放下,将全部的力量放在劫暗狱上。

  “万圣灯会还藏着一个化真期,兽圈出事,万圣灯会的大部分力量都会集中在兽圈,我只能尽我所能,可能事情最后的结局,不会如你预想的那般完美。”

  纪桓道:“尽力而为。”

  陆云琛望向纪桓扯出一个疲惫的笑容:“我会的。”

  “兽圈在一个单独的结界内,破坏结界,怕不等你进去就会引起骚乱。”纪桓说。

  陆云琛道:“没事,到那天再说,你只需和玉兰山摧楼的人,计划好该怎么将关在暗狱里的妖救出来,其他我会想办法。”

  纪桓点了点头,就像是处理浩天门的事情上一样,他相信且依赖着陆云琛。

  接下来的事情处理的十分顺利,大概是上天也无法漠视万圣灯会这千年来的所作所为,所有的安排没有出一点差错,栾承刑画的符咒在混乱中被纪桓带回了万圣灯会。

  阵法启动,降落点在三千里外的一处老林中,林中依靠玉兰山摧楼的号召,聚集了不少大妖,哪怕阵法出现问题,以老林中的布防,齐力诛杀几个金丹期的弟子不在话下。

  万圣灯会开始的前一日,陆云琛就指导纪桓画下了从主会场到暗狱的路线图,方便玉兰山催楼的弟子能找到机会,救出关在厨房的肉虫和关在暗狱中的拍品。

  纪桓身份特殊,得在陆云琛以九尾狐的身份逃脱后,留在前厅周旋,让姬临雪他们以为手上还有把柄。

  而登阙也被纪桓派到了劫狱的队伍中,并交代狱中的蛟龙和一只男鲛,需要由登阙亲自护送至云雾窟。

  没有珠子,纪桓便不知道陆云琛那里发生了什么,只能留在前厅静观其变。

  主会场内。

  拍卖会还没开始,一个小厮靠近姬临雪耳边说了什么,姬临雪脸色大变,竟然抑制不住地惊呼道:“都死了?”

  前来传话的小厮,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纪桓本都做好姬临雪会走到自己跟前的准备,奇怪的是,姬临雪却冷着张脸,快步向外走去。

  紧接着,一个小厮慌里慌张地跑入了会场内,寻找着姬临雪的身影,眼神还时不时朝纪桓这边瞟,过了一会,那小厮找到了几个人说了什么。

  其中一人快步走到纪桓跟前:“先公子,你的抵押品出了意外,还请你移步至别院。”

  纪桓紧起眉心:“我的抵押品能有什么问题?”

  “抱歉,这个问题在这不好说明,还请先公子跟我们来。”

  纪桓心下已经明白,陆云琛此时恐怕已经突破暗狱跑了出来,万圣灯会的人担心九尾狐会寻着纪桓的味道跑到主会场造次,为了其他客人的安危,只能在姬临雪赶回来做主前,将纪桓请到别的地方看守。

  所有事变了又变,全然超出了纪桓一开始的预料。

  纪桓虽然拿不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却还是跟着那小厮走出了会场。

  纪桓道:“我的九尾狐怎么了?”

  小厮瞥了一眼纪桓道:“等先公子跟我们到了别院,自然会知道出了什么事。”

  纪桓故作不悦地蹙紧眉心,仍跟在小厮身后往一个遥远的偏院走。

  走进院内,引路的小厮看了一眼院中的几人道:“都布置好了吗?”

  “恩,保证那畜生闻着味跑过来,定逃不脱这天罗地网。”

  引路的小厮满意地点了点头。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纪桓问。

  眼前的人顿时变了一副嘴脸,拍了拍手,二十多个彪壮的大汉就把纪桓围在了正中央。

  “那只九尾狐,无论是在拍卖会上发疯,亦或者这里发疯都不打紧,一会你的妖奴把你在这里撕碎,又由我们将那只九尾狐拿下,事情便可迎刃而解,阁主让我谢过先公子带着这样一只九尾狐过来,今日你便安心去吧。”

  这个幸运值都可以去抽彩票了好吗?

  纪桓都不知道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让他不必面对姬临雪。

  再加上姬临雪之前自以为是的猜测,院子里这些将他围在中间的壮汉,压根不够他打。

  哪怕如此,作为一个出色的演员,纪桓还是没有忘记自己的角色,此时故作愤恨地说道:“你们一开始根本就没想帮我找药,只想把我的妖奴占为己有?”

  “小公子就乖乖的等死,那只妖奴,万圣灯会定会帮你卖个好价钱。”

  说完,那些壮汉便将纪桓逼到了小屋内。

  没有姬临雪在,屋外除了守着二十多个人高马大的壮汉外,连一个修真者都没留下,纪桓在屋内闭目养神了片刻,出门和屋外那群壮汉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拳脚功夫。

  没多时玉兰山摧楼的弟子就来了三个,为首的看见地上横七竖八的护院,瞪大了眼一时说不出话来。

  “都打趴下了。”

  “这都是修体术的吧。”

  纪桓得意地挑眉:“论近身格斗我一直都是专业的。”

  “厉害。”

  纪桓道:“事情处理的怎么样?”

  “师姐已经带着人赶去暗狱了,我们看你被带走,本打算先救下你,再赶去支援。”

  纪桓颔首:“我陪你们一起。”

  ……

  与此同时,原本囚于暗狱中的毕方鸟飞过,使整个兽圈沦为了一片火海。

  褪去九尾狐妖丹的陆云琛戴着面纱,站在一间屋子的顶端,冷冷地看了一眼兽圈里慌张灭火的仙门弟子,飞身钻入了那座关着大妖的宅院。

  除去凤凰,屋内还囚着一只蛊雕,一只九尾狐。

  除了那只被几道阵法镇压在其中的凤凰,还有一只奄奄一息的九尾狐外,那只蛊雕虽凶却又算不得什么名贵的品种。

  “你手中应当有一张妖牌吧,你给我妖牌,我可以帮你一个忙。”陆云琛站在结界外,环顾了一圈四周,哪怕这凤凰想要从这些结界里逃出来,以他目前的实力,也不难。

  结界中的凤凰双眼艰难地拉开了一条缝:“求你,把我的孩子带走,我不想他变成我现在这副模样。”

  “好。”

  “你知道他在那?”

  “知道,上次来时,我感知到内院藏着一颗凤凰蛋。”

  凤凰颔首,提起那颗属于自己的凤凰蛋,弯起唇角,好似在这座牢笼中所受的痛苦都不算什么。

  许久她用全部的妖力,从体内逼出一块褐红色的玉牌。

  玉牌穿过层层结界一路飘到了陆云琛的跟前。

  陆云琛道:“我再问你一次,你想跟我走吗?他们是快油尽灯枯了,你出去,还能活上百来个年头。”

  一滴泪从凤凰眼中滑落,泪珠落在地上的那刻,床边燃起了熊熊烈火,像是要把所有的罪孽、痛苦全数吞尽,跳跃的火舌毫不留情将凤凰卷入其中时。

  只听那躺在床上的凤凰,凄厉地吼叫了一声。

  耳边悠悠传来一句。

  “陆仙尊,活着太苦了。”

  陆云琛轻叹了一口气,消失在了火海中。

  这场火,终会吞噬掉兽圈所有的不堪和罪恶。

  ……

  兽圈外一切都井然有序地进行着。

  纪桓护送着最后一批关在暗狱中的妖兽从阵法中离开,整个人跌坐在地,额间全被汗水浸湿。

  见记录在案的妖兽都齐了,又询问过玉兰山摧楼的情况,栾承刑和沈知书上前合力将面前的传送阵法关闭。

  纪桓见状赶忙坐起身来:“小仙尊和那些关在兽圈里的孩子都还没跑出去,怎么能把传送阵给关了。”

  栾承刑道:“师兄在你们取阵法的那一晚,给我的名单里就这些人呀。”

  纪桓垂下眼帘,想了许久,自语道:“小仙尊说了兽圈他全权负责,应当是有了其他办法。” 说着纪桓又站起身来,在伤员中找寻着那些关在厨房里的少年。

  “厨房里那些也是小仙尊去救吗?都交给他,他那边怎么救得过来。”

  闻言,玉兰山摧阁中的那位师姐,与周围的同门对视了一眼,像是做了很大的心理建树,缓步走到纪桓跟前。

  “先…公子,我们到厨房时,那些被关在厨房里的孩子,合伙杀了管事的厨子后,全都自尽了。”

  纪桓身影一晃,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面容姣好的姑娘:“你说什么?”

  “我说他们都自尽了,去的时候有个大点的孩子还有一口气,他说这是最好的办法。”

  一时间,纪桓只觉得耳朵在嗡鸣。

  姬临雪匆匆离开时,他就知道中间出了变数,可从未想过,变数竟会是那些孩子的性命。


第一百零四章 当真相被揭开

  “纪兄,师兄说怕万圣灯会的人找过来,我们现在得换个地方了。”

  在得知那些少年身死的消息,纪桓僵在原地久久难以回神,直至栾承刑说话,才渐渐回过神来。

  他想说话,可一时间像是有什么东西噎在嗓子眼里,只得望着栾承刑点了点头。

  将满头是血的少年从屠宰架上抱下来的事情,似乎还在刚才,那时他天真地以为哪怕他们再也看不见,说不了话,也可以逃脱束缚他们十多年的牢笼,去摸一摸外面的世界。

  如今他们生在瓶中,死在瓶中。

  短暂的一生落于虚幻之地。

  栾承刑道:“我御剑带你。”

  纪桓点头,握住栾承刑伸过来的手,飞身踩上剑身。

  “在这个世上,总不能事事都如人愿,我听玉兰山摧楼的人提过一嘴那些少年的情况,真来到外面,他们未必能生存下去。”

  纪桓垂下眼帘,扯了扯嘴角,想要让自己看起来有一点释怀的模样,可却说不出一句话来迎合栾承刑。

  前面遇见的栾承刑没听见答复,讪讪地摸了摸鼻翼,不知该如何劝下去,也便不往下说了。

  剑身在云间飞速前行了一刻钟后,在一座纪桓不熟悉的山上落脚。

  纪桓道:“这是哪?”

  玉兰山摧楼中门徒上前解释:“玉兰山摧楼中的仙山,楼主说毕方鸟等将兽圈的孩子都带了过来,等楼主回来,大家得商讨一下这些孩子的去处。”

  纪桓不解:“去处?”

  “被培育做肉虫的孩子,妖界是不可能容下他们的,玉兰山摧楼虽然派人处理万圣灯会的事情,但表面上还是想要和众仙门维持一个表面的和平,所以除了十二个还在襁褓中的孩子玉兰山摧楼内会接纳入门中教习外,剩下的五十八个孩子,得再想想去处。”

  纪桓叹了口气,调整了一下心绪,与其记挂着已经死去的人,不如好好想想该怎么给活着的人安排后路。

  他回过头,那些被火烧得灰头土脸的半大娃娃,看模样最大几个也就十三四岁,最小的几个看起来还没有知之高,要是全部都接回云雾窟……

  脑海里已经有小仙尊他们追着奶娃娃满山跑的画面。

  想到陆云琛,就会想到祁南枭,想到祁南枭,就会想起陆云琛在育儿方面颇有经验。

  纪桓摸着下巴看着那些挤在大妖身边的孩子道:“这件事我要和小仙尊商量商量。”说着纪桓踮起脚尖在人群中寻找,也没从那些灰头土脸的人中找到陆云琛的身影,他蹙起眉心:“栾承刑,你有没有给小仙尊传信,他是不是先回云雾窟去了?”

  栾承刑道:“没有啊,师兄让我接到你们后,由沈兄先把鲛人和一头蛟龙护送回云雾窟,接下来的事情,玉兰山摧楼会安排的。”

  纪桓想起蛟龙的身份是陆云琛的师姐,也是栾承刑的师姐,可听栾承刑的意思,好像不知道沈知书送走的蛟龙是什么人。

  本想多嘴,可转念又觉得不知道又不知道的道理,便忍住了。

  纪桓道:“应该是先回云雾窟了吧。”

  “我俩都在这,他怎么可能回去云雾窟,依我说肯定是被这漫山遍野的小屁孩给吓跑了,你看帮玉兰山摧楼救完人,玉兰山摧楼厚着脸皮就要把那么大的麻烦丢过来,我是师兄我也得找个地方躲起来。”栾承刑说着眯笑着眼,肩膀撞了一下纪桓,一副早已看透陆云琛的模样,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纪桓沉吟了一会,觉得栾承刑说得没错,想必陆云琛带祁南枭那个白眼狼已经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现在再把一群人和妖生的孩子带在身边,难免会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心态在。

  他走向前对玉兰山摧楼的门徒道:“你们的情况我也能理解,不过我现在得考虑云雾窟的情况,接收那么多孩子对云雾窟来说不是件容易的事,事情该怎么处理,还是要等我们洞主过来,才能决定。”

  “可我们玉兰山摧楼没办法……”

  “这些孩子玉兰山摧楼会暂时接管。”一个温润的男声由远及近而来。

  刚还在推托的门徒,脸色一黑:“说什么呢,能不能少给楼主在外面惹麻烦。”他边说边回头,在看清来人的相貌后,浑身一僵:“楼…楼主……”

  来人颔首,俊逸的眉目透露出冷淡和疏离,浑身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

  “看他们都受了惊吓,你们先把人带回千墨山由此次参与行动的弟子照料,切不可节外生枝。”

  “是,楼主。”

  纪桓见玉兰山摧楼的楼主没有钻空心思把所有事情都推到他们头上:“十岁以上的孩子,云雾窟可以带回去,给他们以内门弟子的身份教习。”

  男人微愣后,欠身道:“那就麻烦云雾窟副洞主了。”

  纪桓浅笑:“后续的事情,本就需要有人一同处理。”奶娃娃人手确实不够,不过懂事的孩子,可以留在云雾窟的结界里慢慢教,他们跑不出结界去惹祸,又打不过他们这些人,想来教个七八年出来自会脱胎换骨。

  “多谢云雾窟愿意为玉兰山摧楼分忧,有关于你们洞主的事情,不知阁下能否借一步说话。”

  纪桓点头,跟在男人身后向更深处的密林走去。

  走了很久,楼主才停下脚步,在确定没有人跟过来后,挥手在两人周围设下结界。

  纪桓环顾了一圈周围浅蓝色的罩子,心里有些不安,不明白什么事非得要这样才能说出口。

  “我派去协助陆小友劫兽圈的灵兽来报,陆小友凭一己之力,挡住了万圣灯会的追捕,至今下落不明。”

  一时间,纪桓如遭雷劈。

  许久才颤抖着双唇问道:“是被姬临雪他们带走了吗?”

  “姬临雪?”男人迟疑了一阵,觉得这个名字出现在万圣灯会的人员里没什么好意外的,才道:“目前还没有消息,在万圣灯会中卧底的弟子正在打探情况。”

  纪桓耳朵里嗡鸣声不断。

  眼前像是破旧的老电视般闪烁,紧接着模模糊糊听见有人焦急地唤了自己几声,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他全然不知。

  再度醒来时,纪桓躺在温暖的床榻上,屋内的熏香闻得人脑仁疼。

  “主人。”

  隐约中,纪桓听见了登阙喊了自己一声,他缓缓地回过头,想要开口说话,喉咙里却火辣辣地疼。

  “主人别急,楼主说了你这段时日太过疲累才会晕过去的,好好休息睡上几日就能好。”

  纪桓一把抓住了登阙的手腕,想要开口说话,却一个音节都不能从喉咙里蹦出来。

  登阙赶忙起身找人。

  不一会,进来几个身穿群青色的长袍的人将他摆弄了一阵。

  领头的女子道:“切勿慌张,阁下是因为连日来操劳过度,又一时急火攻心才导致说不出话来,喝上半个月的汤药就能好。”

  纪桓抓住女子的手腕,双唇无声地一张一合:“我、要、见、楼、主。”

  女人颔首:“稍等,楼主处理完楼中公务后,很快便会过来。”

  等那群帮他看病的人离开,他坐在床上双手牢牢地抓着被褥,恨不得将手中拽着的布料碾碎在指端。

  到现在那些少年的死,还是玉兰山摧楼楼主说的话,对他来说都像是一场噩梦。

  登阙从没见过纪桓这副模样,站在纪桓身边,不安地唤了一声:“主人。”

  纪桓闻声回过头,看着登阙时眸中空落落的。

  要他当时无论如何都要跟纪桓入兽圈,陆云琛是不是不会出事?

  他可以用命都抵挡万圣灯会的追捕,也不愿陆云琛落到那些宵小之人的手中。

  可他现在说不出话来,连心中的怨气都没办法释放。

  只觉得心口堵着一块石头,都快要把他给憋死了。

  登阙看着纪桓的神色,不知道能说什么,只得俯下身子:“主人渴吗?我倒水给你喝。”

  纪桓摇了摇头,两手仍死死地捏着被褥。

  正在这时房门被人推开,撕啦一声,纪桓把锦被撕开,里面飞出的棉絮喷在了他的下半张脸上,明明是足够滑稽的一幕,却显得他更像一头丧家之犬。

  玉兰山摧楼的楼主就在离纪桓不远的位置,看着那张失魂落魄的脸,立在原地,神色复杂。

  纪桓说不出话来,见楼主站在原地迟迟没有过来,立马掀开被子下床,没走两步,便摔倒在地。

  这模样换作平常看,怎么着都有些滑稽,可放上纪桓这张犹如失了三魂七魄的脸,看得楼主都不忍得撇过头去。

  登阙赶忙将纪桓从地上扶了起来。

  纪桓借着登阙的力,才缓缓走到来人跟前:“你、说、不管、怎、么、样、我、都能、接、受。”

  纪桓抓住楼主衣袖的五指泛白,那双眼怔怔地盯着对方。

  哪怕是登阙在魔族跟了纪桓那么久,也从没见过纪桓露出这样的表情。

  心中顿时明白,这些他不知道的日子里,陆云琛在纪桓心里的地位变得更重了些。

  “万圣灯会的人没捉到他,去追捕他的两个元神期、一个化真期在西北边的河边找到了,伤得很重,而我派去的灵兽顺着血迹找了一路,线索在一个万丈悬崖断了,我让人下去找了一圈,没找到人,也没找到尸体。”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穿大脑,纪桓看向楼主,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无声地吼道:“你继续说。”

  “陆小友伤得很重,按沿路留下的血迹来说,眼下恐怕是凶多吉少。”

  话音刚落,纪桓脚一软瘫在了登阙的怀中,眼神茫然无措。

  足可以致人死亡的流血量,在万丈悬崖便失去了音讯,无疑都在告诉纪桓,陆云琛的生还希望渺茫。

  陆云琛一生结交的人不多,无人为他点上一盏探查他性命的命灯。

  从那日得到消息后,纪桓才从其他人的只言片语了解到,陆云琛在他们去拿栾承刑图纸的那天,一直跟在他身边,并以自己原本的身份,与玉兰山摧楼楼主交涉,才得到了劫兽圈的助力。

  纪桓顺道从楼主口中得知了用自身灵力激发妖丹,稍有差池,便会走火入魔,毁了自身的前程。

  而有关陆云琛晋升为何如此迅猛一事,纪桓不可能向外人打听,问过栾承刑几次,栾承刑连陆云琛眼下的修为如何都不知道,更何谈陆云琛如此突飞猛进的坏处。

  沈知书要死跟陆云琛站在一起,从他口中撬不出一丝半点消息,更别说至今都神志不清的阮湉。

  “玉兰山摧楼那边还是没有消息吗?”沈知书问。

  纪桓停下了收拾行囊的动作:“小仙尊消失已经三个多月,那边说极有可能死在了某个山涧,我得亲自去那里看看。”

  沈知书道:“就你一个人去?”

  “你是个理智的,小仙尊失踪的消息,我也只敢告诉你,他们都以为他留在玉兰山摧楼处理后续事宜。”

  从陆云琛音讯全无后,纪桓眼神就没了光彩,身体是近些天来才养好的,脸色依旧苍白,看起来比陆云琛那个疯了的师姐好不到哪去。

  “我跟你去找。”沈知书听说过具体情况,知道陆云琛很有可能已经死了。

  他去山洞里看过原先被陆云琛他们取走的山心已经回到了原来的位置,支撑着整个云雾窟的结界,那颗山心若非主人自行丢弃,就极有可能是主人身死后,脱离主人体内才返回了原处。

  现下没有见到陆云琛尸首,纪桓还有个盼头,倘若真在山涧寻到陆云琛摔成一摊烂泥的尸体,沈知书真怕纪桓当场疯在那里。

  “云雾窟的诸多事宜,还需劳烦沈兄。”

  沈知书轻叹了一声:“我怕你撑不住。”

  纪桓抿唇浅笑,这笑容看着并不真诚,那双平日里总是闪着光亮的双眼,眼下却沉得吓人:“不至于。”

  “那好吧,我也不再劝你,有什么事,你随时可以通过法器联系我。”

  纪桓颔首,将收好的行囊挎在身上:“沈兄,我前两天一直问你的事情,还是没有答案吗?”

  “关于他修炼的事情,是玉衡仙宗的秘辛,他不说,我也不会告诉你,而你提起的那些反常行径,我只能说我与云琛数十年未见,不知他这些年经历了什么,可十年前的云琛,断不会做出这些激进的选择。”

  “我知道了,等我找到他,我亲自问他。”

  这段时间,除了陆云琛身体的事情,纪桓还渐渐了解到一些足以让他愕然的真相。

  风雨镇的新娘这段时间吃了他配的药水身体好转了不少,神智恢复后,之前就让栾承刑他们传信,想见纪桓一面,下了山他本以为只是普通的感谢,殊不知从新娘口中得知另一种致人痴傻的迷药是陆云琛亲自喂下去的。

  万圣灯会的事情细想,纪桓也想出了那些少年自、杀的原因,陆云琛既然从他们身上要了血肉,教唆他们寻死也不难,兽圈的结界强制打开,会引来更多的追兵。

  如果陆云琛逃出暗狱,还把兽圈结界强行破开,姬临雪必然会抓住纪桓来威胁陆云琛。

  所以那些少年突然出事,厨房来人支走姬临雪,陆云琛再趁着对方重新打开兽圈结界提肉虫的功夫,逃出暗狱,趁机进入结界,才能保证纪桓在主厅万无一失。

  才明白真相的那段时间,纪桓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他完全想不明白这中间到底出现了什么变数,才会把书中光风霁月的陆云琛变成现在这样。

  这些事,从利益者的角度来说没有错。

  陆云琛只是最好的办法减少了危险,让他们更容易达到最终目的。

  可纪桓怎么都想不到,这些计策会是一个为了救下无辜百姓而束手就擒的仙尊想出来的。

  这十年里与陆云琛亲近的师姐疯了,栾承刑那边多次旁敲侧击也打听不出什么。

  反倒是一连串的真相砸得纪桓在床上病了一个多月,都没能把这中间的变数给想明白。

  “主人。”

  纪桓背着行囊已经快要走到离开山门的结界,听见登阙焦急的呼唤,不由停下脚步。

  登阙快步跑到纪桓跟前:“我听沈知书说你要去找陆云琛。”

  纪桓淡淡道:“恩,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一直在骗你,在魔族他就已经恢复了,眼看着你跟他一起跳入血池都可以无动于衷。”

  纪桓淡淡道:“算了,我不是没死吗?”

  而登阙陪在纪桓身边顺道把魔族四少惨死的事说了,传闻中都猜测是失踪多年的沈知书为劫下旧友所做,可他们都知道沈知书那段时日是困在山里的尸傀,全然不可能跑去魔族杀人。

  唯一一个与沈知书相熟,又习得沈知书冰剑的人,只有陆云琛。

  登阙道:“他连四少府邸里的妖奴都可以……”

  纪桓轻咳了两声,制止住登阙接下来要说的话:“我说过这件事不要再在云雾窟提起,只可以你知我知。”

  登阙紧起眉心,沉默了一会,才软下态度对纪桓欠身道:“属下知错。”

  纪桓淡淡道:“等找到他,我会把事情问清楚的,关于陆仙尊在魔族做的事情,你一句都不可向外透露,关于他和我的事情,我会自己处理。”

  “可陆云琛一直欺瞒主人,主人难道就不恨吗?他在魔族做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从未替主人设想,闹得现在主人无家可归,还差点在血池惨死,这些事主人真能一点都不恨吗?”

  如果在这一桩桩事情发酵后,陆云琛完好无缺地站在自己面前,纪桓或许真的会忍不住撕破脸。

  可现在……

  “他在魔族被鞭子打得血肉模糊是真,跳入血池后拼死护我安危是真,劫下新娘后差点死在我怀里是真,哪怕如今为捣毁万圣灯会下落不明也是真的,站在陆云琛那个位置,他的所作所为有什么错呢?”纪桓拉了拉包袱上的绳结,“只是我原先以为他是和我志同道合的人,如今才明白原来不是……”

  杀一人而救天下人,是错吗?这段时日纪桓不断在问自己。

  心下却迟迟没有答案。

  他没办法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讽刺陆云琛的所作所为,可又因为陆仙尊终究不是书里那个陆仙尊,而感到难过。

  “你陪着沈兄好好照料云雾窟,实在找不到他,我就回来了,切记魔族的事情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只可你知我知。”纪桓记得闫知之提过,她的兄长在四少府邸做事。

  登阙心有不甘,却还是咬牙点头道:“是。”

  得到登阙的答复,纪桓满意地点了点头,离开了封锁住山门的结界。

  离开了云雾窟后,他按照玉兰山摧楼楼主给的信息,来到了陆云琛消失的悬崖下。

  万圣灯会派了那么多人在周围寻找都一无所获,纪桓自然也没得到一丝半点的线索。

  打斗时留下的血迹已经消失了,只有偶尔从几棵树上能看见兵刃留下的划痕。

  纪桓也不急,没找到尸首便是还有盼头,翻了一遍万丈悬崖后,便顺着山间水流向前。

  这样又寻了三个多月都杳无音讯,沈知书还给他寄了仙门大会推迟了的消息,纪桓只是淡淡回应了一声‘恩’,便继续向前。

  “不知可否能在你们这个村子落脚一夜。”闭塞的村里不通银钱,纪桓拿出放在包中的粮食,还有几样小巧漂亮的法器当做装饰物来作交换。

  村长没收纪桓递来的食物,却还是为他安排村尾的一处小屋住下。

  “我们这村里已经好久没来过人,没想到上回妮子带了个男人回来,竟有人能摸到这里。”

  纪桓干笑了两声,这地方确实隐蔽,要不是他在山中迷了路,也不会误打误撞走到这来。

  那大婶笑了笑:“有人也好,能听听村外面的事,现在村外头,是不是那些仙啊魔啊还打作一团没个安身的地方,我们这些普通老板姓也是苦,找不到安身立命之处,尽被这些妖魔鬼怪的祸害。”

  纪桓点头:“如今外头还是不太安稳。”

  “我就知道那群奇人异事混在一起,总没什么好事,天天就只会祸害我们这些普通人。”

  正在这时,纪桓转头间看见不远处站在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男人,衣着朴素却依旧不掩其光彩。

  他手中杵着木头做的拐杖,双眼空洞无神。

  旁边的女孩子与他叽叽喳喳说话,他立在其身旁,脸上始终带着柔柔的笑意。

  纪桓喃喃道:“……小仙尊。”

  带路的大婶见纪桓停在原地,不由顺着纪桓的视线望了过去:“长得俊吧,妮子捡回来的,可惜身体不好,一双眼睛也不知道为何看不见了,但他待人很好,明明看不见,有时还非得跟我们一起下地。”

  纪桓耳朵里嗡嗡作响,都没听清那大婶说了什么,急忙冲上前去抓住了陆云琛的手。

  “陆云琛我找到你了。”

  纪桓看着面前人听见陆云琛三个字时,神色变了变,却依旧浅笑着推开纪桓的手:“你在叫谁,我不认识你。”

  作者有话说:

  明天也会九点准时更新,今天刚刚恢复,写完改完有点晚了,抱歉抱歉


第一百零五章 重新认识

  纪桓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些日子了,那些事情扳着手指一件件地算过来,最憋屈的莫过于此刻。

  满肚子的疑问忍到而今,面对疑问的对象,竟连一句话都没说出来,陆云琛就来了一招先发制人。

  那约莫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女,赶忙上前搀住陆云琛道:“不都说了这些事用不着你操心,你眼睛不好,到头来别弄伤了自己。”

  陆云琛浅笑:“无碍,这些小事……”

  “说了你得好好养着,非得跟我倔是吧!”

  妮子不快地嚷嚷着,陆云琛不再多话,任由妮子把他哄回屋去。

  纪桓怔愣地看着陆云琛走远的背影,直到破旧的木门合上,都没能收回目光。

  一旁的妮子见纪桓傻愣着不动,上前推搡了纪桓一把,怀里还抱着一个足有磨盘大的原型簸箕:“看什么看,滚滚滚,少站在我家门口贼眉鼠眼地往里瞅。”

  纪桓赶忙凑上前道:“敢问姑娘是何处找到他的。”

  话音刚落,妮子将晒好的白菜往纪桓头上一扣,趁着纪桓来不及反应,赶忙跑进屋里,将门上锁。

  可怜纪桓拿开头上的簸箕,又拨开挂在头上的干菜叶子,脸上的表情不免有些无辜。

  大婶在旁边看了一会热闹,才走上前去为纪桓捻开挂在肩头上的菜叶子:“妮子捡回来的男人,你认识?”

  “看着像旧相识。”

  “这样啊,你别跟妮子置气,妮子人挺好的,心肠也热乎,多接触两日慢慢与她道明白原委,她能理解的,这毕竟是她从山上捡回来的俊俏郎君,平日放在身边仔细得很,就怕被谁给拐了去。”大婶说着拍了拍纪桓胸口的干菜叶渣,“先跟我去休息,看你一路来舟车劳顿,怕是一路上受了不少苦,好好睡一觉,大婶今夜帮你跟妮子说说,明日带你来找人。”

  纪桓看着紧闭的房门,沉默了半晌,还是退了一步,决定先在这里安顿下来,再从长计议。

  有了前面发生的事,纪桓也不知道陆云琛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可想起他主动上前提起陆云琛名字时,陆云琛眼中一闪而过的晦暗,这些日子好不容易压下来的怒火,又唰地一下直冲到了天灵盖。

  入夜。

  陆云琛找上门来,用树枝作剑抵住他咽喉时,他才想到了另一个可能性。

  被陆云琛握在手里的树枝像一把开了刃的剑,刺破了纪桓颈部的皮肤,血顺着破口染红了树枝的顶端。

  “你找来这里究竟想做什么?”

  纪桓看着陆云琛眼神里满是狐疑。

  一时半晌又分辨不清陆云琛是什么情况,细想后两指夹住树枝,试图用内力将枝干折断,未料剑气顺着树枝底端朝纪桓奔去,惊得纪桓连忙一个后仰躲开。

  讪讪回过头时,墙上剑痕所在的位置,看上去只能堪堪擦破纪桓下颚,却不会一招断送纪桓的性命。

  陆云琛没下死手。

  反应过来这个,纪桓直起身子正欲上前,十二把没有实体的剑将纪桓围在了正中间,再看陆云琛站在不远处手中起势,那张脸因为强行驱动剑阵越显苍白。

  没有光彩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前方道:“还不肯说出你来这里找我的目的吗?”

  纪桓站在剑阵的正中央,抬手在陆云琛眼前晃了晃,见那双眼睛是真看不见,又不住疑心。

  不确定陆云琛是不是在刚才就想要对他狠下杀手,只是因为目盲不便,那一股剑气才打歪了地方。

  “我是纪桓。”既然陆云琛看不见,纪桓便觉得才开始陆云琛装作不认识,兴许是没听出他的声音。

  这人事事谋划,招招算计,怕是根本没将自己放在心上,所以当他上前相认时陆云琛才没认出他来。

  “垣珩天新收的弟子?宗主的令牌不在我手上,你既是玉衡仙宗的人,便不该为垣珩天做这种伤害同门的蠢事。”陆云琛现在的身体,支撑剑阵极为不易,鲜血涌上喉头又被硬生生咽了回去,“不说话,是想与我死硬到底不成?”

  纪桓听不懂陆云琛在说什么,他试图往前走了半步,一股剑气擦过他脸边,削下了她鬓边的一缕发丝。

  “再轻举妄动,第三剑就要见血了。”

  纪桓僵在原地,从陆云琛的话里渐渐琢磨出不对劲来,想了想还是开口试探道:“仙尊既然都动手了,何不一剑杀了我。”

  陆云琛没有回答纪桓的疑惑,又问道:“你们此行来了多少人?”

  没听见纪桓回答,又一股剑气向纪桓奔去,为朝着要害处去,只是在纪桓手臂上留下了一道不大不小的剑伤。

  陆云琛严声道:“还不快说。”

  “璇玑长老让我来找你回去。”纪桓依靠着对书里的记忆,想起了陆云琛的师姐在登上宗主时,为璇玑长老,专管玉衡仙宗的内务,“你失踪了,璇玑长老和天玑长老都很担心,便派我秘密下山。”

  陆云琛没有说话,可看脸色已经有了几分动容。

  纪桓道:“我是璇玑长老的内门弟子,她为了处理玉衡仙宗的事情,受了重伤,还在我面前露出蛟龙的原形,我能受命下山寻你,璇玑长老有多信任我,宗主心里一定是知道的吧!”

  阮湉是蛟龙的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不然垣珩天又怎么可能以用蛟龙杀死宗主为借口,将阮湉害进了万圣灯会。

  听到这样的私密事,陆云琛沉默了片刻,挥手收回眼前的剑阵。

  本就已经强弩之末的身体,在放松戒备后轰然倒地,吓得纪桓都来不及反应,已经来到了陆云琛身边。

  “你进村的时候有人跟着你吗?”陆云琛抓着纪桓的手臂,说话时有鲜血从唇边溢出,都快要晕过去的人,指甲却死死扣住自己的掌心,试图用疼痛来让自己清醒。

  纪桓搂着陆云琛道:“你现在伤得这么重,怎么还有心思去顾忌别的东西,听我的话,闭上眼睛调理自己的内息。”

  陆云琛道:“有吗?”

  “没有,这村子与世隔绝,若不是我迷了路,也很难找到这里。”

  听见纪桓的回应,陆云琛心底的石头落了地,口中轻轻重复着‘没有就好’,身体也在纪桓怀中软了下来。

  陆云琛失忆了,但又没有完全失忆。

  从这些只言片语中,纪桓能肯定的是陆云琛的记忆停在了自己还是玉衡仙宗的宗主之时。

  之前的疑问,纪桓却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趁着烛光看着那张面无血色的脸,只是抬手轻轻扒开陆云琛被细汗浸湿的发丝。

  “才过了几个月,怎么就瘦成这样。”纪桓拉过陆云琛的手腕,为其把脉,之前没探过脉象还好,而今一探,竟让纪桓心惊。

  一个劫变期修为的修真者,体内灵力非但不能使陆云琛的身体有所好转,反倒是越发衰颓。

  之前纪桓也替陆云琛诊过几次脉,脉象虽然怪异,也能感觉到两股无法融合的气息在体内相互对撞,却并未像现在这般显露出油尽灯枯之象。

  门外传来脚步声,纪桓起身开门,就见屋外站着不少手中举着火把的村民。

  妮子小步跑到院子里推开院门,看着地上的血迹和陆云琛面如死灰的脸不由心惊,瘦小的身子急忙挡在了门口:“我就说这个外乡人不怀好意!你是琛哥哥的仇人是吧,想在我眼皮子底下要了琛哥哥的性命,那不能够!”

  纪桓刚探完陆云琛的脉象,脸色本就不好,眼下又被密密麻麻的火把晃得眼睛疼,他阴沉的神色看得在场的人心发慌。

  哪怕举着熊熊燃烧的火把,握着木棍铁锹等工具,仍不敢上前半步。

  “三舅舅,二姨婶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我们一起把这个外乡人赶出去。”妮子见村子里的人不进反退,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哭腔。

  那个被妮子唤三舅舅的男人,伸长了脖子说道:“妮子过来!隔壁院的张大姐说了,这人眼瞅着就是认识你捡来的男人,别因为一个来历不明的野男人,害了全村的性命。”

  妮子回头看着地上的血迹,急得在原地直跺脚。

  眼见村里人怕了,又不忍陆云琛受委屈,顺手举起倚在墙边的犁耙就往纪桓的身上打。

  正在这时,落在地上的火把燃起了放在屋门前晒好的干草木柴,火舌飞快地燃起,很快就被整个院子团团围住。

  妮子见到大火起来,也乱了阵脚,站在大火中茫然无措,又想去浓烟里接陆云琛出来。

  还没等决定好该做什么,一个身影揽住妮子的腰,将她从火光中带了出来,又用术法引来附近河渠里的水将院中的火浇灭。

  火光褪去,浓烟散开,立在院中的身影牢牢将纪桓护在身边,手臂被刚才的烈火撩上了一大片,红得触目惊心。

  “是会术法的怪物!”

  “早说不能把村外的人带进来了。”

  “躲到这里,这些混账玩意还要跑来害我们。”

  人群中胆大的,甚至捡起石头往陆云琛受伤的手臂上砸,气得纪桓扒开陆云琛正欲上前去跟那些壮年男子比比拳脚,却被陆云琛一把拉住了手腕。

  这双眼与平日在纪桓面前伪装出来的良善温柔不同。

  淡漠疏离却也最为平和。

  “近些时日叨扰村子,多谢诸位在陆某身陷囹圄之时出手相助,今夜我便会离开村内。”

  妮子哭着想要上前,被几个村民拦了下来。

  不难看出这个与世隔绝的村子,对村外神仙打架的反感与厌恶,普通的人只想过世间最平常的日子,想来哪怕是世外那些被仙门照付的村民,若有一日没有了妖魔来侵扰,他们谁又想在仙门手底下讨生活。

  那些天赋异禀的人,在普通人眼中,又何尝不是非我族类。

  纪桓想要上前去搀陆云琛,却被其不着痕迹地躲开,他双眼虽看不见,却依靠着手中的竹棍走得稳健。

  ……

  两人离开村子外到现在,足足走了三里地,那跟着他们身后的村民才放心地选了另一条道离开。

  眼见陆云琛继续朝前走,纪桓深吸了一口气,急忙挡在了陆云琛前面:“你现在的身体不适合再赶路了。”

  陆云琛道:“走远一些,他们今夜才能安心睡个好觉。”

  想到不久前陆云琛吐血昏厥,却还在大火中强撑着操控法术来引水灭火,纪桓又急又恼,却又拿陆云琛一点办法都没有。

  已是入了冬走在路上都能感觉到寒风刺骨,陆云琛手臂上的伤势由红至青,伤口的正中央还冒出几个指腹大小的水泡,让纪桓越看越不是滋味,只得脱下外袍披在陆云琛的肩头。

  一直往前走的人,因为他这一举动停了下来,抬手摸了摸身上的衣物,轻叹了一口气,从肩头扒开衣服递到纪桓跟前:“穿好。”

  “啧,给你披着你就披着,怎么那么多事。”纪桓没好气地说道,看着这张脸,想起前段时间发生的事,一口气憋在心里,说话的态度变得有些恶劣。

  “再晚些天会更冷。”

  纪桓皱着眉心,一把夺过陆云琛手中的衣服,又重新把衣服披回到陆云琛肩头。

  陆云琛道:“璇玑长老在门中难道没有跟你交代过不可忤逆师长吗?”

  哟,纪桓还从没见过小仙尊摆起玉衡仙宗宗主的款来。

  一时他怀抱着双臂道:“怎么?宗主还得招出剑阵威胁我不成。”

  本以为陆云琛会生气,却只听他轻叹了一口气,再开口时连说话的语气都柔和了不少:“璇玑长老一向御下极严,她座下的弟子平日在她跟前大气都不敢出,没承想竟会教出你这样的弟子,平日定然没少挨她责罚吧。”

  陆云琛说着拢了拢披在肩头的衣服,“我的内门弟子也如你这般,决定了的事,我怎么说都不会听,也不知我出事后,师姐有没有太过苛责他。”

  “宗主说的是祁师兄吗?”

  提起祁南枭,陆云琛弯起唇角,手中竹棍踏上干枯的落叶,发出一声脆响:“你见过了?”

  纪桓轻叹了一口气,从他认识陆云琛开始,只要提起祁南枭,陆云琛眼中的恨意就从未消弭过,这还是第一次看见陆云琛在说起那个名字时,无神的双眸里仍带着柔柔的笑意。

  纪桓道:“见过,我与祁师兄合不来。”

  “那孩子性格是孤僻了点,也怪我,自他知事起一直把他带在山上。”陆云琛提起祁南枭的事,神色语调都有一种谈起自家孩子时的欣喜,“待我伤好一些,回到门中让你们多接触接触,你肯定会喜欢他的。”

  纪桓快步上前,与陆云琛并肩而行。

  不记得魔族过往的小仙尊,很温柔,像水一般,所行的每一件事想做就做了,不会有太多的算计。

  如果是从魔族出来的小仙尊,会在明知道村里的人厌恶修仙者的情况下出手救下那个女孩吗?

  还是一味地保全自身,隐忍不发。

  陆云琛柔声道:“怎么不说话了?”

  一句话将纪桓的思绪打断:“宗主,已经离那村子很远了,找个地方坐下来歇歇脚吧。”

  “你累了?”陆云琛问。

  “恩,我赶了一天路,都没来得及闭上眼睛歇歇,就被村子里的人赶出来了。”

  “好。”陆云琛握着手中的竹棍换了一条小路向前。

  纪桓凑到陆云琛身边,抬手在陆云琛眼前晃了晃。

  陆云琛似有所察觉,轻笑道:“这眼睛真看不见了,只是五感比常人更敏锐一点,能够通过风向,周围的声音来判断四周的环境,往后你修为再精进些,我可以教你。”

  “那宗主这眼睛是怎么回事?”

  陆云琛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

  想起之前陆云琛厉色地问起他是不是垣珩天的人,纪桓不由将事情顺着另一个方向延伸:“是垣珩天派人来围剿宗主,才会让宗主受那么重的伤对吗?”

  话音落,纪桓眼见陆云琛的神色有变化,知道自己猜出了一些书里没有提起的缘由。

  以前陆云琛提过一些曾经的往事,说过他年少张狂恣意,闯下不少祸事。

  可看而今的陆云琛性情温和,虽言行中总有一种淡漠疏离之感,可被年月打磨下来的性子骗不了人。

  要是纪桓没有猜错的话,陆云琛师姐已是璇玑长老,那陆云琛应当已经在宗主的位置待了一段时日,又联系上陆云琛登上宗主之位时,岁数不大,后又退居为廉贞长老,想来发生了不少事。

  而垣珩天为了宗主的位置,对陆云琛下死手应当不是第一次。

  正当纪桓还在思考着玉衡仙宗的事情,陆云琛微曲着手指轻敲了一下他的眉心:“要叫师叔,他师父好歹和你师祖是师兄弟,怎可没大没小。”

  “我才不要叫他师叔,他派人围堵宗主,让宗主受了这么重的伤,我不喜欢他。”纪桓顺着陆云琛往下说,想要探探陆云琛的底线在哪。

  陆云琛道:“我有说过我受伤一事和你垣师叔有什么关系吗?”

  纪桓装作恍然大悟般,发出几声憨憨的笑:“宗主好像没说过。”

  “你垣师叔的事情,应该不会是你师父在背后嚼舌根吧?”陆云琛问。

  纪桓没和神志清醒的阮湉相处过,对阮湉的了解,全是从一些见过阮湉的人口中拼凑出来的,心里知道按照阮湉的个性,断不会在弟子面前说她这些师兄弟的错处,只能把锅推到最易多嘴的人头上。

  “天玑长老跟我说的,说垣师叔这人最是小气,让我以后见到他最好绕着道走。”

  提起栾承刑,陆云琛无奈地摇了摇头,低声喃喃道:“都已经做长老的人了,在弟子面前还是没个正行。”

  纪桓道:“天玑长老说,自从宗主即位后,这样的事情不止一次,垣师叔此番下手那么重,看模样并未给宗主留退路,宗主有没有想过回到门中后,该怎么处理垣师叔。”

  陆云琛轻叹了一口气:“睡吧。”

  纪桓双唇无声地张了张,想问的话,终究没有再往下说,他挤到陆云琛身边,在怪异的暖流下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

  当纪桓醒来时,天已经亮了。

  不知何时下的初雪,眼前白茫茫一片,转头看去,只见陆云琛颅顶肩头都积下了一层薄雪,那张苍白的脸上,双颊却泛着红,当纪桓伸手去摸陆云琛额间时,未料竟烫得吓人。

  “醒了?”陆云琛清润的声音开口,侧耳听着纪桓的呼吸声,无声地双眼看了过来。

  纪桓感觉到维持着身体的暖意渐渐消退,才知道陆云琛一直用灵力为他暖着身体,才让他在树林里舒舒服服地睡了一整夜。

  后知后觉明白了这些,纪桓牵过陆云琛的手,看着那修长的手指冻得又冷又僵,鼻尖涌上一阵酸涩。

  陆云琛匆匆将手从纪桓掌心抽回:“成何体统。”

  “陆云琛你都什么样了,还用灵力暖着我,是嫌自己活得太久了是吧?”

  陆云琛垂下眼帘将冻得青红的手指收回袖口:“宗主照顾门中弟子,本就是分内之事。”

  “我根本不是玉衡仙宗的弟子。”纪桓说。

  陆云琛愣了片刻,借着竹棍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随着粗重的喘息声,薄唇间呼出的气化作团团白雾,细看他睫毛上早已结起了一层薄霜。

  此时陆仙尊立在冰天雪地里的模样,苍白的仿若一触即碎。

  纪桓道:“后悔了对吧,觉得不应该为了我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差点把自己冻死在雪地里?现在听我说这些是不是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陆云琛望向声源处眉眼弯弯,看上去竟没有一丝恼怒:“昨夜休息得可还好。”

  纪桓不解道:“你为何对我没有敌意?”

  陆云琛道:“总归不是恶人。”

  “我知道你玉衡仙宗内门那么多事,你难道不想杀了我灭口?”

  陆云琛摇头,反问道:“你那些话,说出去有人会信吗?”

  纪桓顿时哑然。

  没有听见纪桓继续说话,陆云琛又道:“玉衡仙宗以剑修闻名,昨夜看你的身法,就知道你说的话真假参半。”

  “你不生气吗?”

  陆云琛浅笑:“昨夜我一直在占你便宜,你生气吗?”

  纪桓望着那张脸不住笑了:“知道我有可能是骗你的,竟还用灵力暖了我一夜。”

  陆云琛拍了拍搭在肩头的外袍:“因为你给了我衣服披啊。”


第一百零六章 梦中人

  纪桓愣了神,曾经和陆云琛相处时,总觉得两人的关系已经足够亲近,中间却仍隔着一道若有若无的薄纱。

  而今少了那些难言之隐,这样的陆云琛虽做事我行我素,半点顾不得自己,可更易接近。

  当初在云雾窟上遇到任迁,那时任迁曾说过陆云琛看似柔和好亲近,实则除了那几个亲近的人外,陆云琛的心对谁都是冷的。

  身为一个有系统的穿越者,如果任迁不是第一次选择这个世界,那陆云琛是否也曾是他的攻略目标。

  “该不会是感动的话都说不出来吧?”陆云琛问。

  纪桓已经飘远的思绪被陆云琛这句话又拽了回来,食指指节讪讪地蹭了两下鼻翼道:“我想事情呢。”

  陆云琛道:“你认识我师姐他们?”

  “认识。”

  陆云琛颔首:“从没听他们提起过你。”

  “因为是你在中间牵线我才认识的他们。”

  这句话刚落下,陆云琛手中的竹棍陷入了雪地里,他依靠着纪桓的呼吸来判断纪桓所在的方向,眼神呆滞地落在前方,下巴尖却偏向了纪桓。

  想开口说什么,微启的唇动了动,又紧抿成了一条线,将竹棍的圆头牢牢圈入了掌心里。

  纪桓望着陆云琛脸上的表情由惊诧转为疑惑,又变为若有所思的模样,他安静地站在一边,不再说话。

  许久,陆云琛侧耳循着呼吸声向前,冰凉的指尖触上纪桓的眉目,从纪桓的眉骨一点点顺着鼻梁往下、摸,最后落在纪桓柔软的唇瓣上,才若有所思地喃喃道:“不像。”

  “不像什么?”

  “不像我这些日子梦见的人。”陆云琛收回手,指端残留着纪桓唇瓣的余温。

  纪桓浅笑:“你梦见的人是什么样子的。”

  陆云琛垂下眼帘,双手搭在竹棍顶端,回想着梦中男人的模样,过了好一会,才开口道:“五官要比你粗犷些,那张脸笑起来应该很好看,可在梦里每次见他笑都是模糊的。”

  为何陆云琛会梦见别的男人?

  当这个想法从脑袋里冒出来的时候,纪桓忍不住搓了搓自己的脸颊,之前那些事情没办法问清楚就算了,怎么自己脑袋里会出现这么怪异的想法。

  “你带我认识的人里,清一色都是文弱书生的长相,别说你师弟,哪怕沈知书都长着一张用一根指头就能推倒在地上的脸。”纪桓想起这些仙门弟子,稍微叫得上名字的哪一个不是面如冠玉,虽说比不得他穿书后得到的这张皮囊娇艳,可个个都油头粉面的,就连自己那个在魔族的便宜姐姐看起来都要比这些人壮实。

  陆云琛道:“你还知道沈知书?”

  纪桓站在原地,努力搜索着记忆库里模样有点粗犷,笑起来还特阳光的脸,根本没注意到陆云琛的疑问。

  那边陆云琛迟迟没有听见纪桓的答复,伸手拉住纪桓的袖口:“我是不是说了什么,让你不高兴了。”

  纪桓拉过陆云琛的手,强迫着陆云琛又把自己的脸摸了一遍:“你梦里真没见过这张脸吗?”

  陆云琛不解地问道:“一定要见过吗?”

  好像更奇怪了。

  纪桓脑袋里嗡地发出一声长鸣。

  不记得,就不记得了,他只不过是不想陆云琛像结局一样惨死在魔族,才会接近陆云琛,希望能改变原书里的结局。

  其实纪桓知道把人送回去,就可以背着行囊离开云雾窟,为自己找回家的办法。

  又何必在意陆云琛会不会记得他。

  纪桓缓缓松开陆云琛的手:“不用,我也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你现在不记得了也好,那些事情没什么好记的。”

  他边说边自顾自地往前走。

  在那些寻找陆云琛的日夜里,他甚至在客栈里排练过在找到陆云琛后,如何干脆利落地与之一刀两断,又应当如何应付陆云琛的不解和怒火,却未曾想过陆云琛早就把他留下的痕迹抹得一干二净。

  纪桓双手捂住唇,大口大口地呼吸,试图想让自己混乱的思绪平静下来。

  走了很长一段路后,纪桓才渐渐冷静了下来,回过头时,身后除了白茫茫一片积雪,陆云琛的身影早已不知道消失到了哪去。

  纪桓低骂了一句‘我艹’,转身往来路快步寻找。

  好在昨夜刚下过雪,这山里荒无人烟平日没什么人走动,才能让纪桓折回去一段路后,看见有一排脚印出现在了岔路口。

  看着地上的脚印,不难看出陆云琛脚程很快,像是去追赶什么东西。越往深处,那脚印越踉踉跄跄,能看出走路的人变得越渐不安的心绪。

  见状,纪桓拿不准陆云琛遇见了谁,或者看见了什么东西所以才会变成这样,只得加快了步伐,快到看见陆云琛时,一个没站稳直接滑坐在了陆云琛脚边。

  “你去哪了?”陆云琛问。

  纪桓疼得倒吸了口凉气,手揉着后腰,还没张开嘴把责备的话说出口,没想到陆云琛又来了一招先发制人。

  他龇着牙,伸出手正打算给陆云琛见识见识什么叫做恶言相向,抬头便看见了陆云琛茫然无措的表情,那手上还有几处青紫的擦伤,光想想就知道陆云琛一个双眼看不见的盲人一路走到这里怕是摔了不少跟头。

  又败了,没想到憋了一肚子的怒火,终归又只能自己咽了回去。

  纪桓合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待自己呼吸渐渐平缓下来,才杵着一旁的树身站了起来:“眼睛看不见就不能好好地跟着我吗?”

  “回过神,就听不见你的呼吸了。”陆云琛低下头,不安地摩擦着手中的竹棍,“抱歉,明明你不必惹上我这个麻烦的。”

  看着陆云琛现在这副模样,纪桓无声地张了张嘴,在心里默默调整了几次说话的语调后,才夹着嗓子开口道:“不是你的问题,也怪我,你眼睛看不见,要不是我自顾自地往前走,不回头看看你有没有跟上来,你也不会走丢。”

  陆云琛小声问:“是嗓子疼吗?”

  纪桓看着陆云琛沉默了。

  他收回没有秘密的陆云琛更好相处这句话,甚至还觉得有点缺心眼的小仙尊才真正是气死人不偿命。

  正在这时,陆云琛从怀中摸出一块用油纸包裹着的糖块,送到纪桓眼跟前晃了晃:“这是妮子做的梨膏糖,含上一小块,喉咙会好一点。”

  哪怕缺心眼也有缺心眼的可爱之处。纪桓轻叹了一口气,接过陆云琛手中的糖块,一时间倒不清楚自己为何要跟陆云琛生气,他剥开包在外面那层油纸后,把糖块送入嘴中,甜滋滋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开来。

  听见声音,陆云琛偏头问道:“好吃吗?”

  “好吃。”

  陆云琛浅笑道:“妮子手艺是好的。”

  纪桓道:“你不是已经辟谷了。”

  “辟谷是辟谷,品尝美食又不是只为了饱腹,人生在世不得有点口腹之欲。”陆云琛握住竹棍,提起吃得不知让他想起了什么,吞、咽了一口吐沫,也从怀中摸出一块梨膏糖含在嘴里,“沈知书烤过野味给你吃吗?”他嘴里含着糖块说起话来都含糊不清。

  纪桓道:“烤过狍子肉,比店里卖的香。”

  “那你喝过他酿的果酒吗?那烤肉配上他亲自备的佳酿更是一绝。”

  记忆中的陆云琛,平日想要他尝一口凡间的吃食,都得哄老半天,才会稍稍尝上一些,而今说起与沈知书把酒言欢的那些年,那双空洞的眼眸都能生出几分光亮来。

  陆云琛笑了:“不说话,应当是没喝过吧,你别生我气了,我回去让沈知书做果酒给你喝。”

  到这时,之前的怒火都消散了,纪桓上前为陆云琛拉了拉那件披在身上的衣服,才发觉陆云琛身上的衣服都湿了,额头还烫得厉害,就连之前没有血色的薄唇,都在滚烫的体温下微微泛红。

  “还在生气吗?”陆云琛抿了抿烧红了的唇瓣,“也许是我摸错了,其实你和我梦中的人很像的,我没有不记得你,从见到你时,就觉得你很亲近。”

  纪桓在陆云琛面前蹲下:“顺着我的声音过来,我背你下山。”

  “可……”

  纪桓道:“山上冷,背着你动动能暖和些。”

  陆云琛犹豫了一阵,生怕竹棍不小心打到纪桓,俯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把竹棍插入树旁,才顺着纪桓的呼吸声慢慢往前摸,俯身摸到纪桓的脖颈时,还没抓稳,就被纪桓的双手一推搡,整个身体都贴上了纪桓的后背。

  纪桓根本没有给反应的时间,就作势要站起身来,他眼睛看不见,不安感驱使着他紧紧抱住了纪桓的脖颈,任由对方将他从地上背了起来。

  “你搂那么紧,我都快喘不过气来了。”纪桓说。

  陆云琛颔首,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原本抱住纪桓颈部的手,转为轻轻扒着纪桓的肩膀:“这样暖和一点吗?”

  暖流又一次灌入纪桓体内,纪桓本想开口拒绝,想到自己是用身上冷把陆云琛诓上背的,还是点了点头:“你刚才说跟我亲近?”

  “恩,感觉好像见过你。”

  纪桓轻笑:“哟,觉得熟悉一见面还用树枝抵着我的喉咙。”

  提起昨夜的画面,陆云琛低下头,脸埋入了纪桓颈边:“我不能让他们因为我的事惹上麻烦。”

  “要是为了保住村子,你死了呢?”

  “也是值得的。”

  纪桓蹙紧眉心:“你出事了,你师姐和师弟该怎么办?”

  “沈知书会把我师尊找回来的,师尊回来,玉衡仙宗的局势就会安定,就算天塌下来他都会替我们顶着。”

  “要是你师尊已经死了呢。”

  陆云琛身体一僵,沉默了良久后,说话声变得又闷又小:“不会的,我师尊他不会死。”

  “若是你师尊死了,必须得由你看管玉衡仙宗,你上得照料蛟龙之身的师姐,下得照付与魔修成亲的师弟,还得顾忌祁南枭的魔族血统,你要怎么做……”

  这些话说到最后,就连纪桓自己都哽住了。

  陆云琛登上宗主之位时,虽天资卓越,却连凡人成亲的年纪都还没到,师尊杳无音讯后,他一力撑着玉衡仙宗,还时常要提防垣珩天的人暗中谋害自己,正在一步都不可行差踏错之际,又遇上栾承刑与魔修女子暗通曲款,他就这样被架在那个位置上,连喘息放松的机会都没有。

  陆云琛不快道:“……我不暖你了。”

  哪怕听出了陆云琛语气中的不悦,纪桓还是继续往下道:“要是没多久祁南骁发现了自己的身世,把曾经你为了保住他,做的假证据,当做你杀母取子后,意图威胁魔族的手段,他开始怨恨你,回到魔族后,就开始协助魔族攻破仙门数道结界,甚至用平民百姓的性命威胁你束手就擒,你为此身受重伤,被囚数月后,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逃出来,并意外在一个与世隔绝的仙门落脚,要是离开这里,山下有魔族,有仙门都等着取你的性命,你会怎么做。”

  陆云琛没有说话,纪桓只能感觉到抓着他肩膀的双手渐渐收力。

  许久才轻声说道:“还好被赶出村了,不然那些村民会被我给害死。”言语中竟带有几分庆幸。

  “为何?不应该用尽一切办法都要留在这里,明明你只有留在那里,才能休养好身体,才有能力跟你的仇人动手。”

  陆云琛不解地蹙起眉心:“他们只是普通人,为何要因为我的事卷入风浪中,还有你指的仇人是谁。”

  “祁南枭。”

  陆云琛道:“当初做下假证为保他安危,早已做好有朝一日承受他怒火的准备,他所行之事,若是冲着我来,也算不得什么仇人。”

  纪桓听见陆云琛这些话,开口时带有愠怒:“你教养他那么多年,他不信你,反倒相信外人,你就一点都不心寒?要是他挑了你手脚筋,将你关入牢笼,视作玩物,你也觉得你应该承受他的怒火?”

  “若像你这般说,导致人间生灵涂炭,是他的过错,也是我这个当师尊的过错,这条路是我选的,所有苦楚皆是我的报应,哪怕是死,只要他悬崖勒马将功补过,就还有回旋的余地,我曾经就知道东窗事发后,我会承受些什么,只要他肯回头,这人间的罪责,我身为师尊更当以死谢罪,以平众怒。”

  如果陆云琛不在意那些□□和伤害,究竟是什么在魔族时就以那么极端的做法行事。

  陆云琛扶住纪桓的肩膀,冷声又道:“放我下来,我不用你背。”

  “你不是说,你觉得自己缺失了一段记忆,我说的这些话,就是你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你还打算为了祁南枭以死谢罪吗?”纪桓深吸了一口气,背后的陆云琛除了像块沉甸甸的石头外,连动都没动得一下,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他这番话给吓着了,“不信的话,摸一摸两边手腕,那里应该还留着你被挑手筋时的伤痕。”

  这句话后,陆云琛还是没有说话,纪桓只能凭借肩膀上像小猫蹭过般的触感,知道陆云琛照着他的话做了。

  纪桓道:“我没骗你吧,现在走得还不算太远,我还能把你送回村子里,你知道的,除了那里你没有地方可以躲了。”

  陆云琛道:“你知道我为何要逃出来吗?”

  这真的是陆云琛心有所惑才发出的疑问,纪桓润了润干裂的双唇:“有机会自然要逃出来。”

  “你既然说他恨我恨得亲手挑了我的手筋脚筋,我这样贸然出逃会死多少人?他会不会因此屠戮玉衡仙宗?伤没伤及玉衡仙宗近内的百姓?要还有回旋的余地,你把我送回去,他恨的是我,不会为难你们的。”

  纪桓咬牙切齿道:“陆云琛你疯了吧!”

  陆云琛深吸了一口气:“这是眼下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我伤得太重了,他一人兴许可以挡住,可我挡不住魔族的铁骑,送我回去,这是我目前能想到最好的解决方法。”

  “当初没受伤时,为何要束手就擒,不想着用这条命拼一拼?”纪桓问。

  “我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可放下手中的剑,应当是除了那条路外,我没得选了。”

  书里,魔族威胁玉衡仙宗时,唯有留在门内看守的陆云琛在苦苦抵抗,他一边要维持着山里的结界,一边要对付突破玉衡仙宗界口的魔兵,身后还有垣珩天的背刺。

  以陆云琛的实力来看,想要保全自身很容易,除去老魔尊没有一人有近身与他抗衡的能力,可他们人多,可以将屠刀挥向无辜的百姓,屠戮玉衡仙宗的弟子,可以让陆云琛所见之景都沦为尸山血海,所以陆云琛放下了手中的剑,自愿成为魔族的俘虏,被那些魔物踩在脚下时,心中还想着师徒同罪。

  纪桓合上眼睛,在冰天雪地中唇边的呼吸化为了团团白气。

  如果背上的是书里陆云琛该有的样子,那那个步步为营,哪怕踩着普通人血肉也要达到目的的陆云琛又是谁。

  “我都不记得你,你们不算相熟吧。”陆云琛低沉沙哑的嗓音在纪桓身后响起,“你把我送回魔族。”

  纪桓转开话题道:“说说你都梦见了些什么?”

  “我知道应该是我师姐他们委托了你,不然你也不会知道那么多私密之事,下了山,你带着我一样会被人盯上,你若担心亲自把我送回去会给你带来无妄之灾,可以将我放在魔族驻地附近,我会自己走过去的。”

  纪桓没有理会陆云琛的话,自顾自地说道:“你梦里那个男人长什么样?有我好看吗?”

  陆云琛不快道:“你要觉得在我师姐他们那里难交差,大可将我今日说的话,复述给他们,他们自然能理解我的选择。”

  “你把你的梦告诉我,我听高兴了就会按照你说的,送你回魔族。”

  陆云琛虽觉得纪桓这样有些莫名其妙,可奈何自己一双眼睛依然不能视物,若纪桓一咬牙将他丢在山里,他很难从这与世隔绝的山中找到魔族的人。

  想清楚这些,陆云琛不再提回去的事,而是按照纪桓的想法,说起了这几日的梦境。

  陆云琛的梦里都是这些日子两个人在一起相处的片段,一次次历尽险阻,又在淤泥中挣扎出生路。

  “你梦见的男人,不长我这样吗?”

  陆云琛道:“不是你这样的,你模样生得过于……秀气,我梦中的人五官更英挺些,剑眉星目,唇没你这么薄,摸起来应当有些肉感,他生的很好看。”

  纪桓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陆云琛梦中男人的相貌,是自己没有穿书前的长相,那时他虽伤了身体,又跟着纪家的好友学习了几年医理,可旁人都说他身上没有书卷气,反倒像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大侠。

  那时纪桓想想自己已经不能练武的身体,都有点想笑,可看着镜中那个眉眼间透露出几分凌厉的自己,倒也觉得他们说的话不虚。

  纪桓道:“你怎么会知道我原来的模样。”

  “你还换过脸?”陆云琛冰凉的指尖再度触上纪桓的颊面,“摸起来不像是动过的。”

  “换过,很久以前就长着你梦中那样子。”

  陆云琛道:“那为何要换一副皮相,现下这副皮相我觉得不好看。”

  纪桓笑了笑,陆云琛果然不喜欢七少的脸,想到那天在山洞里,差点没因为这张脸被陆云琛杀死,纪桓就知道陆云琛很排斥魔族发生的事情。

  可……

  纪桓愣住了,七少还没有做多少伤害陆云琛的事情,他就已经来到了这具身体里,之后更是用这副身体对陆云琛样样照顾,事事体贴,陆云琛有什么理由那么恨这张脸的主人。

  恨到神志不清时,险些将他粉身碎骨。

  陆云琛道:“为何你在我的梦里从来不笑。”

  纪桓的思绪被陆云琛的话语拉回,他偏过头望向那张凑过来的脸,心里明白,有些问题的答案无法从现在的陆云琛口中得知。

  可他又觉得陆云琛不要恢复,一直维持现在这样,无论是对他,还是对陆云琛自己都是最好的。

  作者有话说:

  小仙尊梦里看不清纪桓笑的样子,是因为每次见到纪桓原来的相貌,都是在濒死的时候


第一百零七章 一颗金蛋

  没有得到答复,陆云琛又摸了摸纪桓的侧脸:“你还没有回答我。”

  纪桓浅笑道:“那你一定是瞒着我太多事,觉得心虚,所以梦里才没见我笑过。”

  陆云琛道:“我瞒着你什么?”

  “你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告诉你,你也不知道,那些事等你好了我再慢慢跟你算。”说罢,纪桓轻轻叹了一口气,“闭着眼睛睡会,等下了山我叫你。”

  被背在身后的陆云琛小声嗯了一声,头搭在纪桓的肩膀上,温热的呼吸不断搔过纪桓的脖颈带来阵阵痒意。

  此时,身上仍有暖流在体内流淌,纪桓知道陆云琛没睡依然在用最笨拙的方式温暖着自己,纪桓想过要开口叫停,想起对方看起来温温柔柔,可却执拗得很的性子,不由加快了步伐。

  这段时日里纪桓无论是武修还是修真都有所精进,原来本就不俗的轻功,而今更上一层楼。

  刚刚入夜,便带着陆云琛寻到了一户人家落脚,这个人是猎户,今日刚巧猎得一只麋鹿,纪桓拿出散银向猎户买了两碗肉汤,与陆云琛一同缩在了火堆旁。

  陆云琛额头摸着还烫,细看整个人比上次分别时瘦了好大一圈,此时安安静静缩在他身边吹着肉汤。

  纪桓抬起碗一饮而尽,抹了抹嘴边的油渍,又眯笑着眼跟猎户大哥再要了一碗肉汤。

  “从这里到山下城里,都要四五天的脚程,你们这大雪天里怎么跑到这山里来了。”猎户说着,抬起肉汤喝了一口。

  纪桓斜眼看向坐在一旁默默喝汤的陆云琛道:“我兄弟脑袋不太灵光,这不前些日子跑山里来了,这山大,我找起来也不容易,这才刚刚把他寻回来。”

  兴许是病得难受陆云琛进了屋后就不怎么说话,在火堆旁昏昏欲睡的模样,看起来倒真有几分不大灵光的模样。

  猎户笑道:“好在前些日子山里的熊都找地方过冬了,不然就你兄弟这细皮嫩肉的模样,都不够那些野熊塞牙缝。”

  陆云琛抬起头面向纪桓的方向不说话。

  猎户看着陆云琛脸上的表情有了丝异样,放下肉汤,拍了一下大腿道:“我看着也不算太糊涂,他还听得懂我们在说他。”

  陆云琛从纪桓嘴里知道自己目前在外的处境,抿了抿双唇,又低下头喝着碗中的肉汤,这汤味道不好喝,没什么调料,多半连汤里的浮沫都没有撇干净,喝起来带着一股动物身上独有的腥味。

  他喝完一碗,便将空碗搁置在一旁。

  猎户大哥见了,急忙端起空碗道:“别不好意思,这一碗怎么能顶饱,这种天气,得多吃点身上才能暖和。”

  陆云琛眼睛看不见,都来不及去抢碗,双眼木木地望着猎户声音所在的位置,细长的手指覆上了唇瓣。

  回味起那肉汤的腥味,嘴里都觉得难受。

  “谢谢大哥的好意了,他平日吃不了那么多,今日能吃完一碗已是难得。”纪桓按住了碗边,眼角余光瞥见陆云琛微蹙的眉心,不住弯起了唇角。

  刚当上宗主那会的陆云琛会吃些普通人的吃食,却能看出公子哥的娇气,这样的糙食能果腹,但满足不了陆云琛的口欲,想来能吃上一碗已是极限。

  猎户看了一眼陆云琛道:“都瘦成什么样了,姑娘家家都比他吃得多,你看他这细胳膊细腿的样儿,就是往后自己做点营生都得被那些地痞流氓欺负,想打点吃的果腹弓都没拉开,人就已经被弓给带倒了。”

  纪桓笑道:“没办法,他身体不好,平日稍微多吃点就胃里就难受,这不还有我吗?我陪着他,总不能让他受委屈了。”

  闻言猎户放下手中的土碗长叹了一口气:“这个世上,谁也不能护着谁一辈子。”

  纪桓被戳中了心事笑了笑,低下头吹着手里的肉汤。

  现在陆云琛不记得之前发生的事,身体底子全空了,双眼不知是不是被妖丹反噬的缘故已经看不见东西了,要是他不在身边陪着,哪怕将人送回云雾窟,就那一山的老弱残兵,不给陆云琛添麻烦都得烧高香了。

  从见到陆云琛至今,他想了很多东西,还是没有办法打消离开这个世界的念头。

  他曾经就不喜欢这里,没有挂念后,想要离开这里的念头就越发强烈,若不是陆云琛现在的样子让人于心不忍,那一次见面应当是告别的……

  眼底的情绪在不懂得掩饰的脸上,总是很容易被看出来。

  猎户从汤锅里盛起一块肉放到了纪桓的碗里:“别难过,有的是办法,你这兄弟人生得好看,卖去富农家里做个赘婿,那家人怎么着也饿不着他,等往后和富农家的小姐生个大胖小子,人家家里更是欢喜的很,肯定不会亏待他的。”

  纪桓刚喝下的一口汤喷了出来。

  猎户道:“你还年轻别整那么大的包袱给自己背在身上,到时候用他换点银钱,你自己找一房媳妇,在那些有仙门庇护的大城里买一间屋子,日子好过哩。”

  把盲眼的小仙尊买给富农家当赘婿。纪桓从一开始的惊讶到忍不住想笑,眼神上下打量了一遍陆云琛,想来要不是他早早找到那村里去,再过个一年半载,陆云琛和妮子的孩子都快落地了吧!

  陆云琛站了起来,没有盲棍,只能摸索着向前,脸上的表情虽说没什么变化,可纪桓已经察觉到小仙尊不高兴了。

  “还是瞎的啊?”猎户看着陆云琛向前摸索的模样有些愕然。

  纪桓道:“恩,他眼睛看不见了。”

  “这又傻又瞎的,怕是卖不得好价钱,我知道几个富农,家里生了丫头正愁着合适的上门女婿,你要是点头,明日我就下山帮你问问,价钱的事情可以慢慢商量。”

  门‘啪——’地一声关上了。

  纪桓站起身来,顺手将碗往火炉边一放,快步向门外走去。

  好在陆云琛没有走远,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不远处的木桩上,肩上仍披着纪桓之前拿给他的外袍。

  “外面多冷,还是回屋坐着暖和些。”寒风拂面,纪桓拉起衣领,不断搓着掌心向陆云琛靠近。

  陆云琛浅笑:“听你们谈价吗?”

  纪桓蹲在陆云琛跟前:“说笑呢,还能真把你卖了不成。”

  “又病又瞎脑子还不灵光,卖不得好价钱。”

  纪桓用手指戳了一下陆云琛的脸颊:“生气了?”

  “我一个剑阵可以把这座山都屠干净。”

  纪桓愣了一下,看着陆云琛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忍不住笑出声来,不管失忆前,还是失忆后,闹起脾气竟都是这副模样,纪桓忍不住掐了掐陆云琛的脸。

  “把山上的野兽都屠光了,你吃得完吗?”

  陆云琛冷哼了一声:“谁说杀了就一定要吃。”

  纪桓道:“不然呢?那熊养了多久才又肥又胖的,杀了不吃,多浪费。”

  陆云琛垂下眼帘沉默了半晌,低声道:“杀了去城里送人总行吧,到时他连只兔子都别想从这座山里捉到。”

  纪桓道:“岂不是得饿死在山上。”

  “我又瞎又病脑子又不好,卖都卖不得个好价钱,哪还能顾忌得了旁人。”

  纪桓点了点头:“这大冷天的,我去杀,保证这个冬天一根鸟毛都不给他剩。”说着纪桓站起身来作势要往树林里走,陆云琛却赶忙抓住了他的衣摆,他微微弯下身子:“怕我办事不力?”

  陆云琛依靠着纪桓声音来判断纪桓所在的位置,他傲娇地偏向另一边:“不想杀了,麻烦。”

  纪桓听见陆云琛的话时,没忍住笑了起来,陆云琛抓着他衣摆狠狠一拽,纪桓在雪地中一个没站稳直接扑入了陆云琛的怀里,陆云琛赶忙搂住了纪桓的腰,将纪桓一把揽入了怀里。

  小屋里的猎户刚拉开门,就看见两个大男人在雪地中暧昧地抱成一团,急忙合上门,只当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纪桓在陆云琛怀里傻愣愣地呆了许久,才从那冰冷的怀抱里站起身来。

  挂在屋外的油灯,依稀能看清陆云琛脸上泛起的红晕,很浅很浅,看起来跟高热不退的红好似不太一样。

  陆云琛轻声道:“回屋吧。”

  “恩。”纪桓牵过陆云琛伸向他的手,将陆云琛从树桩上拉了起来,“刚才没撞疼你吧?”

  陆云琛摇了摇头,另一只手又摸上了纪桓的脸颊,那张脸在寒冬里摸着像一笼暖炉:“好烫。”

  纪桓讪讪偏过头避开了陆云琛的手,回了一个淡淡的‘恩’字。

  那种想要立刻告别,一去不回头的想法又涌了上来。

  好像潜意识中觉得抽身的时间越晚,他就会在一个无形的漩涡里陷得越深。

  冬日里簌簌的寒风灌入袖口,陆云琛低下头,那双什么也看不见的双眼,终是随着纪桓炙热的体温,落在了纪桓的手背上。

  “我梦里的记忆,是我们一起经历过的事情,对吗?”陆云琛问。

  纪桓停下脚步,直到陆云琛的身体撞向了他的肩膀,他唇边浮起一团团白气。

  没有听见纪桓的答复,陆云琛没有再问,直到纪桓再次向前,他只默不作声地跟在纪桓身后。

  推开门,一直贴在木门上听墙角的猎户赶忙回到了火边,探究的眼神时不时往这两人身上扫,又抬手给了自己嘴上两下,伸长脖子往里面看。

  纪桓把陆云琛拉到塌边坐下,为陆云琛脱下身上的外袍,刚要俯下身为陆云琛脱鞋时,陆云琛按住了他的手背:“我自己来,只是看不见了,又不是残了。”

  闻言纪桓讪讪收回手:“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你随时都可以叫我。”

  陆云琛颔首,纪桓没有在床边多留,又回到了火炉边坐下。

  猎户看着纪桓出去一趟回来脸色变得阴沉,从火边拿了一块烤饼递到纪桓跟前:“吃点东西。”

  “多谢。”

  “没哄好?”猎户借着火光小心翼翼打量着纪桓脸上的表情,见纪桓抬眼望向自己,他赶忙低头咬了一口干硬的烤饼,“之前我说的话别往心里去,我也不知道你们是那种关系,就看着你俩挺不容易的,才多嘴想帮帮你。”

  纪桓疑惑道:“哪种关系?”

  猎户皱了皱眉头,咬了口烤饼,脑海里全是这两人刚才在雪地里抱着对方难舍难分的画面,心里只觉得燥得欢。

  这种事情他在大一点的城镇里见过,但小乡村很难出现这种关系:“早点睡吧,下了山还是收敛一点,这田间地头的人,终究比不得那些大城镇,到时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的,你们也不好受。”

  猎户就主打一个点到为止,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的烤饼渣子,就将靠在火边的架子收拾出来,裹着身上的皮袄子,便合上眼打起了呼噜。

  这睡眠好的,纪桓咬着另外半张饼都没想好该问什么才能把事情弄清楚,就已经没有机会再问了。

  他叹了口气,将手里的烤饼吃完,又喝了几口没有冷透的肉汤,才来到了陆云琛身边躺下,他挤进被子里,被这冷硬的被褥冻得浑身一哆嗦,不由羡慕地看向猎户放在炉火边上的木架。

  “怎么这么冷。”纪桓在被子里来回搓着双手,小声地抱怨着。

  那熟悉的暖意又再度进入身体,纪桓不由往陆云琛身边靠了靠:“还没睡呢?”

  陆云琛闭着眼睛没有说话。

  “别用术法了,这被子里不冷。”身上的暖意仍在,纪桓咬了咬牙一把将陆云琛圈在怀里,“你失忆了怎么比没失忆还犟。”

  陆云琛睁开眼依靠屋外的火光,那双没有聚点的眼睛,竟能得看出失落的情绪:“为何要对我好,又要排斥我。”

  纪桓垂下眼帘,确实陆云琛只是失了忆,又不是失了智,哪怕现在的记忆停留在少年时,还没有那么深的城府,那么多的算计,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傻子。

  陆云琛翻了个身背对着纪桓:“其实也不重要,你问我那些话时,我就觉得奇怪,可我仍能感觉到你对我没有恶意,可你有芥蒂,对我有很深的芥蒂,是在我失忆前伤害过你吗?”

  欺骗算伤害吗?

  纪桓深吸了一口气:“睡吧,我说过我们之间的事情,等你想起来后再说。”

  陆云琛闭上双眼:“有芥蒂,就不应该来找我。”

  就算在一个与世隔绝的村子里一点一点消亡,可能也比现在这样舒服。

  纪桓双眼盯着陆云琛乌黑的长发,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苦涩,细想与陆云琛相识以来,若不是依靠着对方护着,凭他的一腔孤勇,兴许已经死在了浩天门山神娶妻的事情上,又或者根本不会离开魔族,每日一门心思思考着该怎么离开这个讨厌的地方。

  他们之间的事情回想起来点点滴滴都很微妙,就连相互亏欠都说不上。

  身上那股暖意依旧在体内游走,纪桓深吸了一口气,与自己小声的说道:这一次就算了吧……

  翌日清晨,冬日的阳光都是冷的,房间里的火堆烧尽,睡在不远处木架上的猎户,不知何时起来为自己身上添了几层兽皮。

  纪桓用瓦缸给陆云琛盛了一碗雪水回来,让陆云琛洗了把脸。

  陆云琛的脸色比昨日更差,纪桓想为他把脉的时候,他却收回手避开。

  “你躲什么?”

  陆云琛站起身来跟猎户讨了根木棍,便借着手里的木棍往屋外走。

  纪桓看着陆云琛的背影长叹了一口气,从荷包里拿出一锭银子放在了猎户身边,猎户裹在兽皮渗出一根指头把银锭外自己怀里扒了扒。

  “他还气着呢?”

  纪桓欠身对猎户道了谢后,匆忙地向屋外赶去。

  昨夜又下了一夜雪,山路中积雪厚得能把人整只脚都给吞下去,陆云琛手中的木棍更是一次又一次陷入厚雪里。

  纪桓上前道:“瞎都瞎了脾气还怪大。”

  陆云琛没有说话,依旧艰难地前行。

  纪桓长叹了一口气,上手想要将陆云琛从地上抱起来,就被陆云琛用棍子挡住了,那双无神的眼睛在面无表情的脸上看起来冷冰冰的。

  “我自己能走。”

  见状纪桓只能静静地跟在陆云琛身边。

  陆云琛的确不像是其他瞎子那样,待在陌生的地方就寸步难行,却也不如正常人那般自如,他摸着山上的树,靠树的走势和风雪吹来的方向一步步向前,有几次掌心被树上的冰棱划开,热血沾染上透亮的冰棱,他好像不知道疼,继续摸索着向前。

  “还要闹脾气到什么时候?”纪桓看着陆云琛掌心的血,在沿路开出一朵朵红梅,上前抓住了陆云琛的腕口。

  回应纪桓的只有拔地而起的冰剑,让他不得不松开手,二陆云琛依旧杵着木棍缓慢地向前。

  “陆云琛,你因为什么不高兴,说出来,别这样甩脸子。”

  陆云琛停下脚步:“我这里不需要你照顾。”

  纪桓不快地啧了一声,之前还好好的,睡一夜起来跟大姨父找上门似的让人不安心。

  还不等纪桓上前,冰剑在雪地里接二连三地立起,将陆云琛身后的路堵得严严实实,纪桓看着冰剑后陆云琛慢慢往前挪步的背影,脸色由青转黑。

  想要震开眼前的冰剑,又不愿巴巴赶上前热脸贴冷屁股,干脆换了一条路跟在陆云琛身后。

  他控制着自己的气息,随着风飞越树干,望着陆云琛往山下走。

  本就瞎了眼,人又笨拙,看不清眼前的路,有时弄不好还会在一处绕几个弯,却偏偏是头犟驴。

  偷偷跟了一段路后,陆云琛握着木棍慢了下来,从高处望下看,地上的红点越来越大,越变越刺眼,许久那身影一个踉跄跌倒在雪地里,抓着披在身上的外袍拥入怀中,大片大片的猩红从他唇边绽开。

  见状,他赶忙从树上跳了下来,那瘦弱的声音抱着曾经披在身上的衣服,胸口的起伏轻微到凭肉眼根本看不出来。

  血不断从陆云琛唇畔滚出。

  一筹莫展之际,一束金光从陆云琛怀中亮了起来,将陆云琛包裹在其中。

  纪桓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光亮给弹开,紧接着刺眼的金光中他看见一枚蛋从陆云琛胸口升起,许久才又慢慢回到陆云琛的体内。

  纪桓被这一幕震住了,愣了许才爬到陆云琛面前。

  刚才明明都快没有呼吸的人,应该刚才的金光下才又有了生气。

  脑袋里一阵嗡鸣,若不是放在口袋里的法器响起,纪桓还没办法从眼前发生的一连串事情下回过神来,就被云雾窟恰到好处的联系给唤醒。

  他赶忙打开法器,看着沈知书的模样从法器中显现出来,就如同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根浮木。

  “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说,我想你找他找了那么久,现在让你接受我说的事应该会容易些……”

  “我找到陆云琛,只是……”

  沈知书讶然:“找到他了?”

  纪桓点了点头:“我之前没有注意只是觉得他脉象奇怪。”纪桓看了一眼仍在昏迷中的陆云琛,“现在想起来那应该是将死之人的脉象。”

  说着纪桓再次去探陆云琛的手腕,刚才的金光后,脉象又恢复了平稳,好像陆云琛并不是重病之人:“期待他现在的脉象为何突然又如常人一般。”

  沈知书被纪桓这番话说得一头雾水,急忙让纪桓将法器对向陆云琛。

  “糟糕!他体内好像有凤凰蛋。”

  “凤凰蛋?”

  沈知书脸色凝重:“对,我有一种猜测这段时间凤凰蛋一直在维系着云琛的生命,作为代价,他需要吸食陆云琛的魂力来让自己破壳,云琛他每到生命的临界点一次,凤凰蛋就会用自身的妖力让云琛的生命再延伸下去,从而蚕食一点魂力,等魂力蚕食干净,他便只剩下一副将死的空壳了。”

  纪桓握着法器的手都在发抖,他又想过最坏的结果是陆云琛已经死了,却从没想过会是这样。

  他急忙赶到陆云琛身边寻找着那颗凤凰蛋在哪。

  “别找了,应该是融入云琛身体里了,目前那颗蛋只能一点一点吞噬魂力,不知道它现在是第几次出现,要在快破壳前把那颗蛋拿出来,不然云琛连元神都会消亡。”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1-09 23:42:45~2023-11-10 23:16: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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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零八章 你也有今天

  纪桓被沈知书带来的消息砸蒙了。

  抱着陆云琛连夜就赶到了最近的乡镇投宿,帮陆云琛换下那身带血的衣服时,才发现陆云琛身上添了不少的新伤,几处贯穿伤看得更是令人心惊。

  关于兽圈的细节,纪桓不得而知,只是在离开玉兰山摧楼在楼主面前提起过那个化真期的修真者的事情,楼主那时脸色变了变却未透露太多,之后纪桓便听闻玉兰山催楼的楼主以在外寻觅灵兽为由拒掉了几次仙盟大会的相邀,似是想与其他仙盟慢慢划清界限。

  纪桓端来热水为陆云琛擦拭身上的血迹,麻布轻轻擦过那些新结痂的伤口。

  “这里很多事跟我看到的不一样,就连你也跟我看到的不一样……”纪桓将带血的布浸入热水里搓了搓,目光依旧落在那张没有血色的脸上。

  他拿起麻布擦到小腹时,指尖落在了陆云琛腰腹上的剑口,紧起了眉心。

  就这样的贯穿伤足有五处,最要命的一处,落在了陆云琛心脏附近,那道剑口只要再稍稍偏一寸就能穿过陆云琛的心脏。

  正在这时,纪桓的手突然被陆云琛握住,他抬眸正对向陆云琛的视线。

  陆云琛拉开纪桓的手,和衣坐起:“你想干什么?”

  纪桓望着陆云琛沉默了两秒后,在陆云琛眼前摆了摆手:“你的眼睛能看见了。”

  “……”陆云琛没有说话,看着纪桓如同在看一个陌生人,他松开纪桓的手,坐起身将里衣系好后,顺手拿起放在床边的外袍披上,起身便要往屋外走。

  不久前两人还在猎户家喝肉汤,吐了几口血后,连之前在一起相处的过往都吐干净了?

  纪桓快步走到陆云琛面前,身子往大门前一挡:“你又不记得了。”

  眼前陆云琛衣服扣得板正,目光冷厉,浑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只见他冷着脸动了一下指尖,纪桓想起山中那些从地上拔起的冰剑,不由闭上眼睛缩起脖子。

  等了一会,疼痛没有,身体也还能动,只是陆云琛的脸色阴沉了不少。

  纪桓立马想到了一个可能性,抬手戳了两下陆云琛的颊面,又赶忙收回手,如同摸了摸老虎的胡须,目光一直打量着陆云琛这只大老虎接下来会不会咬自己一口。

  没过多久,陆云琛的脸更黑了。

  纪桓看着陆云琛垮着脸的模样,反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剑阵呢?不会是卡住了吧。”

  这句挑衅刚说完,陆云琛一拳挥向纪桓,结果是被擅长近身格斗的纪桓以绝对的优势制住后,被捆好丢到了床上。

  身为天之骄子的陆云琛怕是从出生起都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在床上挣扎了一下,竟试图自绝经脉。

  然后一个剑阵都使不出来的修真来,果然也没有能力运用灵力把自己给废了。

  纪桓坐在床边看着陆云琛求死不得的样子都有点想笑:“小瞎子那会我看你还挺得意的,依我说你这种人就该承受一点社会的毒打,免得小脾气还挺横。”

  “你想做什么?”陆云琛冷冷地看着纪桓,气势上倒半点不弱。

  之前那个陆云琛记忆还停留在刚登上宗主之位上,岁数不算太大,虽时常有垣珩天那群人给他使绊子,虽然隔三岔五就想法子伤他性命,那个时候他自身实力不弱,恐怕只是把杀不死他的手段当做了一些小孩子过家家般的玩意。

  可再次醒来的他,无论是语气还是神态都要比上次见到他更成熟一些。

  纪桓道:“廉贞长老。”

  “你们还想做什么?”

  果然!是在玉衡仙宗做廉贞长老的时候,这个时间点的陆云琛有几乎会把日子耗在闭关修炼上。

  书中没有提过陆云琛曾被任命为玉衡仙宗的宗主,自也没有说明是因为哪一件事让陆云琛不得不从宗主的位置退下来,纪桓只能依靠这些日子里得到的信息,拼凑出一个大概。

  除去陆云琛师尊下落不明和祁南枭叛变这两件事,还有一桩大事就是栾承刑与魔修私通,当时栾承刑就是因为这件事被逐出玉衡仙宗的。

  一个因巨大过错被逐出门的弟子,竟没有被废掉根基,依旧能修习玉衡仙宗的术法……

  “你是为了栾承刑的事情才让出宗主之位的吗?”

  纪桓话刚说完,解开了陆云琛身上的束缚,一把将纪桓按倒在床上,手中拿着一把仅有小拇指长短的骨刀对准了纪桓的咽喉。

  纪桓躺在床上,想到上次见面陆云琛还是提着一根木棍指着他的喉咙,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去,这又是藏在哪里的凶器,衣服换了都能摸出一把小刀来,真给你能耐坏了。”

  陆云琛用骨刀边缘抵住了纪桓颈部的大动脉,刃口只要往那柔软的颈部压下去,热血立马就会从颈部喷涌而出。

  这一次,陆云琛找到了能一击夺命的地方。

  “我为何会在这?你又为何会知道玉衡仙宗的私事?”

  纪桓一点都不急,好像那个压在床上被刀抵着脖子的人不是自己:“那你原本应该在哪?”

  “在仙山洞府中闭关修炼……”陆云琛说完,慢慢将抵在纪桓咽喉处的刀刃收回,“不对,哪怕是垣珩天也不可能闯入洞中结界。”

  凤凰蛋吸食陆云琛的魂力,把陆云琛吸得记忆错乱,也没让陆云琛失了智。

  正在陆云琛愣神之际,纪桓一个极快地反手把陆云琛压回到床铺上,把那把骨刀抢走丢在地上后,他用膝盖抵着陆云琛的后腰,用一只手压着陆云琛的腕口,另一只手在陆云琛身上搜寻着。

  被纪桓强压在身下的陆云琛又急又气,这现下用不了术法不说,这身体重伤未愈,在纪桓手下翻腾了两下就没有了力气,只得任由纪桓将他从上到下自己细细摸了一遍。

  “应该就藏着一把骨刀吧……”纪桓喃喃自语着,手又顺着陆云琛的后腰往下寻摸,摸着摸着,手碰到胯间某物时,他明显能感觉到身下的人僵了僵,立马把手收了回来,“没了没了,你说你安分一点,就凭我俩这些日子的关系,说什么都不忍心让你吃苦头的。”

  陆云琛感觉到压在身上的挟制松了,急忙从纪桓身下挤了出来,双眼愤愤地瞪着纪桓,呼吸粗重,一张脸红得能滴出血来。

  纪桓道:“你现在还不如瞎了的时候惹人喜欢。”

  陆云琛冷哼了一声:“我用不着你来喜欢。”

  哟,闭关时期的陆云琛那小骄傲的模样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纪桓看着陆云琛垂眸把衣服上的褶皱拉平,模样一板一眼的,倒有些像是虐文里那些嘴硬心软,为了大义让徒弟受委屈,做了不少掏心掏肺的事情,就缺了一张嘴的清冷师尊。

  想到这些纪桓不由捏了一把陆云琛的脸颊:“没想到你还有那么装模作样的时候。”

  陆云琛拍开纪桓的手,冷声道:“别碰我。”

  纪桓又捏住陆云琛的脸,没给面子地好好揉捏了一番,看着陆云琛现在又用不了术法,又没办法从物理上压制他的模样,心里畅快得很,像是把这些日子都积攒的不快,都宣泄在了这个时候。

  看着陆云琛又推不开他,又不能拿剑阵刺他,被困在床上被他搓圆搓瘪,揉捏的眼睛都红了,纪桓两手挤着陆云琛的脸颊道:“不只碰了,还揉了,你不服气的话跳起来咬我啊。”

  陆云琛想要把纪桓的手从脸上拽开,可对方手上的力气大得很,他越是想让纪桓松手,脸就被捏得越疼,最后气得只能放下手,眼神愤愤地瞪着纪桓。

  换作那个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小仙尊,似乎什么都不在乎,只要有一口气,哪怕吞下妖丹,做一只在纪桓面前俯首称臣的妖奴,也不会露出半点受辱的表情。

  不像是现在,还带着身为天之骄子的傲气,又少了刚登上宗主之位时的柔软。

  所以文中祁南枭和任迁慢慢走近的原因,有一部分是陆云琛整日埋在洞府里苦修想要见一面比登天还难,另一方面随着年岁的增长在栾承刑的事情上受到打,他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

  虽然他依旧会为祁南枭做很多事,可却不再是那个会亲自握着祁南枭的手教他写字的师尊。

  那个敢凭一己之力在众仙门面前护下祁南枭母子的少年,也在被岁月慢慢蚕食。

  陆云琛之前说过,他年少时做过很多荒唐事,又受师尊宠爱,活得潇洒自己。

  这时候的陆云琛应该是无望找回尊师,又得护着师姐师弟和祁南枭的安危,不得不把自己逼成这副模样。

  纪桓轻叹了一口气:“态度放软和些,你这样落了难是要在别人手底下吃亏的。”

  没多时陆云琛放弃了挣扎,也不再用满是怨愤的眼睛瞪着纪桓。

  纪桓松开手,看着陆云琛脸上两个红印子,暗暗埋怨自己刚刚下手太重了点,轻轻摸了摸陆云琛的脸颊:“别激我了,我现在还因为你肚子藏着秘密气着,你这样我真忍不住收拾你的硬脾气。”

  陆云琛冷声道:“你也只能仗着我现在这样对我动手。”

  “不服气我们再来呀。”纪桓挑了挑眉,有点能理解为何书里那些人不直接办了陆云琛,就等着陆云琛自己低头。

  毕竟谁不想看见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自愿低下头在他们脚边求着承欢。

  纪桓在魔族见过他们给陆云琛下烈药,药性哪怕会把陆云琛活生生催死,恐怕也看不见陆云琛在地上恳求被爱抚的丑态。

  所以哪怕明知道论体术他的实力跟纪桓有着巨大的悬殊,他还是和纪桓动起手来。

  两个人在房间里扭打了七八回,陆云琛也被纪桓制服在地上七八回。

  动静大的,就连赶上楼来一探究竟的店小二,都不得不竖起拇指夸两位客官会玩。

  第九次时,陆云琛实在没有了力气,额角的汗液浸湿了他的发丝,他那张本就没有血色的脸越渐苍白,纪桓才放了海,让陆云琛占了先机。

  纪桓躺在地上,陆云琛一手掐着纪桓的脖颈,一手将纪桓的双手挟制住,汗水顺着陆云琛的额角滴到了纪桓的脸上,这样的场面下,陆云琛竟然笑了,没有再继续进攻,松开对纪桓的挟制后,往纪桓旁边一躺,疲惫地合上了双眼。

  见状,纪桓翻了个身,用手撑着脑袋看着躺在地上气都喘不匀的陆云琛问道:“不掐着我脖子,要挟我让你出去?”

  陆云琛弯起唇角,手背遮掩住眼眸:“我打不过你。”

  “刚刚不是都把我按在地上了。”

  “那是你让我了。”

  纪桓轻笑:“还好还能看出来,不算太傻。”

  陆云琛无奈地看了一眼纪桓,想要开口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无奈地笑了笑。

  “不是刚才还看不上我,怎么打了几架后态度都变了,是被我个人魅力给吸引了?”

  陆云琛坐起身来,擦了一把额角汗水:“玉衡仙宗的事情太多,我又闭关修炼了太久,很长时间没有跟外界的人来往,熬过走火入魔后,一睁眼便出现在这里,才会有些过激。”

  “离你在洞府中闭关修炼已经过去了很久了。” 纪桓说。

  陆云琛愣了片刻,瞥眼间见到手腕上的旧伤,像是意识到什么,赶忙扒开自己的胸口,看着胸膛上密密麻麻的鞭伤,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寒气。

  就算记忆失去了,那些留在身上的印记,也依旧还存在着。

  纪桓侧过身为陆云琛将衣领拉回到了原处:“别看了,都是过去的事情,用不着去想,你现在和我一起建立了云雾窟,师姐、师弟都安好,连沈知书都回来了。”

  “祁南枭呢?”

  提起这个名字纪桓的眼神暗了暗,陆云琛上一次失忆也对他这个二五仔徒弟很是关怀,还说什么要用命给那个二五仔抵罪:“想他干什么,你现在收了一只比那个混账玩意可爱一百倍一千倍的小白兔,山里还有一只十三四岁的小鲛人说在暗狱里得了你的恩惠,哭着喊着要拜你为师,还缺他一个徒弟不成。”

  听见纪桓的抱怨,陆云琛垂下眼帘:“他是不是回魔族去了?”

  纪桓点头:“回去了,所以像这种养不熟的白眼狼,一开始就应该让天收了他,免得跑来祸害你。”说着纪桓站起身来向陆云琛伸出手:“地上凉,别老在地上坐着,起来去床上坐。”

  陆云琛弯起唇角:“没什么的,魔族本就是他的家,他回去也理所应当。”

  纪桓一愣,还维持着伸手想要拉陆云琛起来的模样:“你就不怕往后你师徒二人在战场上兵戎相见。”

  “若他技不如我,我一定会杀了他。”说完,陆云琛握住纪桓的手站起身来。

  纪桓看着陆云琛平静的神色,好似那个背弃师门跑去投靠魔族的徒弟不是他亲手教出来的,竟然连一点痛心疾首的模样都没有。

  “你该不会是难过的人都傻了,没事,可以当着我的面可以哭出来,我绝对不会告诉栾承刑他们你被人背叛后有多难受。”

  陆云琛道:“我对他有救命之恩,有养恩,可他到底是魔族血脉,我既然当初决定收养他,就做好准备承担这些变数。”

  与那个刚登上宗主之位的陆云琛说出来的话竟然有一模一样。

  时间虽然让陆云琛的性格变得冰冷,也变得更不易相处,可自始至终没有改变陆云琛对事情的看法,纪桓拿不准是因为这些事情只是从他口中说出来,陆云琛没有真实地感受到痛苦,所以才能那么轻松地应对。

  还是这中间出了什么让纪桓没有察觉到的变数,才会让陆云琛对祁南枭恨之入骨,甚至连处理问题的方式都与从前截然不同。

  陆云琛轻笑:“不会再因为我的事情生闷气吧?我徒弟,我都看得开,你也没必要往心里去。”

  纪桓道:“不…不是,你救他教他,不是为了让他脱离魔族,走上正轨吗?”

  “我起初并不是为了救下祁南枭,而是想要救下那个怀孕的女子,她只是被魔族之人蒙蔽,才怀了那个孩子,仙门自讪正义之士,却把一个已经被门派废去根基的柔弱女子赶尽杀绝,此事非修道者所为,可我赶到时那女子被激得早产,诞下腹中胎儿后就血崩而亡,收留祁南枭是我答应了临终者的依托,事情既然已经做了,便只能做到底。”

  看着纪桓的神色有所变化,陆云琛轻叹了一口气,以为纪桓是觉得他这样做助纣为虐,把带有魔族血统的纪桓放在身边又无心教导:“我从小将他放在身边教养,他依旧还是回到了魔族,若非要追忆,便只能将襁褓中的稚子溺死,才能以绝后患。”

  纪桓听着陆云琛的解释笑了:“那他往后无论如何都要回魔族,你真能回到过去,会把他溺死吗?”

  陆云琛垂下眼帘,双唇紧抿成一条线,依旧下不了心狠,让祁南枭的生命早早断送。

  这时纪桓不由想,如果是那个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陆云琛,会从那一刻起就以绝后患吗?还是会像这样一般犹豫不决。

  想了想只能是前者。陆云琛能告诉厨房里的少年用死来让兽圈再度开启,就能面不改色地将祁南枭亲手溺死在襁褓里,纪桓甚至能想到陆云琛眉眼含笑,用宽大的手心死死地捂住婴童的口鼻,让那哭声一点点弱下去。

  纪桓倒吸了一口凉气,再望向陆云琛时,对他笑着打哈哈:“就随便说说,时间总不能逆转,我们没必要想那么多有的没的,想和你师姐弟们见一面吗?”

  陆云琛看着纪桓无声地张了张嘴,许多疑问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口,终是看着纪桓点了点头。

  纪桓拿着法器走到墙角,不一会法器里就出现了沈知书的影像。

  “他醒了吗?现在脉象怎么样?他知不知道他是第几次从濒死中苏醒?”沈知书刚开口就立马抛来了一大串疑问。

  纪桓看了一眼坐在床上等候的陆云琛:“失忆了,上一次的记忆是他刚刚登上宗主之位,这一次的记忆来到了他闭关的那些年,他现在眼睛能看见了,不过灵力堵塞,法术又使不出来,你们待会跟他说话,别聊那小畜生,让他安心就成。”

  沈知书点了点头:“稍等,我去交代一下他们。”

  过了好一会,陆云琛走到了纪桓身边,温热的呼吸吹过纪桓的脖颈,吓得纪桓差点都没能拿稳法器。

  陆云琛道:“出什么事了吗?”

  纪桓再度拿起手里类似镜子的玩意,笑了笑道:“沈知书说栾承刑睡下了,正去叫他呢,倒是你过来一点脚步声都没有,吓我一跳,差点没把法器给丢了。”

  “我又不是鬼,怎么可能走起路来没声。”陆云琛说。

  正在这时,栾承刑在镜子里喊了一声师兄,陆云琛的关注点才落到了眼前的镜子上。

  栾承刑道:“你在玉兰山摧楼也待了太久了吧!什么时候回来,这满山的半大娃娃,可把我们给累坏了,你说你是不是跟纪桓那小子躲起来偷闲了,就把这些累人的活计丢我们头上。”

  陆云琛恶嫌地把法器推向一边:“我不想跟他说话。”

  “哎哎哎!别呀,你都没有回来看看你的小侄女,我得跟你炫耀一下我闺女现在的样子,快点快点快点!今日不给你看看我闺女有多可爱,我晚上怕要睡不着觉的。”

  陆云琛又拉回纪桓手中的镜子,看着镜子里扎着羊角辫的小闺女,眼中闪过一丝愕然。

  他的记忆里,栾承刑还在外面东躲西藏求他帮忙找个能够安身的地方,没想到现在连孩子都那么大了。

  “可爱吧!有没有羡慕我?”

  陆云琛轻声道:“师姐呢?”

  栾承刑将镜子一转对向那个坐在篝火边的身影:“师姐正忙着呢。”

  陆云琛道:“我想跟师姐说说话。”

  栾承刑脸上笑容一僵,一时间想不出用什么话可以搪塞陆云琛,好在沈知书挤了过来,让栾承刑得以从这样尴尬的气氛中脱身。

  沈知书道:“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当初陆云琛担心沈知书出去被人认出身份,特意做了一个与原先不一样的绢人来给沈知书的元神容身,所以眼下看着这张不一样的脸,陆云琛都没能认出对方的身份。

  沈知书道:“是我。”

  “……沈知书?”看着镜子里那张陌生的脸点了点头,陆云琛脸色一沉,下意识抓过了纪桓手中的法器,“怎么会这样?是不是我师尊和你遇到了什么麻烦?到底出了什么事?”

  “你先冷静下来,我现在这样跟你师尊的事情无关,等你的事情解决后,若还是想不起来,我会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一一跟你说明。”

  被沈知书的事情岔开,陆云琛便也没有去细想为何师姐坐在不远处不过来与自己说话。

  不多时沈知书又道:“我要与纪桓交代一下你的事情,这件事情我希望你不要听。”

  陆云琛颓然地点了点头,把手中的法器递给纪桓后,又坐回了床边等待,他拉开自己的衣领看着胸口密密麻麻的伤痕,眼中只剩下茫然与不解。

  另一边,纪桓拿着法器与沈知书大概交代了一下陆云琛目前的状况。

  “你是说云琛的身上有五处贯穿伤?”

  纪桓点头:“那些剑伤的位置,虽没有做到一击毙命,但有几处也是在五脏上,应当是伤及了要害。”

  沈知书脸色一沉:“你有没有打听到那个姑娘是什么时候把云琛带回去的?”

  “没有,我刚和小仙尊见面,对方就带着火把赶了过来,那时出了意外燃起了大火,小仙尊刚暴露他修仙者的身份后,我们就被那群村民赶了出来。”

  沈知书沉默了良久,才道:“朱涯海能够借到一种法器把凤凰蛋从云琛的身体里取出来,过两日我会带着那鲛人来找你们,鲛人一族自被屠戮后很少与其他几界来往,想要进朱涯海,只能从过几日的海市蜃楼里找到通向朱涯海的界口,那鲛人熟悉海市能给你们带个路。”

  “不是玉楹姑娘过来吗?”

  “我们这里也就玉楹一个姑娘能与阮湉多说说话,她走不开的,再者玉楹因为触犯了朱涯海的戒律,若是带着你们两个外人回去,恐怕你们还没找到朱涯海的界口,就已经被鲛人赶出海市蜃楼了,来的孩子是玉楹的弟弟晗褚,你知道这孩子在暗狱里被虐打时,云琛帮过他,我想由他带你们去朱涯海最合适。”

  “好,那我把位置给你们,等你们来了,我得抽出身回那个村子,去问问小仙尊的情况。”纪桓说。

  沈知书道:“嗯,那明日见。”

  通信关闭,纪桓将那个像镜子一样的物什收回怀里,缓步走到床边。

  陆云琛坐在床边盯着胸膛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发愣,直到纪桓在他耳边轻咳了两声,他才回过神来。

  “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吗?”陆云琛眼神有些茫然,“好像变了很多事情。”

  纪桓坐在陆云琛身边,拍了拍陆云琛的大腿道:“不管怎么变,他们都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陆云琛掩上了胸膛上的伤口:“你说祁南枭回魔界一事,也是很久以前发生的吗?”

  “不是。”

  陆云琛道:“我和他兵戎相见了吗?”

  “没交过手。”

  “那他魔族和仙门是不是动手了?”

  纪桓轻叹了一口气:“这些事情你以后会想起来的,不过与祁南枭之间的事情可以慢慢解决,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陆云琛问道:“我是不是不忍心杀他?”

  在书里陆云琛连和祁南枭交手的机会都没有,就为了保下万千百姓的性命束手就擒,之后他被挑断手脚筋关在暗无天日的水牢里,也失去了杀祁南枭的能力。

  而陆云琛的手脚能痊愈,纪桓到现在都不清楚究竟是因为自己的药,还是陆云琛有什么独特的能力一直未告诉自己。

  这段时间从沈知书嘴里也没有套出个所以然来,就连陆云琛那颗复原的内丹,同样是个没有解开的谜题。

  “我竟会不忍心下杀手。”陆云琛没有得到纪桓的回复,凭借着纪桓欲言又止的模样得到的答案,他狠狠捶了一下床板,脸色越发阴沉。

  纪桓捏着陆云琛的脸,硬生生在陆云琛脸上扯起一个笑容:“愁眉苦脸什么呢?我有说你放过那个小畜生了吗?”

  “那他死了吗?”

  纪桓道:“没死,这也不代表你因为他是你的弟子就一味地放纵他,我相信若有机会,你比谁都想要他死。”

  陆云琛垂下头轻笑了一声,听起来像是在自嘲,纪桓的安慰并没有改变陆云琛刚才的想法。

  “你再这样我得揉你脸了。”

  话音落陆云琛猛然抬起头看着纪桓,回想起不久前纪桓把他按在床上摩擦摩擦的画面,呆愣地脸上微微有些泛红,不止想到纪桓揉脸,还想起来纪桓跨坐在他身上摸了摸去的画面。

  看着陆云琛脸红,纪桓下意识扫过自己的手,手指依稀还能回味起陆云琛身上那物灼热的触感,不由拢了拢手指,脸也臊红了。

  他怎么会想到本意是找陆云琛身上还有没有什么凶器,找着找着竟能摸到不该碰的地方去。

  “咳咳,我说了,你没对祁南枭手下留情,要真有能力杀了他,他断不可能活到现在,就是遇到了一点意外,你没办法杀他,知道了吧?”

  纪桓说完,看着陆云琛低着头耳朵根都红了,他不自在地摸了摸后颈:“你这伤还没好,好好休息一会,我出去外面走走,看看这乡镇里有没有什么好吃的,到时给你带一份回来。”

  “……我辟谷了。”陆云琛说。

  原来小仙尊从这个时候起,就不再有口腹之欲了。

  “行,你别乱跑,现在你的样子在仙门和魔族都很惹眼,若出去,很容易被那些怀着不轨心思之人给盯上。”

  陆云琛道:“我现在是什么情况?”

  “大家都以为你已经死了,不过上次在云雾窟取山心的时候祁南枭和他的小情人都见过你,想必我们上次行事时,你活着这件事已经有人知道了,任迁见我的时候,不知道我现在的身份,应该也不知道那座山就是云雾窟,所以那些知道你活着的人,目前找不到你在哪。”

  陆云琛面露疑惑:“为何要让所有人以为我已经死了呢?”

  纪桓覆上陆云琛的肩膀:“我不知道,可一切都是你自己设计的,等你想起来后,你就知道为何非要走假死这一条路。”

  “我自己选择的?”

  纪桓点头:“当时连我都被你蒙在鼓里。”

  说起来陆云琛选择假死脱身是纪桓另一个想不明白的问题,把他带走的是魔族,一直用酷刑折磨他的也是魔族,陆云琛既然连血池的侵蚀都能抵抗,为何不在和祁南枭交锋下,直接杀了祁南枭,而是要费尽心思选那么一条曲折危险的路。

  掉入血池九死一生,陆云琛那时身上还带着旧伤,一点差错都会使陆云琛沦为血池内的一摊脓血,偏是这样,陆云琛还是一味地示弱装乖,就好像杀祁南枭一个根本无法缓解他内心的痛苦和仇怨。

  陆云琛道:“那等我记起来,我告诉你原因。”

  “最好是那样。”纪桓说着忍不住捏住陆云琛的颊面,“别想起来后,又是个满嘴谎话的小骗子。”

  眼见陆云琛一脸茫然的眼神,纪桓笑着重复了一次小骗子,便出门去买东西吃。

  回来的时候,陆云琛还坐在床边发呆,纪桓已经冷得钻进了被窝里。

  屋里点着炉火,但比起深山里的土房却也好不到哪去,纪桓将自己裹在被子里露出了一双眼睛,望着坐在床边发愣的陆云琛。

  “这大冷天的,待会屋内炉火灭了,想睡觉就更难了,快睡吧!”纪桓的声音被捂在被子里,听起来闷闷地。

  陆云琛浅笑,脱下外袍和靴子后才吹灭了床边的蜡烛。

  没想到这小仙尊寒冬里都那么讲究。想到陆云琛身上那件单衣,纪桓又将被褥裹了两道,脑袋埋在缝隙处进入了梦乡。

  翌日醒来,还是听见了房间内的说话声,纪桓才懒洋洋地探出了半个脑袋。

  不知道沈知书什么时候出的门,此时已经把陆云琛拦在了床上灌汤药。

  “真没事,可能过些日子灵力就能恢复。”陆云琛说。

  沈知书沉下脸来:“啧,快点喝,之前吃药不见你这么磨叽,失了忆就忌医,这毛病可不行。”

  陆云琛抿了抿双唇,盯着碗里黑乎乎的药水,无奈地看了一眼沈知书,许久才端起药碗将苦涩的药汁灌进嘴里。

  “每日三次,我会交代纪桓熬给你喝。”眼见陆云琛摆脸,沈知书又啧了一声,“端正你的态度,还记得你师尊怎么跟你说的吗?”

  陆云琛长吁了一口气,扬起一个不怎么真诚的笑容:“喝,一定喝。”

  躲在被窝里看两人互动的纪桓,听着两人的对话,都觉得自己在做梦。

  “纪兄,你醒了?”沈知书转头正巧撞见坐在远处床榻上像座小山一样的纪桓,起身走到纪桓身边,“方便的话,我们去楼下,我有一些朱涯海的细节想跟你谈谈。”

  纪桓掀开被子,点头道:“方便,方便!”

  看着沈知书要带着纪桓出门,陆云琛从床上站了起来,还没走动,就在沈知书的眼神震慑下回到了床上。

  要不是看见今日这一幕,纪桓都要忘了沈知书是陆云琛师尊那一辈的人,哪怕平日喝酒作乐都以兄弟相称,可真要论辈分和年龄沈知书还是会压上陆云琛一头。

  “没见过小仙尊这样。”走出门外,纪桓忍不住往后回头,第一次看这种热闹,还真看不够。

  沈知书浅笑:“云琛从魔族出来后变了很多。”

  纪桓颔首:“也是,他现在脱了衣服的,身上都没几块好皮。”

  “只是魔族的拷打,不会让人一朝变了性子,云琛十几岁与垣珩天师徒夺权,门里有威望的长老都站在他师叔那边,他依靠着宗主手令强行坐在那个位置上吃了不少苦,我这两日侧面向栾承刑打听了一下他与那女魔修的事,若不是有云琛在一旁保着,这两人绝不可能全须全尾的下山。”

  沈知书望向纪桓若有所思的模样,轻拍了两下纪桓的肩膀,才让纪桓回过神来:“我与你说这些话的意思,不是想说云琛一路走到今日多难,而是他并非如你想的那般简单,只是原先的云琛不愿去算计别人的性命,哪怕垣珩天师徒步步相逼,他只不过是让这师徒两人在玉衡仙宗内门中身败名裂,又顺势拉下了几个师叔那派的长老,让自己的师弟师姐往上顶。”

  纪桓道:“就是这样我才想不通他为何会做那些事。”

  说着两人已经在楼下寻了一处靠角落的位置坐好,沈知书待小二为他们添上茶水离开,才道:“魔族发生了什么,他从没跟我细说过,他做的这些事,我比你知道的要早,我尝试劝过他,毫无作用,只有提起你时,他会有些动容,也愿意在你面前费尽心思地去演他的良善。”

  “算了,他现在已经失忆了,说这些也没意思,我们还是聊聊凤凰蛋的事情吧!”纪桓听得有些心烦意乱,哪怕这件事的话头是他挑起来的,却依旧没有办法在沈知书的解释下说服自己。

  沈知书道:“他体内的凤凰蛋快出生了。”

  “小仙尊灵力被压制是不是跟他体内的那枚凤凰蛋也有关系。”

  “有关凤凰蛋的典籍里,凤凰蛋依托人身的事例少之又少,我在浩天门的藏书阁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体内有凤凰蛋的人,身体会如何变化。”

  纪桓道:“那小仙尊的记忆会不会突然恢复?”

  沈知书看着纪桓笑而不语。

  纪桓往桌子上一扑,长叹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叫我下来,是因为凤凰蛋的事情。”

  “除去凤凰蛋的事情,云琛的事情其实才……”

  纪桓抬起手止住了沈知书接下来要说的话:“沈兄我和他的事情,等他恢复记忆了,我们会慢慢解决,你其实不必在中间做说客。”

  “……好。”

  沈知书笑了笑,那句‘如果陆云琛不需要在任何人面前假装良善,所行之事只会比现在更疯狂’终是没有机会说出口。


第一百零九章 茶鱼

  海市的入口多跟幻象移动,进入那个地方的客人就如同进入了梦乡,不管在哪里见到什么人,遇到什么事,待离开海市的后一日所有的记忆都会变得模糊,除了交易后得到的货物是真实存在的,其余的一切就像是进入了一场梦。

  鲛人有天生能追踪到海市的能力,修道者也能依靠法器来定位海市出现的地点。

  传说中在那里摆摊的,除去鲛人一族外,还有一些神隐之人,他们所贩卖的东西都是世间难寻的佳品。

  纪桓听完沈知书对海市蜃楼的描述,对那个地方难免有些心驰神往,在他的世界里海市蜃楼就是一场奇妙的自然现象,没想到到异世界里,还能成为一个贩卖杂货的集市。

  “又骗人了。”陆云琛从楼上下来时正碰见沈知书说起海市里千奇百怪的玩意,对两人泼了好大一盆凉水。

  沈知书回过头,陆云琛不知何时寻了张面纱待在脸上,露出的双眼中带着几分讥讽,见状沈知书双眼微眯成线,不快地看着陆云琛。

  “别这样看着我,那本来就是很无趣的地方,我只是让这个世上减少一个和我一样失望的人。”陆云琛走到两人身旁坐下,“那地方除了与鲛人族有关的货物外,没什么好东西,想要趁手的法器可以花钱去找凌云霄打,丹药方面,玉兰山摧楼的灵丹妙药炼得极好。”

  纪桓道:“玉兰山摧楼主驭兽吗?”

  “只有驭兽拿得出手,又如何在仙门中站稳脚跟。”陆云琛说。

  纪桓指向一旁的沈知书道:“那他刚才说的,该不会都是骗我的吧?”

  陆云琛浅笑:“也不算,早些年海市是人、魔、妖三族与朱涯海那些鲛人交易的地方,他们在海市中换到了朱涯海中的奇珍异宝,便不满足于交易,想要依靠屠戮把宝物占为己有,渐渐地海市就没落了,什么杂鱼都会跑到哪里摆摊骗一些不懂行的道友。”

  说到这里陆云琛端起茶水,将遮住脸的轻纱拉开一个角,品了一口热茶,偏远地方的茶水大多都是泡出来无味的茶渣,陆云琛紧了紧眉心,将茶杯搁置在一旁,便再也没动过。

  纪桓观察着陆云琛的举动,手杵着下巴,细细品了品茶水,两人结伴走了一路,除去在万圣灯会喝的茶是上品,其他店家也拿不出什么太好的茶叶,陆云琛虽因辟谷经常会拒绝与他们一同吃喝的邀约,可纪桓从未见过陆云琛嘴有那么刁的时候。

  之前从陆云琛口中知道,他在玉衡仙宗这样的大仙门长大,吃穿住行都尤为娇惯,依这些日子来看,他虽不会将不满说出口,可行为举止上还是能看出几分大家世族里那些公子哥的娇贵劲。

  陆云琛见纪桓看着自己发愣,轻咳了两声道:“相信他说的话,不相信我说的?”

  纪桓回过神来,还没听清陆云琛说了些什么,疑惑道:“啊?”

  “知道海市蜃楼出来一日后就忘了,对谁有好处吗?”陆云琛问完,看着纪桓呆愣愣地摇了摇头,抬手轻敲了一下额心,“像你这样的冤大头,等反应过来买了假货,连那奸商的样子都记不住了。”

  两人离得近,透过薄纱已经能看清陆云琛五官轮廓,那人说这番话时脸上带着笑意,那双眼眸除了温柔还有着少年人的朝气与张扬。

  这样一个人,会因为不服气怒瞪着纪桓不说话,也会因为不服输与纪桓一次又一次交手,又能坦然承认纪桓的能力,哪怕在仙山洞府闭关修炼了许久,仍没有把陆云琛的少年气给磨平,可虽在别拘在魔族的数月里失去了眼底的光芒。

  想到这些纪桓忍不住抓挠着头发,惋惜小仙尊现在的模样,又找不到小仙尊变成那样的理由。

  耀眼的太阳坠入污水中怎么可能连挣扎都没有就熄灭。

  陆云琛打趣道:“还没被骗他就开始苦恼了,沈知书你呀,造孽。”

  “不是让你待在楼上别下来吗?”沈知书问。

  陆云琛也不知为何,想到他自己的年岁可能不止二十,却在纪桓面前被沈知书制得死死地,越想越觉得丢人,这反骨一上来,就觉得当初沈知书都制不住自己,而今换了一副躯壳就被其止住,这面子还要不要。

  “无非就是担心我这张脸不能见人,现在脸都蒙上了,难道还不能出来透透气。”

  沈知书被陆云琛的话一哽,又想起陆云琛现在灵力尽失,唇角微弯,用法术禁了陆云琛的言,又迫使着他不得不往楼上走。

  看着陆云琛眼神从惊愕转到不快,却又没办法解开咒术的样子,沈知书满意地笑了笑,那些日子被陆云琛一次次拿话堵住的气也消了大半。

  沈知书听见关门上,手指摩擦着杯壁感叹道:“他要是一直这样,就能安分些了。”

  纪桓的思绪被这一幕打散了,从见到陆云琛起,他就没见过陆云琛吃瘪,难得有机会看到这样的景象,他都忍不住站起身,伸长脖子目送着陆云琛回到了房间。

  “刚当上宗主的时候性格还挺可爱的,怎么到了廉贞长老这反倒像个小刺猬了。”纪桓想到陆云琛那种被强迫的眼神,都忍不住想笑。

  沈知书答非所问:“只是因为知道那些事情,所以过不去心里那一关吗?”

  纪桓在对方突然砸向自己的疑问下愣住了。

  “若是做那些事情的是我,你会不会像现在这样?”

  “我……”纪桓哽住了,如果做这些事的是沈知书,又或者是他认识的任何一个人,他都不会生气。

  所以现在就连纪桓自己都不知道要从恢复记忆的陆云琛口中得到什么答案。

  沈知书起身指尖点在纪桓的心口:“你有没有想过,他在你的心中是不同的。”

  纪桓往后退了半步:“能有什么不同的。”

  “你看他的眼神,和看我们不一样。”沈知书看着纪桓笑了笑,“我回去了,晗褚会带你们去朱涯海,我在云雾窟上等你们回来。”

  待沈知书走后,纪桓先是让晗褚照顾着陆云琛,他独自又回了一趟那个与世隔绝的村子,偷偷见了妮子一面,妮子才开始表现出了一些敌意,可提起陆云琛还是放下了芥蒂。

  纪桓告诉妮子陆云琛真正的名字时,妮子低声念了好几遍,眼中是遮掩不去的欢喜,少女的心思最易明了,只不过从相遇开始,妮子便不可能和陆云琛相交,不再打扰,让这个村子藏在天涯深处,这才是对这个救命恩人最好的报答。

  从妮子口中,纪桓知道妮子是一个月前把陆云琛捡回来的,那时村里的赤脚大夫看过直说治不好了,可妮子在床边收了一夜后,陆云琛醒过后,除了眼睛看不见外,脉搏都平稳了。

  没多久,陆云琛的身体每况愈下,就在纪桓来之前还发了一场高烧,在床上躺了两下刚刚能下地没多久,就因为修真者的身份被赶出了村子。

  纪桓把这些得到的消息告知了沈知书,沈知书那边给出的答案,让纪桓更觉不安。

  处理完这一切,纪桓是翌日中午赶回去的,城里下起了大雪,一刻都耽误不得的时间,让纪桓不得不回来后便退房,买了辆马车前往海市。

  眼下陆云琛灵力尽失,三人无法御剑飞行,只得驾马车先赶往南丰城,再由南丰城转水路进入海市。

  “师尊,这垫子软和些,你身体还未恢复,你把这个垫在身后会舒服一点。”晗褚说着跪下身将软垫塞到了陆云琛腰下,之后那双眼波动人的淡蓝色眸子看向陆云琛又道:“师尊这个垫子垫的舒服吗?需不需晗褚在为师尊调整一下位置。”

  陆云琛轻叹了一口气,握住了晗褚的手腕:工种/号梦白推/文台“你我是师徒关系,你不需要这样。”

  “师尊救过晗褚的命,晗褚对师尊是感激的,请师尊准许晗褚在身边照顾。”说罢,那瘦小的身躯匍匐在陆云琛跟前,抬起头来那双含着水光的眸子可怜兮兮地看向陆云琛,“师尊嫌弃晗褚吗?”

  纪桓坐在陆云琛身边,看着这娇娇弱弱的男蛟,头皮都快麻了。

  这时间加起来他也才出去了一日半,怎么一回来,这两人的关系就变成了这样。

  事情的当事人从未见过这种场面。陆云琛尴尬地说道:“我…你先起来。”

  晗褚坐起身来看着陆云琛乖巧地点了点头。

  正在纪桓以为这样的场景快要结束的时候,晗褚来到两人中间,那双看着眨眨眼都能掉下泪的眸子望向纪桓扑闪了两下:“劳烦副洞主往旁边挤挤,晗褚得坐在师尊近旁照顾。”

  纪桓哽了一下,一时只恨来的人为何不是玉楹,而是这只小绿茶。

  看见纪桓坚硬地往边上挪,刚挪开一条缝,晗褚就像是拔地而起的山峰把陆云琛和纪桓给隔开了。

  纪桓深吸了一口气,一瞥眼便看见晗褚对自己得意地挑了挑眉,他火气蹭的往上冒,却又不能把这小子从马车上丢下去,只得不断安慰自己要冷静下来。

  车外还在下着雪,马车在雪地里艰难地前行,哪怕两边窗子已经封上了,仍有寒气时不时从厚重的帘布里灌进来,纪桓担忧地看了一眼陆云琛,这一看,才看见晗褚那小子裹着厚衣服紧紧地贴在陆云琛身边。

  纪桓道:“马车里那么宽的位置,还不够你坐的吗?”

  晗褚闻言,抬眸望向陆云琛:“师尊我有点怕冷,这样贴着你坐会不会挤着你。”说着晗褚用冻得泛红的手,轻轻拽了两下陆云琛的衣摆:“你若不喜欢,我就坐远一些,冻僵就冻僵了,没事的。”

  陆云琛沉默了一会,轻声道:“无碍。”

  纪桓愤愤地闭上眼睛,裹着身上的大氅坐在一旁,不再去看陆云琛的方向,目前就主打一个眼不见为净。

  等再度醒来时,陆云琛那件大氅披在了纪桓的身上,晗褚裹着厚被在角落里圈成一团,却唯独不见陆云琛的身影。

  而身下的颠簸感,说明马车还在继续向前。

  纪桓裹紧身上的氅衣,拉开厚重的帘子,没想到在外驾马的人却是陆云琛。

  见状纪桓拿起陆云琛的大氅,来到其身边,为他披上氅衣:“马夫呢?”

  “雪太大,他说前面的路没办法走,我就让他回去了,按照现在的速度,很难在海市关市前去到那里。”

  纪桓裹着大氅坐在了陆云琛身边:“我来吧,外面冷,你进去睡会。”

  “没事,我不冷。”陆云琛因驱赶着马车向前,视线一直落在前方,“我都说过那海市去了也无趣,为何还要去?”

  “去逛逛看,那地方我没去过,心里或多或少会有些向往。”

  陆云琛问:“非得赶在大雪天去吗?”

  纪桓看着陆云琛的侧脸,他不知道这个人还能不能活过这场大雪。

  纪桓道:“嗯,以后怕没机会了。”

  “要离开云雾窟吗?”

  纪桓愣住了,他没想到陆云琛会问这个问题,又不可否认这确实是他这段时间一直在思考的事情。

  “为何会这样问我。”他裹紧大氅,将自己的身躯埋入了宽厚的氅衣内,像是这样就可以把自己的内心也给藏起来。

  陆云琛浅笑:“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

  “嗯,之前想过找到你,我就想办法回家。”纪桓笑了笑,“不过现在你这样,我也放不能放心一走了之,就先这样吧,等以后你好了再说。”

  陆云琛狠狠抽了一下马鞭,雪夜里看不出他眼底的喜怒。

  纪桓也没有说话,安静地坐在陆云琛身旁,看着雪花在黑夜里飘然而下。

  过了许久,陆云琛才哑声道:“外面冷,你回去睡吧。”

  纪桓道:“我不冷,我身体底子好得很。”

  “回去吧,一个人赶马就可以。”

  “我换换你。”说着纪桓伸手想要去拉陆云琛的缰绳。

  陆云琛按下纪桓的手背:“这里的路你不熟,我来就好。”

  纪桓盯着陆云琛沉默了片刻,许久才点了点头又钻回马车里。

  马车外,那双眼睛阴郁了下来,他再一次拿起马鞭狠狠抽上马背,如同在发泄着自己心中的不快。

  纪桓回到马车里,晗褚已经醒了,他裹着被子,双眼满是敌意地看向纪桓:“你居然背着我去勾搭我师尊,真是好心机。”

  闻言纪桓捏住了晗褚的脸:“你都还没成年,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谁说的!我一百四十岁了!”

  纪桓蹙起眉头道:“艹,又是个老小子。”

  “你才老呢,我还未成年,再过十年我便可以择偶了,我警告你,和我师尊保持距离,师尊是我看中的对象。”晗褚一把挥开了纪桓的手,扬起下巴恶狠狠地看着纪桓,“以后请你莫要与我的心上人单独相处,两个人的事情,终究不适合有第三个人夹在中间。”

  纪桓听完晗褚的这些话,只感觉脑袋里嗡的一声炸开了。

  “你喜欢小仙尊?你为何会喜欢上小仙尊?”纪桓双手覆上晗褚的肩膀,“你知道他的事吗?自以为是的英雄崇拜对你没有好处的。”

  “这不是英雄崇拜,师尊在我眼里本就是很好的人,这一次我便是带着师尊回朱涯海见家长的。”

  纪桓感觉耳朵里嗡嗡作响,牢牢握住晗褚的肩膀道:“他又傲娇又嘴刁,平日里没什么趣味的,你别看他总是笑眯眯的,就觉得他温柔,在他心里还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到时候我保证一个朱涯海都不够……”

  “一个朱涯海怎样?”

  陆云琛温润的声线入耳,纪桓浑身一僵,咬紧了牙关,硬生生把后半句话从嘴里逼了出来:“一个朱涯海都不够祸害。”

  “你还真看的起我。”

  晗褚见状赶忙挤到陆云琛身边,他柔情蜜意地往陆云琛胳膊上一勾:“我才不会相信他说的,师尊救过我的命,在晗褚的心里便是谁都比不上的。”

  陆云琛摸了摸晗褚的头顶:“去睡吧。”

  “晗褚要陪着师尊一起,师尊赶马车,晗褚就在旁边坐着跟师尊说话,这样师尊就不寂寞了。”

  纪桓都快被胸口翻涌上来的那口血哽死了,他也不知道为何看着这只勾人的男蛟在陆云琛身上贴着就不舒服,本意只是想让这只男蛟离陆云琛远些。

  没想到那些话被陆云琛撞了个正着,要不说下去,反倒显得他心虚。

  可把那些话说完后,却觉得更难受了。

  看着晗褚勾着陆云琛的手臂走出马车,纪桓想张嘴叫住陆云琛,却瞧见晗褚回眸看了他一眼,那满是敌意的目光就像是一根无形的刺扎入了他的喉咙,让他说不出话来。

  马车的门帘放下,陆云琛将手臂从晗褚的臂弯里抽了出来:“你想做什么?”

  “师尊别这样看着我嘛,终归不是在针对你们。”晗褚眯笑着眼,看起来已经没有了刚才娇弱黏人的模样,一双漂亮的淡蓝色眼眸中透着几分狡黠。

  “没必要这样。”

  晗褚挑了挑眉:“你不高兴就把我赶回去吧。”

  陆云琛淡淡看了一眼晗褚:“我不需要你做这种事。”

  听到陆云琛这样说,晗褚先是一愣,许久看着陆云琛忽而笑了:“我又不是为了师尊才这样做的,不过比起昨日,我还是喜欢师尊现在这副模样。”

  可纪桓不喜欢他现在这样。

  他已经恢复了记忆了,就连失忆这段时间和纪桓在一起相处的点点滴滴,他都记起来了。

  本以为能活着见到纪桓本该是一件高兴的事,却不想那些本该永远尘封在地下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被纪桓挖了出来。

  这些日子的相处中,纪桓并未直说过什么,可从那些诡异的试探中,他还是品出了不对的地方,那个手不染血行事作风光明磊落的人早已沦为了被纪桓厌弃的恶鬼。

  陆云琛望着眼前茫茫无际的黑暗,唇边吐出一团白雾:“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晗褚那双淡蓝色的眸,在黑夜中不再如日光下的海水般莹莹发亮,像是狂风暴雨中能把人吞噬的深渊,他盯着陆云琛的侧脸,笑意不减:“师尊说什么便是什么吧,若你不喜欢我做的事,就赶我走,不然我可做不了一个师尊眼中听话的徒弟。”

  与之同时,纪桓在马车内坐立难安,他又想凑上前去听听晗褚那个小绿茶会倚在陆云琛身边说些什么,刚走到门口,纪桓又冷着脸往回走,一屁股坐回了原位。

  那小绿茶要想说什么跟他有什么关系,要是两个人真能搭在一起,他干脆把祝福一送,拍拍屁股走人。

  说了无数种安慰自己的话后,纪桓还是鬼使神差地蹲在了马车帘后,打算听听两个人会如何打情骂俏。

  “师尊你能不能抱着我点,晗褚是鲛人,在这么冷的天里身上会冻僵的,师尊也不忍心看着我在雪地里冻坏了吧?”

  纪桓微眯着眼睛。

  水里都没把这丫的给冻死,雪地就能把他冻僵了?

  厚厚的帘帐外,晗褚轻笑道:“我就知道师尊最会心疼我,做你的徒弟一定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纪桓咬咬牙一把掀开马车的帘布,连外面的景色都没看清,就把那只绿茶男蛟从马车外拽了进来,晗褚裹紧宽厚的大氅,歪倒在马车内的软垫上,水汪汪的眸子楚楚可怜看着纪桓。

  “你不心疼师尊,我心疼师尊,副洞主不是这都跟我过不去吧?”

  纪桓把晗褚团吧团吧往里面一扔:“闭上眼睛睡觉,再出去跟陆云琛搔首弄姿的,我明天就把你埋在雪地里做冻鱼。”

  闻言,那小蓝眼睛又瞥得泪眼汪汪,不敢说话,躺在地上看着纪桓直抽抽,眼泪欲掉又掉不下来,这副模样看着纪桓脑袋嗡嗡的疼。

  刚当着这男蛟的面说了陆云琛的坏话,又不好出去避难,耳边又时不时响起晗褚抽泣的声音,纪桓在马车内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坐针毡,他开始怀念那个与晗褚外貌有几分相似的大美人,脾气温柔,人也好相处,除了长了一颗恋爱脑外,一点毛病都没有。

  那像晗褚这个小绿茶,浑身上下都刻着讨人厌三个字。

  晗褚抽泣声像是没有关闭按钮一样,在纪桓耳边一次又一次的重复,最后在纪桓愤愤掀开厚帘出去时止住了,晗褚一个鲤鱼打挺从马车上坐了起来,抬手擦了擦憋红了的眼睛,唇角眉梢弯弯,眼中满是得意。

  纪桓小心翼翼看了一眼驾马的陆云琛,眼见陆云琛眼神都没朝这边看,正欲坐下。

  陆云琛道:“等等。”

  纪桓身子一僵,双眼无辜地看向陆云琛,都不知道怎么解释刚刚为何要当着小绿茶的面数落陆云琛的不适。

  只见陆云琛把披在身上的大氅拿下递到了纪桓跟前:“那边都是积雪,垫着坐。”

  纪桓看着陆云琛笑容里透露出几分尴尬:“不用,我皮实得很,这样坐着也一样。”

  “垫着坐,你要觉得我这人碍了你的眼,也可以丢了它。”

  哦豁,果然生气了。

  纪桓没好再推辞,感觉马车慢了下来,他扶着门边弯下腰来用手扫了扫木板上的积雪,才把陆云琛递来的大氅披在了木板上。

  他侧过头去看陆云琛,迎面而来的寒风卷起了陆云琛的衣袂,黑暗中,陆云琛的五官模糊不清,只能依稀从自然光中,看出陆云琛现在并不开心。

  “我说那些话不是针对你的。”纪桓不安地咬了咬下唇,哪有人在背后说别人坏话,正主来了非但没有认错,反而咬牙切齿把后半句说完。

  想到当时的场景,纪桓现在都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给埋进去。

  陆云琛沉默了许久,才哑着嗓子问道:“既然那么厌恶我,何必跑来找我?”

  “我……没有,那些话只是说与晗褚听的,晗褚他……”纪桓喉头一哽,哪怕晗褚说自己喜欢陆云琛,那也是晗褚和陆云琛两个人之间的事,又与他何干,眼下越解释越说不清楚。

  只是又想起了陆云琛上一次濒死前问他的话,那句‘你有芥蒂,为何还要找我。’好像与如今重合。

  马车行驶了一夜从天黑到天明,陆云琛从那句后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时不时扬起马鞭驱使着冻得四肢僵硬的马匹艰难前行。

  纪桓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的,醒来时,已经躺在了马车里。

  陆云琛进马车了,晗褚坐在陆云琛的身边,应该是度过黑夜后,陆云琛重新买了一匹马,又换了一个马夫来御马。

  看着马车内靠在一起的两人,纪桓将头瞥向一边,封住的门窗让他无法装作若无其事的欣赏风景,只能像个傻子一样盯着门帘上的图案。

  马上一个颠簸,陆云琛的身体一歪,晗褚顺势将肩膀凑了过去,眼神还有意无意地在纪桓身上打转。

  纪桓看着两个人亲密的模样,双唇微启,终究是没有说出什么,又合上了双眼。

  晗褚轻叹了一口气,心里暗骂纪桓就像个实心木头。

  马车里突然有了动静,晗褚一转头,眼见纪桓弓着身体走到了陆云琛身边,还不等晗褚反应过来,他便搀着陆云琛向另一边走去。

  作为一个小绿茶,此时不得不发挥出自己绿茶本质:“你要将我师尊带去哪,他今早刚吐了血,再被你这样折腾,若伤到哪该如何是好。”

  纪桓神色一滞,赶忙搀扶着陆云琛坐下,为其把脉,刚才马车颠簸陆云琛毫无意识地倒在晗褚身上时纪桓就觉得不对,而今一探那脉象果然又弱了下去。

  按照沈知书和自己推测的,陆云琛的身子自重伤后一直未愈,在外流浪的两个月里,这样的起死回生恐怕已经经历过数次,才让凤凰蛋有了即将要孵化的迹象。

  很有可能这就是最后一次起死回生,之后陆云琛的元神就会彻底消亡,再从一个没有灵魂的肉、体,变成一个死人。

  晗褚见纪桓脸色不对,急忙凑到纪桓跟前关切道:“如何?我师尊他还好吗?”

  “还有多久可以到南丰城上船?”

  “至少还有两日的车程,上船后,若水中没有结冰,走水路到海市最快都要三日。”晗褚眼见情况不对,也无心再装那副小绿茶模样,说出口话的听起来才认真了一些。

  纪桓抓着陆云琛的腕口,本想着那日两人动手后,陆云琛的脉象未受影响,凤凰蛋的作用应该与时间有关,现在看来与陆云琛的身体状况也有关联。

  昨日迎着风雪驾了一夜的马,一次就折了陆云琛半月的寿数,纪桓只恨自己现在还在提升修为,还没有能力从沈知书手里学那些操控的术法。

  “等不了了,这冰天雪地的你能追得上我吗?”纪桓看向晗褚,想要前往朱涯海,晗褚是必不可少的钥匙,若不是因为这样,纪桓现在就想抛弃这个小绿茶,用轻功往河边赶,两日的车程,纪桓带着陆云琛一日就能赶到,待上了船,便可刚上海市开市。

  陆云琛执拗,若再像昨夜驾马吹一夜风,纪桓也拦不住,除非找根绳子把陆云琛捆起来往马车里一丢,又保不准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纪桓看着陆云琛苍白的脸色:“生个浑小子都没你难伺候,说你脾气怪,还不乐意呢。”这些埋怨昏迷中的人又听不见,纪桓心里觉得气不过,两指捏起陆云琛的脸拧了一下,看那白皙的皮肤上泛起一道红印,纪桓心里才稍稍舒服些。

  “我可以。”

  纪桓把一个玉石丢到了晗褚怀里:“你到了定个位置,我这边就能收到,我目前只知道大致方向,还需要你帮忙。”

  晗褚点头,这次倒也没墨迹,拿起纪桓丢过来的玉石,掀开马车车帘就跳了出去。

  驾车的车夫还来不及吃惊,那人影就消失不见了。

  纪桓为陆云琛身上多加了几件衣服,将人裹成了个粽子后,才让马夫停下马车。

  纪桓招呼着马夫帮自己固定一下已经被包裹成粽子的小仙尊,把马车和马都送了,也跃入山林中不见踪迹,徒留马车像个傻子一样站在风中凌乱。

  寒风中,纪桓身后被裹成粽子一样的陆云琛睁开眼,眼角的余光扫见纪桓焦急的模样弯了弯唇角。

  这个人并没有那么讨厌自己。

  莫名的倦意又迫使着陆云琛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

  晗褚仅用了两个时辰,便赶到了租船的地方,他用怀中的玉石给纪桓定了个位置后,便找了个地方藏了起来。

  手腕上的银色镯子闪着光亮,晗褚碰了一下镯子,一个方方正正的屏幕在镯子上立了起来,紧接着是一张放大数倍的小脸,近得脸上那层细腻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小鱼,小鱼你能看到我吗?”屏幕那头传来软软糯糯的女声。

  晗褚道:“你离远一些。”

  对面那人调整了一下位置,那张粉粉嫩嫩的小脸出现在了屏幕里,家里多了玉楹这个漂亮姐姐后,小妮子连头上的发髻都精致漂亮,被装在小小的屏幕中看起来就像一个人偶。

  闫知之朝着屏幕挥了挥手:“师尊和纪哥哥和好了吗?”

  晗褚看着眼前这个粉糯糯的小丫头,都想要摸了摸她头顶那两只软趴趴的兔耳朵。

  想起第一次见的时候,他重伤刚醒,闫知之耷拉着耳朵蹲在他身边为他的伤口伤药,他动了动身子,当对上闫知之的眼睛时,那红色是他此生见过最温暖的颜色。

  “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太难了?”闫知之的兔耳朵往下垂了垂,“如果纪哥哥不肯跟师尊和好的话,纪哥哥就不会在云雾窟了,啊,我到时候应该跟谁,纪哥哥平常喜欢逗我,性子却是最温和的,师尊看着温柔,有时让我觉得有点害怕,可对我又是最好的,而且师尊比纪哥哥有钱很多!”

  闫知之说着不由拉扯一下耳朵,那苦恼的模样,就像是在思考以后父母和离了,自己该选谁好。

  “副洞主是在意师尊的,只是有些心结还解不开,我答应你,他们回到你身边前,一定会和好。”

  闻言闫知之双眸一亮,快步凑到了屏幕前:“小鱼小鱼你不会骗我吧?纪哥哥真能不跟师尊生气了吗?”

  “恩,会的。”

  闫知之笑了,露出了米白色的牙齿,灿烂好看:“那小鱼我们拉钩钩。”说着她对着屏幕举起短胖的小拇指对着晗褚勾了勾,“等师尊回来,我一定会让师尊教小鱼很多很多厉害的仙法,到时候小鱼就不会再被人欺负了。”

  晗褚轻笑道:“好。”

  若不是答应了闫知之,晗褚也不会想到装绿茶那么蹩脚的招数。

  而他也的确准备跟在陆云琛身旁,只有跟着陆云琛,暗狱里那一根根鲛人烛底下藏着的冤魂,才能有报仇雪恨的一天。

  晗褚想起了挂在暗狱刑架上被折磨被拷打,行刑者竟突然在他面前暴毙而亡。

  正在这时陆云琛的元神在晗褚面前显形:“这样下去,你终会被折断的。”

  晗褚冷笑了一声:“不如就断送在这里。”成为墙上那根万年不灭的鲛人烛,也好过沦为修仙者的玩物。

  “我受了玉楹之托救你出去。”

  提起玉楹,晗褚握紧了拳头,回想起多少次劝她无果,反倒害得自己跌入这龙潭虎穴,心里恨得要命:“我用不着她来救!”

  “可只有活着才有机会看着那些人下地狱。”

  晗褚看着陆云琛,在陆云琛的眼眸里他看见了和自己一样的恨意,甚至陆云琛眼中的恨比自己更深。

  “你想做什么?”

  陆云琛弯起唇角,靠近晗褚的耳边道:“把整个修真界给拉下来。”陆云琛眼角的余光瞥见晗褚错愕的表情,他轻笑了一声,“你身上有鲛皇的血脉,用不了多久,你就会被当作屠戮朱涯海的钥匙,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亲手让那些刽子手粉身碎骨。”

  晗褚道:“我身上没有筹码。”

  “你有,毁掉万圣灯会后,我不可能全身而退,我会找到续命的方法,还需要你助我一臂之力。”

  从那日起,晗褚虽没有完全相信陆云琛的话,但也有所动容,直到暗狱被劫,他平安无事地见到了玉楹,紧接着沈知书又求他带着纪桓和陆云琛去朱涯海找能将凤凰蛋取出来的法器,晗褚除了愕然外,更多的是兴奋。

  他身怀鲛皇的血脉,他未来极有可能替代老鲛皇的位置。

  海市无法结束,心怀不轨的人总能寻到朱涯海的入口,到那个时候,整个鲛人族只会沦为一片尸山血海,与其一次次担忧那天会到来,还不如试着与虎谋皮,从绝境厮杀出一条生路来。

  起先晗褚以为这是一场代价极高的豪赌,直到见到了纪桓,那个眼睛和那只小兔子一样干净的男人。

  才知道这不算孤注一掷,只是一场代价很小,却收益极大的交易。

  ……

  晗褚躲在山林里等了一日就得到了纪桓的消息,看见陆云琛被裹成一个大粽子被纪桓背在背上的画面,他没忍住笑了起来,哪怕像陆云琛这样一个准备把修仙界拉下水的疯子,在纪桓面前也像个憨货。

  “你这样不得把我师尊给闷死。”晗褚又拿出了绿茶攻略,为了对得起小兔子的拉钩钩而努力着,他走上前解开纪桓身上的绳子,被陆云琛从纪桓背上解救了下来,搀着陆云琛故作心痛的开口道:“师尊他那么娇贵的一个人,副洞主却一点都不懂得心疼,让我看看我师尊有没有伤到哪里。”

  纪桓赶忙将小仙尊粽从晗褚手里夺了过来:“这天那么冷,现在解开身上这些,得感染上风寒的。”

  晗褚一双泪眼看向纪桓:“这样裹在里面得多受罪,你也忍心这样对他。”

  陆云琛迷迷糊糊醒了过来,听着两人的对话只觉得自己的脑子晕乎乎的。

  说实在的,纪桓这趟车闷是闷了点,四肢还不怎么好伸张,不过还挺平稳的。

  纪桓一天都受不了这只茶鱼,抱起陆云琛就去坐船。

  能开往海市方向的船是大船,还有不少船舱可以休息。

  纪桓将陆云琛搬上床后,刚出门想问问有没有热水,就见到了任迁在和船上的船员说话。

  任迁道:“知道了,我这就去。”

  不知道任迁和船员说了些什么,纪桓只看见他快步朝着甲板的方向走去。

  纪桓看着任迁远去的背影心里抱怨了一句冤家路窄。


第一百一十章 向前迈出一步

  见到任迁后,纪桓没有直接转身回房,而是缓步向前,目光不断往那些敞开一条缝的房门里看。

  直至闻见浓烈的药味,纪桓才停下脚步,等环顾了一圈周围确定四下无人后,他贴近门边用肩膀撞开一小条缝。

  “谁在外面?”祁南枭的声音从屋内传了出来。

  纪桓揉了揉喉头,提着嗓子道:“认错了房间,对不住了,真是对不住了。”

  说完,他赶忙将门拉回了原位,往前走了几步,找了一个空房间躲了进去,待到有船员路过,他才找了个时机走出来,返回自己所在的房间。

  之后,为确定自己的想法,纪桓一直贴在门边观察着屋外的动静,眼见任迁端着汤药回到那间房没多久,又出门去探他之前进去的那间空屋,他才关上了屋门。

  纪桓走到陆云琛床边坐下,抬头时正对向陆云琛的双眼,急忙用笑掩去了此刻的不安:“你醒了?身上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陆云琛摇头道:“好多了。”

  “晗褚会在师尊身边好好照顾着,我看着这屋子不大,副洞主若不然让船家再安排一间房,你金尊玉贵,怎好与我们挤在一块。”晗褚手握绿茶剧本走到两人面前,“你不是觉得我师尊哪哪都不好,强留在这里给你自己找不痛快又何必呢?”

  陆云琛低声道:“够了。”

  晗褚可怜兮兮地看着陆云琛眨巴着眼。恨不得把师尊快用我激一下副洞主这几个字刻在脸上。

  看着陆云琛眼神瞥向一边,晗褚气得鱼尾都快冒出来了。

  要不是为了帮小兔子让这两个人和好,他犯得着演得那么辛苦吗?恨只恨陆师尊也是木头,那么好的一个感情催化剂不用,是想用吐血把缘分吐出来吗?

  纪桓看见晗褚碰在硬钉子上,指节不由擦了两下鼻尖,用掌心遮掩住微微上扬的嘴角。

  想来这只鲛人放去锅里煮煮,说不定还能熬出一缸子劣质茶汤来,小仙尊喝口茶沫都挑嘴,更何况这碗茶里还带着鱼腥味。

  晗褚不甘示弱,擦去眼角的泪光:“是师尊厌弃晗褚了吗?那之前说的那些话是不是都不作数了。”说罢晗褚凑到了陆云琛脸边,“师尊好好想想,你现在究竟能不能离开我。”

  陆云琛斜眼对向晗褚似笑非笑的眼眸,双手收拢,将棉被捏出了好几道纵开的褶皱,连手背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

  晗褚咬紧下唇,有那么一刻都打算在陆云琛的威慑下退缩了,直至脑海里又浮现出闫知之那双比红色晶石还要漂亮的眼眸,咬紧了牙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一把搂住了陆云琛的脖子。

  “师尊不说话,就是不讨厌晗褚了。”晗褚说着那冰凉的手指点上陆云琛的咽喉,指腹顺着师尊的喉珠滑至锁骨,柔声道:“晗褚一定会好好照顾师尊的。”

  哪怕陆云琛没有说话,此刻的眼神也足够让晗褚后背发毛。

  要不是现在陆云琛的灵力受阻,说不定今夜船上就会上演一出杀鱼惨案。

  晗褚的后脑勺挡住了陆云琛的侧脸,以至于纪桓只能看见晗褚挂在陆云琛身上打情骂俏,却看不见陆云琛眸中下一秒准备用剑阵杀鱼的冷意。

  纪桓回味着那些暧昧的话语,连头皮都麻了。

  他还是没忍住拽住了晗褚的衣襟,将人从陆云琛身上拉了起来,抬脚往晗褚屁股上一踹,冷眼看着门被小鱼的脑袋撞出一声闷响。

  晗褚委委屈屈地揉着脑袋,为了闫知之的家庭幸福他在这中间真的付出了太多,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委屈地看向纪桓:“副洞主就算嫉妒我和师尊亲近也不该下那么重的手。”

  “再胡说,就让你游着回海市了。”纪桓还是没忍住拔出大刀架在了晗褚的脖子上。

  晗褚垂眼看着颈部泛起寒气的刀刃,弯起唇角:“这原本就是我和师尊的事情,副洞主何必如此激动。”说罢,晗褚用食指敲响了刀身,“除非你喜欢我师尊,所以才会介意我也喜欢他。”

  陆云琛脑海里还在计划着等取出凤凰蛋后,应该从这条鱼身上那个部位刺进去,杀了后到时候到底是烤了吃,还是红烧,清蒸也不错。

  却被晗褚的那句‘你喜欢我师尊’给怔住了。

  纪桓笑道:“对啊,所以你这只毛都没有长齐的鱼,不要再痴心妄想。”

  纪桓的话像是一道惊雷狠狠地劈向陆云琛的颅顶,让他连想好的杀鱼步骤都忘了。

  晗褚抬手故作掩面悲戚,实际上是在遮掩自己脸上奸计得逞的笑容,平复一下心情后,晗褚才作出悲伤擦泪的模样:“那师尊呢?师尊不会是……”

  陆云琛冷声道:“两情相悦。”

  晗褚如遭雷击般往后退了两步,目光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纪桓,又看了一眼陆云琛,才装作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跑出了房间。

  房间里呛鼻的茶香味,因为晗褚的离开,淡了一点。

  纪桓看了一眼门外,又看了一眼半卧在床上的陆云琛:“你别介意,我这两日也是被他这副模样烦怕了,故意说出来骗骗他,我看你也是不堪其扰了吧?”

  陆云琛看着纪桓没有说话。

  “没事,等事情解决后,我就跟他说清楚,你要是不喜欢他这样缠着你,把他丢给沈知书带着也行。”纪桓说着坐到了陆云琛的床边,为其把脉,“看来这身体在去海市前,还得照料好。”

  陆云琛明知故问道:“你们去海市其实是为了我吗?”

  纪桓收回手,安抚道:“到底是为了什么你不必想,等事情结束后,我会把该告诉你的事,都说与你听,你现在要做的便是好好静养,他们都在等着你回云雾窟。”

  上次雪夜驾车让陆云琛的病情急转直下后,纪桓就不得不多方位考虑什么是对陆云琛身体状况好的。

  为了不出现意外,他连任迁和祁南枭那对狗男男也在这艘船上的事情都没敢和陆云琛说。

  一是怕失去记忆的陆云琛直接跑到祁南枭房间里跟对方对峙,若是急火攻心对陆云琛现在的身体有害无利,二是陆云琛灵力堵塞,哪怕祁南枭现在的状况可能也好不到哪去,两人真动起手来,陆云琛极有可能伤上加伤。

  纪桓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递到了陆云琛跟前:“这是补身的药丸,船上人多眼杂,你现在的身份特殊,我怕经常跑去船上的小厨房帮你熬药,会太过引人注目。”说着纪桓从瓷瓶里倒出一颗比嗓子眼都大的药丸,“药效虽比不上沈知书调配的汤药,但也大差不差。”

  陆云琛颔首,接过纪桓送到嘴边的药丸,就吞了下去,这大的跟嗓子眼差不多的药丸,刚好堵在了嗓子口。陆云琛瞪大眼睛,捂着喉咙一直咳嗽。

  纪桓吓得站起身来用力拍了几下陆云琛后背,他才把那堵在嗓子眼的药丸吐了出来。

  “陆云琛你是不是缺心眼?”纪桓问完两指比出了药丸的大小,往陆云琛的眼跟前凑,“那么大一颗,再怕苦也得嚼一嚼再咽,一颗吞下去,你是巴望着今日就给你办葬礼是吧?”

  陆云琛像是被说中了心事,心虚地看向一边。修仙之后,很少会患上普通人的病症,也不需要喝那些又苦又难闻的汤药。

  可自从被祁南枭害垮了身体,这段时间隔三差五就会喝上一碗的汤药不说,陆云琛完全想不通纪桓做的丸药怎么还能比汤水更苦。

  陆云琛在纪桓的威逼下,不得不把丸药再嚼碎,那味道就像是把所有苦涩的中药混合在一起。

  纪桓道:“很苦吗?”

  陆云琛把丸药咽了下去,看着纪桓弯起唇角,没有回答纪桓这个问题。

  “我故意把药做那么苦的。”纪桓把瓷瓶放进陆云琛的衣领里,“这药丸里的药最适合调理内伤,本是可以加些野山蜂的蜂蜜的,我还找到了。”

  陆云琛指尖搭在胸口的瓷瓶上:“你这样做,一定有你这样做的道理。”

  纪桓道:“我想让你吃点苦头。”

  陆云琛浅笑道:“好。”

  纪桓轻叹了一口气,起身拿起杯子倒了一杯热水递到陆云琛跟前。

  陆云琛接过纪桓递来的水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味道将原本的苦涩给压制了下去,他愣了片刻,抬眸望向纪桓:“你什么时候泡梅子水?”

  “刚进屋没多久,看着壶里装着白开水就顺手丢了几颗梅干进去,想着待会忙完来一杯梅子水给自己生津止渴的。”

  陆云琛看着杯中浅褐色的梅汤,嗯了一声。

  “那药每天三次都得嚼了再咽。”

  陆云琛问:“那还有梅子汤吗?”

  纪桓道:“身上还装着一小瓶蜂蜜,给你配着丸药吃。”他深吸了一口气,之前知道那些事后,赌气做了一整瓶又苦又涩的疗伤药,若不是总算能静下来,纪桓都快忘了这件事了。

  船上不好熬制汤药是真,当初想要让陆云琛吃点苦头是真,离开山时带了一小罐蜂蜜,在路上又买了几袋梅干和蜜饯也是真。每一样都是纪桓自心而发的决定,可这些念头碰撞在一起却别扭得不行。

  就如在知道真相时感觉挺难受的,却还是背上了行装以陆云琛消失的地方为起点,开始漫无目的寻找陆云琛的踪迹。

  云雾窟的结界只要没有消失,无论天涯海角,他都相信能找到陆云琛,离开的日子,也从那时起变得没有定期。

  纪桓看向陆云琛,那人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在看着自己。

  纪桓下意识将头偏向一边,避开了陆云琛的眼神。

  屋里陷入了寂静之中,原来总有很多话可以说的两人,待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却不知该开口说些什么才更合适。

  陆云琛垂下眼眸,浓密的睫毛挡住了眼底的失落,他将棉被的一角牢牢攥在掌心里,便是连唇角的笑意都沉不下去。

  正在这时,门被一把推开。

  晗褚嘴里叼着用小虾炸成的小饼,仰起头囫囵将饼吞了下去。

  两个人那么短的时间就能把爱意说出来,然后在屋内你侬我侬,这自然不可能。不过两个曾经的老熟人各坐一边沉默不语的模样,倒让晗褚头疼了起来。

  他当然明白感情不是他三两句话就能逼出来的,可他这副样子已经给两人留下了那么好的一个共同话题,这两个棒槌都聊不起来。

  晗褚舔了舔沾着虾腥味的手指:“呀,为何副洞主和师尊坐得这么远,你们跟晗褚说的喜欢不是骗我的吧?那是不是晗褚还有机会……”

  纪桓一个箭步走到陆云琛的床边道:“没有。”

  晗褚缓步走到对面的床上坐下,歪头看向两人:“我听说人间相爱的两个人都会睡在同一张床上,那师尊和副洞主会睡在一起吗?”

  纪桓身后是陆云琛冷得能刺死人的眼神,晗褚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却依旧装模作样的说道:“如果副洞主只是为了让我打退堂鼓,其实不必这样勉强自己的,晗褚可是很乐意跟师尊睡在同一张床上的。”

  纪桓蹙起眉心看着晗褚双眼含情脉脉地看着早已被他挡在身后的陆云琛,不由觉得头皮发麻。

  他家小仙尊到底在暗狱里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才会被晗褚这条不懂得礼义廉耻,张嘴闭嘴都是对师尊的肖想,就连那双眼睛都莫名有一种在扒陆云琛衣服的既视感。

  纪桓拿起小仙尊先前放在床边的杯子朝着晗褚丢了过去:“快闭上嘴,睡吧。”

  那杯子砸到晗褚的胸口后,滚落在其腿缝中间,他摸着杯子边缘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纪桓坐在一旁,自觉身上的汗毛都在这一瞬间完全立了起来:“你…在做什么?”

  晗褚将杯子贴近脸边,笑容陶醉且愉悦:“我能感受到这是我师尊用过的杯子。”

  太可怕了!来个道士把这条鱼收走吧!

  纪桓赶忙翻身挤进了被褥里,将陆云琛一把揽入了怀中,有些发霉腐朽的床板上能嗅见淡淡的檀香。

  屋内的烛火随着不知何处侵入的风全部熄灭。

  黑夜中陆云琛感受到纪桓的炙热的体温,颈边能清晰地感受到了身后人每一次呼吸。

  隔住皮肉与连接脖颈的骨骼被心跳声穿透,就连屋外的水浪声也无法遮掩。

  陆云琛深吸了一口气,翻过身正对向纪桓的双眼,呼吸交错,他的手掀起了挡在胸前的薄布,指尖顺着肌肉的纹理掠过,纪桓在令人骨头发酥的触碰下,微微曲起身子。

  所触及之处,像是指尖触碰到了熊熊燃烧的火焰。

  纪桓本可以制止住陆云琛无理的举动,他轻而易举,就可以按住陆云琛的四肢不能动弹,却偏偏在这样逾矩的举动下不知所措,像是萦绕在鼻尖的檀香味多了一种让人失去力气的功效。

  “睡吧。”

  听见陆云琛温润的嗓音在耳边响起,纪桓手覆上敞开的里衣,竟能摸到心跳隔着皮肉疯狂地跳动。

  那撩起这一切的人,翻了个身背对着纪桓,染上情、yu的双眼微阖,唇角不可自抑的上扬,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做出这样的事,像是被那呼吸声鼓动了,又想起纪桓说要离开他,身体比脑袋先生出了戏弄的念头。

  又在指尖逐渐升温地触碰下,渐渐失了神。

  纪桓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陆云琛紧紧抓住了自己的手臂,没敢转头往身后看,只听见急促的脚步声后,纪桓便开门出去了。

  走廊上,纪桓在走近任迁和祁南枭的卧室时,听见了两人相互交缠在一起的呼吸和轻哼。

  哪怕床上那一幕在黑暗中看不清晰,他脑海里有了画面,好像那些举动下陆云琛那双带着笑意的眸子也在看着自己。

  想到这里,纪桓深吸了一口气,将身上还没有穿好的衣服裹得更紧,向夹板的方向快步走去。脑海里出现了在现代时意外看过的几部男人打架,只是主人公的脸好像变成了他和陆云琛。

  海边吹来的风寒冷刺骨,纪桓拉着衣服,站在床头任由狂风卷起他的长发。

  “吹吹风会冷静一点吗?”

  纪桓还没回过头,来人灵巧地翻上了船头的木栏,漂亮的鱼尾在月夜中舒张开来。

  面对晗褚,纪桓满脑子都是他的茶言茶语,并不想与这个人靠得太近。

  “今日在师尊身上那会我用了一点鲛人身上的脂香,很容易激起人心中的欲望。”晗褚仰起头,披散的长发在寒风中飞舞,配上那张精致娇俏的脸,美得不可方物。

  纪桓脸色一沉,一把抓住了晗褚的衣襟:“你怎么能对他用这么下作的手段。”

  “我用什么了,鲛人求欢时一贯用脂香来吸人对方,可用了又能如何,他情动的人不是你吗?”

  四目相对,纪桓想到刚才的事情只觉得缓缓松开了手:“那…你今日知道了,他不会喜欢你,以后就都不要再纠缠他。”

  “你呢?为何也这般顺从?”晗褚手扶着床栏,俯下身去看纪桓的脸,“你明明很喜欢这样,为何不愿意向前一步呢?”

  纪桓偏过头:“你一只还没成年的鲛人,管那么多事作甚?”

  “我岁数已经很大了,见过的事情比你们多的多。”晗褚活了一百多岁,虽然按照鲛人的年纪来说,还是幼鲛,可却看过了不少事情,“你有心仪的女子?”

  纪桓偏头看向前方,眼前是漆黑一片的深渊,他深吸了一口气:“没好过的,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喜欢男子会让你觉得不舒服吗?”晗褚又问。

  纪桓摇了摇头。

  “那你看过人间那些二人共处一室嬉闹的画本吗?”……“脸红了,那便是看过,若有一日你非要选一个认识的人共同欢好,你会想起谁呢?”

  原本纪桓不用回答晗褚的问题,可淡淡的香气下,脑袋里昏昏沉沉的,耳边又响起了他站门口听见的声音,那些画面在急促的呼吸声中渐渐凝为实体。

  纪桓看见了陆云琛被汗浸湿了发丝,滴落入锁骨,白皙的皮肤上那一道道伤痕,引得人更想去触碰。

  “陆云琛。”

  说出这三个字时,纪桓从香气营造中的幻梦中清醒,目光不善地看着坐在床栏的始作俑者。

  “你刚才是对我用了什么下作伎俩。”

  “脂香啊,让你看清,你究竟想和谁共赴幻梦。”晗褚长尾在转身之际化为了双腿,身上仅有几块轻薄的布料挡着,让白玉般的肌肤在寒风中若隐若现。

  纪桓看着晗褚,最后像个落败者一样低下了头。

  又回忆起了沈知书的话,他再一次沉下心来思考,为何别人可以,但换作陆云琛却不行。

  做那些事的人,可以是栾承刑。可以是沈知书、可以是他结交的任何一个人,但唯独是陆云琛,让纪桓难受的要命。

  “我以前以为小仙尊是没有瑕疵的。”

  晗褚轻笑:“这世间哪怕是花花草草都有瑕疵,你又何必逼着一个人的白玉无瑕呢。”

  纪桓合上双眼,吐出了一口气,这些道理他未必不懂。

  “如果这次去朱涯海,师尊还是会死呢?”晗褚问。

  闻言,纪桓一把抓住了晗褚的衣襟:“不是说只要取出他身上的凤凰蛋就没事了吗?”

  “我听沈大哥说什么山心,什么回来了,应该是原本在师尊身上很重要的东西吧,你说说在什么情况下他会让那么重要的东西回到原位。”晗褚看向纪桓脸上流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又为何凤凰蛋每一次修复好他的身体,没多时就会一点点垮掉。”

  纪桓喃喃道:“他难道已经油尽灯枯了……”

  “凤凰蛋得取出来,可还得卡一个时间再得一次生机,才能化解眼下的困局,这九死一生的局面,为何不大胆一些,抛弃以往那些事,放纵一次自己。”

  晗褚冰凉的指尖掠过纪桓的喉头,眼神中带着一丝悲悯:“如果师尊运气没有那么好,也许你们相爱相依的时间会很短暂。”

  纪桓拍开了晗褚的手,转身快步向房间跑去。

  晗褚扬起唇角,背身倒入了身后漆黑一片的河流中,在身体浸入水中的刹那,漂亮的鱼尾拍起了浪花。


第一百一十一章 我只要他干干净净

  纪桓推开门便撞见了正欲出门的陆云琛。

  身体比大脑先做出了反应,纪桓都连开口该说什么都没想好,双臂已经将陆云琛圈入了怀中。

  突如其来的相拥打得陆云琛措手不及,不知应当放在何处的双手,迟疑地落在了纪桓精瘦的腰间:“纪桓……”

  闻言,纪桓头埋进了陆云琛肩颈处,偷偷钻入鼻腔的檀香味,让人思绪更加迷离,好像晗褚留在他身上的鲛人脂香没有消退,反而在陆云琛身上的淡香中愈演愈烈。

  温热的唇紧贴着陆云琛的脖颈长叹了一声,灼热的气息附着皮肤,侵蚀掉心中那本就脆弱不堪的防线。

  在一股诡异的甜香中,竟跨过了那条一直以来不敢逾越的线,陆云琛手臂护着纪桓的后背,将人猛地抵在了门上。

  纪桓在撞击下,抬起头来,陆云琛低头吻住了他的双唇。

  陆云琛的薄唇温柔轻啄着纪桓的唇瓣,冰凉的手指抚摸过纪桓的耳垂。

  纪桓的身体从僵硬到放松,脑袋里嗡地炸开,双臂搂住了陆云琛的后颈,不甘示弱地去回应陆云琛温柔小心地触碰,直到黑暗中相互抱着对方气喘吁吁。

  “陆云琛,我们试试吧。”纪桓头靠在门上,漆黑一片的房间内,哪怕只能看清陆云琛脸部的大致轮廓,却依旧能感知到,这句话后,那个人神情中流露出的错愕。

  嘿,男人。先主动亲上了来的时候,现在抱着自己不说话的人也是他。

  纪桓搂着陆云琛的后颈,身体贴近了陆云琛的胸膛:“刚才不是被我亲的很舒服吗?”

  决定了的事,纪桓就是一往直前的性子,从拥抱到回应对方的吻,再毫不犹豫挥出一击直球。

  陆云琛对向纪桓的眼眸,没有光亮的房间里,好像越过了皮囊的限制拥住了纪桓的灵魂,他闭上眼睛,低头又一次吻上纪桓的唇瓣,这触感一如梦中般柔软。

  他原以为上辈子那段不快的记忆,会让从心里排斥与男子间耳鬓私语。未曾想寒冬里炙热的拥抱,让身体一时失了控。

  纪桓的手顺着后颈伸入了陆云琛的脊背,那些凹凸不平的伤口,擦过纪桓柔软的指腹,昔日的画面一幕幕涌上心头。

  他到底还是心疼陆云琛的。

  纪桓头埋入陆云琛的颈边,沾染上水色的唇瓣擦过陆云琛的耳垂:“我一直都站在你身边,以后不要再骗我了,好不好?”

  陆云琛的手从纪桓的腰间划过:“你为何突然想和我在一起。”

  纪桓深吸了一口气,大脑到现在都不清明。

  才开始的拥抱到后来的情动,其实在这段和陆云琛相依的日子里,他早已忘了要寻找回去的办法。

  “谁说是突然的。”纪桓没有突然喜欢上谁,只是把那些想要和这个人名垂仙史,相依相伴在晗褚的点拨下,具化成了最清晰的感情。

  就像是在知道真相后,本可以放弃云雾窟这个烂摊子,一个人背上行囊去寻找回自己世界的办法,却还是选择了一条连他自己都没想过的道路。

  要是对眼前的人没有一点动心,那为何这些日子以来他要翻山越岭,寻找那一点渺茫的踪迹,又或是在一家店门前驻足,想起是否该买一些给陆云琛和闫知之尝尝。

  他只是不知道,自己喜欢的究竟是陆云琛,还是陆云琛这一路以来的伪装。

  陆云琛哑声道:“你要跟我做仙侣吗?”

  闻言纪桓忍不住狠狠咬了一口陆云琛的肩膀,陆云琛身体微微一颤,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再开口时,说话声更轻:“是吗?”

  纪桓冷笑了一声,囚住陆云琛后颈的双臂把人拽得更紧了一些:“亲完就想赖账了是吧?”

  两人鼻尖对着鼻尖,呼吸如此相近,陆云琛合上双眼又一次蜻蜓点水般吻上了纪桓的唇瓣。

  “不赖账。”

  纪桓道:“那你以后要做什么都要先跟我商量。”

  陆云琛深吸了一口气,环抱着纪桓,侧脸轻轻蹭了两下纪桓的鬓角:“好。”

  “不许骗我,那你要是恢复了记忆,也一定要告诉我。”

  陆云琛弯起嘴角,压着嗓音发出一个类似于‘恩’字的长音,听着像是同意了,但细品下来又有些不对味。

  可纪桓终究没有往深处追究,伸手轻轻戳了两下陆云琛的腰:“在一起的两个人接下来该做什么?”

  陆云琛直起身子,看着纪桓浅笑道:“睡觉。”

  “睡觉?会不会太快了点,这种事我不是很有经验,而且……”纪桓说到了这里压低声音又道:“这里膈应不好又不好,做什么都能听见,我刚才在去甲板上吹风,隔着门都能听见有人在床上打架。”

  纪桓想到任迁和祁南枭在房间里打架的声音,耳朵都烫了。

  陆云琛浅笑着敲了一下纪桓的额心:“你在想什么呢?我说很晚了,该睡觉了。”

  纪桓揉着额心道:“那我们不做什么了吗?”

  “真想在船上……”

  纪桓赶忙从陆云琛的怀里弹了出来,现在脑海里不止有了那一对狗男男在床上打架的画面,就连很久以前在魔族给小仙尊亲自编写的小黄书都想起来了。

  现在不止耳根子热了,浑身都热了,纪桓飞快跑到之前晗褚睡的床上躺好。

  陆云琛看着纪桓从他怀中跳出来后,又在原地愣了几秒,最后一个箭步冲到床上躺好,一系列动作连贯的陆云琛都忍不住想笑:“一个人不冷吗?”

  纪桓将头往被子里一埋,闷声道:“不冷。”

  陆云琛走到纪桓床边,听见脚步声后,纪桓又往被子里缩了缩,看着纪桓都快要在被子里团作一个球了,他轻笑了一声,弯腰吻上纪桓的发丝道:“好梦。”

  那是他曾经无数次想抓住的阳光,此刻已落在了他的身边,带着最温暖最柔和的触感。

  以至于明知现在的自己不该去触碰,却依旧无法自控。

  耳边响起一个声音,如同一双深渊中能将人扼毙的手:陆云琛啊,片刻的欢愉,也好过从未得到过。

  翌日天蒙蒙亮,游了一夜的晗褚从船尾偷摸摸的回来,他已经做好了推开门收获屋内一片狼藉的景象,没想到打开门两个人居然会分床睡。

  晗褚冷着脸将门合上,忍不住用头撞了几下木门。

  他昨日两个人身上都用了一点使人动心的脂香,这两个人怎么能分床睡!

  “咚、咚、咚——”的响声在房间里回荡。

  纪桓打着哈欠朝着床外伸出了半个脑袋,当看见门外小鱼发疯的画面时,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昨晚游了一夜,游傻了吧!”

  听见身后的说话声,晗褚一肚子的怒火在这个时候找到了发泄口,他快步走到纪桓跟前,咬牙切齿地说道:“副洞主还知道我在外面游了一夜啊!都给了你俩一夜的时间,一点正事不办是吧?”

  “什么正事?”纪桓揉了揉眼睛,根本没听懂这条鱼在说些什么。

  晗褚指着干干净净的房间:“你说呢?怎么能一点痕迹都没有,就算你们没有痕迹,为何都没能睡在一张床上。”

  这一次纪桓听懂了晗褚的意思,看着晗褚倒吸了一口凉气后,神色复杂:“小鱼,你的思想怎么能这么肮脏,你还是个孩子呀!”

  “我一百四十岁了!”

  “但你还是没有成年的幼鱼。”

  “我再过十年都可以□□了。”

  纪桓搭上晗褚的肩膀:“差着十岁你也还是幼鱼,你们鲛人族的早熟教育是为了教会你们在外面保护好自己,不是让你满脑子都想着涩涩的东西。”

  说着纪桓伸手去摸了摸自己的衣服,找出一小块蜜饯塞到晗褚手中:“副洞主给你糖吃,要乖乖的哦。”

  纪桓的话,晗褚有几个词听不明白,却仍不妨碍他懂得整句话是什么意思,他咬了咬牙,都打算站起来怒摔手中蜜饯了,身后的两声轻咳,让他身体一僵,转而把蜜饯塞到了嘴里。

  见到这只呲毛鱼乖乖听话,纪桓眯笑着眼拍了拍晗褚的肩膀:“昨晚累坏了吧,来,躺下好好睡一觉。”

  说完纪桓抱着衣服下了床,把他捂暖和的位置让给了晗褚休息,充分展现了一个长辈对晚辈的关心。

  晗褚看了一眼床铺,又看了一下眼前两人,特别想问一句他们昨晚到底在一起了没,又怕陆云琛露出要把他开膛破肚的眼神,终究是把疑问咽了回去,眼神仍偷偷地观察陆云琛和纪桓在干什么。

  纪桓跟船员要了一壶热水,冲泡好一杯蜂蜜水放在了陆云琛身边,陆云琛从瓷瓶中拿出一颗黑漆漆的药丸吃下后,喝了一口纪桓事先准备好的甜水。

  纪桓道:“这次去海市是为了你的事情,你能想起为何体内会有颗凤凰蛋吗?”

  陆云琛道:“为了我的什么事?”

  纪桓垂下眼帘,看来之前发生的事情陆云琛还是没能想起,他眼神中流露出了几分沮丧,没多时深吸了一口气,又撑起笑脸来:“没关系,你不记得的事情我跟你从头说起。”

  “你确定要把之前发生的事情都告诉我?”陆云琛问。

  “恩,但也不是什么都说,有些不适合现在说的,往后你想起来就会知道,可对于事情的大概,你有权利知道。”

  纪桓坐在陆云琛的床边从两个人魔族相遇一直说到了万圣灯会的事情,也把目前陆云琛师弟、师姐的情况跟陆云琛大概说了一遍。

  看着陆云琛波澜不惊的脸色,纪桓不安地舔了舔双唇,心里慌张了起来,拿不准现在就告诉陆云琛这些到底是对是错。

  “目前的局势其实是利于我们的,等你身体恢复后,我们可以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云雾窟的建设和你师姐的恢复上,之前浩天门的事情,我们积攒了不少财富,原先浩天门的弟子也有投奔我们后,留在浩天门原址做外门弟子的。”纪桓生怕目前的局势让陆云琛难以消化,抓住陆云琛的手言辞真切地安慰他。

  陆云琛浅笑着摇了摇头:“我只是没想过会发生这么多事。”

  纪桓见陆云琛没有太过激动不由松了口气,轻轻拍了两下陆云琛的手背:“这些事你慢慢就能消化了,我们一直都在向前走,不管之前发生过什么事,往后都会好的。”

  陆云琛颔首:“恩。”

  “还有一件事我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你。”纪桓想起了和他们待在同一艘船上的祁南枭二人,脸上的表情犯起难来。

  陆云琛道:“我连这段时间发生了那么多事都能接受,想说什么你但说无妨。”

  “祁南枭和任迁也在这艘船上。”

  陆云琛下意识攥紧了被褥的一角,眼底却不动声色:“他们该不会也是去朱涯海的吧?”

  纪桓虽然不想承认,但还是点了点头:“我之前跟你说过任迁身上带着系统,但我现在不知道任迁身上的系统有什么用,他是不是能依靠系统从这个世界获得更多的咨询。”

  书里并没有提起过任迁有系统的事,原著里前往海市是因为姬临雪把鲛人姐弟俩做成了打开朱涯海的钥匙。

  可现在发生了很多事,原先书里的情节都被云雾窟上的变故给打乱了,祁南枭没有拿到万源之晶来修养身体,原本万圣灯会拍卖场上的情节,也被他们救妖脱离苦海这件事给搞黄了。

  任迁没有开启朱涯海的钥匙,却还打算跑到海市,是不是他能靠着他的系统在海市里淘到神级装备,让祁南枭再回巅峰。

  纪桓想了一万种可能性,最后变成了一句:“不管他们想干什么,我们要做的是,避开他们到朱涯海,然后从你身上取出凤凰蛋。”

  “按照你之前说的,现在杀死祁南枭应该是最好的时机。”陆云琛道,他之前在魔族没有动手的打算,是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眼下要做的事情已经埋下了一颗种子,那何不趁着现在让祁南枭死呢。

  纪桓抓住陆云琛的手,摇了摇头:“要真那么容易让他死的,他现在早就沉入云雾窟旁边的江水里喂鱼了,杀不了他,想杀任迁也难。”他当初把这两人捆好了丢水里,两个人照样可以活蹦乱跳地出现在他们眼前。

  陆云琛问:“为何?”

  纪桓道:“我之前跟你说过的祁南枭是天命之子,我以前看的书里说只要天命之子的气运被嫁接到其他人身上,他就会变成普通人,可这个方法没有实例佐证。”

  陆云琛蹙起了眉头,之前听纪桓提过祁南枭天命之子的身份,当时那两人生死未卜,他还有其他事情要做,不想做过多的纠缠,可现在身上的桎梏在一层层减轻,有机会能杀了祁南枭,陆云琛自然想抓住:“天命之子就不能杀吗?”

  纪桓脸往陆云琛手背上一埋,露出半只眼睛看着陆云琛。

  心里明白祁南枭是该死,可他不想陆云琛用命跟天命之子去搏,又说不出适合的话劝陆云琛别杀祁南枭,想了想只能在陆云琛面前卖了个乖。

  陆云琛看着纪桓眼神柔和了下来,伸手摸了摸纪桓的颅顶道:“别为我担心,我现在灵力阻塞一时还杀不了他。”

  纪桓蹭着陆云琛的手背,脸挪到了他的大腿上,望着他笑道:“是啊,不急于这一时,等取出凤凰蛋后,你回到云雾窟上好好养身体,我们一起把云雾窟发扬光大,然后就买凶追杀他们。”

  陆云琛都被纪桓说追杀他们给逗笑了。

  一旁的晗褚躺在床上眼神仍死死地盯着他们。

  “我说真的,你相信我有钱能使鬼推磨,这里人均道德水平都挺低下的,我们给的赏金优厚,哪怕是姬临雪那个舔狗,难说也会为了问天阁的发展,跑去追杀他的小情儿。”

  陆云琛愣了愣,上一世一直关在魔族里,对外界的事情知道的并不多,之前女鲛来投靠他们的时候提起过姬临雪有个心上人,纪桓那时候又忽然说起了任迁。

  他不确定地看着纪桓道:“姬临雪的小情儿,是任迁吗?”

  “是他,之前万圣灯会的时候还带着祁南枭躲进来养伤,姬临雪还命人给任迁熬肉虫汤,不过那些肉虫汤都被我换了,祁南枭只喝了一点普通的羊肉汤。”说到这里纪桓不住往陆云琛身边靠了靠,“看吧!伤那么重,喝羊肉汤都没把他喝死,这天命之子你说夸不夸张!”

  陆云琛看着凑过来的纪桓,趁机亲了纪桓嘴上一下。

  纪桓脸一红,急忙从床上跳了起来。

  没有那只鱼的脂香给他加油鼓起,突然当着小鱼的面暧昧一下,还是有点不大自在。

  晗褚看见这一幕,伸长了脖子,差点没从床上滚下来。

  以至于纪桓站起身来,就看见晗褚两手杵着地,往他们这边看,又在对上纪桓的眼神后,用手往后挪步,直到直挺挺地坐在床上。

  纪桓无声地张了张嘴,看着晗褚面带笑容的模样,冷笑了一声。觉得跟这只小小年纪就不学好的鲛人说什么都是白搭。

  “我去让船上伺候的小厮备点吃食送过来,有什么想吃的吗?”纪桓偏头看向陆云琛。

  陆云琛浅笑道:“随意便好,你喜欢的,我都喜欢。”

  纪桓颔首,站起身来正欲往外走,想到什么又折返了回来,拿起桌上放茶具的瓷盘挡住了脸,在陆云琛的唇边蜻蜓点水地亲了一下后,拿着手里的瓷盘就出了门。

  晗褚站起身,将房门拉开一条缝,眼见纪桓的背影走远,才来到了陆云琛面前。

  “师尊,与副洞主昨夜是成了吗?”

  陆云琛本触摸着唇边的手,迅速收了回来,望向晗褚正色道:“这和你有关吗?”

  “怎么没关系了,要不是我点拨了一下副洞主,你们现在怎么可能会成。”

  陆云琛道:“你和他说了什么?”

  “用了点脂香,让他知道你就是他的心中所求后,顺道说了你此番去朱涯海九死一生的事。”晗褚刚说完,就在陆云琛冰冷的眼神下缩了缩脖子,“师尊你别这样看着我,这本来也是真的。”

  陆云琛目光越来越冷:“朱涯海都教你们这些下三滥的伎俩?”

  晗褚道:“怎么可能!我们鲛人做事可不会弯弯绕绕的,这些都是来到人间后跟你们学的,你们人界的人才会使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陆云琛道:“拙劣不堪。”

  晗褚环抱着双臂,看着陆云琛不屑地冷哼了一声:“要不是我这拙劣的手段,现在师尊可能会抱得美人归吗?得到了就是得到了,何必想那么多,现在副洞主已经把你放在了心尖尖上,还要怎么样。”

  是因为纪桓知道陆云琛可能快死了,才不断在过去的事情里纠缠。

  陆云琛轻叹了一口气,也不指望一只刚刚来到人界不久的鲛人,能摸清楚这些复杂的感情。

  “若是师尊肯把实话说出来,你和副洞主的误会都能就此了结,再者万圣灯会的事情,你一番处心积虑的谋划,才让副洞主得以全身而退,反而将自己推入险地,副洞主定能……”

  不等晗褚把话说完,陆云琛呵斥道:“我没有,我所做的一切和纪桓没有一点关系。”

  “可明明……”

  “我说了没有!”陆云琛不想将纪桓的全身而退和那几个少年的性命挂钩,做恶事,该得恶果的人是他,纪桓来到这个世上时双手干干净净,有一天离开这里也应该不沾染上这个世界的一点脏污。

  陆云琛看着晗褚又道:“人是我逼死的,事情是做的,往后不管如何,别让我听见他跟这些事扯上关系。”

  晗褚不敢反驳陆云琛的话,在陆云琛的眼神下,也没有了往日嚣张的气焰。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还很多,我和他的事情不劳你费心,想想身为未来鲛皇,该怎么借着我给的东风为朱涯海谋个长久的太平,才是你该思量的事。”陆云琛说。

  晗褚怯怯咽了口吐沫,俯身道:“师尊教训得是。”

  过了一会,纪桓笑眯眯地推开了门,看见晗褚站在陆云琛面前脸色苍白的模样,疑惑地望向陆云琛。

  陆云琛眼中早已没有了先前的戾气,看向纪桓眉眼弯弯,一如平日般温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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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下手狠厉

  纪桓回来后,原本站在陆云琛床边的晗褚匆匆离开了房间,纪桓回头看着晗褚远去的背影,手指向门口的方向,望向陆云琛时,眼中满是疑惑。

  总觉得两人在自己走后,聊得不太愉快,可陆云琛脸上的表情又看不出什么问题。

  纪桓想了想只当做晗褚这条宝宝鱼到了快成年之际,性格上难以捉摸了点,也是难免。

  而这船上钱给到位了,招呼得也算周到,一个时辰不到,便把纪桓点好的吃食送了过来。

  纪桓拉过陆云琛在桌边坐下:“前些日子赶路吃过最好的东西莫过于那猎户家中的肉汤,好在船上还能尝到点荤腥,尝尝我让火舱特意烧的鱼。”

  他边说边夹起一块鱼腩肉放到陆云琛碗中:“鱼身上这个地方最好吃,没什么刺,油脂比其他部位多,吃起来特别香。”

  陆云琛颔首,夹起碗中的肉咬了一口,将没咬过的一边递到纪桓唇边,纪桓没有推辞,眯笑着眼把大半块腩肉都咬走了,只剩着陆云琛筷子中间还夹着那一小部分。

  看着陆云琛拿着筷子,手心还在鱼块下托着,双眼茫然地望着纪桓茫然地眨巴了两下,显然还没从纪桓的深渊巨口下回过神来。

  见状,纪桓手架在唇上,挡了半天,还是没忍住拍着桌子笑了起来。

  这小仙尊怎么可以这么呆!

  陆云琛默默低下头把剩下的一小块鱼腩吃了,有关刚才的记忆只剩下一大块鱼腩肉忽得一下没了大半,连纪桓到底是怎么吃的鱼肉都想不起来。

  纪桓见陆云琛细细嚼着鱼肉不说话,用手轻轻戳了一下陆云琛的颊面:“心疼了?觉得不该把到嘴的肉递过来?”

  闻言陆云琛摇了摇头,夹起一块鱼肉将肉里的刺细细挑干净后,才又送到纪桓嘴边:“你刚怎么吃的,我想再看一遍。”

  “不给你看了。”纪桓身体往后一仰避开了陆云琛的投喂,将一小撮青菜夹到了碗里。

  那块被去掉刺的鱼肉,后一秒也落入了碗中,纪桓偏过头看着陆云琛,陆云琛拿起了盘子里的大虾剥壳,然后把剥好的大虾放到纪桓碗里。

  一连剥了七八只,把纪桓面前的小碗都堆满了。

  “别光顾着我,你也吃啊。”纪桓说完,看着陆云琛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口,纪桓便拿起一只大虾送到陆云琛唇边,“我们明日再辟谷也是一样的,来到船上不尝尝一定得尝尝先捞的鱼虾,味道又鲜又甜。”

  陆云琛没有推辞,咬住了纪桓送到嘴边的大虾。

  正在此时,走廊上传来一阵骚乱,原本在安静吃饭的二人,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来。

  纪桓拿起桌上的湿抹布擦了擦手,将门拉开了一条缝,向屋外探去,正巧看见了站在房门外与船员说话的任迁。

  纪桓拉住一个急匆匆从房门口走过的船员道:“是出什么事情了?”

  船员赶忙用笑容掩饰住脸上的慌乱道:“没什么事,客人在屋里好好休息就好。”

  甲板的方向突然有人大喊了一声:“它在这边。”

  闻言那船员急忙抽出手,连解释的话都来不及说,便快步向甲板那边奔去。

  纪桓看着这些人手里还拿着武器,看起来像是在船上追捕什么东西。

  陆云琛低声道:“出事了。”

  闻言,纪桓转头看向身后,陆云琛打开了一半木窗往屋外看,脸色也随之阴沉了下来。

  “应该是晗褚鲛人的身份被人察觉了。”陆云琛关上窗子,“啧,之前就觉得他那副模样有可能会惹上麻烦,可晗褚来到人间许久,又在姬临雪那边吃了大亏,怎么可能会在一群没有修行的凡人面前露出马脚。”

  纪桓当即就想到了任迁,一时间便顾不上其他的,拿起搁置在一旁的长刀绑在身后:“你在房间里不要出来,外头的事情我能解决。”说完,他推开门快步向甲板那边走去。

  赶到甲板上时,眼前触目惊心的血迹看得纪桓心惊,还有几个水性好的脱光了衣服跳入水中搜寻。

  船员都挤在船头附近,纪桓咬紧了牙关挤进了人群中,看着血迹在水中大片大片绽开,纪桓紧张地抓紧了船边。

  “抓到了,抓到了。”另一头有人大喊。

  纪桓赶忙伸长了脖颈,眼见网兜里的确捞起来一只鲛人,看见那鲛人长着一条白色鱼尾时,他才总算松了一口气。

  昨夜他见过晗褚的鱼尾,虽说当时已经夜深了,可月光下,晗褚有着一条深蓝色的鱼尾,尾鳍上像是附着上了一层金粉,哪怕在黑夜中都闪着莹莹亮光。

  “费了那么大的劲,怎么不是那只。”

  纪桓寻着这句话望过去,任迁脸色阴沉地站在一个头戴斗笠的男人身边,男人身材高大,哪怕被斗笠上的白纱遮住脸,他还是一眼能够从大致轮廓中认出这人便是祁南枭。

  船上的人把捞上来的鲛人狠狠砸在了甲板上,鲛人虚弱地卧躺在地上发出蛊惑人心的哼唱。

  闻声任迁拿过一把鱼叉狠狠刺进那鲛人的鱼尾,鲛人疼得摆动着尾巴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你若再想用声音来蛊惑别人,下一次这把鱼叉就会刺入你的喉咙。”

  任迁说罢,一把将插入鲛人鱼尾的鱼叉拔了出来,鱼叉上带着的倒刺在鱼尾上拉扯出一团血肉,使得原本漂亮的鱼尾上多了一个骇人的大洞。

  船家看得心疼,赶忙跑到鲛人身旁,手在鲛人那条带伤的鱼尾上摸了摸:“最值钱的就是这条尾巴,原本这成色能卖个好价钱的,哎呀呀,伤成这样,我还怎么往外卖。”

  “你这是怪我的意思。”任迁将鱼叉狠狠插进了甲板里,看着船家的模样不快地嗤笑了一声,“别忘了就连你面前这条鲛人都是靠我才能捉到的。”

  船家见事态不妙,看了一眼鱼尾上的血洞,心中仍觉得可惜,但起身时,已经敛上了笑容,上前为任迁整理了一下衣袍:“客官说的是,接下来几日你在船上的吃穿用度,都交给我们,我们保证伺候好你们。”

  任迁冷着脸将船家的手拍开:“别用你的脏手碰我。”

  船家点头哈腰地赔笑,收回手时在衣服上不自在的反复擦拭了两下。

  “我不缺钱,就想利用它吊一单大的,我要找的那只鲛人,比这只更漂亮更值钱,到时我只在他身上取一样东西,剩下的统统归你。”

  听着接下来还有更大的好处可占,船家眼睛都亮了,直接把这条捕上船的鲛人交给了任迁处置。

  任迁从怀中掏出匕首,捏开鲛人的脸颊,当着众人的面削掉了那鲛人的舌头,鲛人口中的红肉掉到其中一个船员脚边时,那船员吓得脚都软了,噗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任迁横了一眼那张吓得面色苍白的脸,不屑地笑了笑,又用匕首在鲛人身上捅了几个血洞,都不是致命的地方,可有不少血从这些刀口里流出。

  “把它挂起来,每过两个时辰就在这些口子上再来一刀,我这有上好的灵药,保证它能活生生放上两天两夜的血。”任迁喊得很大声,就为了让船上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纪桓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任迁神情复杂。

  饶是他经历过那么多事,也未必能对一个与自己模样相近的种族下如此狠手。

  原书里的任迁是单纯善良的小白花人设,没什么自保能力,一直依靠着自身的颜值和万人迷的特性在修真界闯出了一席之地,魔族有头有脸的大佬爱他,仙门有头有脸的大佬也爱他,他不用做什么,这些人就会为他铲平一切障碍。

  纪桓不清楚究竟是哪里出了错,才会让书里的角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难道任迁也是穿书者?

  带着这些疑问,纪桓随着人群一起返回了房间。

  房间内晗褚已经回来了,身上受了一点伤,总体看起来没什么大碍,他半卧在船上,舒张出的鱼尾搭在床边,像是在水里逃累了,连把鱼尾幻化成人腿的力气都没了。

  纪桓把门合上时,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的晗褚,眼睛拉开了一条缝。

  晗褚问:“我听见刚刚的喊声,他是不是已经被捉到了。”

  “恩。”纪桓从包袱里拿出药膏丢到了晗褚的怀里,“这药膏对你的外伤极好,自己涂上。”嬿山挺

  晗褚一把拽住纪桓的胳膊,整个人从床上滚了下来,硕大的鱼尾把桌上的吃食都掀翻了。

  “他怎么样了?”

  没想到这只小绿茶鱼也会有这样狼狈的时候。

  纪桓轻叹了一口气,把晗褚从地上抱回到床上:“你现在连人形都维持不住,又哪里还有余力去管别人的死活,涂上药膏好好休养,再过一日就要到海市了。”

  正在这时窗子那边传来了动静,当即惊得纪桓拔出了背在背上的长刀,看见陆云琛身子灵活地跳到窗子内时,纪桓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床铺,对于陆云琛竟然也出去的事,后知后觉。

  陆云琛低头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问道:“你先说说看,你们为何会被人发现的?”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有点不舒服,所以没能写出六千字来,抱歉了感谢在2023-11-14 23:04:14~2023-11-15 22:13: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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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任务者

  晗褚双手抓紧床铺,未能作出回应。

  “很难开口?”陆云琛缓步走到晗褚跟前,脸上仍带着柔柔的笑意,可偏吓得晗褚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几次与陆云琛单独交流,晗褚都有一种若是他失去了价值陆云琛便会毫不犹豫的甩开他。

  纪桓看着晗褚抱着鱼尾连头都不敢抬的模样轻叹了一口气,抓起放在一旁的棉被给晗褚披上。

  晗褚的身体颤了颤,抬起头看了一眼纪桓,手顺势抓紧被窝,用鱼尾将自己团得更紧。

  纪桓道:“你跟了小仙尊,便是云雾窟的内门弟子,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与我们直言就是,还是说你没把自己当做云雾窟的人。”

  晗褚赶忙摇了摇头:“不是的,快临近海市了,族人感受到我的气息来找我,我才找了个没人的空隙,下海与他见面的,谁知道没多久,水面上便有了动静,他替我引开了追击,我本想游远些,等到入了夜再回来,船十尺外都被法阵挡住了,若不是师尊帮忙,我恐怕都回不到屋里。”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眼神偷偷看了一眼陆云琛,想到将他救上岸时,陆云琛眼神冷得像是下一秒就得提剑杀鱼,他将头往被褥里埋了埋,再开口时,那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小猫在叫:“我已经很小心了。”

  “那朱涯海的鲛人为何要来见你?”纪桓问。

  晗褚道:“他说是听见了我的呼唤。”

  闻言,纪桓点了点头,看着晗褚面色苍白的模样,也明白这孩子因为今日的事情受了惊吓。

  来路上虽厌烦他时不时来两句茶言茶语给自己一哽,但到底把晗褚当做了一只宝宝鱼来看,此刻颇有长辈模样地为晗褚拉了拉身上的被子后,轻拍了他肩膀两下安慰他闭上眼睛睡会。

  慌乱中的晗褚抓住纪桓的袖口:“副洞主,他会因为我死在这里吗?”

  纪桓道:“伤是伤得重了点,不过别担心,死不了的。”

  晗褚点了点头,在纪桓的安抚下乖乖闭上了眼睛,双手环抱着鱼尾,在床上圈成了一团。

  等看着惊魂未定的晗褚渐渐睡熟,纪桓才起身蹑手蹑脚地走到了陆云琛身边,指了指屋外,两人一同走出了屋子,纪桓就连关门时候的声音都极轻,生怕弄出动静,把那条小鱼给吵醒了。

  两人走到一个僻静无人的角落停了下来,纪桓半个身体搭在大船边缘:“在甲板上的时候,任迁亲自动手把那条鲛人的舌头给割了。”

  “任迁割的?”

  纪桓颔首:“我之前跟你说过,我是另一个世界来的,若是任迁和我是从同一个世界来的,不太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情。”

  纪桓说完,迟迟没有等到陆云琛说话,偏过头时,才看见陆云琛若有所思的模样。

  “小仙尊。”

  陆云琛思绪被纪桓的轻唤打断,望向纪桓时面露疑惑。

  “算了,现在跟你说任迁的事情也不合适,等你想起来,再细细研究关于任迁的问题。”纪桓看着陆云琛点了点头,又道:“说会我们去海市的事,在我知道的故事里,任迁也去过海市,可现在发生的几次大事件,已经跟我认识里的事情对不上号了。”

  陆云琛问道:“会有影响吗?”

  纪桓笑了笑,也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我不知道,不过我看过的故事里,一般手拿剧本改变结局的人,都挺顺遂的。”

  陆云琛才看纪桓迟疑的模样,心下紧了紧,直到纪桓说改变故事的人结局会顺遂,他才松了一口气。

  上一辈子什么样的痛苦他都经历过,哪怕这一世,可能会因为逆天改命落得同样凄惨的下场,他丝毫不惧,只要他在活着时,为所在意的人铺好每一步路,往后死了也能安心。

  纪桓道:“对了,刚才在甲板上,任迁的举动很奇怪,他好像很肯定船上,亦或是船附近,有一条品阶更高的鲛人。”

  陆云琛颔首:“之前晗褚提起船周围的结界,我也觉得奇怪,这样一个结界,必不可能是他们在发现鲛人踪迹时才准备的,应该是之前就设计好,便等着鱼儿自己咬上钩来。”

  “那我们在一艘船上就不是凑巧了,而是任迁很早就知道,这艘船上藏着一只鲛人。”

  ……

  任迁为了换那只鲛人的踪迹,用一千积分跟系统换来的机会,现在没捉到有鲛皇血脉的鲛人,却把一名普通的鲛人族男子困在网兜里挂着,所以以至于他脸色回到屋里都没能好起来。

  “一定要割了那鲛人的舌头吗?”祁南枭脸色还有些苍白,在魔族时任迁时常躲在自己身后,就像一只受不得惊吓的小白兔。

  任迁闻言那双眼一瞬间便红了,委屈地挤入祁南枭的怀里:“我是看着那鲛人想要出声蛊惑船上的人才动的手,鲛人族一贯生性凶猛,若我手上沾点血,能让其他人免受灾痛,我也是不后悔的。”

  祁南枭被任迁这样一哄,像着了魔一样,牵起任迁的手,心疼地亲了亲任迁的指节:“抱歉,我不该那样说,你明明都是为了我才……”

  任迁抬起头吻上祁南枭的唇,用吻将祁南枭自责的话全部堵了回去:“我不想你这样,为你做的任何一件事我都不会后悔的。”

  祁南枭将任迁压在床上亲了起来,折腾了好一会,才趴在任迁身上沉沉睡去。

  待祁南枭睡着,任迁用积分换了一张昏睡卡用在祁南枭身上,才一把将祁南枭推向一边下了床。

  他回头厌弃地看了一眼祁南枭,穿上衣服对漂浮在身边的圆球道:“就不能换一个人攻略吗?想要从天命之人手里拿到气运太难了,上一次我明明做得很好,为何都到了最后还能一败涂地。”

  “宿主大人,我之前就提醒过你,任务目标祁南枭,与其羁绊最深的人便是陆云琛,如果您当时没有要陆云琛的性命,这个任务难说已经结束了。”

  任迁指着床上的祁南枭:“老子陪他睡了那么多次,凭什么还不如一个死人!况且不是我背刺陆云琛,他早就找机会把祁南枭反杀了,祁南枭死了,任务不是照样会失败。”

  “宿主大人,之前的任务,只是让你助天命之子完成救世。”

  任迁狠狠给了身旁的圆球一巴掌,看着那圆球被他狠狠砸在墙上:“你知道陆云琛那种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人有多难接近吗?”

  “是因为宿主一直在找机会挑拨这两人的师徒关系。”

  “挑拨?之前的世界里我靠这种方法拿气运的时候,你也是既得利益者,你现在应该想办法怎么让我扳回一局,我已经在这个操、蛋的世界里消耗了三万积分了,你知道这三万积分我赚的有多辛苦吗?”任迁说起这个看向祁南枭时,双眼满是恨意。

  他身为带着系统的时空穿越者,任务是成为天命之子的助力,帮助天命之子完成重要任务,以此来获得任务积分。

  作为任务者,宿主可以选择完成十个救世任务后重生,若是在任务中得到高额的积分,这些积分可以让时空穿越者选择一个世界成为人生赢家,获得一个安逸舒服的身份。

  任迁在曾经的世界里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因为一次意外,被救世系统选中,任迁享受到了原先想都不敢想的生活,在一次帮助天命之子平息战乱成为统领一方的君主时,他意外顶替了天命之子的身份,不止得到了任务积分,还取得了对方的气运。

  从此之后,任迁便走上了这条路。

  这是他经历的第五个世界,他在世界线中挑了陆云琛来攻略,因为在这个世界线中,陆云琛多次为了祁南枭不顾一切,甚至顶着大劫为祁南枭取了那颗将来会给他无尽助力的万源之晶。

  可无论任迁怎么做,都没办法挤掉祁南枭的位置,他让祁南枭的魔族身份暴露,陆云琛风尘仆仆地赶回凌云霄,拔剑要与全仙门为敌,任迁做了恶事往祁南枭身上推,陆云琛依旧对祁南枭深信不疑,还为祁南枭洗清了冤情。

  所有的道具,极难迷惑陆云琛的心智。

  任迁被千夫所指的时候,不得不用积分重启,再一次开启了故事线,挑拨祁南枭很简单,甚至还把陆云琛关起来好好折辱了一番,报了上一次的仇怨。

  等一切做完,任迁就等着祁南枭在后面帮自己救世,谁能想到祁南枭却在想起陆云琛的死后成了个毁天灭地的疯子。

  “这一世,因为那个穿越者,把所有事情都搅乱了,我现在没有积分重启世界,你给我强制退出世界的权限,守着这个废人,你想把我逼死在这里是吗?”往日的种种让任迁疯得更厉害,他恨不得把屋子里的东西都砸了一遍。

  系统缩在一边:“宿主大人,一旦载入任务,就不能退出,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还请宿主把握住时机再接再厉。”

  任迁拿起一个花瓶向系统砸去:“这种事情,我还需要你拿了一千积分连具体位置在哪都定位不出来的废物告诉我吗?”

  在捉到那只无关痛痒的鲛人时,任迁就已经绷不住了,他不确定这样做能不能把躲在那个身负鲛皇血脉的工具人给逼出来。

  所以他需要看着那只鲛人痛苦哀嚎才能发泄心底的愤恨。

  作者有话说:

  等我恢复一下,再开始继续之前的更新量。

  么么哒,爱你们!


第一百一十四章 财大气粗

  两人回房间前去了一趟船头,那只鲛人被挂在桅杆上,狭小的网兜将鲛人的身挤作一团,原本漂亮的尾鳍上多了几道大的撕裂伤,他双臂无力地垂在两侧,若非鱼尾有时会轻轻地动两下,看起来与死了也没什么差别。

  哪怕是上辈子与任迁打过交道的陆云琛在看见这一幕后,也很难相信对方竟会下这般狠手。

  说不出这中间到底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可总有一种莫名的怪异感。

  陆云琛问道:“他做这些事时,祁南枭在他身边吗?”

  纪桓偏过头看向陆云琛,想不明白对方为何有此一问,却还是回答了:“在,若是垣珩天不在这艘船上,有那般身量的,除去祁南枭外,在任迁身边应该找不到别人了。”

  面对纪桓的答复,陆云琛眼眸中闪过一丝愕然,在上一世那件事情发生前,连他都一直以为任迁只是意外卷入了仙门与魔族的是非中,任迁为了祁南枭向自己动手时的模样,陆云琛现在都还记得,那时祁南枭心疼地搂着惊魂未定的任迁说“都是为了我,才会让你手上沾了血。”

  看着那条被挂在桅杆上的鲛人,陆云琛甚至都能想到祁南枭搂着任迁说出同样一句恶心的话。

  不过狐狸尾巴那么早便露出来,还如何在祁南枭面前装出那副善良纯真的模样,想必是祁南枭而今的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才会把宝压在了朱涯海。

  纪桓看着陆云琛在听完这件事后,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就好像是知道些什么。他凑近陆云琛脸边道:“祁南枭不该看见任迁对那条鲛人下狠手吗?”

  闻言陆云琛回过神来便看见纪桓的脸都快要贴在自己的脸上,不由轻笑出声:“问句话都快要贴到我身上了,你要不要挂在我脖子上问?”

  纪桓倒也没客气,双臂环住陆云琛的后颈道:“别扯开话题,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两人四目相对,呼吸交错间,陆云琛双手环住了纪桓的腰身后,凑过头去,用嘴轻轻点了一下纪桓的唇瓣才道:“以前见过一面,贴在祁南枭身边很乖的样子。”前半句话是假的,虽说在凌云霄比武引出祁南枭真实身份前,任迁是跟祁南枭上过玉衡仙宗,可这样一个实力不济,又经常躲在祁南枭身后的小废物,自然没留给他任何印象。

  若不是上辈子有幸见过这人不择手段的模样,他说不准现在听见这两个字,脑海中都不会想起与之相配的脸。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了开门声,陆云琛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纪桓便把他抵在门上亲了起来。

  陆云琛被纪桓的脑袋挡住,也不知身后出了什么事,直到那脚步声走远,纪桓才停住了有些荒唐的举动道:“这样才算亲。”

  “刚才任迁出去了?”陆云琛看着纪桓有些小得意的模样,舔了舔被纪桓撞破的下唇。

  纪桓见陆云琛唇上出了血,大拇哥轻轻摸了摸伤口下方,低声喃喃道:“啧,用力过猛了。”

  陆云琛被纪桓这句话逗笑了,没好气地捏住纪桓的下颚:“刚才还得意洋洋的,现在又心疼了。”

  两个人在船舱的过道上搂搂抱抱这件事,不止让从房间里出来的任迁都看呆了,在两人后面站了好一会才离开的。

  就连屋内都传来了响动,两人慌忙推开门进屋,宝宝鱼摔坐在地上,眼神还呆呆地看着门口。

  “师尊和副洞主刚才是在外面……”宝宝鱼轻咳了两声,想到刚刚的倒影,这句话再问下去,答案也已经显而易见,只不过他完全没想到这刚刚在一起的两人竟会这么大胆的在屋外示爱,若不是身体还虚弱,都快以为之前遇到的灾祸都是假的。

  纪桓关上门后,一脸认真严肃地看向晗褚道:“刚才我们是在诱惑敌人。”

  “……”晗褚呆望着纪桓没有反驳,可眼神明晃晃地写着‘我不信’三个字。

  陆云琛看着纪桓还想再跟宝宝鱼解释什么,拉过纪桓道:“而今该商量甲板上的事情了。”

  提起那个被挂在甲板上的同伴,晗褚垂下了眼眸:“他现在如何?”

  “状态不是很好,可若是那边有上好的灵药吊着熬到海市应当没什么问题。”陆云琛说。

  晗褚道:“那快到海市的时候,我杀出去,把他劫走,等把他送到安全的地方后,我再在海市中和你们会合。”

  “就连今日都无法逃走,那时尚不知海市是否有接应任迁的人,你带着那条伤重的鲛人又能逃到哪去?”陆云琛本以为在经过万圣灯会的事情后,这只有着鲛皇血海的鱼宝宝应该会懂点事,明白现下放弃那条被捕的鲛人才是最好的选择,没想到只学了一些人族的下作伎俩,倒没学会人族的审时度势。

  晗褚紧咬着下唇,艰难地将鱼尾化作了人腿的模样,搀着床沿站起来时,身影还跌跌撞撞的,看起来走上两步都极为不易。便是如此,仍是执拗道:“若你们能帮我解开船四周的结界,我倒时会用鲛人的歌声让这艘船上的人沉睡,今夜便可将他救下,放归水中。”

  “你同伴伤的有多重你知道吗?哪怕解开结界,如你计划的一般能将他从桅杆上救下来,可他现在的身体就算能熬到朱涯海,可鲛人血比一般人的血更易将水底的鲛鲨吸引过来,待他身上的血腥味散开,附近的鲛鲨怕都会围过来,他现在的这样又怎能躲过那些鲛鲨的追击。”

  这也是陆云琛最担心的问题,从海市可以进入朱涯海,可不代表海市就在朱涯海附近,到时鲛鲨顺着血腥味寻过来,加上任迁和船员的追击,还不等通过海市的结界回到朱涯海,晗褚和那条鲛人怕是命都保不住。

  “那怎么办?难道我只能看着我的族人去死而不管不顾吗?”晗褚连站稳都困难的身体,此刻跌坐在了床上,那双原本漂亮深邃的眼眸,眼白微微泛红,似有泪光在眼眶中打转。

  纪桓看着晗褚的眼睛,调笑道:“怎么?未来的鲛皇这就要哭了呀。”

  闻言,晗褚回避纪桓的目光:“你别想着看我笑话。”

  “谁看你笑话了,我有办法帮你,不过花出去的银子有点多,你以后得用什么鲛人珠啊,鲛纱啊,把这些银子翻十倍的补回来,我可不是放高、利、贷的意思,你知道的,现在云雾窟正在发展阶段,用出去的每一笔银子都要细细斟酌,这可是一笔救命钱……”

  “好,我答应你。”晗褚听见同伴能活,也不在意纪桓要会花多少钱,自己未来要赔多少钱,哪怕是永生永世留在云雾窟打工他都认了。

  纪桓看向陆云琛道:“救了他,之后去海市,可能会有小尾巴跟着我们,不过你说鲛人血引来的鲛鲨能不能给跟在我们后面的小尾巴惹点麻烦。”

  陆云琛轻叹了一口气,便知道以纪桓的脾气定没办法看着那只鲛人受苦,原本硬着的心肠也软了下来:“应该能。”

  纪桓点了点头,又想起了晗褚和祁南枭,心下仍觉得有些不安:“可有一条跟屁虫可能会御剑飞行。”

  晗褚道:“我可以在水面上掀起滔天巨浪。”

  听见这个纪桓都不免瞪大了眼睛,他之前可没听过鲛人有这么大的能力:“是只有你可以,还是你们鲛人族都可以?”

  “鲛皇的血脉都有些过人的本领。”

  “那云雾窟外面的湖水你能掀起巨浪吗?”

  晗褚道:“若是再修炼一段时日,我可以让云雾窟四周筑起一道水墙,哪怕是像姬临雪那样道行的修仙者,也很难从水墙外进来。”

  在马车上时,纪桓都忍不住在想要不要回到云雾窟后,把这小绿茶宝宝送回去,可现在听闻了晗褚本身的实力,纪桓才发现自己和小仙尊捡到宝了。

  再加上留在云雾窟中的那些带有妖族和仙门血脉的孩子,一个个都天资卓越,好好锤炼必然会成为日后的至宝,想来云雾窟定会在这些助力的加入下,在仙门振臂高呼便能引来跟随者无数,到那时兴许真能让这个世界变得河清海晏。

  想到云雾窟未来的建树,纪桓作为副洞主不免乐滋滋地笑出了声。

  晗褚看着纪桓脸上的笑只觉得背后凉飕飕的,有种为了救同类,之后得跟纪桓签上一万年卖身契的错觉。

  “接下来的事情我会处理,你们在房间里等着我回来。”纪桓道。

  陆云琛抓住纪桓的手臂,担忧地问道:“会有危险吗?”

  纪桓眯笑着眼摆了摆手:“能有什么危险,我这是去做生意的,又不是去砸摊子,面对我那么大的一个财主他们说话都得客气一点。”

  “你身上背着多少钱银票?”

  纪桓拍了拍胸口,他身上除了当时陆云琛回玉衡仙宗拿回来的钱外,还有沿路来贩卖云雾窟灵草和自己做的丹药赚的钱,也用钱做了一些倒卖的营生,没想到这一多最后竟赚了不少:“卖一只鲛人肯定够,这些钱原本是我想着找到你把你送回云雾窟后,拿出一半给云雾窟做建设,另一半我离开云雾窟后可以找地方做个小本营生。”也可以趁机寻找一下回去的方法。最后半句话他没有说出来。

  陆云琛眸光一淡,脸上却仍带着淡淡的笑意:“……为何要离开云雾窟去自己谋生。”

  纪桓罢了罢手:“都过去了,反正现在是不想了。”

  “若未来云雾窟一切都归你,你会离开云雾窟吗?”陆云琛问道。

  纪桓忍不住狠狠地捏了两下陆云琛的颊面:“身为洞主,别整天想着把事情丢给我后,自己可以什么也不做,我告诉你,取出凤凰蛋后,该是你的责任还是你的责任,我只是从旁协助,别妄想把这些活都丢到我身上来。”

  陆云琛弯起嘴角,看着纪桓没有说话,看着陆云琛笑的模样,他松开手无奈道:“笑也没用,你哪怕是云雾窟的花魁,我也不会因为你笑就管……算了,多管一点也行,你呀!都做洞主的人了,还想什么麻烦都丢给我,小陆同志你这样的思维特别不好。”

  陆云琛柔声道:“对,是我的错。”

  纪桓在这句应答下,满意地摸了摸陆云琛的下巴:“态度还是不错滴!好了,我去解决屋外的事情了,你们两个在房间里好好待着,千万别乱跑。”

  看着陆云琛点了点头,纪桓才放下心来离开了房间。

  甲板上。

  任迁正在跟船家商量想要进其他屋子看看,船家脸上的神色有些为难,被任迁这样的要求噎得说不出来。

  “这条鲛人若不是我给你带来的,你以为这次出海能遇到这么好的东西,我就想看看其他房间也不许。”任迁有些不满。

  “大部分屋里都住着客人,能住在屋里的客人,个个都是非富即贵要赶去海市上做交易的,我只是个开船的,也实在是不敢得罪船上的那些个贵人,更何况现在那条鲛人我出了人,出了力,连好处都没占到,您便又提出别的要求,委实是让我们难做。”船家苦着脸,对于任迁想要搅黄他生意这件事,心里也是一万个不情愿。

  任迁冷哼了一声道:“看一眼怎么了?我又不做什么。”

  纪桓知道应该是那天他贴在屋外确定祁南枭和任迁所在的屋子是哪一间时,被祁南枭给察觉了,之后他赶忙走近一间空屋藏匿,查探的举动让祁南枭他们生了疑,任迁去看又发现那间屋子里没有人入住,定然发觉了船上有异。

  他们一直没有试探性地去查周围的屋子,想来一是怕打草惊蛇,二是怕若大张旗鼓惊扰了不该惊扰的人,到时候船家为了生意说不准还会把他们赶下船去。所以现在才借着鲛人的事情,想要得到船家亲自点头。

  “不会打扰你们吧!”纪桓笑眯眯走上前去,看着任迁那双眼惊愕地瞪着自己,心里还挺满意的,至少说明任迁还记得他是怎么把这对狗男男丢到水里去的。

  船家立马赔笑道:“不会不会,请问客官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自从纪桓在火舱内花了不少银子还提高自己用餐质量后,在船家面前也成了不可多得的贵客。

  “没什么,今日我便看见你们打捞了一条鲛人上岸,那模样生得我甚是喜欢,所以入了夜才特意来找你问问价格。”纪桓朝着桅杆的方向看了一眼,那眼神好似真有一种老色批在欣赏美人的感觉。

  任迁闻言,先一步挡在了纪桓面前:“那只鲛人我们不卖。”

  “……船家这位该不会你的儿子吧?”纪桓佯装不认识任迁,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又望向站在一旁的船家。

  船家笑着挡在了任迁身前道:“不是不是,就是船上的客人,也跟公子一样想去找找传说中的海市。”

  纪桓不解地问道:“一个普通的客人,连船家的事情都能干涉?”

  “这条鲛人是我找到的,它要不要卖,怎么卖全凭我来做主。”任迁不服气了起来,心中本就对这个穿越者恨得牙痒,没想到还没冤家路窄在船上碰见他,心里火起,都恨不得冲上前去把纪桓这个变端给杀了。

  “大冬天的,船上那么多伙计为了围捕那条鲛人,我看着是费了好大劲,到头来全是你一个人的功劳,想来往后这鲛人卖出手,你不得分个九成去,只是可怜这船上的伙计们,此番下水,怕有不少冻病的,就目前这条鲛人的状况,怕是熬不了多久了,若是死了,鲛人肉的价值与一条活鲛比起来可是天差地别。”纪桓看着挂在桅杆上的鲛人不免遗憾地咋舌,也不跟对方继续说下去,只是拍了拍船家的肩膀,轻叹了一声,便转身作势要走。

  捕鲛人这件事上任迁和船家通了气,设置了周围的结界,可出力最多的还是船上的人,船上的大家一个个都指望跑完这趟船,好好回去过个年,所以这一刻船家看着挂在桅杆上的鲛人迟疑了。

  平日像这般品相的鲛人若出海能遇见,带回去必然能卖个好价钱,可现在那鲛人身上都是伤,舌头被割了,尾巴上还被捅出了一个大窟窿,最重要的是,受了那么多伤,连眼泪都没落下一滴,真带回岸上去卖,怕是连大伙的出力钱都不够分。

  船家大喊道:“公子,有什么我们再商量看看。”

  纪桓停下脚步,目光不屑地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目眦欲裂的任迁,故作疑惑道:“你们不是卖不卖都听这个小兄弟的吗?”

  “哪能啊,这位公子捉鲛人上是帮了不少忙,可我们出的助力也不少,他想靠这只鲛人抓另一只品相更好的,也都是为了钱,你说说价格,若是价格合适,我相信这位公子肯定也能点头。”

  听着船家这番话,任迁的脸色已经由白转青,他是要用这只鲛人来引出打开朱涯海的工具人的,怎么可能看得上纪桓身上的臭钱,眼下看着船家松口,他连说话的声音都不免拔高了几度:“一分钱我也不会卖,这是靠我才能打上来的鲛人,要怎么处置,应该由我做主!”

  任迁这句话一吼出来,便是站在一旁的船家都变了脸色。

  纪桓见状,心里明白眼下正是煽风点火的好时候:“你若是有能力,何必通知船家,自己下水把这只鲛人捉上来,给船家点托管的费用,那要不要卖,自然都由你做主,可眼下出力最多的便是船家,要么就把这人力物力的损耗给补上,将这只鲛人一部分的价值也给填上,船家自然会把这条鲛人交由你处置。”

  说着纪桓又看向桅杆,桅杆的下方积了一摊血,看起来都吓人:“这血腥味闻得人头疼,若是你的鲛人,怕是连我们这些坐船的客人所受的损失也应该由你补上。”

  船家本就想多赚点好处,之前一直担心这鲛人死了白辛苦一场,就连甲板上的血迹清理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若能没有风险的拿到好处心中自然是甘愿的。

  “这位公子,你看这鲛人的舌头你割了,身上也被你伤得不好卖出手,现下好不容易有一位阔气的,看重了那鲛人的模样,想要把其收走,你还是不乐意,今日我好几个下水的伙计都还在船上喝着汤药,与那鲛人缠斗的过程中哪一个不是一身伤,你若把那些杂七杂八的费用出了,我就当你是雇了我们家的人下船为你打捞鲛人,这只鲛人该怎么处理全凭你的心意。”

  任迁站在一边恶狠狠地剐了纪桓一眼,对着船家愤愤地开口道:“多少钱我现在便拿给你。”

  船家扳着手指算了算,眼神又往桅杆那边瞟,而后弱弱地说道:“我算了算就五…五万两银票吧。”

  任迁脸都快气裂了,指着船家破口大骂道:“你个老畜生是想趁机讹我吗?你才下去了几个人,就想跟我要这么一大笔钱,那不能够。”

  纪桓站在一旁摊手道:“看来这位公子并不想和你谈。”

  “纪桓!我说了我们都是同一类人,我要是事情办好了,少不了你那份,你若肯给我少找点麻烦,我不介意分你一杯羹!”任迁一把拽住了纪桓的衣领,说到最后,慢慢压低了声音,“我知道,是我这个任务一直没有完成,上面想让你来顶替我,我们都是为了积分,别闹得大家脸上难看,我是先进来的任务者,要是你一直在给我找麻烦,我可以让我的系统把你的系统给抹杀了,到时候你可能要永远留在这个破地方了。”

  任迁知道自己的系统跟自己在这样的违规操作下,吃了不少积分,几次升级后,这个系统的实力不是一般系统可比的。

  纪桓抬膝盖顶上任迁的小腹,看着任迁吃痛地收回手,一点情面没留,一脚将任迁踢翻在地。

  任迁倒在地上,捂着胸口,眼神怨毒地看向纪桓,像是恨不得把纪桓立马生吞活剥了,没想到纪桓也在他的眼神下来了脾气,上前拽起任迁的头发,拔出当初从陆云琛手中没收的骨刀,对准了任迁的眼睛。

  “你这眼神老子看着不舒服,最好收一收,不然你怎么割掉他的舌头,我就怎么挖出你的眼睛。”

  一句话吓得任迁赶忙合上了双眼,当纪桓松开手的那一刻,他急忙用双手捂住了头。

  纪桓瞥了一眼任迁,冷笑了一声。

  书里那个不畏强权,温柔善良,为了祁南枭至死不渝的主角受,原来也就这个德行。

  还真是不是乌龟配不到一堆去。

  纪桓起身道:“五万两银票买下那只鲛人,船家看着合适吗?”

  船家一听张大了嘴巴,伸出手指难以置信地看着纪桓道:“五…五万两。”

  “对,五万两。”

  “那可是抓捕时连鱼鳞都不能伤的次品才能喊到的价格。”船家盯着自己的手指小声地呢喃,脸上已经乐开了花。

  纪桓从身上拿出一匝银票数了数递到船家的跟前:“五万两一分不少,你数数看。”

  船家点了点头,赶忙接过纪桓手里的银票,望着纪桓这个大贵人已是眉开眼笑。

  纪桓又拿出五十两的银票递到船家跟前:“这些钱劳烦船家准备点伤药送过来,剩下的钱就当做是打赏你们的。”

  “是,是,我马上就去做。”

  没多时船家便命人把那条重伤的鲛人从桅杆上放了下来,他无力地跌在血迹中,破损的鱼尾搭在上桅杆的楼梯上,双眼拉开一条缝朝着纪桓的方向看。

  纪桓蹲在任迁身边,拿出十张十两的银票在任迁的脸上拍了拍:“我听说能捉到这只鲛人,公子也是出了力的,这一百两银票我赏你。”说罢纪桓站起身来,把一百两银票往任迁身上一洒,低声道:“来日方长。”

  说罢,纪桓站起身朝着桅杆那边走去,将地上伤重的鲛人往肩上一扛,大步朝着房内走去。

  独留下任迁狠狠捶了一下地面,那双眼睛盯着纪桓消失的地方,都快要淬出毒来。

  回到房间后,任迁刚在床上因为昏睡卡还醒不过来的祁南枭,只恨他不能帮自己出头,气得咬紧了后槽牙,心中越想越不舒服,不由拿起枕头狠狠砸在祁南枭身上。

  可惜昏睡中的人一点反应都没办法给他,系统被任迁的模样更是吓得缩在一边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祁南枭要是一辈子都能恢复,我就得把今日受得起统统咽下?”

  系统缩在角落里弱弱地说道:“要是天命之子无法完成救世任务,宿主的任务也会被判定失败。”

  任迁气得怒吼了一声:“那纪桓的系统你能链接上吗?把他的系统切断!切断!他喜欢为这里的人出头,就让他一辈子都留在这个破地方!”

  “我刚刚没有感知到他身上有系统。”

  “怎么可能?”任迁惊诧地看着纪桓,“没有系统他怎么会那么厉害?又是哪来的那么多钱?”

  系统道:“真的没有感知到有其他电波的存在。”

  “我不相信你,一定是你没有用!”

  系统不再跟他争辩纪桓的事情,转开话题道:“可宿主大人,这个是最简单的一个救世世界,你只需要加入主角团,根本不需要做任何牺牲,便可以完成任务,任务开始前我就替宿主大人评估过,这个任务不适合夺取天命之子的气运。”

  任迁拿起桌上的茶杯狠狠向角落砸去,吓得系统在房间里乱窜。

  发泄了好一会,任迁才扶着桌子大口大口地喘气,当系统飞到他眼前时,他还是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任迁问道:“我能死遁脱离任务吗?”

  “积分不足,宿主如果当时不用积分重启任务,不会把自己弄到这样狼狈的局面,况且维持姬临雪、垣珩天他们对你的好感,每日都需要耗损积分。”

  任迁道:“万圣灯会出事后,姬临雪根本顾不得我,我来朱涯海,竟一分钱都拿不出,他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把他给断开吧!”

  “系统接收命令正在操作中,操作成功,您已与姬临雪的联系断开。”

  比起任迁在房间里都快气吐血的模样,纪桓那边倒欢乐得多。

  虽然晗褚的好友不能说话了,可好在这条小命是捡了回来,晗褚跪在那只鲛人的床边一个劲地抹着眼泪。

  陆云琛为鲛人包扎好身上的伤道:“都不算致命伤,脾脏可能有破损,可好在鲛人的愈合力强,靠丹药温养不出五日便可痊愈,就是以后都说不了话。”

  鲛人躺在床上摸了摸晗褚的头顶,苍白的脸上勾勒起一个温柔好看的笑容。

  ‘往后是要做鲛皇的,我从没看过鲛皇还会哭。’

  晗褚吸了吸鼻子慌忙地擦了擦眼泪:“不哭了不哭了,没事,我以后会变得更强,总有一日鲛人一族不用再在朱涯海继续躲藏,想去哪就去哪。”

  纪桓在地上捡着鲛人泪,这鲛人泪突然没了,他抬起头看着晗褚道:“哭啊,再给我哭点,我给你花了那么多钱,你别小气嘛。”

  “副洞主哪有你这样的?”晗褚看着纪桓一脸财迷的模样,无奈地蹙紧了眉心。

  “我天,我可是为你把云雾窟的装修款给搭进去了,五万两你知道是多少钱吗?你知道我是怎么攒的吗?耳多哭点,到时候这鲛人泪在海市上,我还能摆摊卖呢。”纪桓说着不由推了两下晗褚的手臂。

  晗褚试图用力挤了挤,一无所获后,看向纪桓无奈地笑了笑道:“我是真哭不出来了,下次,下次我一定多哭点,把我们云雾窟的装修款都给补上。”

  纪桓掂量了两下手中的鲛人泪道:“你说的,云雾窟的建设就靠你们兄妹俩的眼泪了。”

  晗褚赶忙点了点头。

  纪桓走到床边坐下,朝着陆云琛兴奋地挥了挥手,见陆云琛过来,便一把陆云琛拉到了床上,还把床两边的床帏给拉上了,神秘兮兮地像是要做点什么不得了的事。

  陆云琛抬手挡住唇边,发出几声尴尬地咳嗽:“晗褚虽快成年了,可到底还是个孩子,这样不好吧……”

  纪桓轻轻用手肘戳了陆云琛一下,把掌心里一小捧鲛人泪递到了对方跟前:“你看不愧是鲛皇血脉哭出来的小珍珠,看着比玉楹哭出来的成色要漂亮很多,你说到时候我们卖什么价格比较合适?”

  这模样就像是,进了房间关了灯,都以为要做点什么,对方突然把自己手腕上的夜光手表拿了出来,还一个劲地问你漂不漂亮。

  陆云琛看着纪桓捧在手心里的鲛人泪,默默躺下,将纪桓坐在屁股底下的被子拉了过来,裹在了自己的身上。

  “你还没有告诉我,这种鲛皇血脉留下的鲛人泪卖多少钱合适呢,为了门派的发展,作为洞主和副洞主,应该对积极讨论门派未来的发展,一颗珠子的定价,对于门派未来都是……”

  陆云琛吻上了纪桓的唇瓣,将纪桓没说完的后半句话堵了回去,纪桓瞪大了眼睛,用手小心翼翼指了指床帏外,仿佛无声地提醒陆云琛外面还有一只没成年的鱼宝宝。

  陆云琛抵着纪桓的额头,浅笑道:“那只鱼宝宝懂的东西可比你要多。”

  确实,一只会用自己身上脂香给他俩充当感情催化剂的鱼宝宝,能是一条什么好鱼。

  纪桓小声说道:“还有外人……”

  陆云琛指尖轻轻点了两下纪桓的额心:“仙侣在床上,别张口闭口都是云雾窟的发展,你与我在一处,除了云雾窟就没什么好谈的了吗?”

  纪桓单手搂住陆云琛的后颈:“那我们谈知之。”

  “嘁。”陆云琛冷笑了一声,把脸埋入了旁边的软枕上,不再理会纪桓。

  纪桓侧过头,唇瓣刚好触上陆云琛的耳廓,感觉躺在身旁的人僵了僵身子,纪桓来了玩意,转过头轻轻亲吻着陆云琛的耳廓,那吻一路从耳朵尖一直落到耳垂,柔软的唇瓣能清晰的感知到陆云琛的耳朵是怎样一点点烫起来的。

  待那唇吻上脖颈,陆云琛急忙将纪桓压在身下,床晃动了一下,纪桓握在掌心里的鲛人泪滚落在了地上。

  床对面的两条鱼齐刷刷地望了过去。

  在这动静下不想看都不行。

  “你小声点,我师尊和副洞主会害羞的!”……“我忘了你不能说话了,没忍住,没忍住,这是我的问题。”

  纪桓看着陆云琛似笑非笑的眼睛,低声道:“你徒弟这是在跟谁说话呢?”

  “他的族人。”

  纪桓讶异道:“舌头都割了,还能无障碍交流?”

  陆云琛轻笑道:“谁说鲛人族只有靠嘴来交谈。”

  闻言纪桓震惊地看了一眼床帏外的身影,小声道:“牛逼。”

  “那你有没有想到任迁割了那鲛人的舌头根本没有用,只要鲛人想,还是能发出迷惑人的哼唱声。”

  纪桓蹙紧眉心:“那任迁为何要割掉那只鲛人的舌头。”

  陆云琛道:“割掉舌头身上又有那么多伤,真到了岸上,也卖不得好价钱,毕竟除了容貌和鲛人泪外,鲛人的歌声也是卖品,打上妖奴印的鲛人,不可能判主,放在床边又漂亮又会哼醉人的歌,比会唱曲的鸟妖还逗人喜爱,普通鲛人的妖丹再强,强不到哪去,鲛纱也不是空手便能纺织出来的,所以这只鲛人已经没又价值了。”

  “我知道,不然我也不会那么十拿九稳,可像你这样说,这只鲛人到了岸上一样会被卖出去,若晗褚要救,哪怕没有这么多触目惊心的伤口,也会救,任迁这样我看着倒像是在泄愤。”

  陆云琛垂下眼帘,实在想不到任迁有什么好气愤的,上辈子是因为爱才与祁南枭在一起,眼下祁南枭已经在他身边了,还有幸摆脱了魔族的身份,只要等鹿清解决好余下的麻烦,任迁身边的助力,也足够他和祁南枭留在人间过上安稳日子。

  纪桓见陆云琛又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抱着陆云琛笑了笑:“用不着这样,这也是我的猜测,祁南枭现在已经醒了,没办法亲自捉鲛人,应该是实力没有恢复,可又不影响两人你侬我侬,想来是他天真地以为割了鲛人的舌头真能让鲛人发不出声来。”

  “恩,你说的也有道理。”

  陆云琛边说边俯身拉好了两人身上皱成一团的棉被。

  纪桓侧卧在床上看着陆云琛这贤良的模样,笑道:“刚才闹那么大的动静,还以为你要做点什么呢?”

  “晗褚他们就在旁边,你觉得能做什么?”

  “为何中了脂香时,还是什么都没有做?”纪桓说着手顺着陆云琛的小腹往下,“陆仙尊该不会是不行吧!”

  陆云琛按住纪桓不安分的手,冷笑道:“还真是随手便可写出污秽yin本的人。”

  “你还脸不红心不跳地大声朗读给我听呢。”

  “有这回事吗?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陆云琛坐在床上一脸无辜地望着纪桓笑了笑。

  纪桓学着陆云琛的模样冷哼了一声:“失忆还真成了你的好借口了。”

  陆云琛拉起被子往纪桓脸上一盖,柔声道:“睡吧,也好清清你脑子里那些污秽。”

  纪桓没好气地踹了陆云琛腰上一脚:“你才污秽。”

  陆云琛裹着被子轻笑了一声,又柔声地重复了一遍睡吧,纪桓才从后面将陆云琛牢牢圈入怀中。

  “明日就到海市了。”纪桓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若不是无可奈何,他不想招惹任迁的,“我怕海市里会生变故。”

  陆云琛轻轻地拍了两下纪桓的手背:“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你说的,所以不管接下来有什么变故,给我活下来。”纪桓说完这句话,头埋进了陆云琛的后颈里,闻着陆云琛身上淡淡的檀香味,那种陆云琛在自己身边随时会死的恐惧感,又再度翻涌了上来。

  那层窗纱纸捅破后,他比原先更怕陆云琛死在自己跟前。

  掌心不由覆上了陆云琛胸口,那颗凤凰蛋就在他的眼前缓缓落入了陆云琛的胸前,茫茫大雪中,融入雪花里的猩红,想起来仍旧刺痛着他。

  过往的回忆,将他捆得越紧,双臂环住陆云琛的力度也变得更紧,他低声道:“把凤凰蛋取出来,会很痛苦,小仙尊你得撑下来,无论如何,都得给我撑下来。”


第一百一十五章 又失踪了

  纪桓还是不想和任迁在海市里有太多的纠缠,天还没亮就让陆云琛和晗褚先坐上小船去寻海市,他则和另一只鲛人留在船上,等到了大船停泊的位置,再租小船前往海市。

  在陆云琛和晗褚走后没多久,船外就起了风浪,原本午后便可停靠在岸的大船,在大浪里放慢了航行的速度。

  船在巨浪中颠簸的厉害,纪桓原先还以为自己绝不会晕船,可还是在屋内一切摆设晃来晃去后,趴在护栏上吐了个昏天暗地,耳边大浪拍打船板的声音听起来震耳欲聋,眼前黑压压的巨浪卷起,一次接着一次,像是要将大船完全吞没。

  纪桓抓着护栏在来回颠簸下,发麻的双脚都有些站不稳,挂在护栏上摇来摇去的时候,他都不知道应该怪晗褚这孙掀那么高的浪作甚,还是该怪自己在浪还不算大的时候为何偏偏要跑到外面来吐。

  很麻,从脚底一路麻到头皮,恨不得直接往浪里头一跳,达到真正的人与自然融为一体。

  “还以为你们已经启程了呢,没想到和我们一样也被这浪给困住了。”任迁在系统和积分的帮助下,连颠簸的大船都走得跟平地似的,而今怀抱着双臂,站在不远处在看纪桓的笑话。

  纪桓没好气地白了任迁一眼,在遭受磨难的时候,最讨厌的便是这种借着系统开挂就为所欲为的人,他扶着护栏艰难向前,鼓励自己就算趴都得趴回房间里去。

  任迁不紧不慢地跟在纪桓身后道:“陆云琛跟你在船上吧?有了那颗山心还躲着不见人,让我猜猜,是天命之子的东西,一个配角融合不了产生了排异反应,所以你们才去朱涯海,看看能不能取到海之心,来恢复陆云琛的身体。”

  纪桓停下脚步,他在书里倒没有听过有关于海之心的事情,不过想到云雾窟可以靠万源之晶隐藏在茫茫大雾中,鲛人族和人族之间几千年前便以朱涯海为界不相往来,而仙门却一直无法寻到朱涯海的踪迹,想来应该是有一颗灵力高于万源之晶的能量石在维持朱涯海耳朵结界。

  任迁见纪桓停下来,以为说中了纪桓的心事,身子斜倚在护栏上:“之前的事情我便不跟你计较了,你也看得出来,我身上的系统不简单,万源之晶你们既然用不了,一直抓在手里也没意思,我们帮你们在朱涯海里找海之心,你把万源之晶交给我们,这个交易对你们可是有利无弊的。”

  “我那么对你,还没和你结下梁子呀?”纪桓晕船晕的脸色苍白,此时手扣住护栏边,看着任迁弯起嘴角,那得意的模样,丝毫不见狼狈与窘迫之色。

  任迁看着纪桓这副模样都恨不得一口把对方咬死,却便要维持着笑容,装出一副要跟对方手挽手哥俩好的模样:“谁让我人好呢。我们都是来做任务的,犯不着闹得你死我活,往后出了这个世界,不还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事嘛。”

  “你做任务做得爱上任务对象了?”纪桓看书时没有觉得两人相处起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可这些日子里总感觉任迁和祁南枭之间的爱情怎么看怎么别扭,不免起了试探的心思。

  “我怎么可能喜欢上任务对象,以前都只不过是权宜之计,若不是他身体恢复不了会对我的任务造成阻碍,我也用不着费那么大的心思,你和我一样,都想拿够积分后回到原来的世界,真不用弄得像现在一样剑拔弩张的模样,无论是陆云琛,还是祁南枭不过就是虚拟世界里存在的一段数据,犯不着为了两段代码还破坏同事间的情谊,你说对不对?”任迁说得声色并茂,说到动情处,还一路来到纪桓身边握住了纪桓的小臂,像是同为穿越者的两个人的,之间的情谊一切尽在不言中。

  纪桓看着任迁,双眼微眯成线,细细打量着面前这个能屈能伸的男人。

  之前一直怀疑任迁之所以下手狠辣,是因为他穿越的地方至少得是个战乱不休、民不聊生的时代,却忘了无论在什么时候,为了利益,总有人愿意踩着别人的尸骨往上爬。

  “你和祁南枭睡觉也是迫不得已。”嬿扇霆

  任迁点了点头:“我又不喜欢男人,任务对象是男人就睡男人,任务对象是女人就睡女人,被段代码睡一睡又没什么差别,想要赢就得豁得出去,任务做得好了,积分就高。”

  “挺不错的。”纪桓拍了拍任迁的肩膀,看着海面上的浪已经有了渐渐平息的试图,纪桓抽出被任迁抓在手心里的腕口,弯起唇角,笑容中带着几分讽刺,“你猜猜万圣灯会是谁炸的?”

  任迁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纪桓。

  “我的任务,就是搅和你的任务,小任迁啊,下次再去别的世界做任务,别带着自己的心事主动投诚,像我这种人心眼坏得很呢!”纪桓说罢,转身朝着屋内走去,除了脚步仍因为晕船还跌跌撞撞的,让自己显出了几分颓势来,其余的事情上,完全是踩在这个带有系统的穿越者头上,打了个完胜。

  纪桓不清楚任迁是抱着什么样的想法跑来和他谈合作的,只是走近内舱前,纪桓回头看了一眼任迁恨不得杀人的表情,就连晕船的痛苦都一扫而光了。

  “你信不信我把那个人活着去海市的事情,闹得尽人皆知。”任迁恶狠狠地在纪桓身后吼了一声。

  纪桓冷笑了一声,道:“大家都握着烫手的山芋,你说是你手上那个更危险,还是我手上这个更危险。”

  浪拍打船身的巨响渐渐停息,没办法遮掩住任迁在外面气急败坏发疯的声音。

  纪桓知道,任迁应该是快交牌了。

  回到屋内,纪桓往床上一趟,觉得浑身都软了下来,晗褚的鲛人朋友坐在餐桌上吃着船员尽早送来的活虾,纪桓转头看了一眼那鲛人对着虾头便是一嘴,然后面色平静地咀嚼,不由拉起被褥遮住脸。

  咀嚼的声音一次次在耳边响起,鲛人还乐得动不动便哼出一段悦耳的曲子,让纪桓原本反酸的味都忍不住咕咕直响,他从被窝里露出一只眼睛,静静观察着鲛人大快朵颐的模样,看着他抓起虾吧唧就是一口,受了伤的尾巴还高兴的来回摆动。

  “那虾头这样吃不扎嘴吗?”纪桓小声呢喃。

  鲛人听见声音连忙把虾举了起来,对着纪桓眨巴着眼睛,纪桓顿感不妙赶忙摇了摇头,鲛人像是听不懂他意思般,举着虾蹦蹦跳跳地来到了他面前,看着那虾的腿腿朝着自己一个劲地动来动去,他又将脑袋埋入了被子里,没想到这只鲛人锲而不舍的一直戳着他的脑袋,他想掀开被子发脾气,对上那水汪汪的大眼睛,最后只能把虾头拔了,给对方表演了一下吃活虾。

  结果那只鲛人看着纪桓吃了,把那装虾的竹筐都端了过来。

  “我真吃不了这个?”纪桓朝着鲛人摆了摆手,那鲛人还傻乎乎地看着他,他才发现,他以为的晗褚跟鲛人用人的语言和这只可爱鲛鲛能够正常沟通,给他一直错觉,认为他也能和鲛鲛做到无障碍的沟通。

  于是就有了,纪桓躺在船上装死,鲛鲛手尾并用在水中呼啦呼啦地往前滑动,身后任迁带着他的任务对象紧追不舍,都快能跟他们一起齐平了。

  好在任迁之前在船上对鲛鲛下了狠手,鲛鲛对纪桓半点都喜欢不起来,还时不时用鱼尾把排起水花来把任迁的船推开,还会不满地做个鬼脸,又用手尾并用地哼哧哼哧往前划。

  因为鲛鲛不容易沟通,纪桓说十句话,对方只有一两句能听得明白,因鲛鲨来阻挡任迁他们的计划,纪桓便也没考虑过,只想着等到了海市后,再想办法把这两个跟屁虫甩开,实在不行,只要陆云琛成功到了朱涯海,他在外面与这两人周旋,等陆云琛在朱涯海里把凤凰蛋拿出来,也不失为一个解决问题的最好方式。

  没想到任迁倒不客气,先对着鲛鲛射出一击袖箭,若不是纪桓反应够快把任迁射过来的袖箭挡住,那一击便对准了鲛鲛的胸口。

  见任迁还想动手,纪桓当即拿起他带上船的贝壳向两人的船底射去,祁南枭用手中的船桨向前一挡,而后用灵力推起了水中的波浪,想要将纪桓的船底贯穿,却被纪桓的内力挡住,当纪桓用内力把水中杀机弹开时,任迁的船遭到了反噬,在内劲下左右摇晃。

  之前纪桓考虑了鲛鲛的安全,不想与任迁他们在一叶扁舟上动手,可对方偏偏要给他找麻烦,他便也不客气了,一拳带着拳风击向任迁的船身,哪怕任迁有系统协助能够在船上坐得稳如泰山,也没办法控制住船左右摇摆的幅度,纪桓趁机用另一个贝壳击打他们的船底后,眼见任迁和祁南枭双双翻下船,拉过鲛鲛的手割了一刀,把鲛人血放入水中,便拿起船桨划离了眼前的是非之地。

  等划出一段距离,眼见那看似平静的水面下,已是杀机暗藏,纪桓牵过鲛鲛的手,给他手心做了一个简单的包扎。

  “当时是没有办法,我是不想伤害你的。”纪桓看着鲛鲛的眼睛,之前怕无法跟鲛鲛沟通,这些伤害会给已经被任迁割去舌头的鲛鲛感到恐惧。

  却未料到鲛鲛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却没有反抗纪桓的动作,相反在纪桓为他包扎好伤口后,他举起手来,对着纪桓眯笑着眼睛,看起来就像是个不经事的孩子,却能感觉到纪桓对自己没有恶意。

  纪桓忍不住摸了摸鲛鲛的头:“如果少些利益纠葛,大家本该和平相处的。”

  可这世间最难断的便是利益。

  鲛鲛虽然几乎不能交流,但一路划着小船去海市却熟,将鱼尾幻化成双腿本就不易,鲛鲛身上又重伤未愈,此时对他来说更是难上加难。

  陆云琛在离开前,教过他怎么与妖签订主仆契约,他跪在船上拿出陆云琛留给他的符纸准备在鲛鲛额头上留下妖契,鲛鲛听不懂他说的话,看着他咬破手指靠过来,惊得往后面缩了缩。

  “我没有恶意的,有了妖契后,你便可以像普通人一样走路,进去后,也不会再有人找你麻烦。”纪桓边说边用手做动作,指了指鲛鲛的鱼尾,又用手指比作两条腿在走路的模样,希望对方能明白。

  好在虽然物种不同,沟通起来确实没那么容易,可鲛鲛没那么傻,也能从他的动作中,读懂大部分的意思,不多时已经合上眼睛,将头凑到了纪桓的跟前。

  “等回到朱涯海我就让小仙尊把你和我的妖契解开,在海市的这段时间,委屈你了。”纪桓说着照着纸上的图案在鲛鲛脑门上依葫芦画瓢,当最后一笔落成,用血写成的图案随着一阵金光融入了鲛鲛的额心。

  鲛鲛朝着水面看了一眼自己的倒影,又摸了摸额头,然后转过头看着纪桓笑了起来。

  鱼尾也在契约签订后变成了双腿,纪桓拿出陆云琛他们走出准备好的衣服给鲛鲛穿上,便准备靠近海市,却不料要进入海市的船只队伍排得老长,一眼都忘不了到头。

  纪桓对着前面等到进入间隙的船只开口问道:“进海市这么麻烦的吗?”

  “往日轻松得很,听说是有大仙门的人参与进来了,说是要找什么逃犯。”前面装着满满一船货物的商人紧蹙着眉头,不断站起身来往前探:“本来都好好的,仙门的人只要一搅进来准没好事!”

  “也不能这么说,我听说一个时辰前,便在海市入口打起来了,说是找仙门里逃出去的恶妖,不是在查我们,是怕那恶妖逃窜时,混上了哪家的船上,到时不得要了我们的命。”

  纪桓紧蹙着眉头,听着他们说的话心中隐隐不安了起来:“请问你们知道这海市门口看守的是哪家仙门的弟子。”

  “问天阁啊,听说问天阁的阁主都来了。”

  “哟,那这只妖物可不得了。”

  纪桓心中暗叫了一声不妙,看着船又进不去,从这些和自己一样困在海市外的人口中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正在这时鲛鲛从身后抱住纪桓,将纪桓带入了水中。

  纪桓被灌入口鼻的水呛得脑袋发昏,只能感觉到鲛鲛搂着他在水底拼命地向前游,周围的水压挤得他耳朵嗡鸣都快昏过去时,鲛鲛终于从水下钻出来,把已经被水呛昏过去的纪桓安置在了一块岩石上。

  等被鲛鱼用尾巴对着纪桓前胸后背一顿折腾后,他才吐出一口水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纪桓脑袋都被水流冲蒙了,刚刚还在那一叶扁舟上打听海市入口的消息,这一眨眼的工夫,就被扑倒了水里,紧接着他只能感受到水疯了一样充进耳鼻,连发生了什么事都清楚,差点以为自己得闷死了在水里。

  “其实我不是那么赶的……”纪桓捂着嘴无力地摆了摆手,大冬天的湖水喝得他脸都快绿了,张开眼睛看着黑压压的岩壁时,他第一反应是怎么天都黑了,手往肚子上一搭。

  心中暗道:这个天气确实不太适合喝冰饮。

  耳边传来了尾巴拍打石壁的回响,他偏头看向坐在旁边一脸担忧的鲛鲛,被突然拉下来的怒气散了大半,无力地笑道:“没事,休息一会就能好。”

  他不知道语言不通下,对方能不能听懂自己说的话,只能对着鲛鲛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鲛鲛拉了拉纪桓的衣袖指了指山洞里,他强撑着坐起身来,才看见了坐在火堆旁的晗褚,见状他连滚带爬来到了晗褚的跟前。

  “你师尊呢?”纪桓一把抓住了晗褚的手臂,连被水拽入手中时都没有这么失态过,此时此刻却慌了神。

  晗褚看着纪桓久久说不出话来。

  纪桓拔高了语调:“你师尊呢?!”

  “万圣灯会在我身上放了千里追踪咒,我和师尊还没有到海市,就已经被姬临雪的给围住了,师尊为我破开了身上的追踪咒后,独自引开了追兵,他让我交代你,尽快把消息追踪咒的消息传给云雾窟和玉兰山摧楼,看看当时被关在万圣灯会的大妖身上是不是都有追踪咒。”

  晗褚把话说到后面,就连看都不敢看纪桓一眼,哪怕陆云琛对纪桓有所隐瞒,可而今的身体状况却是真的。

  纪桓跌坐在地上,未想到甩开了任迁和祁南枭,却还是在不知情中被问天阁盯上了。

  事态紧急,根本没有任何时间让纪桓缓和情绪,他抹了一把脸,按照陆云琛出事前交代的那样,将海市发生的事通知了云雾窟和玉兰山摧楼,便准备去一趟海市附近探探情况。

  还没离开山洞,晗褚便急忙起身挡住了纪桓的去路:“副洞主要去哪里?”

  “我得去海市上看看。”

  晗褚轻声道:“师尊没有被姬临雪的人捉住。”

  “你又没跟着他,你怎么知道他现在没有在问天阁手里!”纪桓回过头,平日里总对他们嬉皮笑脸严肃不起来的人,而今双眼猩红,连在一旁的鲛鲛都在纪桓的目光下抱紧了鱼尾。

  “师尊把他们引入了水底的漩涡。”晗褚说完这句话,双腿一软便在纪桓面前跪了下来:“副洞主把师尊托付给我照顾,是相信以我之能,定护得了师尊的安危,是我没能保护好师尊,还请副洞主责罚。”

  纪桓脑袋里嗡嗡作响,环顾了一圈四周后,道:“在这里等着我回来,我去找找,上次万丈悬崖都能把人找回来,这次也能,也能……”

  晗褚还想去追,被鲛鲛拦住了去路。

  ‘让他去吧。’

  “可是……”

  ‘要是能找到那个人,他才能安心。’

  晗褚看着鲛鲛还想再说些什么,最终只能颓然地点了点头。

  待纪桓回来的时候,确实带了一个人,可那个人不是陆云琛,而是被水呛昏过去的任迁。

  任迁被丢到两条鲛人脚边时,鲛鲛用受过伤的鱼尾毫不客气地抽了一下任迁的脸颊,又急忙躲到了晗褚身后。

  “别怕他,他拿你们没办法的。”纪桓脱下外袍,将衣服撕成绳子把昏迷中的任迁给捆了起来,又从怀中拿出一颗黑色的药丸给任迁吃下,“我闭着眼睛休息会,他要是醒了,你们就叫醒我。”

  “副洞主为何要把他给救上来。”晗褚想到任迁为了逼他出来,使得那些卑劣手段,便已经恨不得将任迁给碎尸万段了,这人淹死在河里,也免得被脏了手,可偏偏纪桓还要将这人救上来。

  纪桓睁开眼,明明连日的赶路纪桓都神采奕奕,可此刻竟已露出了疲态:“他是找到你师尊的唯一办法了,哪怕你师尊真能在海上甩开问天阁的弟子,凤凰蛋的事情也不能再拖了。”

  晗褚低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任迁,心中有千万般不解,看着纪桓现在的模样仍问不出口,只是在路过任迁时,没好气地在他身上踢了两脚。

  过了两个时辰,外面连天都黑了,任迁才悠悠转醒,他闭着眼睛躺在地上试图活动活动身子,才发现自己被简陋的布绳绑得严严实实的,他猛地睁开眼睛,在看见靠着石壁闭目养神的纪桓时,眼中闪过了一丝愕然。

  “副洞主,他醒了?”晗褚看见动静,起身走到纪桓身边,轻轻晃了纪桓两下。

  纪桓从睡梦中猛地惊醒,抬头看向晗褚时,苍白的脸上扯出了一个看上去有些违心的笑容。

  晗褚轻声重复道:“他醒了。”

  纪桓这时才看向躺在地上的任迁,那双眼睛瞪着他的眼睛,依旧怨毒,若是没有被绳子结结实实地绑着,说不准此时已经跑过来掐着他的脖子了。

  “那么多鲛鲨还能活下来,身上还真不愧有个系统。”纪桓扶着山壁站起身来,顺势活动了两下酸痛僵硬的四肢。

  任迁道:“你身上的系统不更厉害,连我在哪都找得到。”

  纪桓冷笑道:“你昏迷的时候我给你喂了毒,是我系统给我的,他说这种毒你只要吃下去就一定没办法解,七日后你就会化作一摊脓血。”

  听见纪桓的话,任迁明显慌了神,却仍强装镇定道:“……我信你才有鬼。”

  “你没机会了吧,任务失败后,应该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纪桓说这句话只是依靠这段时间以来任迁激进的手段做出的一个猜测,看着任迁比刚才更紧张的样子,纪桓知道自己猜对了,“这也是我系统告诉我。”

  “你不是说不合作的吗?现在把我绑在这里下毒威胁是什么意思?”任迁问。

  纪桓在任迁面前的石块上坐下,伸出脚踩在任迁的胸口上道:“我系统没有人物追踪功能,所以我想让你系统帮我看看陆云琛是否还活着,还有他在哪里,如果你没有骗我,我就把解药给你,保证以后少插手你的任务。”

  “……我怎么能相信你说的话,你不止一次想要置我于死地,我告诉你陆云琛的位置后,你还是要我死怎么办。”

  在知道陆云琛失踪后,纪桓就没什么好脾气,一听任迁居然还敢跟自己叫板,站起身来,拔出怀里的骨刀狠狠扎进了任迁的肩膀,听着杀猪盘的嚎叫声,他偏过头看着任迁道:“我现在也可以杀你。”

  任迁倒吸了一口凉气:“你杀我,谁还能帮你追踪陆云琛在哪?”

  纪桓拔出刀,又朝着刚才的伤口捅了一次,看着任迁疼得发抖,他深吸了一口气:“我杀人比较喜欢干净利落一些,你别逼我折磨你。”

  缩在一旁的晗褚又兴奋又害怕现在的纪桓。

  现在的纪桓看起来和牢里大杀四方的陆仙尊很像,就连那种看一个将死之人的眼神都一模一样。

  “……他还活着,活着!只是我的系统找人没那么快,你得给我时间。”任迁疼得额头上全是细汗,“我们都是穿越者,你没必要这样对我的,我和你才是一个世界的人。”

  纪桓冷瞥了任迁一眼,唇齿间挤出一声极为不屑地嗤笑:“看不顺眼就动手杀咯,不服气吗?”

  任迁被纪桓的话哽住了,他确实打不过纪桓,现在又被纪桓和纪桓所说的那个系统强压了一头,为了能活下去,不得不放弃再跟纪桓争论。

  “不服气就变得比我强,到时候,你也可以来杀了我。”

  任迁道:“服气,自然是服气的,我技不如人,我认!”这番话他回应得心底憋屈,恨不得张大嘴把纪桓一口咬死,却还是得在强权下把自己所有的不敢和愤怒统统咽下。

  过了一会,鲛鲛从水底捞上了一些海鲜,晗褚将鱼架在火上烤熟后递到了纪桓面前。

  纪桓一边吃着鱼,一边想着事情,全然不顾任迁在他脚底下看着他手中的烤鱼眼睛都快直了。

  “你和姬临雪平常用什么通信?帮我问问陆云琛有没有在他手上。”纪桓说着用脚踹了两下任迁的手臂,若不是这任迁和祁南枭非要跑到那艘船上,他根本不会让陆云琛带着晗褚先离开,便绝不可能会出现小仙尊下落不明的情况,这些怨气,此时毫无疑问都加注在了任迁他们的身上。

  任迁躺在地上都快要哭了,他才和姬临雪断开好感度,纪桓就要他跟姬临雪问陆云琛的状况,这不是故意给他使绊子吗?

  可他不能把真实原因说出来,只能装模作样地说道:“姬大哥平日与我交流都要看见我的亲笔信才行,你把绳子解开,给我张纸,我这就写信送过去。”

  “这么麻烦,要是陆云琛真在哪里,天亮了我带你去换,也一样。”纪桓咬了一口烤鱼,此时已经连鱼身上的苦腥味都尝不出来,满脑子都在想着陆云琛若真落到了姬临雪手里会不会受苦。

  任迁赶忙道:“要是陆仙尊不在姬临雪手上,你们到哪里,不是自投罗网吗?”

  “这你就不必担心了,有你的性命做要挟,他不敢拿我们怎么样。”纪桓说这句话时,看都没看任迁一眼。

  “我……”任迁本想再开口劝劝,又怕透露出自己没价值后,纪桓真的会要了自己的命,都不敢说姬临雪要看见他,而今满脑子只会想着怎么用他手中的祁南枭,来达成和魔族二少之间的合作。

  为了能扭转局面,任迁不得不低声下气的恳求系统再次姬临雪再次达成好感度链接,没想到系统紧接着就向任迁泼了好大一盆冷水。

  ‘重新链接需消耗一千五百点积分,滴,滴,滴,宿主余额不足,请赚够积分后再提出重连请求。’

  要是系统球这个时候敢飘到任迁面前,任迁就敢把这个球给砸了,现在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天命之子身上,鲛鲨围攻时,他多次依靠天命之子身上自带的光环脱困,便把生的希望也托付在了祁南枭身上。

  任迁心中暗道:“那祁南枭在哪?”

  “因宿主与天命之子之间连接度为百分之八十以上,故只需消耗十点积分值,便可查探天命之子下落,请问宿主是否同意消耗十点几分值。”……“消耗成功,定位地点朱涯海,结界过强,系统无法突破锁定具体经度纬度,请宿主进入朱涯海后,再做查探。”

  任迁没想到祁南枭不靠自己那些手段,也能在独自对抗鲛鲨的过程中到朱涯海。

  睁开眼看见跟前坐着纪桓这个瘟神时,任迁只恨自己当初怎么没有把祁南枭直接沉到水底,说不定以天命之子的主角光环,根本不需要鲛皇血脉做钥匙,都可以到朱涯海内取出海之心。

  任迁心底埋怨的人,此刻正躲在朱涯海的洞穴中。

  没有树枝也没有火星,唯有身上被水浸湿的衣服依靠牢牢地贴着皮肉。闫山庭

  ‘噗——’

  祁南枭蹲在洞口刚扭了一下衣袖,便听见洞内传来响动,起身赶回了洞穴深处。

  他看着陆云琛躺在血泊中,苍白如纸的脸,看得他心口颤了颤,迟疑了半天还是没忍住扶起陆云琛将灵气灌入其体内。

  又是一口鲜血从陆云琛口中涌出,祁南枭皱着眉头,用手袖擦拭掉其唇边的血迹:“我都不杀你了,你敢给我死一个,我定把你碎尸万段。”

  昏迷中的人根本无法回应他,身体软软地倒在他的怀里,胸口起伏微弱,呼吸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在他怀中悄无声息地停止。

  祁南枭伤势一直没能恢复,在万圣灯会吃下玉衡仙宗的镇山之宝后,以往的灵力仅仅恢复了三层。

  看着陆云琛随时可能会死的样子,祁南枭还是没忍住强行催动内丹,把更多的灵力灌入陆云琛体内,来维持陆云琛而今的生机。

  到最后,连他自己都因为强行驱动内丹,硬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陆云琛轻咳了两声,在祁南枭的灵力灌注下勉强睁开了眼睛。

  祁南枭见怀中人有了生气,才运转着灵力来平息身体里来回窜动的暗流。

  陆云琛在看清将自己环在怀中的是祁南枭后,强行将山洞里的积水凝成冰剑,操控冰剑朝着祁南枭的要害处奔去,却被有所察觉的祁南枭挥袖挡开。

  此刻祁南枭本就在压制着身体内来回乱窜的暗流,被陆云琛一攻击分了心,暗流撞上他的内丹,激得他吐出一口血来。

  陆云琛艰难地站起身来,看着与自己半斤八两的祁南枭正欲再上杀招,却不料被祁南枭一把扑翻在地。

  那双强有力的手死死掐着陆云琛的脖颈,沾染在唇边的猩红,有一滴滴落在陆云琛的下唇上,像是白皙的皮肤中长出了一颗艳红色的小痣。

  “师尊,你就那么容不得我吗?”祁南枭掌心的力度越收越拢,看着陆云琛在他身下一点点没了呼吸,又因为伤重无法挣扎,他顿时间脱了力,身体栽入陆云琛怀中,再开口时,语调里带着哭腔,“陆云琛,你养了我那么多年,你就那么容不得我吗?”

  陆云琛已经没有了操控冰剑再刺伤祁南枭的力气,身体瘫在地上,想动了动手指都困难,在感觉一滴热泪落到他颈边时,他嫌恶地闭上了双眼,只觉得祁南枭问出口的每一句话都让他无比恶心。

  “师尊你知道吗?在水下,我本可以像刚刚那样掐断你的喉咙。”

  陆云琛冷声道:“掐吧,杀了我,就在这里。”

  听见陆云琛淡然的语调,祁南枭猛地抬起头,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陆云琛,他看着往昔总会温柔注视着他的眼眸,而今只剩下恶嫌,一时觉得心口堵得难受。

  他们不该是这样的,他和师尊不该变成这样的。

  祁南枭突然站起身来,向山洞的更深处走去,像是试图回避着什么。

  陆云琛已经没有心思去细想祁南枭反常的举动,五脏六腑犹如被针刺一般疼得他连动一下都困难,他知道这是凤凰蛋快要破壳而出的征兆,手抓住了不远处的石块,想要用石块的棱角刺破自己的手心,让自己能够保持清醒。

  放弃支撑,凤凰蛋很快就会吞噬掉他的意识,然后蚕食掉他的元神。

  与凤凰蛋的这场交易,是他在濒死时,与凤凰蛋做的,可生命快要步入尾声时却还是觉得不甘心。

  记忆中,他躺在悬崖的一处平台上,除了能要他性命的剑身外,身上的骨头全都碎了,在弥留之际,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死在祁南枭的前面。

  大概是太想活下去了,灵力才会强行催开凤凰蛋,让凤凰之力给了他又一次新生。

  凤凰还没有破口,蛋里还未降生的雏鸟已经损失了大部分灵气,它不得不融入陆云琛的体内,靠陆云琛的元神来自然自己,也用凤凰之力来维系着陆云琛的生命。

  陆云琛的身体衰颓得越快,便离雏鸟快要破壳而出的时间越近。

  在这一刻,竟又想到了纪桓,一如摔在石壁上时,他试图挪动着身子,想要坠入见不到底的深渊,彻底沦为一摊纪桓再也寻不到的肉泥。

  陆云琛闭上眼睛,睡梦中好像又看见纪桓坐在他面前谈云雾窟大计,他试图吻上纪桓的唇瓣。

  眼前的一切都化作了一缕掩唇。

  胸口闷得难受,他卷起着身体抑制不住地咳嗽喘息着,不时有血沫从唇边溢出,许久才停止住了撕心裂肺地咳喘,只不过身体仍然在剧痛下止不住地发颤。

  “为何会这样?在魔族的时候我明明没在你身上用致命伤。”

  祁南枭的声音入耳,让陆云琛不得不撑开脸皮,望向那张焦急又关心自己的虚伪面容:“何必这样,最想我死的人不是你吗?”

  “是你先对不起,我才会折磨你的!”

  陆云琛笑了,望着祁南枭时眼神里满是讥讽:“对,哈哈哈哈,怪我,怪我意气用事闯下弥天大祸,哈哈哈哈哈,那仙门女子不该死,你该死,魔族的血脉该死!”

  祁南枭扬起手来想给陆云琛一嘴巴,让陆云琛停止笑声,可看着那张苍白到几乎快要透明的脸,狠不下心来,他收拢掌心,想了想将玉衡仙宗的镇山之宝从体内逼出来,打算喂给陆云琛吃下,没想到陆云琛硬是把下唇咬出血来,都没让祁南枭把那颗玉珠塞到嘴里。

  一时间祁南枭来了脾气,再一次掐住陆云琛的脖子,待他在窒息下没办法再抗衡,用手撑开陆云琛的嘴硬生生把那颗玉珠喂了进去。

  “你得给我活着,我报复还没有结束,别想着可以一死了之。”祁南枭看了一眼被陆云琛咬伤的手背,不知道自己为何连性命都不顾,也见不得陆云琛在自己眼前咽气。

  好像心里有一个人在提醒他,要是陆云琛死在他面前,他会后悔一辈子。

  陆云琛冷冷地看着祁南枭嗤笑了一声。

  两人早已做不了师徒,唯有至死方休。


第一百一十六章 朱涯海

  祁南枭本以为陆云琛在精力恢复后,会与他再度动手,便是连该移动何物来抵挡对方的冰剑都想好了,未料到陆云琛突然搀着墙面跌跌撞撞地向洞口走去。

  把缓解伤势的至宝给了陆云琛后,祁南枭的脸上渐渐褪去了血色,却仍紧咬着牙关快步挡在了陆云琛跟前,一张脸已是苍白如纸,额间全是密密麻麻的细汗,此时的状态比起陆云琛好不到哪去。

  “那么好的机会,不想杀了我吗?”祁南枭怒瞪着陆云琛,单手握拳狠狠击向墙面,似是感知不到头疼一般,连眉头都未蹙一下,“杀啊!做徒弟的给你机会你都不中用吗?”

  陆云琛淡淡地看了一眼祁南枭,周围的水滴凝成屏障,将挡在跟前的人一把弹开。

  祁南枭被强大的灵力硬生生掀翻时,趴在地上呕出一口血来,抬眸看向陆云琛时满是难以置信。

  之前在云雾窟交手时,他就感觉到陆云琛已不似内丹被毁时的模样,而今被陆云琛的灵力弹开,他才第一次真真切切感觉到,今日站在他面前的陆云琛已不再是那个被他挑断手脚筋,毁去内丹的废人。

  哪怕脉象摸起来一如将死之人,眼下只靠着他体内的灵宝恢复了一点,竟能有碾压他的实力。

  祁南枭都做好了会死在陆云琛手中的准备,只听身后传来噗通一声,山洞里哪还有陆云琛的身影。

  ……

  自从任迁醒了之后,纪桓就没再睡过,脚踩着任迁的胸口,一直坐在石头上磨着他手里的小刀。

  可怜任迁躺在地上,听着耳畔的唰唰声,连眼睛都不敢闭一下。

  纪桓瞥眼见任迁一直盯着自己,脚掌狠狠碾过任迁的胸口:“快些睡,明日我还指望着你带我出去找人。”

  那么多年来,任迁靠着身上的系统混得可谓是风生水起,哪怕第一次因为陷害祁南枭不成,弄得自己身败名裂被万人唾弃时,他都没有遭受过这样狼狈的处境,谁曾想都已经重来第三遍了,却被一个同行当成脚垫。

  身上吃了他那么多积分的系统,找不了纪桓的麻烦,就连他自己多次与纪桓交手,也没能讨到一丝半点的好处。

  现在被纪桓踩在脚底,还得厚着脸皮向纪桓赔笑:“你这样踩着我,我胸口闷得睡不着。”

  纪桓双眼微眯,见状任迁还以为有得商量,却不料纪桓手中的刀直接往地上一插,泛着寒光的刃口对准了任迁的耳廓,只要再向前一毫,便能将任迁的耳朵给划破。

  “还有疑问吗?”眼见任迁被那一刀吓得身体瑟瑟发抖,纪桓俯下身似笑非笑地看向任迁紧闭着双眼一个劲摇头的怂样,嗤笑了一声,把贴近任迁耳廓的匕首拔了出来,“下一次你开口说的不是小仙尊的所在之处,我可能会忍不住割掉你的耳朵,你也不想的,对吗?”

  任迁被捆成虫子一样的身体立马曲成一团,紧闭着双眼不敢再看纪桓,只能一个劲的点头。

  纪桓再度踩着任迁的胸口,冷着脸一次一次在石块上磨着手中的匕首。

  便是连缩在不远处的两条鲛人都在纪桓反常的举动下,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可偏偏正在这时晗褚用来与闫知之通信的银色镯子发出了清脆悦耳的叮当声,晗褚抬眸恰巧对向纪桓满是疑问的眼神,手一抖闫知之的脸凑在屏幕上。

  晗褚看得很清晰,纪桓看得也很清晰。

  “小鱼小鱼你为何这两天都没有联系我,我师尊和纪哥哥他们和好了吗?”

  见晗褚迟迟没有说话,小兔子凑近屏幕,带有白色兔毛的小手轻轻敲了两下屏幕,又软软糯糯地喊了一声小鱼。

  晗褚盯着纪桓的位置不敢说话。

  “小鱼,你在看什么呀?”

  “他在看我。”纪桓已经走到了闫知之的对面。

  闫知之急忙用两只耳朵遮住了眼睛,不敢看纪桓,缓了许久才抬起了一只耳朵。

  看着屏幕里小丫头可可怜怜的模样,晗褚自觉于心不忍地拉了拉纪桓的衣袖:“你…你别对知之那么凶。”

  纪桓一愣,本想说他凶什么了,可想到任迁看他都一副老鼠见到猫的模样,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好不到哪去,强行扯起一个笑容:“见到我躲什么躲?只想着那条鱼,不想我?”

  “想的!”闫知之说这话的时候,原本遮住眼睛的两只耳朵竖了起来,没多时往脑后一搭,“纪哥哥和师尊和好了吗?”

  纪桓浅笑道:“和好了。”

  “知之想看看师尊。”

  “你师尊他身体不好,现在已经睡着了,我们就不打扰他了,好不好?”纪桓提起陆云琛时,双眸中遮掩不去疲态,就连脸上的笑容都很勉强。

  闫知之有所察觉,想要凑上前去抱抱纪桓,可惜对面的影像只是虚影,连一点点安慰都做不到,她却还是将脸颊笨拙的贴了过来:“知之会乖的,和所有人一起等着你们回来。”

  “好,天色不早了,睡吧。”

  闫知之点头:“纪哥哥晚安,师尊晚安,小…鱼晚安。”

  说完那一小块亮屏就消失了,纪桓看了一眼晗褚,见他心虚地将头偏向一边,这副模样让纪桓已经明了这条早熟的宝宝鱼,究竟是受了谁的委托,才费尽心思地将他俩凑合在一起。

  纪桓多余的话也不想问,起身正要回去守着主角受,只听晗褚喊了自己一声副洞主,他才停下了脚步。

  “如果副洞主没有和师尊在一起,是否就不会这样难受了。”晗褚看向纪桓,这段时间的相处来看,纪桓一直都元气满满,却在陆云琛生死未卜后,第一次在晗褚面前露出这副模样。

  纪桓轻叹了一口气:“还真是只宝宝鱼。”

  他原本就找了陆云琛很久,不在一起,难道就不会担心了吗?

  纪桓回到任迁身边坐下,这家伙好像忘记了刚刚纪桓用匕首恐吓他的场面,那令人不适的目光从上到下审视了纪桓一边,笑了起来。

  看着这张明明男女通吃的妖冶面容,他却只被任迁脸上的笑容,笑得窝火。

  一脚踩上了任迁的胸口:“你若是当真控制不了自己,我可以带你去水里醒一醒”

  任迁本就不是敢和纪桓硬着来的人,此时听了纪桓的话,立马敛上无辜的笑:“我的系统跟我说,陆仙尊在朱涯海,我只是因为找到陆仙尊高兴而已,同行你千万别那么敏感。”

  纪桓在任迁这句话下倒吸了一口凉气,拳头克制不住地捏得咔咔作响。

  说不出哪里不对,可面对任迁这副贱兮兮的模样,就莫名有一种想动手打他的冲动,为了克制自己,他又把那把匕首插到了任迁耳朵旁边。

  任迁刚就觉得纪桓脸色不对,迎面而来的一刀吓得他大喊道:“你还不能杀我!你们不是还得依靠我进朱涯海吗?”他话音刚落,斜眼看向一旁的匕首惊魂未定,他仍喘着粗气,好一会才缓过气来,眼神恶狠狠地瞪着纪桓:“知道我的价值了,对吧?我如果不帮你们,你们休想找到陆云琛。”

  纪桓站起身来并没有理会任迁对自己叫叫嚷嚷的模样,径直走到晗褚面前:“时间一点都不能耽误的情况下,只能通过海市到朱涯海吗?”

  “还有一个地方。”晗褚说到这里不安地抿了抿双唇,却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一旁的鲛鲛拉了拉晗褚的衣襟,紧蹙起眉心摇了摇头。

  “那就是除了海市有地方能下去?”

  “是。”晗褚说罢看了一眼被捆在地上的纪桓,压低了声音道:“回朱涯海真正的界口,得去到海之角,离这里远不说,那里外有仙门弟子看守,内有鲛人族的兵士,凭借我们目前的实力很难突破仙门的看守……”

  纪桓深深看了晗褚一眼,听着晗褚一脸严肃的说出这样一段废话,他差点没忍住拽着任迁去洞外呛呛水,来缓解一下自己想杀人的情绪。

  晗褚偏头见纪桓的眼神冷了下来,轻咳了两声:“我说的是与海市相对的一个角,会有个通往朱涯海的黑洞,那里水流急速,宛若利刃,我可以用鲛人血打开黑洞,可就不知道副洞主能不能熬过那条路。”

  纪桓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任迁,任迁身上带着系统,如果带去朱涯海,说不定会出现意外。

  “那条路很难走吗?”纪桓问。

  “鲛人可以凭借自身的力量,抵挡开水流的攻击,可对普通人来说这确实不容易,哪怕没有被急速的水流千刀万剐,可里面的力量仍不容小觑,据我所知很多人还没有到达朱涯海,就已经被水洞里的无形之力压爆内脏。”晗褚说到这里,神情复杂地看向纪桓,“这是冒险之举,待海市结束,问天阁不再不依不饶,我可以在海之角找一个更方便的通道。”

  纪桓垂下眼帘,知道自己已经等不及了:“也许小仙尊便是往黑洞去的朱涯海。”

  晗褚本想开口对纪桓说也许任迁说的是谎话呢,可看向对方抓住那一点希望便舍不得放开的模样,都不敢往纪桓身上再倒冷水。

  有了鲛人在旁,跟身上带着避水的法器没有太大的区别。

  天还没亮,纪桓就把任迁丢到了山洞里,独自和晗褚他们离开了,以至于任迁醒来后除了放在他身边的一瓶解药外,连拴在他身上的绳子都没有解开。

  纪桓解释留下解药的原因为,看在大家同是穿越者的份上多少得给任迁留一线生机。

  可怜任迁得系统的帮助解开了身上的绳子,看着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大海,身后是高山,细碎的积分全用来勾引人了,一直没攒下笔大的来给自己加点武力值。

  “有没有什么飞行卡之类的?”任迁站在山洞外,抿了抿干裂的唇瓣,他现在是修仙者可以几天不吃东西,可没办法几天不喝水啊!

  “宿主大人两万积分就可兑换直升元神期大礼包,待宿主到达元神期后,御剑飞行将不再会是问题。”

  任迁捡起地上的石头向系统砸去。

  系统道:“请宿主不要恼羞成怒。”

  “那让我之后怎么办?在这里困死吗?”任迁怒吼,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只感觉喉咙内干渴难耐。

  系统安慰道:“宿主与天命之子之间有着强大的联系,我相信不久之后,天命之子一定会来解救宿主,宿主还可以得到英雄救美的积分哦!”

  “他在朱涯海恢复身体后,要多久才能来找我?”

  荧光屏幕上闪烁了两下后,系统球朝着任迁来了个三百六十五度的旋转以表歉意:“系统暂且无法确定具体时间,还请宿主耐心等待,为了能活下去,宿主一定要坚持住。”

  “废物!废物!你是废物!祁南枭也是废物!”任迁边说边捡起地上的石块往系统的方向砸,一双眼气得发红。

  哪怕上辈子做一个碌碌无为的小人物时,受得气都没有这辈子加起来多,他恨系统,恨祁南枭,更恨突然打乱他计划的纪桓。

  那个他恨的人,已经在晗褚他们的指引下,跳下了黑洞。

  哪怕用内力撑起金钟罩,仍能感知到有无数道利刃从自己身上划过,越到深处,疼痛感就越烈。

  甚至于鼻腔里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紧接着周围的压力,宛如前后左右四辆大货车将他挤压在其中,内脏被重力强压,哪怕有晗褚和鲛鲛协力撑起结界,纪桓都觉得五脏六腑快要被压力压炸。

  鼻腔和口腔内都充斥着热流,耳朵里嗡鸣声不断,纪桓憋着一口气,剧烈的疼痛感下,他都觉得鼻中滴落的不只是血滴,还混杂着浓稠的脑浆。

  时间变得无比漫长,每一分钟都让人自觉生不如死。

  直到落到朱涯海的礁石上时,纪桓只觉得自己在一段漫长的时光里死过一次。

  鼻血还没止住,顺着颊面往下淌,纪桓感觉胃里翻江倒海,艰难地翻过身呕出一口浓稠的黑血,里面掺杂着血块,一时间他都怀疑是不是被气压压炸了内脏。

  鲛鲛从鱼鳞里掏出一小颗珍珠大小的白丸递到纪桓面前,见纪桓还没缓过来,用尾巴抽了一下晗褚的后背,举着药丸,对纪桓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吃下这个身体的不适能有所缓解。”晗褚说着接过鲛鲛手中的药送到了纪桓的唇边。

  纪桓耳朵里一直嗡嗡嗡响个不停,全然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却还是乖乖把药吃了下去。

  没多时,那种不舒服的感觉才有所减弱,纪桓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面色还没恢复,精气神看起来却好了不少:“走,找你师尊去。”

  “你要不还是坐着再休息一会?”晗褚自认没有拿出一颗吃下就能立马痊愈的灵丹妙药,对身体的损伤只有缓解的效果,并没有修复的效果,可看着纪桓一副跳起来能把鲛皇都打死的模样,还是忍不住在对上鲛鲛眼神时,面露疑惑。

  纪桓摇了摇手,还在礁石上又蹦又跳做起了伸张运动:“用不着,我现在状态很好,这朱涯海你们熟悉,有办法找到陆云琛吗?”

  晗褚迟疑地看向纪桓,眼角余光又瞥向礁石上还未干的血迹,开始有点担心纪桓现在的状态会不会是回光返照。

  正在这时候,远处传来号角吹响的声音。

  鲛鲛和晗褚两条鲛人不约而同一鲛拽着纪桓一条手臂,噗通一声便跳入水中。

  朱涯海的水不同于纪桓平常接触到的水,在这里他可以呼吸自由,除了身上潮湿的衣服在水中已然能感觉到更多的阻力外,跟站在平地里呼吸并无差别。

  若是朱涯海的结界破开,修仙者想要潜入朱涯海深处,怕不是难事。

  正当纪桓还在享受着在可以自由呼吸的水底畅游时,冰凉的水流猛地灌入他的鼻腔和嘴巴,身体下意识地想要摆脱掉身上的束缚,想往能呼吸的地方游,奈何水底是鲛人的天地,无论他怎么反抗都没用。

  晗褚察觉到了他的不适,回过头看向他动了动嘴巴,说了什么,纪桓在水底根本听不见,只感觉两条鲛人的游行速度比刚才更快。

  纪桓都没办法细细品味,在这样的速度中是如何挨水巴掌的,就已经被水流呛得迷迷糊糊。

  大脑里已经做不得思考,脑海里像是走马灯一样把上一辈子和这一辈子发生的事情飞快地过了一遍,直到吐出几口带血的水来,他睁开眼才发现自己躺在一个贝壳中央。

  他睁开眼睛时,就看见坐在一旁的陆云琛。

  起初以为自己是不是花了眼,用力揉了两下眼睛,直到被陆云琛用手轻轻敲了一下额心,他微愣了一会,才猛地将陆云琛拥入怀中,熟悉的檀香味没有被海水冲淡,清晰地充斥在鼻腔内。

  “少盯着你一秒都会丢了,就不让人省心是不是。”

  陆云琛抱着纪桓,轻抚着他的后背,道了一声抱歉。

  纪桓深吸了一口气,那颗一直悬着的心,才渐渐放了下来。

  “师尊,可以去取凤凰蛋了。”晗褚的声音传来。

  “好。”陆云琛松开了手,起身离开时,又回过头看了一眼纪桓,轻声道:“你等我。”

  纪桓点头,朝着陆云琛挥了挥手。

  直至陆云琛进到结界里,纪桓整个人才疲惫地瘫软在贝壳中。

  “你知道他为何要等你醒过来吗?”

  纪桓闻声回过头,却未曾想到会看见祁南枭。

  祁南枭落在纪桓身边,在把玉衡仙宗的镇山之宝取给陆云琛后,脸上便失了血色:“七少,好久不见,见到老熟人何必这副模样。”

  纪桓冷声道:“你怎么会在这?”

  祁南枭答非所问:“我和你打个赌,他不会活着回来的。”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天命之子的影响力

  正因为知道陆云琛目前的身体情况,纪桓明显在祁南枭这番话下迟疑了。

  算起来他们这些活着就是为了让主角吸取养料,打怪升级的工具人,对主角攻受这对璧人不仅欣赏不来,甚至于祁南枭哪天天命之子的身份不再能成为他的免死金牌时,想要杀他的名单里,纪桓的名字至少能排上前三。

  所以反之祁南枭又怎么可能对他们抱有着善意。

  纪桓握紧拳头,对向祁南枭冷笑道:“哟,天命之子还没死呢?”

  听见这个称呼,祁南枭略微不适地蹙紧了眉头:“我来可不是为了和你逞一时嘴上的威风。”

  这话说得还挺有意思,纪桓拔出背在身后的刀向祁南枭劈去,原本应当是一刀能把祁南枭的整条手臂都卸下来,未曾想在金光庇护下,刚才刀气却只在祁南枭肩头留下了一道都算不上深的砍伤。

  纪桓握着刀的手在发颤,唇齿间挤出一声嗤笑:“天命之子。”别人辛辛苦苦才能在绝境中找到一点生机,可都已是落水狗的祁南枭,却还是打不得。

  祁南枭见纪桓竟敢向自己动手,毫不客气地向纪桓反击了回去。

  却未曾料到魔族那个仰人鼻息的小废物,居然能立起刀,轻而易举地挡下他的攻击。

  “怎么可能?”祁南枭难以置信地看着纪桓,他未曾想过才一段时间不见,竟能和纪桓之间有那么大的悬殊。

  正在这时,晗褚匆匆赶了过来。

  “出事了,之前鲛皇答应过师尊带他取出凤凰蛋后,为他将凤凰蛋催生,可问天阁的人在海市里寻到了朱涯海的结界,想要通过那一处强攻进来,鲛皇已经赶去维护结界了。”晗褚一口气说完后,已是上气不接下气。

  祁南枭上前道:“若肯借我海之心恢复身体,我想我能顶替鲛皇的位置,让凤凰诞生。”

  “凤凰一定要破壳吗?”纪桓只觉得一股寒意直窜心底。

  晗褚道:“凤凰快生了,它与师尊的元神连在一处,若没有外力助他破壳,它会将师尊的元神吞食的。”

  祁南枭看向纪桓脸上复杂的表情变化:“现在你是不是该想办法,如何带我去找海之心,不然陆云琛怕是熬不下去了,虽说我恨他,但毕竟师徒一场,我也不想他就这么死了。”

  纪桓咬紧牙关,忍不住挥起长刀向祁南枭劈去,祁南枭侧身避开。

  “你现在实力远在我之上,可你知道怎么让凤凰破壳吗?”祁南枭冷冷地看着纪桓,刚才被他看不起的废物强压一头的愤怒,都在此刻平息,“收敛一下你对我的态度,现在是你们要求着我快些用海之心修复好身体。”

  纪桓冷瞥了一眼祁南枭,他就是不信这个邪了!

  “我跟你过去,他会告诉我如何助凤凰破壳的。”纪桓道。

  出乎意料的是借海之心这件事上,最难搞的晗褚,居然像是被鬼迷了心窍一样,主动提出带祁南枭去找海之心。

  祁南枭也再三保证,只会借海之心修复身体,并不会将朱涯海的东西占为己有。

  两人当着纪桓的面一拍即合时,纪桓站在两人中间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小丑。

  “你先带着副洞主去找师尊,我们随后便会过来。”晗褚跟坐在贝壳旁边的鲛鲛交代完,便领着祁南枭向深处游去。

  纪桓站在原地木讷地看着两个越游越远的背影,突然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他好像已经在扭转剧情了,却还是有一股无形之力在推着故事线向前走,事情看起来像是变了,可一次祁南枭天时地利人和占尽,晗褚的态度又过于诡异,让他发现,他并没有摆脱这个世界罩住他们的框架。

  鲛鲛拉了拉纪桓的衣摆,才让在迷茫中的纪桓回过神来。

  见纪桓看过来,鲛鲛才吐出了几个泡泡,大泡泡里夹着的小泡泡歪歪扭扭地写着跟我走。

  纪桓又看了一眼二人消失的方向,咬紧了后槽牙,跟着鲛鲛跳入了贝壳外,紧接着一个等身高的大泡泡把纪桓包围在了中间,鲛鲛推着纪桓向更深处游去。

  来到一处富丽堂皇的宫殿时泡泡破开,纪桓刚要往下沉,鲛鲛拉入了他,给他喂了一颗药丸,没多时他竟能在水下自由呼吸了。

  鲛鲛带着他往前游,等游过一大片珊瑚后,才看见一个如同冰雕凿成的屋子,进去之后纪桓才看见了躺在冰床上的陆云琛。

  凤凰蛋已经从陆云琛体内取出来了,浮在最上方,从陆云琛体内有一条金色的细线牵引着凤凰蛋,眼前人胸膛已经看不出起伏,就好像已经死了一般。

  纪桓下意识走近,却被鲛鲛拦了下来,鲛鲛指了指陆云琛上方那枚已经有了裂纹的凤凰蛋,神情凝重地摇了摇头。

  “……如果没有问天阁这个巧合,他是不是现在都已经没事了。”纪桓看着那张苍白的脸,就好像在贝壳边等他醒过来这件事,只不过是他刚刚的癔梦,其实这个人在意外进入朱涯海后,便如死人一般安安静静地躺在此处。

  为了摆脱开任迁和祁南枭那些费尽心思的谋划,都在问天阁的出现下,变成了一场笑话。

  好一个天命之子,无论变成什么样连天都要给他在绝境中争出一线生机来。

  纪桓在冰床边坐下,眼下什么都不能动,只能静静地守在陆云琛身边。

  两个时辰后,晗褚带着祁南枭回来了。

  纪桓抬起头空洞的双眼看向祁南枭,心里默默重复了一遍天命之子。

  “你看着我做什么?我的实力现下只恢复了三成,一个人可没办法让凤凰蛋破壳。”

  纪桓杵着冰床缓缓站起身来,平日里那张神采奕奕的眼睛,现下却空洞麻木。

  祁南枭冷笑了一声:“觉得我会杀人夺宝?”

  纪桓低声道:“确实,没想到欺师灭祖的人还能说话算数。”

  “你可以从一个废物拥有现在的实力,我也可以重新回到巅峰。”祁南枭说着指了指肩膀上的伤口,“今日这伤我记住了,来日我会堂堂正正卸下你一条手臂赔我。”

  看着两人剑拔弩张的模样,晗褚赶忙游到两人中间打圆场:“再吵下去,这凤凰蛋就要自己破开了。”

  纪桓道:“我该怎么做。”

  祁南枭道:“我需要你,把你的灵气传给我。”

  纪桓颔首,没有犹豫催动内力灌入祁南枭体内,祁南枭偏过头看着纪桓眼底闪过一丝讶然,却极快地收敛住情绪,将灵力注入凤凰蛋。

  凤凰蛋感知到能助它破壳的力量,立马贪婪吸食。

  纪桓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体力在大量流失,他抬起头看着那快要裂开的凤凰蛋,只能咬着牙,运转两种内丹,把更多的力量注入祁南枭体内。

  金光亮起,纪桓身体瞬间脱力,在金光中很快便陷入了黑暗。

  当再度醒来时,周围白茫茫一片,纪桓缓步向前,眼前浓浓白雾向两边散开,当纪桓看清眼前景物时,陌生的环境,让心中的不安感加重。

  “问天阁的人说无论如何都要让玉衡仙宗把祁南枭交出来。”

  陆云琛白衣胜雪端坐在主位上:“那天璇长老想要如何?”

  “祁南枭魔性大发杀了问天阁三十九名弟子,不是玉衡仙宗想护就护得下来的,宗主现在生死不明,为了玉衡仙宗的未来,这小孽障不得不死。”

  陆云琛一摆衣袖,二十八道剑光朝垣珩天逼去,一眨眼的工夫,垣珩天就像是被钉在板子上的虫子,哪怕如此狼狈,他仍愤愤道:

  “你现在已经不是玉衡仙宗的宗主,与我地位一样,还真以为自己还能在仙门里一手遮天吗?玉衡仙宗的弟子绝不会为了一个身有魔族血脉的孽障与其他仙友为敌。”

  陆云琛冷声:“我一个人就够了。”

  纪桓眼前残影闪过,还来不及惊叹陆云琛的身法,就已经被一股无形之力拉到了另一个场景中。

  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药香味,陆云琛端着汤药走进屋内,栾承刑看着陆云琛无力地摇了摇头。

  “他醒来过吗?”陆云琛问。

  栾承刑点了点头:“醒来就哭说师姐为了护他和一众大妖顺利逃出万圣灯会殒命了。”

  陆云琛端药的手颤了颤,眼底依旧波澜不惊:“师姐被身边人害入囹圄,却能与南枭拼杀出妖界的生路来,死时应当也无憾了,此事不仅是一个万圣灯会那么简单,看来该准备与魔族和仙门翻脸了。”

  万圣灯会?纪桓瞪大眼睛,这段记忆跟书里的截然不同,在书里这个时候陆云琛还被关在魔族的水牢里。

  他往前走了两步,看着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祁南枭,紧蹙起眉头。

  此时外面又吵吵嚷嚷,就连包围在玉衡仙宗外的结界都有了波动。

  陆云琛坐在床边,硬是眼皮都没抬一下,吹着瓷勺里的汤药,一点点喂给祁南枭喝。

  栾承刑道:“问天阁的阁主上次被你重伤后,不依不饶的。”

  “嗯,随他们。”

  栾承刑问道:“南枭这孩子真魔性大发杀了问天阁前来救援的三十多名弟子吗?”

  陆云琛放下手中的瓷勺,偏过身对向栾承刑道:“你想说什么?”

  “我只是觉得南枭若克制不住自己的魔性,留在你身边始终是个威胁,现在师姐不在了,要不将他送回魔族,你这个做师傅的也算是尽心了。”

  陆云琛道:“他说他没杀。”

  “他上次魔性大发差点连你都伤了,我知道……”

  陆云琛抬手用了个禁言术:“闲着没事做,就去帮我跑一趟玉兰山摧楼看看托他们制的丹药好了没。”

  栾承刑不服地指了指自己的嘴,正在这个时候床上的祁南枭动了动,栾承刑就被陆云琛用咒术请了出去。

  “师尊……”

  陆云琛听见祁南枭呓语,赶忙放下汤药凑近祁南枭身边安抚:“我在的。”

  “我找到师尊要的东西了……”

  纪桓听见这个也赶忙贴上前去,只见陆云琛的脸色有所变化,他也赶忙将头凑在了两人中间,没听清祁南枭说了什么,就被一道白光弹了出来。

  当再次睁开眼时,纪桓已经躺在了贝壳里,身后是贝壳的软舌,他缓缓坐起身来,手扶着吃痛的额头,一想到他在幻象中看见的画面,大脑便疼得厉害。

  与他看的书截然不同的剧情,唯一的相同点便是陆云琛的师姐也在万圣灯会出的事。

  “你醒了?睡了好几天了,我还担心贸然让你们帮忙会不会害得你们三个都被凤凰蛋反噬。”说着晗褚将一碟生鱼片端到了纪桓跟前。

  纪桓捂着脑袋道:“海之心不是朱涯海最重要的东西吗?”

  “是啊,朱涯海能隐于世间,还得亏有这样一个宝物。”

  “那么重要的宝物,你居然带着祁南枭就去看了,你平常也算是谨慎小心的,怎么那么轻易便带着一个陌生人去接触海之心。”对纪桓来说这个问题很重要,海之心作为朱涯海的至宝,怕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人就可以接近的。

  晗褚环顾了一圈周围,将纪桓拉到了贝壳底端,两人被贝壳顶压得弯曲着身子:“这话我跟你偷偷地说,你不要告诉别人。”

  纪桓点了点头,已经准备好晗褚会跟他说什么和祁南枭一见如故的鬼话,毕竟天命之子那么贵重的身份,让工具人一眼就跪倒在他石榴裙下,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是鲛皇交代我的,还会有个陌生面孔想借海之心来修复身体,让我千万不要拦着,说这都是天命。”晗褚说话声就压在嗓子里,眼神还朝着周围张望,看起来很是小心,就像是怕这番话被别人给听去。

  纪桓轻声重复道:“天命。”

  “多的我也不知道,不过听鲛皇的意思,师尊与那个人之间的联系很深……”说到这里晗褚顿了顿,抬眸看着纪桓,“和你跟师尊的那种羁绊是不一样的。”

  纪桓叹了口气:“我犯不着为这点事情吃醋。”从那些奇奇怪怪的环境里,纪桓都知道陆云琛和祁南枭的师徒情谊深厚,只是他弄不明白,为何书上发生的事情和他在环境里感知的事情不同。

  是否是任迁这个穿越者从中横插一脚,使得故事线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纪桓有想过再假装自己有系统去诈任迁,可又觉得那么重要的事情或许很难从任迁口中得知真相。

  晗褚盯着纪桓看了半天,没在他脸上察觉到半点恼怒的情绪,才继续道:“我问了鲛皇,鲛皇只是说星盘不安稳,未来的事情很难定,但主星并未偏离,一切还有扭转的可能。”

  纪桓道:“怎么云里雾里的。”

  “我也问他了,他说等我站在他这个位置有些时候我会明白的。”晗褚轻叹了一声,“你别担心,师尊身上的凤凰蛋取出来,又得了凤凰出壳后的光芒照射,身上那些致命伤都已经不是问题了。”

  听见晗褚聊到陆云琛的话题时,纪桓眼前一亮,赶忙抓住了喊出的手臂道:“那之前的创伤也修复好了吗?”

  “大部分伤都会好吧,听闻凤凰破壳那一下的治愈之力是最强的,你可以试试,我猜测你跳入黑洞时的伤应该都痊愈了。”

  纪桓闻言,闭上眼睛运转了周身的内力,之前在助祁南枭一臂之力时,纪桓都能感觉到身上有多处堵塞,而今身上的伤势都不药而愈了。

  那他都如此,祁南枭岂不是……

  “我先去看看小仙尊。”纪桓说。

  晗褚点了点头,赶忙来到前面引路。

  当纪桓到房间时,祁南枭竟坐在陆云琛的床边,一言不发地盯着陆云琛看。

  见状纪桓根本没客气,一个影步冲上前对着祁南枭脸上狠狠就是一拳。

  他自认速度已经足够快,却还是被祁南枭轻而易举地躲开了。

  祁南枭站定后看着纪桓不说话,不多时转身离开了房内,他一改之前张狂的态度,实力虽然恢复了大半,整个人却看起来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

  晗褚凑到纪桓身边道:“你别理他,他醒来就说要找师尊,看着师尊又不说话,不知道在发什么疯呢。”

  纪桓一愣,赶忙追上前去,一把拽住了祁南枭的手臂。

  祁南枭垂眸看了一眼纪桓的手,那双仿若覆上了一层寒冰的双眼,才正对向纪桓:“就那么着急想要把你这只手赔给我,是吗?”

  纪桓根本不在意祁南枭说的话,抓着祁南枭的手臂逼问道:“你在幻境里看见了什么?”

  一时间,祁南枭变了脸色,他狠狠推开纪桓的手,赶忙捏了一个绝,逃离了海底。

  纪桓眼见祁南枭在提起幻境里发生的事时,那避之不及的模样,再结合晗褚说的奇怪表现,就更加好奇祁南枭在幻境里看见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否和自己一样,看见了祁南枭和陆云琛之间的师徒情谊。

  晗褚追出来道:“出什么事了?”

  纪桓看向晗褚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没什么,我想看看他恢复的怎么样了,他不愿意搭理我,估计是赶着去救他那个困在山洞里的小情儿了吧!”

  晗褚道:“提起那家伙我就生气,你当时怎么非得拦着我,不让我捅他那两刀。”

  “想给鲛鲛报仇啊?”纪桓问。

  晗褚没有否认,抱着双臂对纪桓挑了挑眉。

  纪桓垂下眼眸:“他疼醒了,使什么阴谋手段跟着我们过来,想必那颗海之心已经被盗了吧。”

  “也是,我看他确实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

  正在这时,屋内传来阿母阿母的叫声。

  听见声音后,纪桓和晗褚四目相对,两人一起回到了房间内,一个奶娃娃正抱着陆云琛的脖颈,阿母阿母的喊,叫得可甜了。

  陆云琛刚醒,看着这个抱着自己不放的奶娃娃,脑袋疼得厉害。

  纪桓走到陆云琛身边看着那粉嫩嫩的小团子,倚靠着镂空木架浅笑道:“我出去一会的工夫,小仙尊就生了个大胖小子啊。”

  “阿爸阿爸。”小团子看着纪桓眼前一亮,松开抱住陆云琛脖颈的手,朝着纪桓笑眯眯地挥动着胳膊。

  纪桓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和陆云琛什么时候有那么大一个儿子,原本长的像个年画娃娃的粉团子,噗的一声变成了一只小鸡仔,发出啾啾啾的叫声,小脚丫踩在陆云琛胸口一蹦一跳的。

  纪桓看着现在一脸头大的陆云琛,来到床边坐下,一手将踩在陆云琛身上的小肥啾捞了起来往地上一放。

  小肥啾在地上一边跳,一边发出啾啾啾的抗议声。

  “我还说是谁呢,原来是凤凰幼崽啊。”说着纪桓贱兮兮地凑近陆云琛跟前,“说实话还真是你生的。”

  陆云琛看着纪桓微眯起双眼。

  小鸡仔跌跌撞撞走近床边,身影恍恍惚惚还跌了个跟头,又用翅膀杵着地面站起身来,快步跑到纪桓跟前。

  纪桓弯下腰拍了拍小鸡仔的头顶:“你爹爹生你可谓是九死一生,以后你可要好好对你爹爹才行。”

  闻言陆云琛低声道:“纪——桓——”

  纪桓转过头看着陆云琛笑了起来:“你看你爹爹他生气了。”

  “我没有生他。”陆云琛反驳。

  纪桓把地上的小鸡仔捧了起来,装出一副要哭唧唧的模样:“宝儿,你爹爹生你的时候太辛苦了,他现在已经不要我们父子俩了,嘤。”

  是可忍孰不可忍。

  陆云琛立马将纪桓扑倒在床上,将捧着小鸡仔的手往旁边一瘫,看着那只小鸡仔用翅膀捂着眼睛,哼哧哼哧地往外跑,才又将目光移到了陆云琛脸上。

  两人呼吸接近,纪桓双手环住陆云琛的腰身,长叹了一口气,还不等陆云琛说话,他一用力把陆云琛拉到了怀中。

  明明不久前还在贝壳床边拥抱过他,可生死一线的时候,就仿若相隔了一个世纪。

  “还好没事了。”纪桓长舒了一口气。

  陆云琛头埋在纪桓颈边:“我答应过你,一定会回来。”

  纪桓笑了笑:“我知道。”

  陆云琛轻轻亲吻着纪桓的颈边,细碎的吻顺着脖子落到耳垂,纪桓捂着嘴发出一声闷哼,下面的小蘑菇不争气地站起身来。

  “啾啾啾~”

  听见小凤凰的叫声纪桓赶忙退推着陆云琛坐起身来,顺手拿过一旁的枕头挡住了下身。

  小凤凰两个翅膀交叉做出一副仿若在拥抱什么的模样,歪着头看着两人大眼睛眨巴眨巴,还不时发出啾啾啾的声音。

  “……你把他带出去。”陆云琛看着小凤凰忍不住扶额,纵使他养过幼童,却还是觉得眼前这个小家伙是只混世魔啾。

  纪桓用枕头将下半身捂得更紧,另一只手轻轻戳了两下陆云琛的腰身:“我不方便,你去吧……”

  陆云琛回过头看了一眼纪桓微微泛红的脸,视线从纪桓的脸上一路移到他刻意遮掩的位置,垂眸轻笑了一声:“以后再笑我生小鸡仔,我让你也生一个。”

  纪桓嗤笑道:“我可没有陆仙尊这样神通广大。”

  陆云琛捏住纪桓的脸颊:“你这嘴……”

  “特别甜对吧?是不是跟抹了抹蜜似的。”哪怕现下有些狼狈,纪桓坚持输人不输阵,怎么着都不能在陆云琛面前落了下风,往后才能把小仙尊压在身下,看小仙尊哭唧唧说受不了的模样,

  小蘑菇随着纪桓脑海里这些乱七八糟的废料,更加生长蓬勃。

  陆云琛俯身吻了一下纪桓的唇瓣,纪桓手忍不住碰了碰蘑菇。

  陆云琛看着纪桓脸色立马变了,靠近纪桓耳边轻笑了一声:“纪少侠也不过如此嘛。”

  纪桓立马躺了下来用被子把自己头一蒙:“救你都救累了,烦死了,去去去,把你生的小崽子送出去。”

  不用看陆云琛都知道纪桓此刻的脸有多红,他轻拍了两下纪桓的肩膀后,才站起身来抱着地上的小凤凰离开。

  小凤凰这个好事者,还从陆云琛怀里挣脱出来,蹬着陆云琛的胸口一路跳到了陆云琛的肩膀上,歪头看着裹在床铺里的纪桓,还不时在陆云琛的肩膀上蹦蹦跳跳发出啾啾啾的声音。

  另一边,晗褚立马和小兔子连线,把师尊给他生了个小凤凰弟弟的事情告知了闫知之。

  闫知之瞪大眼睛看着晗褚绘声绘色的描述,最后还感叹了一句师尊好厉害。

  毕竟在知之眼中,除了师尊这样的高手,还真没见过谁能生出个小肥啾的。

  房间内,纪桓闭着眼睛释放着自己。

  还没等完全轻松,就感觉一个身影压了过来,纪桓睁开眼睛看见陆云琛靠得极近,眼前人微阖着双眸,浓密的眼睫毛在眼底打下了一层阴影,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原本唇色就淡,此时更是少了血色。

  “我帮你。”陆云琛温柔的嗓音闯入纪桓的耳膜,像千万只蚂蚁在耳道里攀爬带来难掩的酥麻。

  纪桓抓住陆云琛的手臂,见他俯身吻下来,无论是缓解的动作,还是这个吻的力度都无比地熟练。

  纪桓偏过头紧咬着下唇,待身体完全放松时,双眼迷离地看着陆云琛道:“你是不是跟别人学过。”

  “是纪少侠教得好。”

  闻言纪桓又回想起那本书里的内容,耳根子都发烫,陆云琛柔软的唇在感知到纪桓耳廓炙热的温度时,变得越发贪恋。

  纪桓闭着眼睛回应着对方的吻:“真像个老手。”

  “不敢当,还得慢慢在纪少侠身上实践。”

  就如上次在船上中了晗褚身上的脂香一样,这一次也没有进行到最后,陆云琛坐在一旁穿好晗褚送来的衣物,嘱咐纪桓好好休息。

  纪桓半卧在床上对陆云琛得意地一扬下巴:“小仙尊你不太行啊。”

  陆云琛弯了弯唇角,没有和纪桓斗嘴,在系好身上的绑带后离开了房间。

  见到晗褚时,晗褚看见陆云琛脖子上的印子,笑得诡异。

  “怪不得要把小凤凰交给我们,原来是在……”

  话还没说完,陆云琛捏了一个禁言术让晗褚闭了嘴,晗褚赶忙游到陆云琛面前摇摆着尾巴,双眼气鼓鼓地瞪向陆云琛。

  陆云琛道:“一只宝宝鲛,少满脑子琢磨大人的事情。”

  晗褚听到这句话像是收到了有用的信息,在陆云琛面前一直用泡泡拼出‘你把我禁言解开,我绝对不会再烦你。’

  陆云琛被他弄烦了,挥手解开晗褚的禁言,冷着脸威胁道:“再问大人的事情,我就把你杀了炖汤。”

  晗褚用两只手在嘴边识相的拼出一个叉后,奋力往回游。

  推开门的时候,刚巧看见纪桓坐在床上穿衣服。

  这只好事的鲛人半点忍不了,赶忙凑到了纪桓的面前:“副洞主,你和师尊他谁上谁下啊?”

  纪桓一把抓住晗褚,手肘卡着他的脖子,握着拳头一个劲地往他的脑袋上钻:“你还是一只小鱼,脑袋里能不能少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快成大人了,况且你们人间的事情我都懂。”晗褚说得理直气壮。

  纪桓现在恨不得把这只笨鲛的脑袋扒开,看看里面有些什么。

  不过他确实需要一个人处理他和陆云琛现在的感情问题,他看向晗褚那张什么都懂,什么都想知道的脸,长叹了一口气。

  “你师尊对我一点反应都没有。”纪桓说着站起身来拉了拉衣服上的褶皱:“之前小仙尊说他自己不是修无情道的,我怀疑是魔族的事情,让他对这种关系始终有阴影。”

  晗褚像是听到什么不得了的大新闻,立马凑到纪桓跟前:“师尊在魔族发生了什么,你知不知道一个叫七少的人?有专门写师尊和他情情爱爱的话本子,就本子里写的事情,我是师尊,我也……”

  纪桓一惊急忙打断道:“那话本你们鲛人族也有?”

  “对,有一阵子还是海市里的热门。”说到这里晗褚发觉了什么,赶忙捂住了自己的嘴,看着纪桓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就是个话本,我相信师尊洁身自好,在跟你前,必然没有跟旁人有过什么的。”

  “那话本我写的。”纪桓扶着额头,总感觉被凤凰之力治好的身体又开始难受了,特别是脑袋,跟穿过急流的时候一样疼。

  “副洞主在魔族就跟着师尊了?”晗褚有些讶异,看着纪桓点了点头,脑海里又想到了两个情人受魔族压迫,他们副洞主当时人微言轻,只能含泪看着自己爱的人委身,还被迫为罪恶之源写下了话本的悲惨故事。

  纪桓还不等回答晗褚的疑问,看着他脑补后脸上精彩纷呈的表情,纪桓还是没忍住抬手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

  “我就是七少。”

  晗褚瞪大眼睛:“七少不是废物吗?”说完这句话,晗褚赶忙捂住了嘴,瞪大的双眼透露出无辜两个字。

  纪桓懒得跟这条宝宝鱼计较,轻叹了一口气:“这句话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看着晗褚面带微笑连连点头迎合,纪桓转开话题道:“你师尊呢?”

  “去找鲛皇了。”

  “麻烦带个路。”

  晗褚本想拒绝,可想到纪桓和陆云琛之间的关系,也没有什么事情不好得让纪桓知道的,便乖乖在前面引路。

  议事厅内,鲛皇的外貌依旧冷艳,可眉宇间却流露出了数年来支撑朱涯海结界的疲惫。

  海藻一般浓密的长发被珊瑚干练地高束在脑后,原本一张绝美的容颜,却没有半点娇媚,反而英气十足:“这次我帮了陆仙尊,希望陆仙尊也能帮我,海之心的灵力终有耗尽的一日,到时没有鲛皇能把这偌大的朱涯海撑起来的。”

  “与我合谋,可是一场输了就会变成千古罪人的豪赌。”陆云琛说。

  鲛皇轻笑了一声:“你和那个人是魂台指给鲛人族的生路。”

  听见那个人陆云琛便知道说的是祁南枭,眼神随之黯淡了下来:“预言不可能成真的,我要做的事情,是我自己决定要走的路,鲛人族如果愿意,我自会用尽全力去搏,可跟凤凰蛋一事一样,还得看命。”

  “陆仙尊的命很好,九死一生还是搏了个生门。”

  陆云琛弯起唇角,赌徒总有好运燃尽的一日,他也不知道往前继续走下去,还能闯出几个生门,无意再与现任鲛皇谈命,而是把话题转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上:“晗褚是下一任的鲛皇吗?”

  鲛皇颔首:“这孩子的能力确实是最适合继任的人选。”

  “我会帮他,可未来会如何,我也不得而知。”

  “……那就劳烦陆仙尊费心了。”鲛皇起身对着陆云琛恭敬地行礼,“为了朱涯海的结界我不方便出面,不过守在海市的那些脏东西,可能还要劳烦陆仙尊帮鲛人族清扫干净。”

  陆云琛冷声道:“取一颗凤凰蛋,你的要求可不少。”

  “实在是鲛人族不方便出面,还望陆仙尊体谅。”烟衫庭

  “……自然,还希望待一切就绪,鲛皇不会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陆云琛他们如果想尽快赶回云雾窟,就避免不了海市的这场冲突,除此而外,朱涯海为了自身的安慰,不到迫不得已是绝不会打开海角的结界。

  顺手人情接就接了,况且他也想试试,能不能装作失手杀了姬临雪,师姐在万圣灯会受的痛苦,不一一讨回来总觉得心有不甘。

  鲛皇向陆云琛举起盛有珍珠稠浆的杯子,两个杯子相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两人仰头将杯子里的珍珠稠浆一饮而尽。

  躲在水晶宫内的两人,只能看见里面两个身影,又是干杯,有时身影还交错在一处,看着有些暧昧,可却无论如何都听不见里面在聊些什么。

  “糟糕,你说师尊会不会为报救命之恩以身相许,想我们鲛皇一直以来都为朱涯海的事情奔波,连个知心人都没有,看来此次……”

  还没等晗褚说完,纪桓就毫不留情捂住了晗褚的嘴:“你这脑袋里一天乌七八糟的想些什么玩意,宝宝鱼你能不能看一点健康向上的东西,废料无法让人成长。”

  晗褚咬了一口纪桓的手,气得纪桓没忍住给了晗褚后脑勺一个耳巴子。

  咬人的明明是这只鲛人,现在委屈到瞪大眼睛的还是这只鲛人:“我是在为你担心,你这个人怎么一点都不领情,知道吗?你这副皮相是很好看,但在我们鲛皇面前可算不得什么,我们鲛皇可是这天下第一美人,保不齐我师尊看见那张脸就会脸红心跳。”

  “有任迁好看吗?”

  晗褚想到任迁那副认怂的模样:“长相不相伯仲,可美人胜在气质,就那任迁的气质,站在你和师尊面前都攀不上,何况是我们朱涯海的鲛皇。”

  纪桓立马反驳道:“长得好看也没用啊,你师尊就不是一个贪图美色的人。”

  “谁说没用,你也看见刚才屋子里两个身影还时不时交叠在一起,说不准里面在干吗呢,师尊看你没感觉,但看我家鲛皇就有了呢?”

  提起朱涯海的鲛皇,晗褚得意的鼻子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我说过鲛人族应该好好管管了,而今你应当觉得我说的话有几分道理了吧?”陆云琛冷飕飕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

  晗褚浑身一僵转过头看向打开的大门,和门外站在的两个声音,立马想跑,却被鲛皇用银色的渔网给罩住了。

  这是纪桓第一次见鲛皇,除了身下那花纹复杂美的炫目的鱼尾外,那张脸更是不输任迁这个系统造人,她用尾巴游到晗褚面前,抱歉地一笑,看起来温婉大方:

  “这一路上,想必晗褚这孩子给你们找了很多麻烦,身为鲛人族的族长,我很抱歉,还望二位好好养伤,待过几日启程时,我保证一定会让晗褚学乖的。”

  说着鲛皇游在前面,欲哭无泪的晗褚被银色的大网罩着跟在后面,还无声地用嘴型向纪桓他们求助。

  可惜纪桓就当作看不见,偏过身子看向陆云琛。

  “你们聊了些什么?”纪桓问。

  陆云琛道:“答应了帮鲛皇清扫一下那些守在海市的脏东西,可能要用到云雾窟的名号,若你不想惹上麻烦,我就回绝了,到时我们再想办法。”

  纪桓牵着陆云琛的手:“玉兰山摧楼也说想把事情推到我们云雾窟身上。”

  陆云琛轻叹道:“那到时云雾窟可能会成为仙门眼中的敌人。”

  “挺好的,反正我们互相看不顺眼,事情也不差这一件两件了,事多不压身嘛,刚好在仙盟大会开始前,先给问天阁一个下马威也不赖。”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为你烦忧

  自从朱涯海立起结界,不再与人界有贸易往来起,海市愈发没落,难得能出现这样热闹的景象。

  问天阁的弟子在海市内徘徊,外面姬临雪带领一干人等查探来往的商船,海市没落后,生意依旧能做,一般大仙门不会在中间横插一脚,而眼下问天阁在海市里严防死守,闹得第二日来往的商船就少了大半。

  之后试图攻破海市里的结界,又强行关市一日,现在的海市连住在附近的散修都不会过来,远道而来的商船大部分已经返航了。

  “问天阁此次这番作为,怕是会犯了众怒。”一旁的问天阁长老看着已经没有商船来往的水面,轻叹了一口气。

  姬临雪浅笑道:“来此做交易的,不过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又能拿而今的问天阁如何?”

  长老看向姬临雪神色复杂:“仙门与魔族不得骚扰海市,是当初在立好的规矩,阁主带那么多人在海市围剿,不是坏了仙门上千年的平和。”

  “规矩?现在问天阁、玉衡仙宗、凌云霄同气连枝,魔族自己的内乱尚未平息,谁能跟我谈规矩,是连声都不敢出的玉兰山摧楼,还是而今不复存在的浩天门。”姬临雪偏过身环顾着两岸的山峰,唇角上扬,眼底是遮掩不住的欲望,“这仙门该改改规矩了。”

  “不知云雾窟阁下要如何应对。”

  闻言,姬临雪转过身看向从海市里走出的身影,脸上的笑容一僵,哪怕是他这样一个懂得如何控制自己情绪的人,在看见纪桓时,也无法控制住眼中的恨意。

  这张脸果然跟把万圣灯会闹得天翻地覆的小公子尤为相像,再加上跟在他们身后的晗褚,事情的真相早就不言而喻。

  他早该知道哪有什么隐世的大族,原来只有一条不安分的虫子,把他们制定好的一切搅弄得天翻地覆。

  姬临雪微眯着双眼,只恨当时在浩天门时没一脚把这条虫子踩死。

  纪桓看着姬临雪面露不善的样子,也不在意,嬉皮笑脸地走到姬临雪跟前:“哟,姬阁主也来逛海市呢,我就说怎么这次海市不卖东西,改问天阁大型模特秀了。”

  姬临雪听不懂纪桓后半句是什么意思,可看着纪桓脸上的笑容就知道算不得什么好话。

  “云雾窟副洞主与妖孽勾结,意图对仙门不利,我问天阁乃四大仙门之一,理应为仙门肃清邪佞,阵起!”

  原本早就准备在海市四周的法阵,随着姬临雪的声音而起。

  纪桓看着头顶犹如天罗地网般的杀阵将他们团团围住,不住尴尬地摸了摸鼻翼:“还以为他至少会跟我说上两句,比玉衡仙宗的垣珩天还真没意思。”

  “姬临雪那边你和晗褚可以吗?”陆云琛问。

  “二打一问题不大。”

  陆云琛颔首:“一旦看见结界破开,就带着晗褚先出去。”

  纪桓问道:“你呢?”

  “你们安全离开,我断不会恋战。”

  纪桓点头,随即拔出了背在身后的长刀向姬临雪奔去,长刀落下,刀气掀起了水面,高度足有十丈,巨大的波澜将他们包裹在其中,晗褚抬手,掀起的巨浪停在半空,普通弟子根本无法突破水流进来帮忙,此处变成了纪桓与姬临雪一对一的比武场。

  吃了鲛鲛给的丹药,纪桓在水中并不吃力,在姬临雪身上占尽了地理优势和近身作战的强项。

  姬临雪虽也戴了避水的法器,可还是免不了受限。

  正在此时,水中几股暗流朝着姬临雪快速奔去,其中暗藏杀机,哪怕姬临雪有所察觉,急忙避开,却还是撞上了纪桓劈过来的刀气,姬临雪肩膀上硬生生被撕裂开一个血口,他瞪大眼睛,五脏六腑被刀气一震,竟吐出一口血来。

  晗褚赶忙跳入水中化身为鲛人之身,将纪桓驼在背上,飞快跃出水面,他哼起了歌声,那歌声哪怕是纪桓听着也失了神。

  待从结界里跳出去时,纪桓都只是迷迷糊糊抓着晗褚上半身的衣物。

  “副洞主。”晗褚推搡了纪桓两下。

  纪桓才从迷离中渐渐地醒过神来:“啊?”

  “我们出来了,先回云雾窟吧。”晗褚说。

  “你师尊呢?”

  晗褚道:“应该用不了多久便能脱身,他让我们先回去,他摆脱这些人就会尽快赶回云雾窟。”

  从上次的事情后,纪桓不愿意再相信陆云琛的鬼话了,这会说什么对要等着陆云琛。

  晗褚没有再劝,寻了个安全的山洞,等着陆云琛回来。

  ……

  此时问天阁关门打狗的杀阵,没有把纪桓和晗褚捆住,反倒把自己困在阵法中出不去。

  谁能想到跟在纪桓身后蒙面的男人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竟然能顶着杀阵的反噬,大肆屠戮问天阁的弟子,很快周围的水便已被血染红,就连维持着海市的幻象都不复存在。

  若非姬临雪带着伤势极力扭转局面,今日问天阁的局面只会更糟。

  杀阵破开时,陆云琛御剑立于上空,打开一个瓶子向水中丢去,里面鲜红色的液体倾洒而出。

  “很快水底的鲛鲨就要寻着味来了,姬阁主多保重。”

  姬临雪看着陆云琛远去的背影目眦尽裂,那张俊秀的脸上哪还有往日的平和潇洒,眉目渐渐扭曲,恨不得把陆云琛从云端拉下来,可面对一地狼藉又奈何不了陆云琛什么。

  还需要应对水底那些循着血腥味游过来的鲛鲨。

  待一切归于平静,连姬临雪自己都已是筋疲力尽。

  姬临雪看着水面上的尸首,咬牙切齿道:“把云雾窟今日的所作所为公之于众!我就不信这人间还会有他们的容身之所。”

  “阁主,除了我们问天阁的弟子外,没有人能证明今日问天阁和云雾窟交手了,说出去,其他仙门怕会以为我们为了肃清障碍故意抹黑云雾窟,况且若被小仙门知道万圣灯会的事,问天阁占了大头,定会惹来非议。”

  姬临雪眼下提起云雾窟就恨得牙痒,不仅偷摸着捣毁了万圣灯会,而且还得让问天阁扛下那么大一个哑巴亏。

  他不在乎那些小仙门能怎么样,可眼下一个云雾窟就如此强劲,让人不由担心有一日蜉蝣也能撼动大树。

  “凌云霄那个与魔族血脉有纠葛的男人,跟我说过陆云琛还活着,跟在一个奇怪的男人身边。”在没有了系统的感情横加干涉后,姬临雪提起任迁时连名字都没有,“你觉得今日动手的人,像是陆云琛吗?”

  “我没有和陆仙尊交过手,不清楚陆仙尊的剑法,可在我的印象里,陆仙尊从不滥杀无辜。”长老看着水面上的一片狼藉蹙起眉头,“而此人的道行恐怕只有重伤昏迷的老阁主能与之相较。”

  姬临雪道:“化真期?”

  问天阁的长老点了点头:“如果今日老阁主在,断不会让他们那么轻易逃脱。”

  “说起这个,那日那只九尾狐的来历查清楚了吗?”姬临雪偏头看向身旁的长老,“与他交手的两位元神期前辈伤重不治,追击他的人里数十个元婴期修真者当场身亡,便连我师尊而今都不知何时能醒过来,一只九尾狐怎可能有化神境之力。”

  “阁主不觉得那只九尾狐长得像一个人吗?”

  “陆云琛?”姬临雪摇了摇头,立马把这个可能性给否了,他送去魔族的探子来报过陆云琛早就被废去了内丹,哪怕真有了奇遇能恢复,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与化真期的高手一较高下,更别说还强行运转妖丹,把自己变成九尾狐的模样。

  “是长得有三四分像,可陆云琛再天赋异禀,也绝不能有那般能力,只可惜那九尾狐明明伤得那么重,竟连尸首都没找到,想来会不会已经回到了那个藏匿于世的云雾窟中。”

  他们口中讨论的九尾狐,没有在云雾窟,而是与他们交过手后,迅速赶到了纪桓和晗褚身边。

  透着山洞外的光,陆云琛满身是血的模样,惊得纪桓从地上站了起来。

  走近才看清,这刚养好不久的身体,手臂上、肩膀上又多了几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最深的那道是肩头留下的贯穿伤。

  “别这么看着我,一点小伤不打紧的。”

  陆云琛说罢,从衣服里摸出纪桓之前为他炼制的药丸吃下,那药丸的苦味,还是忍不住让他不适地紧了紧眉心。

  纪桓上前拉开陆云琛的衣襟,除去一眼就能看清的伤口,身上还添了数道细小的血痕,在浓烈的血腥味下就连藏在纪桓胸口的小肥啾也伸出了半个脑袋发出了焦急地啾啾声。

  “那阵法这么厉害,你怎么不说?”纪桓拽着陆云琛的衣襟,脸色沉了沉,看着陆云琛现在这副模样,心中又急又气。

  “姬临雪本就抱着杀心来的,那么多人弄个宛若小孩子过家家般的阵法,问天阁的脸还要吗?”陆云琛轻叹了一口气,“你别担心,这些伤就只是看着吓人。”

  纪桓皱起眉头,强忍着用手指戳一下陆云琛手臂上破口的冲动,低下头在肩头的贯穿伤上吹了吹道:

  “这伤会影响你用剑吗?”

  陆云琛盯着纪桓弯起唇角不说话。

  纪桓抓着陆云琛的衣领,想起几道致命伤陆云琛都能熬过来,这些伤确实算不得什么。

  “我身上全是血,你该不会指望我抱着哄你吧。”陆云琛不知纪桓想到什么竟露出了难过的模样,不等纪桓开口,就把其搂入了怀中,一时间别说纪桓身上是血,就连小凤凰的羽毛上都沾了不少血迹,“我俩都一身血了这下公平了吧?”

  纪桓认识了陆云琛那么久,极少见过小仙尊这副模样,没忍住用手指戳了一下小仙尊手臂上的伤痕,见他疼得倒吸了一口气,故作严肃地说道:“陆仙尊原是晓得疼的。”

  “嗯,疼。”陆云琛头往纪桓颈部一埋,唇边呼出的热气轻轻擦过纪桓的下颚,“副洞主不该帮我吹吹吗?”

  纪桓憋在心底的气,听着陆云琛的话竟发作不起来,哑然失笑道:“吹就能好了吗?”

  “嗯。”

  小肥啾从两人的怀抱里挤了出来,低下头梳理着身上被血弄脏的绒毛,又对着臭不要脸的两人啾啾啾地叫。

  可惜它的抗议无效,纪桓反倒拉着陆云琛到山洞深处上药。

  见状小肥啾跳到晗褚面前用翅膀指着前面的两人,又一个劲啾啾啾地叫,不料没拉到一个志同道合的队友,反而被晗褚塞进了一个有洞的石头里关了禁闭。

  可怜刚出生的小凤凰,蹲在黑暗狭小的空间里,用带有血腥味的翅膀抱住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自己,就连啾啾啾的叫声都变得越来越弱,把自己缩成了一个毛茸茸的小球。

  另一边纪桓拉开陆云琛的衣服,拿出从朱涯海带来的药膏为陆云琛涂抹伤口。

  “仙盟大会,你打算露面吗?”

  陆云琛道:“再说吧。”

  “你有没有想起之前的事?”纪桓虽不想再拉着陆云琛去纠结他那样做的意义,可还是希望在陆云琛恢复记忆后,把他心里藏着的事情告诉自己。

  若当初是兄弟,是战友,有些私事确实不能说出口,可而今是恋人,这样亲密的关系下,他应该有资格知道陆云琛的秘密了吧?

  陆云琛微微一愣,浅笑道:“以前的事很重要吗?”

  纪桓轻叹了一口气,安慰自己陆云琛想不起来就罢了,之前发生的事情对于陆云琛而言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不重要,忘了就忘了吧,哪怕不记得了,也不影响云雾窟继续向前。”纪桓低下头抠下一大块药膏涂在陆云琛的肩头,看着陆云琛肩膀上的血洞,自己都不免倒吸了一口凉气,“你说你能破阵,却不说那杀阵有多危险。”

  陆云琛笑了笑:“没这个必要,一点小伤,又不是扛不住。”

  “那朱涯海你来见我的时候,为何不告诉我,你会死?”纪桓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此刻正端坐在陆云琛对面,严肃地看向陆云琛,脸上已经没有了笑意。

  陆云琛道:“我说过我不会死。”

  “你还是要把你会面临的风险告知我,我们是仙侣,是最亲密的关系,不管会面对什么,我都会陪你一起,还是你从来就没有信任过我?”纪桓说到这里不由咬住了下唇,心知最后一句话说得重了一些,可若重新组织一次语言,他还是会忍不住问出这句话。

  陆云琛看着纪桓的双眼,轻声道:“是我的错。”

  认错很快,却主打一个光认不改。

  纪桓现在还不明白陆云琛这些小伎俩,脸色也随着陆云琛这句话缓和了下来:“那以后不管什么事,你都会告诉我,与我商量,对吗?”

  陆云琛压在喉咙底的一声回应,听起来不成嗯字,可也像是答应了。

  “接下来要去仙盟大会了,你不打算透露身份也是好的,反正我们现在和任迁他们一样,都有秘密,任迁带着祁南枭参加的仙盟大会,哪怕是为了他自己,也不可能揭露你的身份,待这次仙盟大会上一举夺冠,你再出面也不迟。”

  陆云琛摇了摇头:“云雾窟现在的情况不适合参与到仙门的纠纷中。”

  “为何?”纪桓不解。

  “云雾窟不适合太过耀眼。”陆云琛看着纪桓的眼神轻叹了一口气把纪桓的头推得偏向一边:“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我知道你不服气,可你想想我们中间谁的身份拿出来是正常的。”

  “我啊……”刚说完纪桓低下头,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鼻翼。

  陆云琛道:“七少不会忘了这次在万圣灯会招惹了谁吧?”

  纪桓轻咳了两声,赶忙凑近陆云琛身旁,闷头为陆云琛涂药。

  看着纪桓这副模样,陆云琛轻笑了一声,抬手轻轻敲了一下他的额心:“用不着这样,鹿清能进万圣灯会,是因为那地方黑白通吃,仙盟大会可不是她想混便能混进去的,只不过你那个姐姐在最难时,还被你阴了一道,若云雾窟声名大噪,看见你的画像,必然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你。”

  “你怎么知道鹿清的事情。”纪桓还来不及在陆云琛营造的氛围下紧张,便被这段陆云琛在魔族后经历的奇缘给吸引了。

  “……你跟我说过的,说万圣灯会的事情时,提过一嘴。”

  纪桓蹙起眉头回想着之前和陆云琛说过的话,可惜那些话就是随口说出来的,那还能记得说了些什么:“我连我以前是魔族七少的事情都告诉你?”

  “嗯,不然我怎么会知道。”

  纪桓垂下脑袋思考了半晌,好像自己真那么说过一样,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拍了一把陆云琛的大腿:“看见没这就是恋人之间的真诚,虽然你在魔族的时候,你们有那么一点点不愉快,可我还是会把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你,你要学习我身上的闪光点。”

  陆云琛笑着点了点头,态度看起来十分端正,可这张嘴依旧还是半真半假。

  而纪桓没有往细处想,自不指望着陆云琛经过这一次谈话,就会改变态度,他是有嘴的,陆云琛若不愿意说,他便受累多问两句,终有一日陆云琛会习惯这样的相处。

  反倒仙盟大会最终胜者的奖励纪桓很感兴趣,想来同样看得懂那套秘术的任迁,此番定和自己一样把宝压在了仙盟大会,没能在朱涯海拿到用鲛皇脊椎锻成的剑,那应当不会放过仙盟大会上那把宝剑。

  之前纪桓觉得自己手握着书,理应能压上任迁一头,可如今经历过那么多事后,无论是任迁是个有系统的穿越者,还是祁南枭天命之子的身份,都让他不得不计划一下前路该如何去走。

  “那就不说,不用陆云琛的身份,你也一样可以活得很好。”说这句话时,纪桓已经为陆云琛上好了药,他为陆云琛拉好了敞开的衣襟,“不过仙盟大会上那把剑,我说过会送到你手上的。”

  陆云琛轻笑:“做定情信物。”

  “是聘礼。”

  陆云琛低下头系好衣服上的腰带:“不是你带来的嫁妆吗?”

  闻言,纪桓伸手捏住了陆云琛的颊面,仔细打量了陆云琛一番道:“你看起来更像是那个嫁上门的小媳妇。”

  说完,纪桓松开手,站起身就往洞外跑,听见陆云琛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回过头眼见陆云琛捂着伤口不说话,缓步走上前去,微微弯下身子去看陆云琛的脸色。

  “伤到哪了?”

  纪桓刚问完,陆云琛这只狐狸一把就把纪桓拉到了怀里,使了一个小小的禁锢术,让纪桓只能坐在他怀里,双眸怒瞪着陆云琛不说话。

  陆云琛抱着纪桓道:“你看,就你我之间的实力悬殊,到底是谁嫁妆还是聘礼。”

  “卑鄙,小仙尊妄你还是个正直的人。”纪桓被禁锢术束缚住手脚,坐在陆云琛的怀里一时间动弹不得,只能靠眼神来宣泄自己此刻的不满。

  “这是战略,跟正不正直有关系吗?”陆云琛望向纪桓的双眼,这话说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纪桓眼神慢慢柔和了下来,还流露出些许对陆云琛的无可奈何:“我家小仙尊学坏了。”

  “你还没有说,那是聘礼还是嫁妆。”

  纪桓叹了口气:“得不到想要的答案,陆仙尊还得带着我到处跑不成?”

  “也不是不能。”

  “陆云琛!”听到小仙尊的答案,纪桓没忍住急了,要是现在身体能动,肯定得抓住小仙尊的衣襟给人啪的一下按倒在地上,可惜动不了,只得一双眼愤愤地瞪着陆云琛。

  陆云琛凑过头蜻蜓点水地吻了一下纪桓的唇瓣:“这是定情信物。”

  纪桓倒吸了口凉气,双眼怔怔地看着陆云琛。

  这小仙尊还怪撩人的。

  “那嫁妆还是聘礼的,我不急。”

  话音落,纪桓身上的禁锢解开,向前倾的身子直接扑入了陆云琛怀中,他想起陆云琛身上全是伤,急着想起身,却被陆云琛搂入了怀里。

  纪桓皱起眉头,嗔怪道:“啧,别闹,你身上还有伤呢。”

  “不疼。”

  见陆云琛不肯松手,纪桓又担心自己动一动会让那些破口撕裂开,只得任由陆云琛抱着自己不撒手。

  两人这腻歪劲,连整天巴望着看他们好戏的晗褚都没耐住性子,进来问了一遍什么时候赶回云雾窟。

  只见陆云琛食指抵住唇瓣,一双笑眼望向晗褚轻轻嘘了一声。

  随着火堆旁的光亮,晗褚看着窝在陆云琛怀中睡着的纪桓,讶异地张大了嘴,许久对着陆云琛无声地鼓掌后,识相地退到了山洞口。

  大人果然会谈恋爱,哪怕男主角血里呼啦的,一样可以闪瞎鱼眼。

  原本半日便可赶回云雾窟,因为这两人又是养伤,又是打算买一些特产带回去给闫知之吃,足足用了五日才回的云雾窟。

  才开始为了凑合两人在一起使尽浑身解数的小鱼,眼底是遮掩不去的疲惫。

  刚回到山上,纪桓就被沈知书拉到一边去交接近段时间来云雾窟的事务,陆云琛也被栾承刑他们拉到一边问长问短。

  值得高兴的是,在他们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云雾窟的主殿建成,还建了一些供弟子休息的寝室,看上去仍旧是一座物产丰富但破落的小山,可无须再过风餐露宿的日子了。

  当纪桓把厚厚一叠公文抬到陆云琛房间时,眼睛都直了。

  这洞主的寝室不止离主殿近,房间的布局和院落的大小都比副洞主的屋子看着气派,更别提除去他俩的主屋外,其他的人寝室暂时都是两人居的标间,那些来到云雾窟里半人半妖的孩子,便如普通的外门弟子一样睡在建成的通铺里。

  虽沈知书一直说这些屋子的布局后期仍有完善的空间,可进入陆云琛的小院时,还是让纪桓狠狠地羡慕了。

  “太偏心了,洞主和副洞主差别能有这么大吗?”纪桓将公文往陆云琛的书桌上一放,原地旋转了一圈,将整个房间认认真真地欣赏了一遍,“我练刀的院子还没有你院子一半大,连我以前看重的灵草仙树都圈到你院里来了。”

  陆云琛浅笑道:“那你搬过来住?”

  “我们现在是地下情,得低调一点。”纪桓边说边走到了陆云琛身边。

  陆云琛道:“告诉他们也无妨。”

  纪桓从身后搂住陆云琛,下巴垫在了陆云琛的肩膀上,无力地长叹了一口气:“再等等,我都让晗褚那小子别嚼舌根了,现在突然牵着你出去说我俩搞在一起了,我怕他们接受不了。”

  陆云琛问道:“那你想住这吗?”

  闻言纪桓的眼睛骨碌碌转了一圈,狡黠地笑了笑道:“副洞主送公文给洞主,二人就云雾窟未来建设一事争论到深夜,觉得路途太远,担心山中野兽出没,故在此处留宿一夜,你觉得这样是不是很合理。”

  “合理。”

  得到了陆云琛肯定的答复后,纪桓随之满意地点了点头。

  又是一夜光有暧昧触碰,却没有实际操作地盖着棉被纯聊天,唯一刺激的是,比起在朱涯海那会,陆云琛这双握紧的手,对掌控他这件事就更纯熟了。

  翌日一醒来,纪桓就纳闷地看着小陆云琛,全然捉摸不透,到底是什么能让这孩子如此清心寡欲。

  “你在看什么?”陆云琛问道。

  纪桓轻咳了两声,收回了视线:“没什么,没什么,我先回寝室去晨练了。”说完他拍了两下陆云琛身上的被子,“你好好休息啊。”

  陆云琛见纪桓要走,一把将纪桓又拽回了床上:“你不是说两个人相处应该开诚布公吗?”

  纪桓一顿,沉默了许久,眼神落到在小陆云琛上面,想了半天才艰难地开口道:“小仙尊,你的小小仙尊是不是不行。”

  本以为问出这句话后,会给陆云琛的内心带来巨大的伤害,没想到陆云琛却笑了,笑得纪桓耳朵发烫,连双颊都红了。

  “纪少侠这么急啊?”晨起,陆云琛的声音听着有些沙哑,刚才纪桓还不觉得如何,而今这沙哑的声线像是十多只蚂蚁用小脚在心上挠,挠得纪桓都坐不住了,猛地站起身来。

  纪桓一把拉开被陆云琛拽开的里衣,又抓过放在凳子上的外袍,走的时候看着陆云琛指指点点,却连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

  床上,陆云琛坐起身随意绾起披散的长发,低头看见遗落在床边的靴子忍俊不禁。

  两个人的地下情关系,在纪桓光着一只脚,衣衫不整从房间里跑出来时被整个山头的人都知道了,这个秘密瞒了大家连三天都不到。

  知道陆云琛失踪后发生了什么的沈知书有些惊讶,栾承刑拿着那本他不知道珍藏了多久的话本找上门去,质问纪桓是否在魔族的时候就已经对陆云琛心怀不轨,却被纪桓几句话堵得失败而归。

  反倒是看见登阙的眼神时,纪桓不知道是该说什么。

  那人坐在水边,像一只流浪狗那般落寞。

  纪桓在他身边坐下时,他还往旁边挪了挪,宛如无声地宣泄着心底的不满。

  两人静坐了很久,登阙才哑着声音开口道:“他配不上你。”

  纪桓轻叹道:“你和他相处的时间不多,我知道,小仙尊其实挺好的。”

  “他骗了你,在魔族都在利用你,若不是他,你根本不会失去魔尊之子的身份。”

  “这个身份对于我来说没那么重要。”纪桓知道登阙是在心疼自己,可登阙说的东西,对纪桓来说根本无关紧要,也许生陆云琛的气,有一部分是,他为陆云琛生死不计,陆云琛却一直诸多隐瞒,甚至于拿他的性命去赌。

  转念去想,若陆云琛真的只是利用,何必多此一举将他救下,让他淹没在血池里,便可无所顾忌地向前。

  在寻找陆云琛的这些日子里,纪桓想过建立云雾窟是不是他的一厢情愿,看似在浩天门山神娶亲中,纪桓帮陆云琛找回了旧友,但实则是在不知道沈知书是尸傀的情况下,陆云琛同样肯为他涉险。

  其中纪桓能感觉到拯救这天下早已不是陆云琛的夙愿。

  纪桓见登阙冷着脸久久不说话道:“我给的东西,不一定是他想要的,可他拼了命做的事,却都是我想要达成的。”哪怕事事皆有瑕疵,也是陆云琛在能保全纪桓的状况下,做出的最合适的选择。

  “他不是良人。”登阙紧握起拳头,只恨自己没有栾承刑他们那般能言善辩,想劝纪桓的话很多,却一句都说不出口,“陆云琛为何那样做,主人找到答案了吗?”

  纪桓道:“以前的事他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为何还会与主人在一起?”登阙问。

  纪桓站起身来,脸上淡然的神色破开了一丝裂缝:“沈知书还剩下很多公文要我处理,别总想着我的事情,出了魔族,无论你选择怎么走,作为兄弟我都会在你背后支持你。”

  登阙苦涩地笑了笑:“为何主人会回避我的问题。”

  纪桓反驳道:“我没有回避。”

  “你并没有把质疑的问题一一解决便与他在一起,当初留下的裂缝在主人心底真的不存在了吗?”

  登阙看向纪桓的眼睛,眼见纪桓慌张地转身离开,他长叹了一口气,随手捡起一块石头击向溪流,水漂向前弹跳了两三下,便沉入了清澈的湖水中,与那些长眠于溪底的石块落在了一处。

  纪桓没有细究登阙说的话,那一瞬间心确实乱了,可很快便平静了下来,不再往深处去想。

  “昨日交给你的公文没看完吧?”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沈知书,吓得纪桓差点被泥地里的石块给滑翻了,他搀着树木,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身体,无奈地瞥了一眼沈知书。

  沈知书无奈地轻叹了一口气:“忙着风花雪月去了?”

  纪桓忍不住用手肘捅了一下沈知书的腰身,看着这绢人做的身体一点感觉都没有,见他还笑眯眯地,恍然间像泄了气的球,无力地靠在了树干上。

  “我再半个月便要闭关修炼了,栾承刑擅长社交,可眼下他身份敏感,不适合与其他仙门来往,只能在云雾窟的管辖范围奔走,阮湉的妖魂受了重创,现下时而清明时而糊涂,也不适合管云雾窟的杂事,这些事你与陆云琛在风花雪月之余,还是应当学着去处理。”沈知书还是那副啰啰嗦嗦絮絮叨叨的模样,以至于纪桓只记得他开头说的那段话。

  “你要闭关修炼?”

  沈知书颔首:“阮湉清醒的时候,给我写了一套鬼修的心法,很适合现在的我提升修为,我曾经虽以是登上元神期,可内丹已毁,若想恢复往日的修为,只能从头再来。”

  “要闭关多久?”纪桓问。

  沈知书道:“少说也得二十年,所以山上大大小小的事务,以后还得由你们费心了。”

  “那等我们从仙盟大会回来,你再……”

  不等纪桓把话说完,沈知书摇了摇头打断道:“来不及了,近些日子我察觉到元神已不如往日,若不是云雾窟灵气充足,想必我元神已经要散了。”

  沈知书说完,便见纪桓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仿若安慰一般拍了拍纪桓的肩膀:“你别跟陆云琛说,省得他又为我操心,你们也不必担心云雾窟的事,玉楹一直在协助我处理内务,还有一个关在天牢里的魔族之人,说是认识你,平日里也帮了我不少忙。”

  “天牢?你们什么时候连牢房都做出来了?”纪桓瞪大眼睛,他才走了不过半年,走时一切都还是雏形,回来后,沈知书他们还给他了一个奇迹。

  “用连接魔族的石窟随便做了个临时的牢房,我知道你们之前与魔族的相处并不愉快,可那人眉目与你有几分相像,我们就救下了,登阙去见过,说那人是你五兄,与你的关系还不错,便顺手用了,处理事务上他做得很好。”沈知书说这番话的时候,看着纪桓的眼神摆明就在说‘我知道我们家洞主和副洞主都是两个只会打架,不能解决内部问题的小废物’。

  纪桓点了点头,想到那个五兄看起来温文尔雅,在魔族时也偷偷帮了他不少忙,怕是因为当初是老四的人,被而今魔族的新魔尊视为眼中钉给丢到了血池里。

  好在血池被他吸了大部分力量后,实力不如当初,才让他这个五兄能捡回一条命来。

  “你们认识吗?他知道云雾窟很多事情,若不认识,我闭关前便顺手杀了。”沈知书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了如此冰冷的一句话,想必五少在石牢里听见,都得抱着一直在加班的自己哭出声来。

  纪桓急忙道:“认识认识!”

  沈知书贴心道:“那就好,过两日就接出来吧,我在主殿附近为他准备了房间,平日你们把公文送过去,没几步路程。”

  “你不想跟我聊聊,我和小仙尊的事情吗?”

  “你知道云琛他为何会变成这样了吗?”沈知书问。

  纪桓摇了摇头:“他失忆了,就连祁南枭的事情都是我告诉他的。”

  面对纪桓的回答,沈知书沉默了半晌,面露疑惑道:“……那你想听我跟你说什么?”

  “不安稳。”纪桓本想把登阙那个‘如果他失忆了,为何会和你在一起’的疑问抛出来,话到嘴边,却只有不安稳三个字。

  “我有听闻一点你俩在一起的经过,先处理好眼前的事便好,所有的选择不都是为了尽兴,何必去想缘由,也许某日,一觉醒来你便回到了你的世界,这里的一切都与你再没有任何联系。”

  沈知书看着纪桓迷茫的眼神,笑了笑:“若眼下觉得欢愉便走下去,有一日觉得痛苦了,便退一步,把心思耗在这些事上,不如就当做你的黄粱一梦。”

  纪桓听着沈知书云里雾里的话,低头轻笑了一声:“奇奇怪怪的。”

  沈知书道:“不是你要问我的吗?”

  “行,我的错,你闭关前再抓两只狍子回来烤烤。”

  沈知书挑眉:“庆祝?”

  纪桓道:“你寻到新的方向,不值得庆祝一下?”

  “值得。还好,你没说我闭关后,没有人成天拿着公文追着你跑值得庆祝。”


第一百一十九章

  沈知书决定闭关这件事,其他人三天后知道的,几人就像是纪桓说的那样,在山里打了点野味,篝火边那些半大的孩子举着烤好的肉在山林里追逐,仿佛回到了刚把沈知书带回云雾窟时候,他们也是这样坐在火堆旁烤着狍子肉吃。

  时光荏苒,谁也没少,却是更加热闹气派的模样。

  “等你闭关出来,云雾窟说不准已经是众仙门之首了。”纪桓喝了沈知书酿的果酒,举着兽皮酒袋身影摇摇晃晃。

  沈知书浅笑道:“好,那到时在云雾窟怎么也得混个长老当当。”

  栾承刑站起身来撞了一下纪桓的肩膀:“你就吹牛吧,沈前辈也就闭关二十年,又不是两百年,还众仙门之首,你把玉衡仙宗放在哪了?”

  “去他个玉衡仙宗,垣珩天一个草包我还怕他不成。”纪桓仰头灌了一口酒,指着天,连说话的声音听起来都有些含含糊糊:“姬临雪我以后都能把他吊起来打。”

  听见纪桓的豪言,同样喝醉的栾承刑指着纪桓笑了起来:“你忒能吹了!”说罢又用力拍了拍纪桓的肩膀,“我喜欢!”

  本就喝得迷迷糊糊的纪桓,被栾承刑拍得连连往后退,见状陆云琛起身急忙将纪桓拉入怀中,火光下另一道身影讪讪收回了手。

  “师兄你护着他。”栾承刑一撇嘴,不服气地瞪向陆云琛,“我还是你师弟吗?”

  陆云琛搂着喝醉的纪桓,朝着“可以不是。”

  栾承刑听见这句话便借着酒劲跟陆云琛耍无赖,他整个人往地上一坐,愤愤地环抱着双臂道:“我再也不是你最爱的师弟了!”

  “……不是。”陆云琛垂眸注视着倚在他身上站都站不稳的纪桓,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连一个眼神都没给栾承刑。

  在师兄见色忘义的打击下,栾承刑往地上嘤嘤嘤的一扑,他妻子盯着地上那哭唧唧的玩意看了三秒,立马抱起闺女跑了。

  主打一个只要我跑到够快,这脸就丢不到我身上。

  陆云琛抬眸看向沈知书,不必开口说话,单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话里的意思。

  “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就好。”沈知书说。

  闻言陆云琛颔首后搀着纪桓离开,纪桓嘴里时不时蹦出两句对云雾窟未来的规划,听得陆云琛没忍住笑了出来。

  纪桓听见笑声时愣了一下,偏过头看向陆云琛,人还醉着,双手依靠着陆云琛的肩膀堪堪能站稳,微曲着身子,柔软的唇瓣贴上了陆云琛的下颚,伴着酒后的喘息呼出徐徐热气。

  “你不相信我是不是?”纪桓抬起头醉意让那双眼有些泛红,他喝醉后是极上脸的,却又不至于连脖颈都通红,两颊上像点了胭脂。

  陆云琛揽着纪桓站不稳的身体,在那双含有水雾的眼眸注视下,语调也随之放柔了几分:“信,云雾窟有你在,往后一定会变得很好。”

  纪桓的额头抵上了陆云琛的肩膀沉默了许久,才小声开口道:“小仙尊,我想家了。”

  记得上一次提起有关于纪桓自己的事时,纪桓只是笑着将话匆匆带过,而今醉意上头,竟第一次对着陆云琛露出这副模样。

  在陆云琛的记忆里,纪桓不是热血沸腾,便是嘻嘻哈哈,明明身处异世经历几番生死,却极少流露出脆弱的一面,有时让陆云琛都忘了纪桓来自一个道德感极强的太平盛世。

  听着纪桓想家,陆云琛心疼地轻抚着他的后背:“那个地方有对你而言很重要的人吗?”

  “家人,过年过节也像今天一样热闹,我老子那人对谁都凶,唯独对我不一样,因为我身体不好,他总是纵着我,一个个都护着我,把我当瓷娃娃一样,来到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了。”纪桓说这番话时抬起头看着陆云琛,话说着说着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沉了下去。

  “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陆云琛柔声说着,冰凉的指尖将纪桓额角的碎发顺到耳后。

  闻言纪桓额头在陆云琛的肩膀上蹭了两下,在酒劲的调剂下,他而今的模样仿若一只软糯黏人的小动物,蹭完还抬起头乐呵呵地朝着陆云琛笑。

  眼见纪桓抬起头来对自己笑,他吻上了纪桓的唇瓣,唇上还残留着果酿的甘甜,纪桓双眼微阖,顺从本能地回应着。

  这一吻反倒没使得纪桓更清醒,反而醉意更浓。

  醉的与陆云琛说了许许多多上辈子和古武世家长子纪桓有关的事情,和陆云琛想的一样,纪桓身处在一个和平的时代,哪里有很多奇妙的东西,光是听纪桓说起,陆云琛都觉得新奇。

  纪桓手无力地抓着陆云琛的衣襟:“小仙尊,不管之前发生什么事都会好的,我和你一样,他们说我从小就有天赋,每次都会看着我遗憾的叹息,偷偷说,那本来是纪家最有出息的孩子,可惜了……”

  人都已经醉得不清醒了,依旧能像模像样模仿出那些人神态举止,说到可惜了三个字时,那双眼睛晦暗不明,头贴着陆云琛的肩膀,像是入了魔般,将这三个字在口中反复嚼碎。

  “为什么只有可惜了,我不服啊。”纪桓长舒了一口气,宫.中号梦.白推.文台.小声重复道:“小仙尊,我不服。”

  因为这个不服气,纪桓死了。

  临死前,听见有人说他还有救的话,纪桓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不服而产生的幻觉。

  “我死了以后,他们会不会在我的灵堂上说,真可惜,明明是大好年华,为什么偏偏要赌这一口气,看,连命都没了,真可惜。”说到真可惜的时候,纪桓连眼睛都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这还是第一次听纪桓提起以前的事情,听着他一次次学着那些人的口吻说着真可惜,陆云琛也跟着疼了。

  纪桓的每一句话,陆云琛都能感同身受,经历不同,却都是天之骄子从云端坠落,那种疼,陆云琛比谁都清楚。

  陆云琛浅笑道:“你会回家的,要我还有以后,一定会让你成为年轻一辈最出色的武修。”

  “你就喜欢骗我。”纪桓笑了起来,头无力地靠着陆云琛的侧脸,“小骗子……”

  陆云琛斜眼看向后方,用灵力催动着纪桓进入梦乡。

  他搂着瘫软在怀中的纪桓,偏过身看向站在一旁身后黑压压的树林,没多时火光亮起,登阙举着手中的火折子缓步向他走来。

  登阙看向晕过去的纪桓,冷笑道:“陆仙尊倒是小心。”

  陆云琛柔声道:“我记得你的寝室不在这边才对。”

  “陆仙尊没失忆,对吧?”登阙一向不喜绕弯弯,再开口便是开门见山。

  陆云琛没有回答登阙的问题,将纪桓打横抱起后,大步向前走去。

  见此情形,登阙不依不饶追了上来,抬手挡住了陆云琛的去路:“主人今已不是魔尊之子的身份,你想要在他身上图什么,是想把他这条命都拿去吗?”

  陆云琛淡淡看了一眼登阙,换作是其他人,他必然一记杀招,让对方再也开不了口,偏这人对纪桓来说很重要,哪怕觉得登阙的话再冒犯,只能忍着。

  “让开。”陆云琛冷声。

  “利用主人的善良一次次让他陷入险境,你敢说浩天门和万圣灯会的事情你没有私心?现在以主人的名义建立云雾窟,陆云琛究竟又为了什么大业?”

  登阙句句话说得咬牙切齿,在他看来浩天门救出沈知书,万圣灯会救出阮湉,看似是纪桓有一颗济世救人的心,实则是陆云琛为了达到目的一步步诱导纪桓向前。

  哪怕云雾窟在仙门中声势浩大,于他看来,只不过是为了陆云琛下一步计划去铺路。

  陆云琛笑了:“是啊,我要让纪桓带着云雾窟挡在前面,这样我让整个仙门覆灭,才不会成为千古罪人。”说罢他上前一步,对上登阙那双恨不得生吞了自己的眼睛,“这些话,我告诉你,你又怎么说给他信呢?”

  登阙扬起拳头正欲砸在陆云琛脸上,又怕伤到其怀里的纪桓硬生生把快要落在陆云琛的手收了回来。

  不料他没动手,陆云琛的剑气竟先一步将他掀翻在了地上。

  他狼狈倒地时抬起头看向陆云琛,火折子微弱的光亮下,那看蝼蚁一般的眼神,让他心中恨意更甚。

  却在剑气的压制下,连起身回击都做不到。

  他赤红着眼睛,咬牙切齿道:“陆!云!琛!”

  陆云琛冷笑了一声:“猜猜有你这样的废物守在他身边,是我先将他吞噬殆尽快,还是你把他拉出泥沼比较快。”

  “你敢!”

  “下次记得先掂量清自己几斤几两再亮底牌,如你这般莽撞,早就死了。”

  说罢,陆云琛抱着纪桓从登阙的身上跨了过去,像嫌侮辱还不够般,回过头不屑地瞥了一眼趴在地上苦苦挣扎的登阙。

  见那双气得赤红的眼睛愤愤地看向自己,他双唇无声地张合道:“废物。”

  哪怕陆云琛的身影消失在了眼前,身上的禁锢也没有丝毫减弱。

  深夜里的寒风,如冷刃般一次又一次刮过面颊,提醒着登阙,而今的他若想要保护纪桓,和强者相比还有着不可估量的差距。

  作者有话说:

  最近家里姐姐要办婚事了,所以一直在忙,再加上家里出了一点问题,近半个月日子过的一地鸡毛,可能这段时间更新还无法稳定,本来计划是这个月完结的,可能还会往后拖一拖,但是我尽量吧!

  捉虫等五号回来后,我再好好捉一遍

  今天也是晚上十一点多回到家,才能写的文,抱歉了,最近生活大大小小的事太多了,家里,生活上,很抱歉……

  感谢在2023-11-26 22:32:09~2023-12-02 01:21: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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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二十章 仇人相见

  纪桓醒来已经翌日午后,沈知书酿的果酒喝起来酒味不重,却极容易醉,哪怕酒醒,脑袋也被酒劲闹得隐隐作痛。

  “咿呀——”一声门被推开,他艰难地坐起身来,伸长着脖子向门外看去,恰巧对上了陆云琛投过来的眼神,两人四目相对间,相视一笑。

  “给你熬了醒酒汤,喝下去能舒服些。”陆云琛端着手中的瓷碗走到纪桓的床边坐下,他舀起一勺汤水,吹凉后,才送到了纪桓的唇边。

  纪桓倒没有推辞,半卧在床上,等着陆云琛一口口将汤药喂到嘴里,那双含笑的眼睛始终盯着陆云琛看。

  “别盯着一个劲的傻乐,说说可还有哪里不舒服?”陆云琛说着,将见底的汤碗随手放在一旁。

  闻言纪桓懒洋洋地半卧在床上,哼哼道:“脑袋疼。”

  陆云琛轻叹了一声,挪到与纪桓同一边的位置,为纪桓揉捏着额角两个大穴:“昨夜便与你说了,沈知书酿的酒极为醉人,当少喝一些,你若听得进劝,今日也不会如此受罪。”

  “脑袋更疼了。”纪桓挤到了小仙尊的怀中,可怜巴巴地垂下眼帘。

  “不说你了,闭着眼睛再睡会。”陆云琛拿纪桓这样丝毫没有办法,微凉的指尖依旧为纪桓揉捏着的颅顶,动作娴熟温柔,不一会酒还未醒的纪桓便窝在他怀里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待纪桓在醒来时,天都暗了,他躺在陆云琛怀里动了动身子,原本闭目养神的人,睁开眼睛看向他。

  床两边的烛火在黑暗中摇曳,微弱的光亮下那双漂亮温柔的眼眸仿若有着无形的吸引力,不多时,他仿若着了魔一般,偏过头唇瓣轻轻在陆云琛的唇角点了一下。

  也许是那酒劲还未消退,从第一个吻开始便一发不可收拾。

  呼吸声交叠,未系好的衣袍,在他从试探到热烈的亲吻中敞开,以前总想着待陆云琛在这边过得安稳后他便回去,而今却沉溺在那股淡淡的檀香味下,拉着唯一一点羁绊松不了手。

  温热的胸脯贴到一处时。

  纪桓想于此终老,对他来说也是幸事。

  最是激烈时,那落在身上肩胛上的吻顿住了,趁着烛光,纪桓瞥见陆云琛迟疑的动作,哑声问:“怎么停了?”

  “你想和我……”陆云琛话说了一半便没有再往下问。

  纪桓搂住陆云琛的后颈,低声道:“想。”

  一句话极富魔力,陆云琛顿了顿,轻笑了一声,转而抵住了纪桓的额心,鼻尖对着鼻尖,呼吸贴得极近:“你的识海放松些。”

  “啊?”

  纪桓还没反应过来,肉身便慢慢合上了双眼。

  在识海中,陆云琛第一次非濒死情况看见那张脸,不如七少的躯壳般带有女子的秀美,五官凌厉硬朗。

  这一次比以往更强烈。

  在修仙者的主场中,纪桓占不到任何好处,却第一次体会了灵魂间的相融,陆云琛每一个吻都珍视且贪婪,他晕晕乎乎,紧贴着陆云琛的时,脑袋嗡鸣,在极致的愉悦中放纵。

  待从识海中清醒过来时,身上没有痛楚,也没有那些让人一眼便能看懂发生了什么的痕迹。

  精神欢愉却疲惫。

  纪桓甚至都没有精力说话,在陆云琛的注视下昏昏沉沉地睡去。

  陆云琛为他掩好身上的被褥,温柔地摸了摸纪桓的颊面,不由回味着识海中他真正喜欢的那个人情态。

  他更喜欢那张脸,那个声音,更喜欢透过躯壳,去触碰他那个真真实实的爱人。

  第一次。

  纪桓睡了三天,跟普通人的下不来床也没什么区别。

  去问天阁参加仙盟大会的行李已经准备好了,不日便要开始擂台赛。

  纪桓走出门时,还打着哈欠,眼神里仍透露着被榨干后的疲惫。

  陆云琛拿出氅衣给纪桓披上:“昨日夜里山中下了雪,那么冷的天,出门也不知道披件暖和的衣服。”

  纪桓在原地蹦跶了两下:“没事,我身体好得很。”刚说完,他就捂着脸打了个喷嚏,一时尴尬地抬眸看向陆云琛。

  陆云琛浅笑:“知道了,纪少侠到底是能一拳打死老虎的人。”

  “吹过了啊。”纪桓眯笑着眼揉了揉自己的鼻尖,看向陆云琛便不免想起他在识海中如狼似虎的模样,脸唰得一下就红了,在陆云琛视线对上来时,他目光心虚地偏向一边。

  一定要和他们结伴同行的登阙,见到纪桓的模样,恶狠狠地盯着陆云琛,只当陆云琛又欺负纪桓了。

  陆云琛偏头时,恰好与登阙四目相对,他原本温和的眼眸覆上一层凉意,看起来极具压迫感。

  上次的交手,让登阙明白了他与陆云琛之间实力的差距,想起之前陆云琛说的话,登阙恨不得冲上前去捏碎陆云琛的喉咙,却又不得不在陆云琛绝对的实力下蛰伏。

  “主人,问天阁的船已经等在风雨镇的渡口了。”

  纪桓闻言皱了皱眉头:“我们御剑便可赶往问天阁,又何须他多此一举。”

  哪怕不能御剑,他也不想上问天阁的船,两个仙门之间的梁子结得这么大,他坐在船上都害怕,姬临雪那个笑面虎,会不会趁着让他睡着后,把床给造沉了。

  “会会他,也并无不可。”陆云琛眼角余光斜了一眼站在旁边的登阙,“我御剑带你们两人,怕会耽误路程,问天阁既然亲自来接,何不卖他一个面子。”

  听见陆云琛这样说,纪桓不适地蹙起眉心,眼神中仍带着对问天阁的排斥:“一定要吗?”

  “不去的话,可能连问天阁的山门都进不去。”

  纪桓垂下眼帘,也能理解陆云琛话里的意思,问天阁派船来接了,他们绕过问天阁御剑飞行过去,便是打了问天阁的脸面。

  那时想要进山,说不准还得看问天阁的脸色。

  “要是在玉兰山摧楼办就没那么多麻烦事了。”纪桓长叹了一口气,这一次无论是赢家的奖励,还是云雾窟要借着仙盟大会再出风头,都由不得他不去。

  “玉兰山摧楼而今的财力物力,无法支撑起仙盟大会。”陆云琛说。

  纪桓点了点头。

  要是玉兰山摧楼还有能力,断不会连万圣灯会都不敢正面剿灭,只能派弟子潜入万圣灯会救出被困的大妖。

  无奈之下,他们还是登上了姬临雪的船。

  没想到船上不止有姬临雪这一个老熟人,就连任迁和头戴黑色斗笠的祁南枭也站在一旁,纪桓深吸了一口气,眼角余光扫向站在一旁戴着面具的陆云琛,这层面具是戴上了,眼下和不戴又有什么区别。

  纪桓都做好了任迁会当面让他们下不来的台的准备。

  没想到结果却出乎意料。

  任迁浅笑道:“姬门主,你还没有跟我介绍过这位是谁。”

  “云雾窟副洞主纪桓。”姬临雪说完,将纪桓引荐到任迁跟前,“这位是我的好友任迁。”

  纪桓抱拳道:“久仰。”

  “纪兄还听过我这个小人物的名号?”任迁微眯起眼睛,阴阳怪气地回应。

  “听任月娆姑娘提起过有个叫任迁的勾引别人未婚夫婿的事情,这样的奇闻,难免印象会深一些。”纪桓说完,赶忙捂住嘴,满怀抱歉地看着任迁,“这种私事,我是不是不该随意说出来的,都怪我,没让任兄为难吧?”

  任迁气得脸都白了,却还要强撑着笑容摇头:“任小姐一向多疑善妒,会在外面抹黑我,也不足为奇,我与她的未婚夫婿只不过是至交好友,她心中龌龊,所以才会看什么都龌龊。”

  想起小仙尊在原文里的处境,纪桓就不免想到任月娆惨死的结局,那个说话有些豪气的小姑娘,在原书中善妒阴险,奸计败露后被逐出凌云霄,最终被废去内丹的大小姐,被任迁的追求者派人去凌虐而死。

  死的时候真是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她冰冷的尸体被埋在了厚厚的积雪下,待太阳将雪熔化,高度腐败后的尸体,早已看不出原有的模样,最终被野狗吞噬。

  当时看到这个结局的时候,纪桓就很不舒服。

  而今想到了那个有血有肉的大小姐,再看眼前这个用系统来让别人走向悲剧命运的任迁,纪桓都嫌这主角受命硬。

  “谁污名化别人,谁龌龊,对吧,任道友。”

  姬临雪目光在两人身后来回转动,最终落到了纪桓身后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身上。

  他已经记不清陆云琛的身量了。

  在陆云琛还没出事前,偶尔从垣珩天口中听到陆云琛的消息,都是藏在某处仙洞里闭关修炼。

  上次见面,还是陆云琛束手就擒,被祁南枭压翻在地上毁去内丹的时候。

  他们所有人都看见陆云琛的内丹被他的爱徒给毁了,又怎么可能能恢复至巅峰。

  姬临雪抿了抿双唇,在失去了系统的影响后,他也不能全信任迁说的话。

  正在这时,一个黑压压的身影挡在了姬临雪的跟前。

  姬临雪眉心微蹙,抬起头正对向纪桓讥讽的笑容。

  “我家洞主好看吗?”纪桓问。

  姬临雪浅笑着没有回应。

  “收起你的眼神,这是我的人,再看下去,你说过几日问天阁会不会也遭一场火。”纪桓暗暗说起了万圣灯会覆灭的事情。

  姬临雪眸光一冷,脸上却强撑着笑容:“来人,先将诸位带到房内休息,想来云雾窟的人一路赶过来,怕也累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把自己当做筹码

  纪桓冷笑了一声:“有姬门主亲自来接,我们怎么敢累呢?”

  这还是登阙第一次看到纪桓锋芒毕露的模样,在魔族时,纪桓在那些宛若豺狼的兄弟中间不得不小心翼翼,在万圣灯会时,有一层嚣张跋扈的假身份做掩护,他可以张狂无所顾忌。

  而今纪桓以自己的身份站在仙门之人面前不卑不亢,言语锋利,看起来耀眼的同时,却也让登阙觉得心惊。

  登阙看了一眼站在纪桓身后没有说话的陆云琛,只觉陆云琛把纪桓当成了一把刀。

  姬临雪没有说话,他的内门弟子赶忙上前,领着纪桓他们向厢房走去。

  “这个人你认识吗?”姬临雪偏过身看向任迁,失去了系统的帮助后,那种痴狂的爱意消退,在他眼中任迁不过是一个漂亮的小玩意。

  任迁浅笑着摇了摇头:“看着有点眼熟,以前应当是见过的。”

  “不认识?”姬临雪蹙起眉心,“那你说陆云琛还活着,他跟在身边人身边呢?”

  任迁道:“去了仙盟大会,若是我见到了,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他现在身体弱得很,你们想要杀他,易如反掌。”

  姬临雪满意地点了点头后,依近任迁耳边,低声道:“今日到我房里,跟我说说你与任月娆未婚夫婿的事情,听到了吗?”

  任迁强撑着笑容点了点头,直到看着姬临雪满意地离开,他脸上的表情才全然垮了下来。

  他带着祁南枭回到了房间,看着跟他身边的系统就来气。

  谁能想到重来一次输得比之前还要惨烈。

  “你的故障什么时候能解决好,现在的天命之子怎么能助我完成任务。”任迁揉着吃痛的额头,他都没想到等盼来祁南枭后,祁南枭居然要杀了他。

  要不是逃跑的过程中误打误撞遇见姬临雪,被姬临雪救下,他现在任务便已经失败了。

  可没有了好感度加成的姬临雪,面对两个毫无用处之人难免起了杀心,好在之前任迁透露过陆云琛还活着的事,还有迅速用积分兑换了鼎炉体制,说不定他现在已经被这个世界的人给玩死了。

  “暂时无法查明天命之子失控的原因。”

  听着冰冷的系统音,任迁气得对头发又抓又拽:“你怎么一点用都没有!查不到那个纪桓身上有什么系统就算了,我花了那么多积分,从你身上兑换天命之子的好感度都莫名其妙打了水漂,什么天命之子的气运我都不要了,我现在只要你保证我能够平安脱离这个世界。”

  “天命之子救世后,宿主自然能脱离任务世界。”

  “祁南枭要怎么救世?”系统只会说出任务目标在宿主到来时的生平,剩下的剧情需要一步步解锁才能知道救世的关键。

  这样做本身是为了防止宿主会代替天命之子完成大业,导致时空混乱。

  “目前没有权限,若强行打开了任务全部主线剧情,便有被管理员监察的风险,到那个时候,宿主之前的所有违规行为都会被管理员发现,一样会失去完成人物重生的机会。”

  任迁都快要疯了,从一开始的气势汹汹,到如今宛若一条丧家之犬,对那个莫名其妙打乱这一切的纪桓,恨是恨的牙痒,打是一点都打不过。

  越是这个时候,越恨那个未来快点完成任务滥用积分的自己,如果他当时囤下积分换了更强的能力,现在便可以悄无声息地除掉纪桓。

  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姬临雪只要勾了勾手指,他就必须回到姬临雪的房内给姬临雪做鼎炉。

  ……

  房间内。

  陆云琛取下了脸上的面具,为了藏匿住原先的身份,面具下还是那张为了迷惑浩天门弟子时,那张丑陋的面皮。

  以前纪桓看着还会有点心惊,可现在不管陆云琛变成什么样,他都觉得顺眼。

  “任迁为何会装作不认识我们?”陆云琛垂下眼眸,思考着任迁今日的反应,无论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姬临雪没那么在意任迁了,之前在万圣灯会接触的时候,姬临雪连肉虫都可以给任迁送去,而今更像是一种互利互惠的关系。”纪桓自己回想着任迁听他提起凌云霄的事情时,脸上的表情显然有些局促,好像很避讳在姬临雪面前提起他以往的情事。

  若任迁还是那个万人迷,在舔狗跟前又有什么好避讳的。

  思考完这些纪桓乐呵呵地笑道:“系统失灵了吧,我就说那次在海市的时候,明明可以去海市求助姬临雪,他却把你们在朱涯海的信息直接说了。”

  陆云琛道:“海市的时候?”

  纪桓颔首:“当时你失踪了,我去晗褚指的位置找你,没找到你,但找到了任迁,我担心你被姬临雪捉走,本打算带个人质在身边,意外的是,任迁没有把我往姬临雪身边引。”

  “姬临雪这人以利至上,任迁若没有能力再挟制住他,他绝不可能对谁爱得难以自拔,当初我一直都很疑惑,姬临雪为何会站在任迁身边。”

  “当初?”纪桓看向陆云琛迷茫地眨巴着眼,“他在这之前就跟姬临雪有来玩。”

  陆云琛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的嘴,强装镇定道:“以前接触过几次,对姬临雪这个人有些了解。”

  说起来他知道姬临雪和任迁有一腿时,还是前世的事情,虽平常不跟仙门中的人来往,但也能从姬临雪一些行事作风中,看出姬临雪绝非善茬。

  这人表面上对谁都笑脸盈盈的,实则与其他仙门联合做了不少脏事。

  想来浩天门的事情,他未必不知晓,又或者说那些仙门有头有脸的人物未必不知晓。

  只不过各自手上都有脏事,相互帮助,相互制衡。

  纪桓道:“他一定很记仇吧?”

  陆云琛点了点头。

  纪桓长叹了一口气,往床上一躺:“你觉得他亲自来接我们这个他名单里最大的仇人,到底是为了什么?”

  “探虚实,一想探探能不能找到云雾窟的具体位置,二是想知道我的身份。”陆云琛同样注意到了姬临雪黏在自己身上的眼神,“想来任迁把我的事情说了,但并未向姬临雪透露我跟在谁的身边。”

  纪桓紧起眉心,事情这样是说得通,可任迁的动机又是什么?

  “他之前连去见姬临雪都不敢,现在为何要带着祁南枭自投罗网,不怕现在的姬临雪把祁南枭捆好交到魔族二少的手里吗?”

  “他那么在意祁南枭,定有万全之策。”陆云琛说。

  “他不喜欢祁南枭,只是单纯做任务来的,可是他要保下祁南枭,因为祁南枭和他的任务有关联。”

  陆云琛道:“是猜测,还是……”

  “他亲口跟我说的,就在甲板上,说得还挺真的,我想应该是为了做任务,不然没必要和我说这些。”说到这里纪桓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坐起身来,拉起一旁的凳子挪到陆云琛身边,“而且你有没有发现,今日的祁南枭也不对劲。”

  陆云琛回想着几人见面时的场面,祁南枭头戴斗笠站在一旁,好像不管纪桓说任迁什么,他都没有一点反应。

  上一世能把他内丹挖出来给任迁做药引,纪桓言语间处处针对任迁,都不见这个护花使者有什么动作。

  他就站在那里,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不知道。

  “是不对劲,姬临雪用他的任务对象胁迫他?”陆云琛从纪桓的话里得出了这个不确定的结婚后,又摇了摇头,“任迁知道姬临雪已经失去控制,不想方设法地避开姬临雪,还往姬临雪身上撞,除非这次仙盟大会有他很想的东西。”

  听见想要的东西时,纪桓眼睛便亮了:“是那套秘术,那套耳朵秘术普天之下只有我和任迁能看得明白,他现在怕把宝压在了那套秘术上,所以用祁南枭做投名状,想要先把秘术给夺回来。”闫扇挺

  那本秘术是任迁拿到手后,一字一句帮祁南枭翻译出来的,才让祁南枭的功力更上一层楼。

  “要是祁南枭上台我与争锋的话,我很难赢。”纪桓不确定自己现在的实力能与祁南枭抗衡,可天命之子的身份摆在哪里,如果天道一定要助天命之子一臂之力,他能与人斗,但无法与天斗。

  陆云琛问道:“很想要?”

  纪桓点了点头:“丢了有点可惜。”

  “你打不过的话,我们抢了东西便跑。”

  纪桓闻言,忍不住捏住陆云琛的脸颊:“小仙尊你学坏了。”

  “不行吗?”陆云琛任由着纪桓捏着自己的颊面,说话的语气委委屈屈的。

  “当然不行,这样云雾窟的脸往那放,要祁南枭真赢了我,抢也是抢任迁和祁南枭吧!”

  陆云琛指着纪桓倒吸了一口凉气。

  纪桓松开陆云琛的脸蛋,掌心包住陆云琛的食指:“别这样看着我,我这叫作计谋,有你陪在我身边,怎么着都不可能在祁南枭面前吃亏吧!”

  “好,打不过,我们就从赢了的人手上抢回来。”陆云琛轻轻敲了一下纪桓的额心,无奈道:“真是谁都没机灵,能屈能伸。”

  登阙站在屋外听着两人的对话,迟迟没有将门敲响,他想提醒纪桓小心陆云琛,却明白纪桓不会相信他的话。

  正在这时,任迁从姬临雪房间里走了出来,脖子上还残留着刺眼的红痕。

  “我之前在万圣灯会听过你的事,你是魔族中人吧?”任迁拢了拢披在身上的外袍,哑声问。


第一百二十二章 你爹很难欣赏我们

  纪桓本以为在去问天阁的路上姬临雪怎么着都得把船给炸了,却未料到一路风平浪静,就连问天阁的弟子前来招呼两人下船时,纪桓忍不住左顾右盼,走在栈桥时还在等着炸药爆开。

  结果,很安稳。

  纪桓轻轻用手肘蹭了蹭陆云琛的手臂道:“之前的恩怨,是不是我做的一场梦。”

  陆云琛浅笑:“放心,他确实怨恨我们。”

  “鸿门宴?”

  “嗯?”陆云琛不解地看向纪桓,轻声回应;“是仙盟大会。”

  不,是鸿门宴。

  纪桓搂住陆云琛的肩膀:“我的意思是,这是一场杀机四伏的仙门大会。”

  “鸿门宴?”陆云琛不确定地望向身旁的纪桓,见他紧抿着双唇点了点头,不禁轻笑了一声,“放心有我在。”

  看两人在栈桥上腻腻歪歪的模样,登阙站在岸边垂下眼帘,双拳不由收拢。

  任迁见登阙面色不对,敛上笑容贴近了登阙的身边:“确实亲密的有些碍眼。”

  闻言,登阙赶忙侧过身子恶嫌地瞪向任迁。

  任迁撇了撇嘴,举起双手看向登阙,面纱下露出的双眼无辜得很:“我知道你这不是醋意,只不过魔奴一直忠心护主,所以才不愿看他被人蒙骗罢了,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帮纪桓摆脱陆云琛。”

  “滚。”

  “真凶,他俩现在哪有心思往这边看,别担心,我会和你保持好距离的。”任迁转过身,离开时还回头看了一眼登阙,看见他脖颈上显出的青筋时,满意地扬起了唇角,朝着身旁头戴斗笠的祁南枭勾了勾手指,大步向前方的阶梯走去。

  问天阁的阶梯的高耸入云,在烟雾缭绕中看不见山峰上的屋舍,哪怕在船上时,陆云琛给纪桓指过凌云窟的方向,一眼望去山峰被云彩淹没,犹如整个仙门矗立在天宫楼阁之上。

  走过栈桥没多久,便看见问天阁一望无垠的阶梯,纪桓惊愕的目光从第一节 台阶扫到顶后,不免咽了口吐沫。

  一把竹剑正在这时停在纪桓的脚边,他转头望向陆云琛那一双笑眼:“这样会暴露你身份吗?”

  “先上来。”随着陆云琛的话音,停在纪桓脚边的飞剑轻轻撞击了两下他的鞋底。

  纪桓浅笑颔首,跃身而起后,平稳地落在竹剑之上。

  不等陆云琛上剑,竹剑飞起,纪桓回过头只见陆云琛紧随其后,紧接着雾气弥漫,眼前一切被浓雾遮掩,又在十几秒后转为清明。

  纪桓抬起头,看着问天阁的大门,其状况程度不亚于他在画里看到的玉宇琼楼。

  来到这个世间后,细数那些去过的地方,恐是连魔尊别居的宫殿,都不如问天阁气派,再拿云雾窟与之做对比,更显寒酸。

  进到问天阁内,不同的门派服在眼前晃荡,纪桓薄唇未启,从落地起那羡慕的眼神就没有收回过。

  “这些仙门来了不少弟子吧?”纪桓眼神不断环顾着来来往往的人,在这样一个盛大的场面下,才看出了云雾窟与大仙门而今的差距。

  陆云琛道:“问天阁而今的排场,怕是五大仙门之首的玉衡仙宗都无法比拟的。”

  纪桓微愣,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金雕玉琢的大门:“之前你来过吗?”

  “问天阁一直与世无争,数百年来从未在问天阁办过仙盟比试大会,这些大场面,一般由玉衡仙宗和凌云霄分担,偶尔会落到浩天门的头上。”哪怕陆云琛跟在师尊身旁从小见过很多稀奇玩意,站在问天阁内,仍不免咂舌,“原先以为是问天阁的产业太少,无力支撑仙盟大会,现在看来这个万圣灯会倒让问天阁吃了不少油水。”

  想到万圣灯会,纪桓又想到了那些被称作肉虫的孩子,他们被挖掉眼睛,失去了自由,最终成为那些仙门中人面前的饕餮美食。

  这样的气派是踏着无数鲜血走出来的,眼中的希冀不免暗了下来。

  若此等盛景必须踏着旁人的血肉筑成,那他甘愿云雾窟一直是那个冬日还要裹着大氅才能入睡的破败山头。

  “万圣灯会没了,姬临雪无所顾忌所以才那么招摇?”纪桓问。

  陆云琛道:“为何突然这样问。”

  “今日的问天阁绝不可能一朝一夕而成,你说问天阁手中产业太少,凌云霄以炼器出名,玉兰山摧楼驭兽制药是一绝,玉衡仙宗手下田契屋契最多,浩天门那狗急跳墙私下将元神境的弟子练成尸傀,若没有万圣灯会,我想不到问天阁为何你这般气派。”

  纪桓一句一字地分析着,突然他想到了什么,赶忙抓住了陆云琛的手臂:“不对,少了万圣灯会这条路,问天阁应该更加小心翼翼才对,现在这样看起来更像是不装了,摊牌了。”

  陆云琛愣住了,倒没想过纪桓竟然有那么清晰的见解:“这也是书里告诉你的吗?”

  “这是我聪明。”纪桓朝着陆云琛露出了八个大白牙,看模样要是有条尾巴绑在身后,他估计能翘到天上去。

  “万圣灯会绝非问天阁之力便可支撑至今的,我以前从未听过任何关于万圣灯会的传闻,他们瞒过了五大仙宗之首的玉衡仙宗的情报组织。”

  纪桓倒吸了一口凉气。

  除了玉兰山摧楼从万圣灯会里摘出来,却谁都不干净。

  一个卖大妖的地下黑市,有源源不断的客人供他们交易,同时还能躲过玉衡仙宗的耳目,无论怎么看,这件事都荒谬的很。

  除非……

  “他们没有躲过玉衡仙宗的耳目,只是瞒住了你们。”纪桓说。

  陆云琛颔首:“我师叔那一派,应该早跟问天阁搭上线了,他们师徒俩只能看见万圣灯会给他们带来的蝇头小利。”

  多余的话陆云琛没有再往下去说。

  就连纪桓一时半晌都没能摸透陆云琛的话里的深意。

  那群人合伙把陆云琛拉下马,又在知道阮湉是蛟龙的情况下,把阮湉贩卖给了万圣灯会,借机登上玉衡仙宗的宗主之位。

  纪桓怎么想都觉得垣珩天该拿的都拿到了,万圣灯会也得到了五大仙门之首的玉衡仙宗帮忙掩藏他们做过的脏事,怎么着都应该是一个万圣灯会都让三个大仙门从中获取了不少的利益。

  “纪桓!”身后传来女人的呼喊。

  纪桓刚转过身,飞奔而来的任月娆便给了纪桓一个大大的拥抱。

  许久没见,这姑娘长得更加秀美,像一朵艳丽的朱槿花。

  任月娆搂着纪桓环顾了一眼四周,赶忙把纪桓拉到墙角处:“我听说你小子把万圣灯会给砸了。”

  纪桓道:“那地方你也去过?”

  闻言任月娆罢了罢手:“我怎么可能去那种地方,听是听过,却没见过,我一直都以为那只是一个传说,真的有那么一个地方吗?”

  纪桓迟疑地看着任月娆,不是不相信任月娆说的话,可知道任月娆的父亲同样是万圣灯会的获利者后,难免会对任月娆有几分忌惮。

  “看着我干什么?我脸上有东西吗?”任月娆蹙起眉头,在自己的颊面上来回摸了两下。

  纪桓笑道:“没什么,就觉得你奇奇怪怪的,又不是聊什么见不得人的话,还非得把我拉到这种地方来。”

  “我爹不知为何,恨透了你们凌云霄,前段时间知道我约了你们在风云镇吃饭,把我狠狠地训了一顿,我不服,他还把我丢入惩戒室里让我面壁思过。”说着任月娆撇了撇嘴,那双委屈巴巴的眼睛盯着纪桓,“你们之前是不是闹了什么误会啊?”

  误会?他们把万圣灯会炸了,就跟断了问天阁和凌云霄的财路没什么区别。

  邪恶的人对正义之士心存怨恨,这也能理解。

  “那凌云霄掌门都不准你跟我们见面了,你还偷偷跑过来?”纪桓问。

  任月娆笑着用手指擦了擦鼻尖:“万圣灯会的事情我听说了,我觉得你们云雾窟做得很好啊!那地方贩卖大妖,做肉虫,本就不容于天理,我爹最喜欢与年少俊杰结交,想来是浩天门的事情你们行事太嚣张,他误会了你们,要知道你们为了做了这件事,定能把你们当做凌云霄座上宾的。”

  纪桓干笑了两声。

  想来任月娆对凌云霄里的事情知道的并不多,书里,凌云霄的掌门看似对任月娆万千宠爱,可所有好东西都留给了任迁那个私生子。

  之后连知道任月娆惨死其中有祁南枭的手笔,还是在任迁的哀求下一笑泯恩怨。

  “唉?小仙尊呢?”纪桓这时才发现陆云琛并没有跟进来。

  任月娆随着纪桓的话音环顾了一圈四周,想到什么笑嘻嘻地往纪桓身边凑:“难说是看着我这么漂亮的姑娘来找你,想给你我留个独处的空间。”

  纪桓笑道:“那不可能,我和小仙尊是仙侣。”

  “仙…仙侣?”任月娆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嗯,我得去找他了,他定是醋了才不跟过来的。”纪桓朝着任月娆挥了挥手,刚走两步,像是想到了身边又折返了回来,“阮宗主找到了,可伤得太重,而今还在养伤,等她伤好,我一定等着阮宗主来见你。”

  任月娆望着纪桓远去的背影愣了半晌,许久轻叹了一口后,温温柔柔地弯起了唇角,那一个好字,微不可闻。


第一百二十三章 拿捏

  “宗主。”

  闻声陆云琛并未回头,眼角的余光瞥向身后之人,低声道:“她找到了,只是现在还不方便露面。”

  “宗主何时回玉衡仙宗。”

  “宗门内状况如何?”陆云琛问。

  “一切安排妥帖,待宗主一声令下,我们便会将垣珩天一派全数拿下。”

  陆云琛轻笑了一声,那双平日里望向纪桓时总是温温柔柔的眼眸,如今已覆上了一层冰霜:“最好如此。”

  耳边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陆云琛轻咳了两声,原本单膝跪在他身后的玉衡仙宗弟子瞬时间没了踪影。

  他偏过身,正巧对上纪桓的目光。

  那张脸因奔跑染上了一层绯色,粗重的喘息声还未止住,已对着陆云琛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来,温暖的橙光仿若落进了纪桓的眼眸里,熠熠生辉。

  “跑哪去了?”纪桓把气喘匀后,径直走到陆云琛跟前。

  陆云琛柔声道:“任小姐奔着你来,我总不好跟在身边打扰。”

  若不是陆云琛脸上戴着面具,纪桓还真想狠狠捏一把陆云琛的颊面。

  他侧头盯着陆云琛看了许久,还是没忍住戳了两下面具,陆云琛轻笑着握住了他的手掌。

  “说说看,任小姐将你拉到一边都说了些什么?”

  “我们捣毁万圣灯会的事,应当是传出去了,她说,凌云霄那老头子要是知道了,会很欣赏云雾窟呢。”

  两人相视一眼后,没忍住笑出声来。

  万圣灯会覆灭的事情,除了问天阁外,损失最严重的便属凌云霄,看似他们没有参与在其中,可无论是制造结界的瓶子,还是瓶子内的暗狱,都能见到凌云霄的手笔。

  想来那老头子拨弄着的算盘,气得都快将后槽牙咬碎了。

  “凌云霄做的很多事情,任姑娘都不知道,她看似是凌云霄未来的掌门人,实则老头子另有打算。”陆云琛说。

  纪桓颔首:“我知道,老头子还等着找个儿子来继承他的皇位呢,若非任迁哪哪都不成气候,想来凌云霄现在已经给任月娆操办婚事了。”

  陆云琛望向纪桓挑眉道:“知道的还挺多?”

  “什么都不知道,这剧本就白拿了。”说罢,纪桓又想到了什么不解地紧起眉头道:“他那么想要个儿子,怎么不趁早再造一个出来?”

  “报应吧,几百年来处处留情,血脉却极难留存,之后他伤及了根本,留下来的只剩下任月娆和那个私生子。”看着纪桓在这番话下忍不住上扬的唇角,陆云琛决定让他再开心些:“去魔族前,我有幸见过他一次,他而今的状态怕是极难熬过从元神期到凝体期的天雷。”

  纪桓突然问道:“……小仙尊你呢?”

  陆云琛微愣:“我?”

  “你一直没跟我说过,你为何而立之年便已到达劫变的境界?”

  面具下那双眼笑盈盈的,却没有正面回答纪桓的问题。

  见陆云琛不语,他一把抓住陆云琛的腕口:“有什么是不能跟我说的?”

  “现在还不到时候。”陆云琛冰凉的指腹顺过纪桓额角的碎发。

  纪桓双唇无声地张合了两下后,最终浅笑着拍了拍陆云琛的手背。

  不知道为何明明离陆云琛那么近,可却又觉得两人之间总是隔着一层不透明的厚纱,无论如何都无法将纱那头看清晰。

  就像他当初无法从陆云琛口中得到这段时间以来所有疑虑的答案。

  离得那么近,偏偏又那么远。

  陆云琛轻轻勾住纪桓的小拇指柔声道:“生气了?”

  “……定个时间吧,你能把这件事告诉我的时间。”难得从纪桓脸上露出这般严肃的神情。

  见状陆云琛轻叹了一口气,将纪桓拥入怀中:“这次仙盟大会结束,你还想听的话,我就把我的事,全都说与你听。”

  纪桓道:“一言为定。”

  陆云琛勾了勾纪桓的手指,应声道:“一言为定。”

  “总算找到二位了。”问天阁的弟子踏着法器落到了二人跟前,恰巧见到两人的小拇指勾在一起,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一时间走也不是,停也不是。

  看着问天阁弟子脸上异样的神色,陆云琛缓缓将手松开,这动作像是全然不在意旁人的眼光。

  问天阁弟子抿起双唇,头不自然地偏向一边:“我奉门主之命,特来照顾二位在问天阁内的起居。”

  “没有饮食吗?”纪桓问。

  问天阁弟子道:“问天阁主峰上的弟子早已辟谷,未成气候的弟子在偏峰有个小灶,平日会煮一些清淡的粥饭供给外面弟子。”

  纪桓目光审视了一圈眼前造价不菲的屋舍,不由干笑了两声。

  这问天阁弟子不知道清不清楚他家阁主平日在万圣灯会是怎么享乐的,就端上主桌那些菜,要真是那个无欲无求清心寡欲的人,还真想不出那些珍馐美馔。

  仙门这装模作样的虚假面容,看第一次时,纪桓还有些不习惯,待多看了几次后,不装不做作,还真配不上大仙门的名头。

  问天阁弟子久久没等到答复,又道:“二位若尚未辟谷,我便会同阁主禀报,未云雾窟专设一个私厨。”

  “私厨不会也是清粥小菜吧?”这些时日在云雾窟被各种大厨的喂养下,纪桓不得不承认自己嘴刁了不少,接下来几日还要打擂台,要是一点荤腥都看不见,不出三日他怕就得双眼一翻昏死过去。

  “这……”

  面对纪桓的诉求,那问天阁弟子不免有些为难。

  “纪副洞主有什么想法尽管提就是。”此时姬临雪竟从墙背后走了出来。

  纪桓伸头看了一眼面前的死路:“姬阁主身为问天阁的掌权人,当着弟子的面又是听墙角,又是翻墙的,难免有失风范。”

  这句话说完,纪桓能清晰地看见姬临雪脸上的笑容僵了那么一下,才又故作心胸开阔地大笑起来。

  “纪副洞主还真爱说笑。”姬临雪边说边无奈地摇了摇头,就好像两人是相交数百年的故友一般。

  纪桓倒是一点面子都不给,皮笑肉不笑地回以姬临雪一个看起来并不真诚的笑容。

  “姬阁主刚跟我说有什么要求尽管提,还作数吗?”见姬临雪点头,纪桓指向站在一旁的问天阁弟子,“既然这人是专门来照顾我们的,那每日我想吃什么,都会罗列好菜单给他,到时就多辛苦你们问天阁一些了。”

  姬临雪故作诧异道:“云雾窟竟还未辟谷?”

  “问天阁穷得开不了锅了?”纪桓反问,不等姬临雪回答,他满怀歉意地看了一眼姬临雪,“是我不对,未曾考虑问天阁的处境,便提出这般无力的要求,吃喝我凌云霄自己能解决。”

  说完纪桓拉扯了两下陆云琛的衣角,小声道:“洞主,问天阁没钱还把仙盟大会揽过来办什么呢?有点寒酸哦……”

  陆云琛温柔地拍了拍纪桓的手背:“忍忍,仙盟大会办不了太久。”

  姬临雪原本想让云雾窟下不来台面,反倒被纪桓这个混账反将一军,他冷冷地扫了一眼身边的问天阁弟子。

  对方立马心领神会走到了纪桓跟前:“二位有什么要求与我说便是,仙盟大会的这些日子,我定会照料好云雾窟的饮食起居。”

  有了问天阁弟子这番话,纪桓倒一点都不客气,来到客房便写了十几样大菜递到问天阁弟子的手中,见问天阁弟子面露难色,正欲开口询问一下问天阁的财政状况。

  没想到那弟子刚抬头对上他的双眼,便攥着手中的菜单一溜烟地跑来。

  纪桓看着眼前嗖的一下便消失无踪的声音,抬了抬眉:“好小子跑到倒是快。”

  “不承想姬临雪竟会吃你这套。”陆云琛说。

  “这种笑面虎平日最在意别人的看法,看问天阁的门面和屋舍的装潢便能窥见姬临雪是一个极在意自己脸面的人,但凡他和垣珩天一样不要脸,我们还真没办法把浩天门那么多好东西占为己有,你看,连明知道万圣灯会是我们捣毁的,他都没有狗急跳墙,让我们跟着那艘船沉下去。”

  纪桓觉得这种越是在意自己名声和脸面的人,平日对上就越有意思,姬临雪恨他们恨得牙痒痒,又不得不对他们笑脸相迎。

  想起有几次姬临雪脸上的笑都快撑不下去的模样,纪桓便打从心底觉得好玩,他就想看看姬临雪何时会脱掉这谦谦君子的模样,把藏在皮相里的恶鬼给露出来。

  陆云琛道:“以我对姬临雪的了解,他定还留有后手。”

  纪桓无所谓地笑了笑:“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

  寝室内,姬临雪坐在桌边神情阴郁。

  自从万圣灯会出事后,他便无法像从前那般沉心静气,今日本想让云雾窟难堪,三两句话后,便又吃了瘪。

  “查到云雾窟在哪了吗?”姬临雪冷着声音,手里捏着白瓷杯子。

  “禀告阁主,我们寻着纪桓他们来的方向去找,至今仍一无所获。”

  ‘咔嚓——’一声。

  白瓷杯被姬临雪硬生生捏碎,血从他指缝中渗出,滴落在地上。

  见此情形,前来禀报的弟子立马跪在了地上,在姬临雪的注视下屏住了呼吸。

  “我费心竭力培养你们,你们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话音落,弟子赶忙匍匐在地,连说话的声音都在发颤:“回禀阁主虽并未找到云雾窟的山峰,可那位大人说,他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


第一百二十四章 欲借刀杀人

  仙盟大会即将开始,各仙门参赛弟子前往问天阁顶峰测灵力,按照灵力的阶段将会拟定出参赛人员首次对战的人员名单。

  仙盟大会历来都是为了角逐出各仙门的优秀子弟加以培养,也可以借此在年轻一代中崭露头角。

  比试主要对象都是在仙门中修仙已有十年的新弟子,外门弟子可以在这次比试中得到长老的青睐,对内门弟子来说若能登上三甲,便可在自家仙门内灵气充裕之处得到更多的修炼助力。

  可这次的仙盟大会与以往不同,与魔族交战后,仙盟受到重创,继续培养更多有天赋的修道者,所以此次仙盟大会不再局限于仙盟中登记造册的仙门,而是将参与者放眼至整个人间。

  魁首的奖励更是近千年来最优厚的一次。

  至此吸引了不少散修临时结成派系参与到这场比试中来。

  纪桓把表格填好递到问天阁弟子跟前时,那少年愣了愣,张嘴结结巴巴了半晌,才把话说清楚道:“这次仙盟大会参赛者都是各门各派的弟子,在仙门中有职权者,是无法报名的。”

  “你被降回云雾窟弟子了。”陆云琛在一旁冷不丁地开口。

  纪桓故作惊愕地瞪大了眼睛,拽住陆云琛的袖口道:“洞主为什么呀?”

  陆云琛冷声道:“问天阁太阳刺眼,我不舒服。”

  闻言,纪桓立马往桌子上一趴,笑眯眯地看向问天阁弟子道:“我现在是云雾窟的弟子。你看是不是可以报名了?”

  这问天阁的弟子本就青涩,此时面对云雾窟无赖的举动,眨巴着眼睛,张着嘴半天都没法说出话来。

  “需要什么文书证明我现在是云雾窟的弟子吗?”纪桓问。

  陆云琛道:“需要印信我可以现场就做。”

  在大仙门做弟子那么多年,在场诸位还是第一次见到像云雾窟这样无耻的门派,好像把不要脸三个字刻进了他们的灵魂深处。

  正当负责登记的小弟子危难之际,问天阁的阁主姬临雪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

  纪桓清了清嗓子,都准备好只要一开口就把他膈应死。

  “云雾窟也不必如此,仙盟大会的比试向来是为了让更多天赋尚佳之人能够崭露头角,此番仙盟大会魁首的奖励优厚,既然参与仙盟大会的范围加大了,若不然再改改规矩,元神期以下修仙者均可参与其中,才能在仙门中挑选出更多翘楚。”

  姬临雪说着敛起笑容,意味深长地看了陆云琛一眼。

  纪桓道:“好,我奉陪。”

  “纪副洞主大气,那我便等着在擂台上与尔一较高下。”说着姬临雪拍了拍纪桓的肩膀,看似温和的笑脸,细细品味来却杀机暗藏。

  负责登记的问天阁弟子急忙站起身来:“还请纪副洞主跟我来。”

  纪桓颔首,正准备跟着问天阁弟子走入测试修为的石座时,陆云琛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

  他回头望向陆云琛担忧的眼神,浅笑着拍了拍陆云琛的手背以作安慰道:“我有分寸。”

  闻言陆云琛迟疑了许久才缓缓松开手,纪桓看着他笑了笑,跟在问天阁弟子身后,走向了那个立于高处的石座。

  石座上雕花精细,灰白的本色下能看清周围散发着银白色的光亮。

  “还请纪副洞主将手放在石座之上,待石洞探出你目前的修为后,方便安排您的参赛顺序。”

  纪桓将手放在石座中央,银白色的光转为浅蓝色。

  问天阁的弟子同样触上石座后,难以置信地看了纪桓一眼。

  “该不会已经突破元神了吧?”

  “没那么夸张,他敢点头与姬门主一较高下,应当是个元婴期。”

  在众人的议论纷纷下,问天阁弟子清了清嗓音朗声道:“筑基一层,分入丁级赛场。”

  一句话让在场的诸位都有些大跌眼镜,甚至于想起不久前他信誓旦旦答应姬临雪更改规则的模样,还以为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人物,有几个人还发出嘘声起哄。

  只有陆云琛知道纪桓到底多有天赋。

  那颗修仙者的内丹是纪桓为他取山心时,借着血池的冲击力才凝化成实体的。

  正常人体内几乎不可能具备同时两人能力,所以在纪桓开始修行他那个世界的武功时,便已被纪桓丹田中运转的内息吞没,以至于纪桓的体内很难凝出修道者的内丹,就算尝试修仙,两种不同的术法对冲,也极有可能给纪桓造成严重的内伤。

  就在那次血池之力通过山心的转换入体后,奇迹般凝出了一颗与纪桓体力另一股力劲相融的内丹,更可怕的是,短短一年的时间内,纪桓更是飞速的成长到了筑基一层。

  “看样子实战机会多了很多呀。”纪桓对那些鄙夷的眼神视而不见,快步走到陆云琛身旁,唇角上扬的幅度看起来压都压不住

  “姬临雪元婴期,可真正的实力可与元神三层一战,且仍有六成胜算。”

  陆云琛说着与纪桓一起离开了顶峰,两人那副旁若无人的样子,好似把那些凑在旁边看热闹的看客,都当做了这山顶上的一棵树,一块石头。

  待二人一走,那些人便齐齐议论起了云雾窟的不是。

  另一边,姬临雪听到纪桓只有筑基一层的消息,一时间差点惊得从凳子上跌下来。

  “筑基一层?神武石座该不会出错了吧?”姬临雪紧蹙起眉心,那张平日里波澜不惊的脸上,此刻竟连笑都撑不住。

  垣珩天冷哼一声:“那个人不是说了吗?他就是一个废物,论姿色比不得小迁儿,小迁儿就连一根头发丝都能勾魂,原先你挺会怜香惜玉的,怎而今对小迁儿反倒是变了一个人。”

  聊着正事,这色胚都能谈到美色上去。

  曾经姬临雪被任迁摄住了魂魄,只要任迁说的是,他都会无条件的帮忙,所以才罔顾利益对垣珩天多次帮扶。

  如今看来这个草包,不值得姬临雪花费过多的心思。

  姬临雪坐直了身子,平复下目前失态的表情:“上次在浩天门,你在他手里可没讨到半点好处。”

  一听到姬临雪一点面子都没留,谈起他昔日的丑事来,他脸色一沉,反驳道:“那场比试本就不公平,你我都看得出来,那废物身后有高人相助,若非如此,他怎么能在我身上讨到好处。”

  姬临雪斜瞥了一眼垣珩天,端起茶水吹了吹:“你这番话与我说没用,那日浩天门在纪桓手下丢人的是你,而今来此参加仙盟大会的修真者,都知道纪桓只不过筑基一层,那身为手下败将的你,在那些人眼中又是什么样子呢?”

  话音刚落,又羞又气将手中的茶杯狠狠摔在了地上。

  姬临雪看着垣珩天此刻恨不得把纪桓生吞活剥的眼神,柔声道:“与其生气,不如想想该如何为自己证明,你要想,你本就是金丹期座上的宗主之位,玉衡仙宗的弟子看在你师尊这个凝体期的份上,才不得不对你俯首臣称,再过三年他便要过大乘之境了吧……”

  垣珩天在姬临雪的话下,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难看,见垣珩天攥起的拳头都爆出青筋来,他冰冷的手缓缓将垣珩天的拳头收入掌心内:“他若是有什么不测,你猜,玉衡仙宗宗主多久会被人取而代之。”

  “我得在所有人面前将纪桓十招内击杀。”垣珩天想到自己是如何爬上这个位置的,那被姬临雪包裹在掌心中的拳头,止不住的颤抖。

  “若纪桓过五关斩六将一路杀到你跟前来,你无论是数招内击杀,还是像猫捉老鼠一样一点点耗干他的性命都可以。”

  垣珩天不放心地问道:“要是云雾窟的洞主杀上来怎么办?”

  姬临雪笑容真诚道:“我会帮你的呀,而且我保证你不止可以一洗前耻,还能杀纪桓杀得名正言顺,到时不用依附你师尊,在玉衡仙宗,乃至于在整个仙门都不会再有人看轻你。”

  “还好有你,当日陆云琛自视甚高,不愿与你接近,耽误了玉衡仙宗太多,若不是有你和任前辈一直在旁协助,我和师尊也不能那么快拿下玉衡仙宗,他这段日子来还嘱咐我,要与你们拉开距离。”说到这里垣珩天不屑地嗤笑了一声,“我看那老东西是快被天劫打死了,这些日子脑子都糊涂了,我们大仙们之间同气连枝,互惠互利,只要拧成一股绳索,方可百世兴盛。”

  “是啊……”姬临雪弯起嘴角,轻轻拍打着垣珩天的手背:“我们大仙门同气连枝,互惠互利,可不能分开。”

  ……

  五日后,所有参与比试的修仙者已经划分出了明确的场次。

  纪桓因为是筑基一层,想要往上面的赛场走,需要接触的敌手多如牛毛,一整日打了十场,回到寝室时,纪桓躺在床上动都不想动,只觉得自己连骨头缝都是疼的。

  陆云琛坐在床边为纪桓揉捏着双腿。

  “怎么那么多人?平日仙盟大会也会那么多人参与吗?”

  陆云琛摇头道:“仙盟大会只是给新弟子一次入门后的测试,所以所有来参加仙盟大会的仙门都有过造册登记。”

  “你参加过吗?”

  陆云琛道:“师尊在我三岁那年,带我参加的仙盟大会,本是上场玩玩,一不小心还夺了个当年的魁首。”

  这句话虽然未加雕琢,说起来的语气神态跟说今天早上阳光挺好的这句话没什么差别,可纪桓还是从陆云琛这句话里嗅出了凡尔赛的味道。

  “那时你什么修为啊?”

  “筑基八层。”所以他以筑基八层的实力横扫一群入门刚满十年的内门弟子。

  纪桓道:“你该不会刚落地就开始修仙了吧?”

  “两岁时师尊便教我练气了吧……”说到这里,陆云琛双眸微眯好像是在思索,不多时,还是浅笑着摇了摇头:“不行,日子太久了,具体什么时候我都已经记不清了,不过在同辈中,我确实要更有天赋些。”

  纪桓躺在床上都能想到,那些同辈的叔叔阿姨,看着一个剑都拿不稳的小奶娃娃,把他们的师弟师妹打得屁滚尿流。

  那场景,换作那个任何一个仙门掌权者看见,都会把后槽牙给咬碎了。

  在书里时,纪桓想不明白像陆云琛这样性子温温柔柔的人,为何落到那样的境地都没有人出手相救。

  想来温柔是真的,师徒俩情商不高也是真的,不然那家正经师尊会带着一个话都还说不清楚的小奶娃娃,跑到这种场合出风头的。

  那奶娃娃打的可都是那些人长老精心教养了十年的内门弟子。

  “啧,仇恨的种子原来那么早就埋下了。”纪桓说完还意味深长地补了两个啧啧,突然大腿小腿上一阵酸痛,他猛地坐起身来看着狠狠捏了一把他小腿的陆云琛,委屈道:“小仙尊,你不温柔了。”

  “给你用力捏捏,双腿待会会更舒服些。”此刻陆云琛脸上没有戴着面具,可为了保险起见依旧用满是创伤的幻象来掩盖自己原本的真容,他望着纪桓弯起唇角,明明一张可怖的脸竟能生出光彩来。

  纪桓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轻点,别借机报复。”

  “我为何要报复你?”陆云琛故作不解地看了一眼纪桓,手上的力度明显放轻了不少。

  纪桓贴近陆云琛的颊面:“我家小仙尊是天赋高,所以才能三岁时便把那些仙门里教出来的小废物打得满地找牙。”

  陆云琛忍俊不禁,顺手将纪桓脸颊旁的碎发顺到了耳后:“你仇恨的种子埋下得不比我少。”

  “这叫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唉,等等,好像这样说有点不太对……”纪桓垂下眼帘思索着该说句什么话,陆云琛便凑过头蜻蜓点水地碰了一下他的唇瓣,他猛地抬起头看向陆云琛,“你……”

  陆云琛轻轻拽住了纪桓的衣襟:“纪少侠,该不会嫌弃我现在这副模样吧?”

  纪桓轻笑了一声,望向陆云琛的双眼道:“美人呐,在骨不在皮。”说着,他凑上头去吻上了陆云琛的唇瓣,这一吻,很深,很温柔,如同在陆云琛唇瓣上尝到了甜。

  许久,纪桓才懒洋洋地倚在陆云琛怀里:“小仙尊,我浑身都疼。”

  “坐起来,我帮你捏捏。”

  “好!”

  陆云琛侧过身为纪桓轻轻揉捏着肩膀:“那秘籍跟剑真的很重要吗?”

  “当然要,不然还便宜了那对狗男男不成。”纪桓记得书里祁南枭依靠这套纯英文秘籍精进了不少,可任迁的实力有限没办法把整套秘籍都翻译出来,只是几种修炼的方法对祁南枭来说就已经是受益匪浅,“还有那把剑,我说了要赢来送给你,就一定会赢回来。”

  “好。”陆云琛冰凉的指腹刚好按压住纪桓颈部的动脉,心脏的律动轻拍着指腹,依稀能感觉到皮下的热流在手指前流动,“有我在。”

  是夜,一封放在纪桓衣服里的书信,将他约到了问天阁的深山中。

  当他寻着信上的地址来到目的地时,看着周围空无一人,裹紧了身上的外袍。

  一阵风过,黑色的身影从树上一跃而下,纪桓已做好了备战状态,在看清此人的身形后才放下了戒备。

  “你身份特殊,不能随意露面,若是被仙门认出来会很麻烦。”纪桓说。

  登阙掀起衣袍在纪桓面前跪了下来:“登阙恳请主人不要再参加之后的笔试。”

  纪桓轻叹了一声:“我这样做,有我自己的打算。”

  “主人,陆仙尊不肯露面,偏由着你去涉险,问天阁已布好陷阱等着你去自投罗网,若走到最后,便给了问天阁害你的机会。”

  纪桓道:“他们会在众仙门面前杀了我不成?”

  “问天阁暗地里与二少已有勾结,属下在问天阁查探时,看见了二少身旁的仆从。”

  “他来了?”纪桓蹙起眉心,又想到了那个对自己弟弟上下其手的变态,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寒气。

  登阙对着纪桓重重磕了一个响头:“属下肯请主人尽快离开问天阁,以免遭二少算计。”

  得到了这样的消息后,纪桓的眼中闪过一瞬的犹豫,他紧抿着双唇沉思了一会,才开口道:“人有相似,我身上魔气全无,他也不能一口咬定我就是七少,要真跑了,才是做贼心虚,到时背上与魔族相关的恶名,云雾窟就再也没有出头的机会,而今云雾窟接收过来的地界,只能拱手让给他人。”

  “陆仙尊与玉衡仙宗早有联系,主人情真意切,那陆仙尊可曾待您是真心的?若你身份暴露,他为了自己的前程,保不齐会把整个云雾窟当做垫脚石。”

  纪桓脸色一沉:“闭嘴!越说越离谱,比试我会继续打下去,真到了那个时候,我自己辩得清楚。”

  “主人……”

  不等登阙把话说完,纪桓便打断道:“这里毕竟是仙门,要是你出事了,我也不能心安,今夜就下山去吧。”

  说罢他裹紧身上的大氅,转身向黑暗中走去。

  作者有话说:

  推一下基友好看的修仙文:

  《高冷师兄为何那样》by:七秞

  江雁归向来睚眦必报,师父死后,他听师父的话带着一把剑去了天衍山,隐姓埋名,想寻机杀了天衍山掌门,为师父报仇。

  他碰到了易容的首席弟子叶凌秋,心生一计有意与他交好,但对方似乎油盐不进,对他没有好脸色。

  几番下来还是这样,他决定不热脸贴冷屁股了,直接就跑了,但没想到再次遇到时。

  遇到妖兽,叶凌秋皱眉:“小仙友,快躲我背后。”

  已经杀了三头妖兽的江雁归:……

  被师父责罚,叶凌秋跪下,腰杆笔直:“小师弟过于良善,才会被奸人陷害。”

  刚刚给掌门下了泻药的江雁归:……

  师伯们给江雁归做媒,叶凌秋表情严肃:“小师弟慎重,选道侣,需看对方三代是否有作恶之人。”

  后来,江雁归身份暴露,他以为叶凌秋一定恨死自己了,结果——

  叶凌秋:“小师弟,你挑选道侣,会介意对方的家世背景吗?上一代有仇的行不行?”

  有仇必报身负魔种桀骜不驯受x光风霁月正恶分明偏爱一人攻


第一百二十五章 你的愿望?

  仙盟大会的比试还在继续。

  刚开始资质测评时,众人对纪桓的不屑,都从这几日的观战中有所减退,甚至于私下很多人都在偷偷讨论,纪桓是否只是筑基一层。

  台上一个金丹期三层的凌云霄的弟子在纪桓手中败下阵来。

  那人回头看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掌门,紧抿着双唇,连比试后的客道话都没说,便飞身下了擂台。

  这一战不难看出纪桓已经有些吃力了,他的功法擅长近身作战,有时极易被凌云霄弟子的炼得法器给纠缠,好在身段灵敏,只要占到先机,几道刀气便可让对手一时乱了阵脚,待他寻到空隙见缝插针,哪怕单用拳法也能打得对方屁滚尿流。

  “这纪小友不简单啊。”

  “我以为他一个筑基一层再厉害,最多熬到金丹一层,没想到竟能熬到现在。”

  “他的路数不像是修真者。”

  “别说,我看着也觉得奇怪,他这些术法招式,有点像是体术,却又比我见过的体术强太多,刚才那金丹三层看着是有胜算,可他炼的器根本阻挡不了几下纪桓的刀气,纪桓手中的刀该不会是什么神器吧?”

  “我看着那把刀跟凌云霄弟子练出来的短剑相比就很普通嘛,这样的比试,器修怎么可能不把自己寄于自己元神的法器带上来。”

  陆云琛坐在前面,听着身后那些人谈论起纪桓从一开始的不屑和蔑视,再到而今的欣赏。陆云琛看着纪桓站在擂台上得意洋洋地向自己挥手,弯起了唇角。

  相信这个人在不久的将来很快会成为仙门中众人夸耀的翘楚。

  “看着我发什么愣呢?”纪桓说着径直走到陆云琛身边坐下。

  陆云琛浅笑:“想起小凤凰还没取名字。”

  听到陆云琛这样说,纪桓立马不乐意了起来,捏住了他的下巴道:“你男人在台上英姿勃发你不看,居然还有心思帮那只破鸟取名字。”

  “叫什么好呢,你想一个。”

  纪桓没了脾气:“我想好了,下次比武的时候可不许在看着我想别的事,你都不知道我刚才打那家伙的模样有多帅,走神,就是你没眼福咯。”

  一招一式行云流水。

  哪怕对方有意拉开距离,纪桓也依旧从对方身上找到了破绽,占了先机。

  站在台上的模样绚耀的让人挪不开眼。

  他坐在台下都看呆了,却仍旧不认,轻轻捏了捏纪桓的手心,毫无情趣地问道:“那叫什么名字。”

  纪桓横了陆云琛一眼,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才没好气地开口道;“鸣椿吧。”

  “鸣椿。”

  纪桓颔首:“那时都说你极有可能熬不过那个冬天,而今连春天都已经收尾了。”

  陆云琛垂下眼帘仿佛念了这个名字两三遍,弯起了唇角。

  这凤凰降生于他们之间意义非凡,它向死而生,却又在陆云琛的滋养和纪桓的助力下才有了破壳而出的机会。

  纪桓抬手在陆云琛眼前晃了晃,见陆云琛回过神来,他敲了一下铁面:“我要去下一场比试了,不许再分身,好好看着我有多神气。”

  陆云琛浅笑点头,纪桓便朝擂台走,还边用手比划着眼睛,在纪桓严厉的监督下,他只得笑着点头,弯成月牙般的眸子里映出了纪桓的身影。

  又一场完胜。

  距离最终的夺魁又近了一步。

  这次对手大多是金丹,一日连战五场,比起与练气期和筑基期的弟子动起来手,更加吃力。

  纪桓刚落上枕头没多久,就打起了呼噜。

  “真是累坏了。”陆云琛轻叹了一声,俯身为纪桓盖好身上的锦被。

  夜深,屋外传来了动静。

  陆云琛走到门边,敲了几下门框,只听屋外回应了几声有韵律的鸟叫声,他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睡得四仰八叉的纪桓,蹑手蹑脚地离开了寝室。

  与玉衡仙宗的弟子约在了问天阁的后山见面。

  “和宗主想的一样,这次的名单没有姬临雪。”

  陆云琛冷笑:“垣珩天那蠢货活了两百多年,一点脑子都不长,还能心甘情愿地给姬阁主做刀。”

  “那宗主打算下一步怎么做?垣长老看似金丹九层,实力却直逼元婴,我这几日观察过纪先生的实力,真与垣长老交手,很难全身而退。”

  “夺魁赛的主擂台如何?”

  弟子摇了摇头:“从答应纪先生比试开始,问天阁就派人把住擂台用法阵给围了起来,说是为了保证比试的公平性,我们根本没办法向前查探,依弟子拙见,若宗主担心纪先生的安危,大可以阻止纪先生上场比试。”

  “你多嘴了。”

  闻言那弟子赶忙低下头道:“弟子定会处理好宗主交代好的事务。”

  陆云琛颔首后,抬手示意对方离开了。

  他仍站在树林里没有走,许久回头看了一眼漆黑一旁的身后。

  寂静的黑夜,传来落叶被踏碎的声音,他轻笑了一声,并没有把藏在黑暗中的老鼠给逮出来,反而一个闪身离开了后山。

  待纪桓醒过来时,已是翌日清晨。

  他躺在床上只觉得腰腿酸痛,挣扎了很久,才猛地从床上坐起身来。

  “来,先喝口水。”

  陆云琛把瓷碗放到纪桓嘴边,纪桓喝了一口后咂咂嘴,口中弥漫着一股子甜味,吃起来不像是普通的糖水,喝着有股淡淡的花香味。

  “这是什么?”

  陆云琛道:“雪晶花的蜂蜜,是玉衡仙宗秘境里独有的花蜜,其效果是舒缓疲劳,恢复元气,你刚喝完需要一会才能有效果,等到下午的三场比试开始,身体便不会再感觉到异样。”

  “又是去玉衡仙宗偷的呀?”纪桓说着接过陆云琛手中的碗,又喝了一口蜜水,口腔里还回荡着令人舒心的淡淡花香。

  陆云琛点头;“偷这点蜜出来可不容易了,纪少侠是不是当慰劳我一番。”

  纪桓推开陆云琛凑上来的侧脸:“还想讨奖赏,我不罚你就该偷笑了。”

  陆云琛故作委屈地垂下眼帘,纪桓见到这副模样,搂住了陆云琛的肩膀,唇瓣触碰了一下陆云琛的耳廓,小声道:“慰劳。”

  陆云琛笑了笑,却许久未开口说话。

  纪桓戳了戳陆云琛的颊面:“慰劳给晚了,小仙尊生我气了?”

  “纪桓,你希望这个世道未来会如何?”

  “怎么突然问这个?”

  陆云琛望向纪桓的双眸,轻声道:“回答我。”

  “自然是普通百姓不会被仙门和魔族裹挟在漩涡之中,妖族不会再过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生活。”纪桓想了想,“一个河清海晏的太平盛世。”

  陆云琛笑了:“傻子,这世间不会有真正的太平。”

  “那你是没见过我的世界,那个地方就挺太平的。”纪桓反驳。

  “在你的家乡,所有地方都是太平盛世吗?”

  一句话问得纪桓迟迟开不了口,看着纪桓那吃瘪的模样,他笑了笑,冰凉的指尖顺过纪桓的下颚线。

  “纷争不会休止,你还想让这个天下变得河清海晏吗?”

  纪桓总觉得今日的陆云琛有些怪怪的,又说不出来哪里奇怪,只能顺着陆云琛的话点了点头:“想,只要有机会。”

  “好。”

  “跟让我许愿望一样,到时候我们和云雾窟一起让整个仙门都变天,只要云雾窟成为强者……”

  不能纪桓把话说完,陆云琛便吻上了他的双唇。

  许久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今日三场若全胜,后日便可去夺三甲了。”

  “我记得今日交手的,大部分是元婴期的修真者吧,若我能胜了他们,应该就有能和姬临雪一战的资格了吧?”

  “是。”

  纪桓紧了紧拳头:“我想看看先天大圆满和修真者元婴期的茶具是什么。”

  纪桓都已经做好准备和元婴期的高手一较高下,不知道是不是连老天都在帮他,下午的三场比试,对手都没能到场。

  反倒纪桓在擂台上像个木头桩子似的,在台上傻站一整个下午。

  就连原本想看筑基一层对战元婴期的看客们纷纷遗憾退场。

  纪桓从擂台上走下来时,都觉得有些不真实,他将陆云琛的手拉到脸边:“小仙尊快掐我一把,看我是不是在做梦。”

  “没和那些人交手,不会觉得遗憾吗?”陆云琛问。

  “有什么好遗憾的,我来这是为了魁首的奖励,又不是为了问剑切磋功法,他们躲着我,我乐得多个空闲休息。”说着纪桓眯笑着眼,对陆云琛竖起了两根手指:“足有两日呢,那些人到时元气没恢复,我就可以乘人之危。”

  陆云琛捂住了纪桓的嘴,环顾四周道:“这些话被其他修仙者听见,可是会被笑话的。”

  纪桓拉开陆云琛的手,轻笑道:“我刚才那番话,好像是有点不耻。”

  “知道就好。”

  “你把那些话都忘掉。”纪桓凑近陆云琛脸边,“我还是得给你留给盖世英雄的美好印象。”

  陆云琛轻轻点了两下自己的太阳穴:“糟糕,装进脑袋里去了。”

  纪桓压低了说话的声音:“那就有点其他的记忆,把它给盖过去。”

  也许就连姬临雪都没想到,这两个臭不要脸的狗男男,竟然会在他的底盘上,借着他地盘上的灵气,开始思想上的碰撞。

  在哪里,纪桓在欢愉中不住问陆云琛为何一直沉溺于精神世界欢愉的原因。

  在他在极度疲惫下昏昏沉沉地睡过去时。

  陆云琛手指扒开纪桓颊边湿润的发丝:“若此番我还能有以后,我想越过时空,去摸摸那个真正的你。”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一别两宽

  还有一日,便是此次仙盟大会的三甲战。

  比起其他仙盟的住处而言,纪桓他们所在的位置更为偏远,平日少有其他仙门到附近走动。

  三甲赛将至,一向门可罗雀的地方,倒来了许多不速之客,大多平日里藏在山中的散修,亦或是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

  有的为了拉拢,有的试图与云雾窟结盟。

  纪桓忙来一整个白日,才以明日要赛三甲为由,把那些前面登门拜访的人挨个拒回。

  “当初在风雨镇的时候,怎么就没见我们这么受欢迎呢?”

  陆云琛浅笑道:“这一次他们才真正见识到,你和云雾窟的实力。”

  “上一次在浩天门的时候,我不是已经很出色了吗?”

  陆云琛笑而不语,大部分有些道行的修仙者,都能感知到有一股外力在助纪桓成事,而垣珩天一直以来跟同辈相比相差甚远。

  若不是靠那个师叔在旁,就垣珩天的天资,此生都别想着能触及宗主之位。

  纪桓捏住陆云琛的颊面:“笑什么呢?”

  “想起垣珩天那个草包。”

  “他好像也进三甲了。”纪桓摸了摸下巴,回想起近几日的比试,不免咂舌道:“我还以为你们仙门弟子,至少能有你三分之一的能力,这段时间打下来,除了凌云霄那两个元婴一层差点让我败下阵来外,就没见有什么厉害角色了。”

  陆云琛道:“我看过你先天的全部实力,元婴三层应该都能一战,能赢,但胜算仅有四层,再往上走,和姬临雪,任掌门他们这些高手对决,要么开始就近不了身,要么十招后渐显颓势。”

  “姬临雪既然能赢我,他为何要让垣珩天替他上擂台?”

  “若答案不利于你,你会主动弃权吗?”

  纪桓摇了摇头,在古武修行中,坚韧的意志也是想要成为强者时,必不可少的一环,他说要拿下那把剑,就一定要拿下那把剑。

  除非在沿路战败,负责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止步。

  陆云琛弯起唇角:“那原因就不重要了,你只要站上去,中途的变故由我来解决。”

  听到这话,纪桓心里还有些小感动。

  正想借着这份感动和陆云琛之间贴贴,不合时宜的敲门声便把眼下的氛围给打破。

  纪桓唉声叹气道:“我不是都说了要好好休息,准备一下明日的比试吗?一切社交,能不能等到我拿到宝剑后再来?”

  “还挺狂的嘛。”

  外面的女声一听就觉得耳熟,纪桓扒着门框,回想了一会,脑海里最后定格在任月娆灿烂的笑容上。

  他拉开门,还没有开口说话,就被任月娆那个裹得严严实实的模样惊得大张着嘴。

  “别愣着,我有事想跟你说。”任月娆拽了一把纪桓的手臂,又眯笑着眼跟屋内的陆云琛打招呼道:“借你仙侣一会,马上就还。”

  说完,任月娆一把合上了门,拉着纪桓来到了一处偏僻的角落。

  “想说什么?怎么神秘兮兮地?”纪桓不解地紧起了眉心。

  任月娆从怀里掏出一块贝壳新装的石头递到了纪桓跟前:“这是本姑娘特意锻造的护具,明日比试的时候,就把它放在身上。”

  纪桓接过石块,认真端详了一番道:“不是说比试时不能戴护具的吗?”

  “那是因为有人要你的命。”

  “你从哪里听来的?”

  任月娆抢过纪桓手中的贝壳石块,直接塞到了纪桓怀里:“你管我从哪里听来的,男子汉大丈夫做事婆婆妈妈的,回去后,你就把它做成吊坠挂在你胸口。”

  纪桓捂着石块的位置,看向任月娆的眼神还有几分迟疑:“你还没有告诉我,这些事你从哪里听来的。”

  “具体从哪里听的,我不方便说,大家都是喝过酒的交情,我发誓绝对不会害你,这护具是我精心炼制的,本来是打算自己用的,这护具在一般对决的时候不会有反应,只有等对方伤及你的要害,才会起到保护的作用,他一共能救你五次。”

  说到这里,任月娆严肃地握住了纪桓的小臂:“每挡一次,你便能感知到有一道裂痕出现,无论输赢,尚不可恋战。”

  “谁要杀我。”

  “问天阁和玉衡仙宗,有些事我也最近才知道的,可我不觉得你们做的事情有错,以我现在之能还无法改变什么,待日后有机会,我定会带领凌云霄与云雾窟同行。”

  任月娆说罢用力捏了捏纪桓的手臂。

  纪桓浅笑道:“我等你。”

  “你不觉得我一个女子无用吗?”任月娆本以为纪桓会嘲笑她心中的壮志,却未料短短三字,直冲入她的内心深处。

  一个看似光鲜亮丽,在凌云霄中一呼百应的大小姐,实则只是任掌门眼中一个美丽的工具。

  众人皆以为任月娆在凌云霄能呼风唤雨,实则失去了价值后,不过是被任掌门弃之如敝屣的可怜人。

  “阮宗主一样是女中豪杰,朱涯海的海域,也是由女鲛皇统领的,任小姐心怀凌云壮志,终有一日,能翱翔九天。”

  任月娆笑了起来,轻轻撞了一下纪桓的手臂:“纪副洞主这张嘴是真的甜,你这样哄我,我都快要喜欢上你了。”

  纪桓闻言急忙往后退了半步,两只手臂交叉在一起对任月娆比了一个大大的叉。

  “知道了,你有仙侣了,我是没法跟你的枕边人比,除了皮相差了点外,是哪哪都好。”

  纪桓赶忙反驳道:“他皮相也好。”

  任月娆回想了一下那张像是被烈火烧灼过的脸,沉吟了一会后,轻拍了两下纪桓的肩膀:“我懂,色不迷人,人自迷。”

  “真的好。”

  任月娆敷衍地点了点头:“我先回去了,那个护身法器一定要戴在身上。”

  “知道了。”

  听到纪桓肯定的答复,任月娆拉起黑布遮住了面颊后,一个跃身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纪桓望着任月娆消失的位置长叹了一口气。

  除了许诺过陆云琛,一定要为他拿下那把剑外,他想看看,以他之力究竟能不能拿下此次剧情的节点。

  纪桓边端详着手中护身法具,边推开房间门。

  “小仙尊,任小姐给了我一个法器,你想看看吗?”问出口的话没能等到回应,纪桓抬起头来,才发现房间内已是空无一人。

  他紧起眉心,朝着房间深处走去。

  床榻和坐位上都已经冷了,人应该是在他出去后不久,便离开了房间。

  纪桓在屋内寻找了一圈,才在地上找到了一张写着‘后山见’的纸条。

  ……

  “明日另一个要上场夺魁之人,是一个戴着斗笠的男人,我们的人打听过,没有人见过他真实的容貌。”

  陆云琛忽然间想起了一个不久前还见过的熟人:“很厉害?”

  “这人招招带着杀意,每次都是奔着取人性命去的。”

  “近日比试,我未听闻擂台上有仙门弟子重伤。”

  “每次那个斗笠人要夺人性命时,周围就会发出一声诡异的铃响,那人听到声音,都能停住攻击。”回禀的弟子说到这里眸光一沉,“哪怕强行收招会伤了他,他还是会在铃响下停手。”

  “我知道的。”

  “主擂台上还设了杀阵。”

  在这个消息下,陆云琛眼中波澜不惊,好似早就已经猜到了姬临雪花费那么多心思,会在背后做些什么。

  玉衡仙宗的弟子看着陆云琛无声地张了张嘴,又急忙低下头,等待陆云琛接下来的吩咐。

  “先上场的是谁?”

  “垣长老。”

  “知道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不用你们操心了。”

  弟子怯声道:“那宗主何时回仙宗?”

  “快了。”

  等玉衡仙宗的弟子离开,一股刀气直逼陆云琛的咽喉。

  这一击未能伤到陆云琛分毫,出手伤人者反倒被几道剑气钉在了地里,鲜红的血液从四个血洞里汩汩而出。

  陆云琛曲起单膝蹲在登阙的跟前。

  “这些日子看够了吗?”

  登阙咬牙切齿道:“我家主人真心为你,你却为了自己的前程,不惜把他当做你的垫脚石。”

  “云雾窟副窟主在浩天门和万圣灯会这两件事后,声望极高,若垣珩天失手杀了纪桓,我是可以名正言顺回到玉衡仙宗,还能越过我师姐,登上宗主之位。”

  陆云琛弯起唇角,那双平日里柔情似水的眼眸,唯有彻骨的寒意:“纪桓能为大业而死,不亏。”

  登阙强忍着痛楚厉声问道:“你重伤后根本没有失忆,是不是?”

  “对,都记得。”

  “你为何要骗他?”

  陆云琛笑了笑:“不骗他,我又怎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

  闻言,登阙想要站起身来为纪桓出气,那没入他四肢的剑气又往泥土中没了没,疼得他冷汗直流,却还是对着陆云琛啐了口吐沫:“卑鄙小人,主人对你掏心掏肺,你还能狠心这样算计他。”

  陆云琛嗤笑了一声道:“谁让那张脸,看着就让我无比恶心呢。”

  “是吗?”

  听见纪桓声音的那刻,陆云琛眼中如同一潭死水。

  他背对着纪桓无声地轻叹了一声,站起身掩上了那副无辜的表情。

  “你误会了,是登阙先伤我在先,我才无奈自……”

  话音未落,纪桓拔刀挥出了一记刀气,陆云琛轻盈一跃,已经站在了不远处的树梢上。

  他轻蔑地看向纪桓:“都听见了?”

  “既然陆仙尊想起来了,现在是否可以回答在下之前的疑问?”

  “山神新娘是我毒傻的,本来想让她死在浩天门的围堵下,可少了你这枚棋子,我又怎能恢复全部实力,所以只能委屈自己,和你们这群蠢货混在一起。”

  “逼死那些孩子,是为了我吗?”

  陆云琛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还真是擅长自我感动,那群又聋又瞎的孩子,留下来只会给我添麻烦,哦,我还顺道杀了,那几个被困在兽苑里生子的大妖,几个被关疯了的野兽,救出来只会浪费我的时间,只是那把火还是没把兽苑烧干净,竟还能活下那么多小拖油瓶。”

  纪桓紧握的双拳已经滴出血来。

  “为什么?”

  “纪桓你想救的那个陆云琛,早在见第一面时就已经死了,我只是从炼狱里爬出来的一只恶鬼。”

  话音刚落,一个法阵从天上落了下来。

  陆云琛没有躲开,而是任由自己困在了法阵当中。

  不多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林中窜了出来,双手捏诀,把没入登阙四肢的剑气硬生生逼了出来。

  陆云琛看清来人,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眸,难得露出了一瞬的错愕。

  他冷笑了一声:“师弟,你也要跟我作对吗?”

  栾承刑道:“纪桓,先带着登阙走。”

  “他给我惹了那么大麻烦,以为还跑得掉吗?”

  陆云琛刚说完,几道剑气朝着登阙的要害处奔去,惊得纪桓和栾承刑急忙用全力抵挡。

  待纪桓护着登阙消失在黑暗里,陆云琛垂下眼帘,只是一挥手的工夫便已扯开了围绕在周边的法阵。

  他一个纵身落到了栾承刑的跟前,吓得栾承刑跌坐在地上。

  “云雾窟之人,大多无法在人界立足,往后行路艰难,一切当谨慎小心。”

  栾承刑见陆云琛不打算伤害自己,连滚带爬地站起身来:“用不着你来假惺惺,你把我师兄藏到哪里去了!”

  陆云琛笑了笑:“回不去了,要早醒了一点,很多路,我不想选的。”

  “什么意思?”

  “不重要了,你就当我是杀了陆云琛后,夺舍的恶鬼吧。”

  说着,陆云琛转身离开。

  从今日起,原本相交的路,将各不相干。


第一百二十七章 疯子

  在后山撕破脸后,纪桓坐在房间内一夜未眠。

  合上眼睛的每一分每一秒,不是这段时间与陆云琛相爱的点点滴滴,便是在树林中如同利刃的话语。

  他分不出空闲去思考陆云琛这样做的原因。

  这一夜,登阙一直坐在纪桓的身边,千言万语最终化成了一句:“主人,换个没有人知道我们的地方重新生活吧。”

  纪桓眼底那一层乌黑写满了疲惫,平日里亮晶晶的眼眸,而今反倒成了一潭死水。

  “云雾窟不能散。”

  “你对云雾窟没有责任的。”

  纪桓合上眼长叹了一口气:“我有,在栾兄他们有能力独当一面前,我会撑起云雾窟。”

  说着他正对向登阙:“你呢?你想怎么选?”

  “主人去哪,登阙就跟着主人去哪。”

  “真正的七少已经死了,我不是他。”

  登阙微愣了一瞬,不久像是反应过来什么般,往纪桓跟前一跪。

  纪桓起身想要去拉他,手在半空僵了半晌,才缓缓收回,他垂下眼帘轻笑了一声:“有意思,我护的陆仙尊不是陆仙尊,你忠的七少不是七少,连我自己都一根筋,又有什么资格来劝你……”

  他转过身,失魂落魄地朝屋外走去。

  登阙见纪桓要走,起身要去追人,纪桓刚走到屋外,身体一软便晕在了陆云琛的怀里。

  有了后山树林的事,登阙对陆云琛满是敌意。

  他拔出身上的佩刀便要动手。

  陆云琛只是瞟了他一眼,他便定在原地难以动弹。

  “你现在的实力和纪桓之间差距太大。”陆云琛将昏过去的纪桓抱在床上。

  被定在原地无法活动的登阙咬牙切齿道:“你还想做什么?”

  “我要回玉衡仙宗了。”

  “关我们什么事!”

  陆云琛从怀中掏出一本书皮都未干的术法放到桌子上:“依照这个练,虽说不能与中上层的修真者相较,至少他的后背可以交给你。”

  登阙怒瞪着站在一旁的陆云琛:“惺惺作态!我不要你的东西!”

  “想一直做个谁都护不住的废物吗?”

  “你别妄想哄骗我们照顾你的师姐师弟,等这里的事情结束,我会劝主人离开云雾窟。”

  不知是哪句话触及了陆云琛的神经,他一挥手直接把登阙掀翻在地。

  眼前人弱小若蝼蚁,任谁都可以踩上一脚。

  陆云琛踩住登阙的后背,冷笑了一声:“那么有能耐,冲破我的束身咒站起来反抗啊。”

  看着倒在地上的登阙神情扭曲,他拼命从地上站起身来,可灵魂偏偏向刚寄居在这具躯壳之中,无论怎样用力,却连一只手指都动弹不得。

  陆云琛用脚替登阙翻了面,正视上那双怨毒的眼神。

  “出了云雾窟,他不只要自保,还要顾虑你的安危,做奴才太久,连利弊都思考不清吗?”

  登阙虽恨极了陆云琛这副将众人视作蝼蚁的眼神,却不得不承认出了云雾窟,纪桓眼下身处漩涡之中,稍有不慎,便被搅得粉身碎骨。

  云雾窟随时责任,可围绕在云雾窟周围的结界,便可保他们长久的安稳。

  见登阙不再嘴硬,陆云琛松开脚:“他一直都希望你除却他,还能找到其他的意义,纪桓不会在这个地方留一辈子的。”

  “为什么?”

  因为在那个遥远的地方,还亮着万家灯火,等他回家。

  陆云琛没有回应,只是想到纪桓说起一家人凑在一起和和美美过节时,那闪着光亮的眼睛。

  他偏过头贪恋地看了一眼仍在昏迷中的纪桓。

  “抱歉,我的一生太短了。”

  尾音落地,房间里早已没了陆云琛的踪迹。

  登阙感觉浑身一松,僵着的身体才完全瘫在了地上。

  不多时,他起身去查探纪桓的情况。

  见纪桓只是睡着了,才不由松了口气。

  这一觉纪桓睡得很长,醒来时已是午后,他看着折射进窗户内的太阳,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比试开始了吗?”

  “主人还要上台?”

  纪桓弯下腰套起靴子:“一个小小的失恋而已,我不会让它搅乱我之后的计划。”

  登阙眼见劝不了纪桓,也不再执着,紧紧跟在纪桓身后向主擂台赶去。

  高台上,垣珩天满身是血的四处逃窜。

  数十道剑气却不依不饶紧跟其后。

  纪桓被结界隔绝在外面,他站的位置与主擂台相隔甚远,哪怕是这样他还是一眼就忍住了认出了与垣珩天对战的是谁。

  “你们云雾窟未免也欺人太甚了!不过是普通的比试,何至于要取人性……”

  一道剑气穿过那说话人的咽喉,那身影本已飞到了半空,却瞪圆了双眼,摔落在地。

  观战的人群纷纷哗然。

  甚至于有人在这样的场面都坐不住了,起身想要离开,却发现整个比武场已经被结界围住。

  明明是姬临雪想要在此处瓮中捉鳖,可现下他们自己才是真正的困兽。

  “我与你们云雾窟无仇无怨,这位道友何必要咄咄逼人。”垣珩天早已疲于应付对方的攻击,身上全是大大小小的伤口,发丝被汗液浸透。

  “你说得对。”

  突然两道剑气穿过垣珩天的脚踝,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痛楚,双腿便一软,直接跪在了陆云琛的跟前。

  脚筋被挑断了。

  下面的看客瞪大了眼睛,从未想过云雾窟的手段会如此凶残。

  垣珩天茫然地看向陆云琛。

  直到对方轻松挑断他脚筋的那一刻,他才反应过来陆云琛本可以十招内夺走他的性命,却偏偏要像猫戏弄老鼠一般去逗弄他。

  陆云琛取下脸上的面具,那张清俊的眉目,惊得垣珩天久久说不出话来。

  “现在垣长老应该知道你我之间的仇怨了吧?”

  垣珩天苍白着脸,急忙向陆云琛的方向爬:“都…都是误会,你去了魔族之后,我…想救你的,可玉衡仙宗……啊!!!”

  他话还没说完,用来握剑的手,被陆云琛直接斩断。

  鲜血沾染上陆云琛俊秀的眉目,他唇角上扬,不达眼底的笑意,让他周身都仿若被寒气包裹。

  “疯了,陆仙尊疯了!”垣珩天握着不断往外冒血的手腕,嘴里喋喋不休。

  所有人都以为,陆云琛做到这种地步,终究会看在同一个师门的情分上给垣珩天一个痛快。

  未料到,他只是漠然地站在垣珩天对面,用数十道剑气将垣珩天身上的肉一片片削下,直至垣珩天没了呼吸。

  他合上眼帘,挥出最后一道剑气将垣珩天的元神撕裂。

  围绕着主擂台的结界打开。

  面对那个浴血的疯子,无人敢上前一步去训斥他的所作所为。

  陆云琛双手在滴血,无人知道刚开始问天阁设下的杀阵有没有伤到他分毫。

  “姬阁主好久不见。”

  姬临雪低下头,强撑着脸上的笑容:“好久不见。”

  “不知姬阁主对我今日的所作所为有异议吗?”

  “陆宗主处理门中私事,姬某到底是外人不方便插嘴。”

  陆云琛轻笑了一声,将手中的鲜血抹在了姬临雪的脸颊上:“真会说话,都让我找不到借口杀你了。”

  姬临雪一直僵着脸上的笑容,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

  他缓步走向玉衡仙宗跟前。

  “你们中间有想陪着前宗主一起走的吗?”

  人群中鸦雀无声,陆云琛立在原地笑了起来,许久,他用冰冷的嗓音念出一个个名字。

  在那些被拘的黑暗里的日子,他一遍遍重复着至亲之人从被陷害到惨死的场面,一遍又一遍,那些刽子手的脸,每一张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当看着那些被喊出名字的玉衡宗门弟子一个个倒下时。

  没人知道,一个杀疯了的陆云琛,接下来会将屠刀挥向哪一个人。

  恐惧者,从人群中冲出来一个想要对陆云琛动手的男人,却被陆云琛的剑气钉在了地上。

  陆云琛偏过头,对上那些诚惶诚恐的嘴脸:“是不是我肃清师门打扰到诸位了?”

  见无人敢言,陆云琛继续麻木地处理着参与绞杀阮湉的弟子。

  看着横在地上的尸体,鲜血已经浸透了陆云琛的血面。

  就连一直以来为陆云琛效力的弟子,全程都低着头不敢动弹。

  “垣长老与以下几位弟子设计杀害阮宗主,其罪当诛,我现以新宗主之名,肃清玉衡仙宗,今日所为,有谁不服。”

  眼前一片寂静,陆云琛冷笑了一声,朗声道:“玉衡仙宗现任宗主陆云琛,日后还望与在场诸位好好相处。”

  站在结界外的纪桓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

  在这一刻,一直以来困扰纪桓的疑问统统解开了。

  他有想过撼动结界去阻止陆云琛的所作所为,可在看清一切以后,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登阙,我们回云雾窟吧……”

  登阙俯身道:“是,主人。”

  纪桓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主擂台上血肉模糊的尸体。

  书中寥寥数字,却是陆云琛亲身体验过的痛苦。

  甚至于在更多无法窥见的地方,那个人一直身处在地狱之中。

  他理解,却无法苟同。

  不会去阻止,也不会说什么放过他们的屁话。

  却从此刻开始明白了他与陆云琛本就不是同路之人。

  作者有话说:

  先恢复日更三千字,等状态完全好起来,在继续六千字,谢谢大家这段时间的支持和鼓励,感谢

  感谢在2023-12-13 23:05:31~2023-12-14 23:54: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ll.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二十八章 隐秘之地

  十年,冬。

  大雪一连下了三天三夜。

  去主殿的路上,厚厚一层积雪上叠满了密密麻麻的脚印。

  亭亭玉立的小姑娘带着厚厚一沓书信,不断搓揉着泛红的双手,踩着眼前的脚印向主殿走去。

  “知之你总算来了。”

  两个愣头小子带着一众内门弟子站在主殿外,谁都不敢上前去敲门。

  “师尊一直都没出来吗?”

  其中一个个头的稍小的男孩子缩在晗褚后面:“三天了,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闫知之举起拳头给了少年脑袋上一拳:“那你不会进去看看吗?”

  “知之姐,我不敢嘛。”

  闫知之狠狠瞪了一眼少年,拿着手中的信件轻叩了两下门扉。

  迟迟未听到屋内有动静,她轻叹了一口气,对着围在身旁的几人摆了摆手,待几人会意离开,她才推门而入。

  四处散乱的书卷,让人都不知道怎么迈脚。

  闫知之化作小白兔的模样,踩着一节节书卷跳到了屋子内。

  “谁进来了。”

  主殿的深处传来陆云琛沙哑的声音。

  ‘噗——’

  仅有巴掌大的小兔子,化作了十五六岁的少女模样:“是我,纪洞主送了信过来,师尊现在要看吗?”

  “放在桌案上吧。”

  “知之不可以把信直接交到师尊手里吗?”

  久久没听到主殿深处再有回应,她头顶白色的耳朵沮丧地搭在幻化出来的人耳两边,将信压在了镇纸下方。

  “我放好了。”

  “嗯,出去吧,我会看的。”

  硕大的屏风,把主殿的另一端遮得严严实实,闫知之向屏风那边踮起脚尖。

  突然身下的竹简忽然间像是拥有了生命一般,直接把她带到了门口。

  她紧抿着双唇,不放心地看了一眼身后,缓缓退出了主殿。

  殿内。

  陆云琛将前襟沾满血污的衣袍脱下放在一旁,从橱柜了寻了一件干净的衣物后,才走到铜镜前整理散乱的长发。

  镜中人比十年前更为消瘦,苍白的脸色显得唇边的血迹更为惹眼。

  他用水擦拭掉唇边和指节上的血迹后,才拿起了压在镇纸下的信件。

  如同十年间每一次收到信后一样,满怀期待地打开信封。

  信中除去那套古仙法的翻译外,没有一个问候。

  他攥着信封自嘲地笑了笑。

  手指轻轻拂过那熟悉的字迹,就这样看了很久很久,才提笔写下了那封回信。

  ……

  “洞主,玉衡仙宗把你之前翻译过去的术法,写好了批注寄回来。”

  玉楹把信件递到了纪桓的跟前:“每次洞主寄过去的术法,陆仙尊都会亲自试一遍,把该如何改良,适合怎样的弟子修炼写一遍寄回给您,我看是挺有心的。”

  纪桓淡淡一笑,拿过信件并未做过多的回应。

  他回山时,才知道陆云琛已经回来过一趟。

  陆云琛没有再掩饰自己的真实身份,把云雾窟的洞主之位在他不知情的状况下交托在他手中。

  却留下了他原先要赢给陆云琛的剑,还有那一堆用外文写成的手稿。

  只带走了晗褚和小凤凰。

  自那次翻脸后,他一直没有与玉衡仙宗联系,只是偶尔在玉楹下山采买时,听到一些关于玉衡仙宗的消息。

  陆云琛回去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肃清了师叔一派的弟子,手段残忍,至今仙门提起陆云琛,都说他名为仙尊,实则近乎妖魔。

  可同时玉衡仙宗的百姓在垣珩天师徒多年的剥削和压迫下,得意喘息,除了日常的店铺的租金外,无须再向玉衡仙宗供奉钱财,玉衡仙宗还会根据当年的收成等,适当调整租金的加减。

  得知这些消息后,纪桓想了很久,在两人断交的三年后,让闫知之带着他翻译好的术法敲响了玉衡仙宗的门。

  从那时起,两人之间的书信往来便延续至今。

  纪桓近几次寄去翻译好的功法时,都想提笔写两句问候,可墨点落在洒金的纸张上时,两人而今的关系,不适合再说什么。

  “这次陆仙尊把术法的详解,应该能给练这个功法的弟子提供不少帮助。”

  纪桓摊开纸张:“信里只有功法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洞主您知道的,玉衡仙宗寄来的信件,一般都会由登长老先过目,要不我帮你去问问他?”

  纪桓浅笑着摇了摇头:“算了,我和玉衡仙宗宗主之间,早已无话可说。”

  玉楹深吸了一口气:“这些年陆仙尊行事过于激进,前些日子公然助力魔族大公主鹿清登上魔尊之位,视其他仙门于无物,问天阁召开仙盟联合写了百人声讨书送去玉衡仙宗,你猜怎么样了?”

  纪桓抬眸,听到这些离经叛道的事情不免来了兴趣:“怎么样?”

  “陆仙尊刚收到就烧了!”

  “那姬临雪如何?”

  “能如何?十年前陆仙尊在血染仙盟大会,姬临雪到头来屁都不敢放一个,现在又能怎么样?哪怕姬临雪去玉衡仙宗门口喊,以陆仙尊的脾气,一定会让他横着上来,竖着回去。”

  只要提到姬临雪那个渣男吃瘪,玉楹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

  纪桓想到姬临雪这几年看不惯他们,又干不掉他们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哪怕这两人十年间信件中只有术法的交流。

  可在气死姬临雪不偿命这件事上,却能做到出奇的一致。

  就算在这个世界待了十年,纪桓仍旧看不惯问天阁那副惺惺作态的模样。

  “对了,任迁和祁南枭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吗?”

  玉楹点了点头。

  纪桓长叹了一口气:“没想到祁南枭都这么落魄了,居然还有天命之子的光环罩着。”

  看着玉楹一脸疑惑地模样。

  纪桓浅笑道:“信我已经收到了,你回去休息吧,这段时间看顾玉兰山摧楼送来的新弟子,累坏了吧!”

  “不累,看着云雾窟越来越好,我也很高兴,要是陆仙尊和晗褚他们还在,那就好了。”

  说完这一句感叹,玉楹捂住了双唇,那双漂亮的眸子小心翼翼地看向纪桓。

  纪桓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嘴上说着理解陆云琛的做法,只不过大家道不同不相为谋。

  可两人刚分开的前两年,他连陆云琛三个字都听不得,有几次当着小兔子的面,还发了脾气,那双朱红色的眼睛可怜汪汪地看着他时,他才发现刚才的自己到底有多失态。

  渐渐地,能听人喊玉衡仙宗那位陆仙尊,却听不得有人提起往事。

  好在知道他们往事最多的,一个被他送去了玉衡仙宗,一个藏在这座山的某个洞府中修炼。

  除了帮忙送书信的玉楹,其他人就算知道纪桓和陆云琛的往事,都会避而不谈,免得惹得纪桓不痛快。

  一过十年,再听到这名字时,纪桓已没有了什么波澜,就像是谈起一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

  “主人。”

  登阙推门而入。

  玉楹正愁说错了话,进退两难,见登阙进屋,立马找了一个合适的由头,离开了议事厅。

  “怎么了?”

  “西北方,有座隐世已久的孤城现世了。”

  “什么隐世已久的孤城?”纪桓问。

  这个问题也难倒了登阙,他双眼真诚地看着纪桓,久久没说出话来。

  纪桓蹙紧眉心,半天没等到答案,不由轻叹了一口气。

  现在少了陆云琛在一旁讲解,每当提起一些仙门很久以前的秘闻时,每个人都是两眼一抹黑,哪怕很多事情都有听闻的栾承刑,也不一定所有事情都知晓。

  “属下听闻那隐世的孤城里藏有能一统仙门的珍宝,很多仙门和修仙者都往那边去了,主人要去看看吗?”

  纪桓道:“按照我阅览了那么多本书的经验来看,一般这种地方都很凶险。”

  “那主人要去吗?”

  “去,这种地方虽然凶险,但定会藏有意想不到的机缘。”

  “属下这就收拾行李陪主人一同前往那隐世的孤城。”

  纪桓抓住了登阙的手腕:“你还得留下来看顾云雾窟。”

  “可……”

  “我自己跑一趟就行,人多反而不太方便。”

  登阙看着纪桓一直没有说话。

  纪桓轻叹了一声,将登阙的脑袋无奈地推向了一遍:“你别这样盯着我看,不是我不想让你去,自从云雾窟稳定下来后,栾承刑一家人经常跑出去游山玩水,阮湉那边时好时坏,常需要人看顾着。”

  “要是连你都跟我走了,云雾窟大大小小的事务交给谁来处理。”

  “主人,非去不可吗?”

  “想去一趟,看看那隐世之城是个什么情况。”

  纪桓说完,眼见登阙一直看着他不说话。

  许久长叹了一声道:“修书让栾承刑快些赶回来,你陪我去隐世之城,你看这样可以了吗?”

  “好!属下现在就去准备行李。”

  纪桓看着登阙慌忙往外赶的背影,后背往桌案上一靠。

  十年时间,虽然没能把登阙这个张口主人闭口主人的毛病给扭过来,这人倒是越来越拧了。

  有时跟头倔牛似的,只要登阙想做的事情,时常不拒绝,也不同意,就盯着人不讲话。

  纪桓才开始也不能明白,登阙这样到底是什么意思,这样猜了几次后,才渐渐读懂这小子的意思。

  虽有时让人猜得头疼,可比起当初那个逆来顺受的模样,也算是一种进步。

  两人等栾承刑回到了云雾窟后。

  便启程前往了传说中的隐世孤城。

  那城的位置,在一个天边的小镇附近,整座城外有结界,内有毒雾,很难进到深处去。

  纪桓走进一家客栈,看见一二楼都坐满了人,向后退了两步。

  正打算瞅准时机离开。

  “纪洞主,好久不见啊!”

  纪桓脚步一顿,看着那迎面而来的男人,皮笑肉不笑地咧咧嘴:“请问你是?”

  男人也不觉得尴尬,眯笑着眼搂住了纪桓的肩膀:“墨庭苑,一个小仙门,数年前在擂台上见过纪洞主的英姿便久久难以忘怀,没想到今日有机会在这里与纪洞主相遇,不知纪洞主可否能赏脸与在下喝上几杯?”

  不等纪桓开口,登阙便举起刀挡在了他的面前。

  “主人身体不适,不方便饮酒。”

  纪桓蹙起眉心,故作不悦道:“你这是在做什么?是反了天不成?”

  登阙手中的剑迟迟没有放下,只是紧抿着双唇不再言语。

  “你这样我会怎么敢带你出门。”

  “属下只是关心主人的身体,有错吗?”

  纪桓冷哼了一声:“你这样,我是没脸在这家店住下了,这外面可比不得云雾窟,你还想给本洞主得罪多少人。”

  两人一边吵一边往外走。

  待走出一段路后,纪桓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身后,见没什么人跟着,对着登阙竖起了一个大拇指来。

  登阙愣了一会,看着纪桓脸上的笑容,不确定地开口道:“主人刚才不是真的生气。”

  “不然呢?我就是想看看那座隐世的孤城,没有心思来这里交朋友。”

  登阙点了点头:“他们灵力低微,确实不适合走得太近。”

  纪桓张了张嘴,本欲和登阙解释,细想后却只是笑了笑。

  他不是看不上那些小仙门灵力低微,只是不喜欢他们那副趋炎附势的模样。

  陆云琛离开的前几年,纪桓也尝试过和那些名不见经传的小仙门接触,大部分都不会想着为百姓谋福祉,只是想鼓动着云雾窟与大仙门一较高下。

  嘴里抱怨着没能占到好的资源,所以希望借着云雾窟这个后起之秀的名声,为自己谋取更多的利益。

  从那个时候起,纪桓明白了陆云琛说过的话。

  只可惜回首时,身旁再也没有那个可以容他去抱怨的人。

  “纪仙友也来了。”

  纪桓循声望去,只见姬临雪白衣飘飘宛若一副谪仙模样立于不远处。

  他看着姬临雪皮笑肉不笑地挥了挥手。

  “多年未见,纪仙友的气势不减当年。”姬临雪缓步走到了他跟前,唇角微弯,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容。

  纪桓浅笑道:“多年未见,姬门主还是人模狗样。”

  跟在姬临雪身旁的弟子气得捋起袖子便要冲上前来,却被姬临雪抬手拦住。

  “没想到,那么多年过去了,纪洞主还是喜欢说笑。”

  “谁让姬阁主喜欢凑过来听我说笑呢。”

  哪怕像姬临雪这样平日里情绪调控的很好的人,都难免在纪桓的话语中脸色越来越难看。

  纪桓走上前去拍了两下姬临雪的肩膀:“我这人一向是不会说话的,往后姬门主若是没那么大度,远远地看见我,还是绕道的好,免得到时候又忍不住刺姬门主两句。”

  “只是我没想到纪洞主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你能来,我就不能来吗?”

  姬临雪浅笑道:“非也,只是我以为纪洞主这辈子都不会踏足有陆仙尊在的地方。”

  听到姬临雪提起陆云琛,饶是纪桓再懂得隐藏自己,此时也不免沉下了脸。

  姬临雪长叹了一口气:“我听闻当年纪洞主为了让陆仙尊能够掏出魔族,在中间可是出了不少力,怎么就能闹成现在这样呢?”

  纪桓听得出来,姬临雪看似是在说他和陆云琛之间的关系,实则是在点出他魔族七少身份。

  换作十年前,纪桓被戳破,哪怕早有准备,也会露出几分慌张。

  可而今掌管云雾窟多年,虽有玉衡仙宗这个行事乖张地在外顶着枪炮,但云雾窟接收了太多半人半妖的弟子,还是有一些麻烦会主动缠上云雾窟。

  纪桓应对过数次,而今面对姬临雪的话里有话,眼底掀不起一丝波澜:“仙侣分手后,老死不相往来这种事,像姬阁主这样只懂得玩弄人心的人,是看不明白的。”

  “纪洞主和陆宗主……”

  “大家都知道的事,姬临雪你就别装作一副惊讶的样子了,多一点真诚,少一点演绎,说不定下次见面,我跟你说话还能好听点。”

  姬临雪轻笑了一声:“纪洞主和陆宗主的情事,在下确实早有耳闻,可惜你们在这里是碰不上了。”

  他说到这里,眼角余光打量着纪桓的神色,迟迟未见到有纪桓脸上有他想要的反应,他双眼微眯,继续往下说道:“昨日陆宗主便独自进入了隐世孤城,要是纪洞主早一日过来,我们说不定还能坐在一起饮杯仙酿。”

  纪桓浅笑道:“与我何干?”

  说着,他偏头看了一眼登阙,径直向前走去。

  问天阁的弟子伸长脖子看着那对主仆远去的背影,紧起了眉心。

  “他对这件事一点反应都没有。”

  姬临雪嗤笑道:“不见得,我看这反应可一点都不小。”

  等与姬临雪师徒拉了一段距离后,登阙回头看了看身后。

  “他们没跟过来。”

  纪桓冷冷地应了一个恩字,脚步一刻都没有停下。

  待在镇内寻了一个僻静点的住处。

  纪桓才停住了脚步。

  “今日就住在这吧。”

  登阙点头,跟在纪桓身边,一前一后进了门。

  “那孤城挺凶险的,听说问天阁的弟子一连进去了八个,没一个从能从那里走出来的。”

  “陆仙尊也进去了,以陆仙尊的道行,相信不久便能探清浓雾里的情况。”

  “不好说,这地方悬得很,说不准那陆仙尊现在已经死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冰雪之下

  听到屋内的谈论,纪桓脚步一顿朝着说话的几个人看去。

  他们身上穿着便装,背上都背着剑。

  看模样应该是听到隐世之城的消息后,前来凑热闹的散修。

  纪桓招呼店内的小二温了一壶热酒送了过去,其中一人抬起头真正对上了他的目光。

  “你该不会也是来找隐世之城的道友吧?”

  听着对方应该不认识自己,纪桓敛上笑意,用眼神示意登阙先行上楼休息。

  登阙抓住了纪桓的手腕,不安道:“主人?”

  “没事,你先上去,我就和他们喝两杯酒就回来。”纪桓说着轻轻拍了两下登阙的手背。

  “是。”

  纪桓见登阙离开,招呼小二又炒了两碟下酒菜。

  坐在对面那个看起来五十多岁的男人,捏着手中的花生米,眯笑着眼,眼角两边几大条褶子笑得挤到了一起去:

  “哟,你小子还挺上道的。”

  “刚进门就瞧着几位投缘,想吃什么诸位可以再点,今日这桌都挂在我的账上。”

  男人笑着将一粒花生米丢到了嘴里:“我可不信这世上有白得的好处,说说看,小公子想要从我们这里得到些什么?”

  正在这时纪桓刚才命小二温好的酒水端了上来。

  他起身为在座三人满上了酒水。

  “也没什么,就是想听听有关隐世之城的事情,还有你们刚刚提到的陆仙尊。”

  几人不知道纪桓的身份,看他模样生得贵气,身上的黑色劲装下带着用金线勾出的暗纹,只把他当做了对仙门秘事感兴趣的贵公子。

  大家互相看了一眼,不跟纪桓客气,把挂牌上的那几道肉菜都点了上来。

  “这隐世之城啊,是五千年前就是消失的一座城镇,背靠着仙史上的古仙门穹顶,穹顶你知道?”

  纪桓浅笑着摇了摇头。

  男人又道:“穹顶是当初最靠近真神的仙门,可能就是因为触及了真神,穹顶和隐世之城在一场天罚后,就消失在了这个世间,按照仙史记载,在穹顶消失后,四散的灵气变得越来越稀薄,再过个几百天,再想寻仙问道,永葆青春可就难咯。”

  “就现在这些有威望的仙尊,到那时都得死在天劫下。”

  “可不是吗?你看这些大仙门刚听见隐世之地出现就急了,我还以为陆云琛是个淡薄的,没想到进去的还挺急。”

  “听说他快劫变期大圆满了,人界的灵气,能够他到化真吗?”

  另一个看上去只有三十来岁的男人,咂着嘴,摇了摇头:“我看难,不过也正常,你看他才几岁就劫变了,我都听说了,像他这样的修炼有违天理,照这个架势走下去,必定得爆体而亡。”

  纪桓手中的酒杯在他的掌力下被捏得炸开。

  惊得讨论热烈的三人不约而同回过头来,他垂下眼帘,拿起一旁被热水温过的帕子擦了擦指节上的酒渍后,掏出了两锭银子往桌上一放。

  旁边的男人小声道:“这人该不会倾慕陆云琛吧?”

  “不会吧,现在修仙问道的,谁能看得上陆云琛。”

  纪桓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几个男人,他弯起唇角,偷摸弹了一个石子过去,那放满酒菜的桌子裂成了两半。

  他们慌张站起身来环顾着四周。

  此事的幕后黑手却像个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缓步朝楼上走去。

  “主人。”

  纪桓轻叹了一口气:“这么冷的天,怎么就在门口等着?”

  “那几个看起来穷凶极恶的,属下担心他们会讹诈您。”

  纪桓都被登阙这番话给逗笑了。

  当初他还是个废柴的时候,都能在带着陆云琛在魔族那群怪物手下过活,而今能力超越当年百倍,还能怕了楼下那几个金丹期的散修不成。

  “有点杞人忧天了,十年了,你都没能感受到我身上的个人魅力吗?”

  登阙沉默了一会:“就怕遇到小人。”

  纪桓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小人有什么可怕的,除了我自己愿意外,他们还能骗到我不成?”

  “可陆云琛就骗了主人你。”

  纪桓一顿,无奈地浅笑道:“那么久以前的事,现在还记得呢?”

  登阙紧抿着双唇不说话。

  “之后总要遇见的,更何况我们那么多年以来一直都有书信来往,比起跟其他仙门的关系来说,与玉衡仙宗都可以说是兄弟盟了。”

  客房的另一边,小姑娘竖起白色的兔耳朵紧贴着墙边。

  脸上的窃喜拦都拦不住。

  “纪哥哥心里还是有师尊的。”

  晗褚怀抱着手臂,得意地扬起下巴:“我就说了,把这间客栈租下来准没错的,小纪师父那么多年都不愿意参和仙门那些破事,肯定得把那些人都避开,你看这叫作什么,请君入瓮。”

  鸣椿轻轻戳了一下晗褚的手臂,怯声道:“师兄,师尊不说是我们行事不要打扰到纪师尊吗?”

  “师尊那是口是心非。”

  “要是师尊从隐世之城出来,知道师兄背着他做了这些,你看他会怎么罚你。”

  晗褚蹙起眉头,看着小凤凰平常在陆云琛面前唯唯诺诺,平日里他带着小兔子偷偷下山,这小混球还要跑到师尊面前参他一本。

  一时间心里便来了气,幻化从鱼尾往小凤凰腿上一扫。

  小鸟现在也学聪明了,立马变成小肥啾的模样,扑腾着翅膀,圆鼓鼓的小脑袋对着晗褚得意地摇晃了两下。

  “你这只臭鸟!我是在帮你父母和睦,免得你只能做个小孤儿。”

  晗褚硕大的尾巴把房间里的东西都打翻了。

  鸣椿靠着身子小,行动灵活,每一次都轻松躲避开了晗褚的攻势。

  “定。”

  小鸟突然僵在原地,直线坠落在了地上。

  晗褚眯起眼睛,将尾巴往鸟的身上一搭,双眼满意地微眯成了一条线。

  “跑呀,臭鸟,现在还想跑到哪里去,你给我安分一点,要是被隔壁听见了动静,你就完蛋了。”

  小凤凰闪着翅膀,啾啾啾地叫个不停。

  晗褚笑着绕了绕耳朵:“反抗没用,我可听不懂你的鸟语。”

  闫知之瞪了两人一眼,怒嗔道:“你们两个小声一点,我都听不见对面在说什么。”

  “那么想听见我们在聊什么吗?”

  闫知之的耳朵仍贴在墙面上:“有点清晰啊,纪哥哥说的话也有点奇怪,不会是发现我们了吧?”

  想到这里,闫知之摇了摇脑袋,眼角余光刚瞥见站在屋外的两个人。

  站在凳子上一个不稳,直接从凳子上跌坐在了地上。

  纪桓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那三双无辜的大眼睛,一时间都不知道说点什么才好。

  登阙道:“主人,我就说了人世险恶。”

  “你们几个帮我从群演那里把钱要回来。”

  闫知之推搡了一下晗褚,晗褚用尾巴把小凤凰扇回了人形。

  个头还没有闫知之高的小屁孩,眼泪巴巴地看向他的师兄师姐,终于明白了人世险恶究竟是什么样的四个字。

  晗褚道:“还请师弟,请务必把小纪师尊的钱要回来。”

  闫知之一脸真诚:“师弟你可以的。”

  鸣椿瘪起嘴,委屈巴巴地红了眼睛:“你们就是趁着师尊不在,就欺负我!这明明是你们的主意,我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要受罚。”

  晗褚无奈地一摊手:“正因为你什么都没有做,而我们可是为了师尊未来的生活出了不少力的。”

  “等师尊回来我要告诉师尊,你们故意把纪师尊给骗过去。”

  “哟哟哟,等师尊回来,我告诉师尊你又要哭鼻子了。”

  纪桓站在原地,脑袋都快要被这群兔崽子吵得炸开了。

  他都想象不到这些年陆云琛带着是靠着什么把这三个混世魔王给带大的,毕竟他们加在一起,能比云雾窟一个山的孩子都热闹。

  登阙低声道:“主人切不可心软。”

  纪桓微愣,而后浅笑道:“不会再回头了。”

  鸣椿走到纪桓面前,想要开口询问是不是一定要把酒钱给要回来,话到嘴边又变成了长久的沉默。

  他小心翼翼地往外挪,好不容易走到木栏边,伸头往下面看了一眼,看着地下除了那张破掉的桌子外什么都没有剩,又小跑回了房内。

  “师兄,那…那些人都跑了。”

  晗褚倒吸了一口凉气:“那有点麻烦了,小纪师父要不然就等师尊从隐世之地回来,你亲自跟他讨吧?”

  纪桓没忍住白了晗褚一眼:“硬拽红线这种无趣的招数,你还没玩够吗?”

  “附近都没有能住的地方了,附近农户对仙门多有反感,仙门弟子拿着钱都未必能住进去,客栈里基本上多的是想要巴结云雾窟的,所以这里对小纪师父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住处。”

  晗褚收起鱼尾,缓步走到纪桓面前:“等师尊回来,我们就会同师尊一起进入隐世之地,到时候小纪师父的损失,由师尊赔给您。”

  “而这间客栈,就算是我们三个小徒弟为了尽孝心特意为你包下的。”

  纪桓道:“不管我吃什么用什么,你们全包?”

  登阙在一旁不安地唤了一声主人。

  纪桓浅笑:“别担心这里都是熟人,又不是什么虎狼窝。”

  晗褚道:“小纪师父明白就好,你二人在这里的吃穿用度,玉衡仙宗全包。”

  “你说的话算数吗?”纪桓问。

  闻言,闫知之赶忙上前,双眼巴巴地盯着纪桓点了点头:“算…算数的,要是师尊知道你肯住下来,他也一定会很高兴的。”

  多年不见看着这个亭亭玉立的小姑娘,纪桓心里什么脾气都没有了,他抬手敲了一下闫知之的额心,

  “还故意花钱让那些人嚼陆云琛的舌根的。”

  闫知之瞪大眼睛:“我们怎么可能出钱让人说师尊坏话,当时看着他们是些道行不高的散修,又怕你们认为这客栈没什么让待在才故意让那些人坐在那里,才想着花点钱制造一下这里还有其他人在的假象。”

  “纪哥哥那些人都说师尊什么了?”

  纪桓沉默了片刻,浅笑着摸了摸闫知之柔软的大耳朵:“算了,都不重要了。”

  “他们说师尊坏话,纪哥哥会生气吗?”

  纪桓也不知道当时有没有生气,可确实把对方的桌子给劈了。

  闫知之抓着纪桓的衣服下摆轻轻晃了晃,红色的眸子怔怔地看着他:“会不会嘛。”

  “……不会,陆云琛对我而言早已无关紧要。”

  小兔子紧抿着双唇,原本捏着纪桓衣摆的手渐渐松开。

  她不知道当时在问天阁的时候,这两人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被纪桓送到玉衡仙宗前,问过许多次原因,纪桓永远只会说如果有她在这边陆云琛也许会好些。

  从那个时候起,纪桓就不再会眯笑着眼喊那个人小仙尊了。

  这些年,她也试过从陆云琛口中去打听当年的事情。

  陆云琛只回答过一次,说是他负了纪桓。

  “我不是你们最亲近的人吗?”

  闫知之双眼里闪着泪花,毛茸茸的耳朵委屈地垂在脸边。

  “我和他的事情,会影响到我们之间的情谊吗?你会因为我不再与他走近,就跟我不再来往了吗?”

  闫知之摇了摇头:“纪哥哥,我真的很怀念我们三个人在一起的日子,是不是当初不建立云雾窟,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

  纪桓深吸了一口气。

  只要不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解释清楚,很难去跟这些人说明白为何结果并不圆满。

  这层关系一开始就遍布着密密麻麻的裂缝。

  那时纪桓被书里美好的假象蒙住了双眼,又或是太会自欺欺人,所以当事情裂缝彻底碎开时候,付出的越多,就越无法接受那完美界面后残缺破碎的真相。

  纪桓想要去摸一摸闫知之的发丝,手停在半空,看着这个娇俏女孩子,才恍然想起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动不动就哭鼻子撒娇的小姑娘。

  “我先回屋休息了,你们几个少闹腾一些,这里比不得云雾窟,也不是玉衡仙宗,要是有仙门窥到你们的真身,给我或者你们师尊都会惹来麻烦。”

  说完纪桓看了一眼身后的登阙。

  两人重新选了一间与他们相距甚远的客房入住。

  登阙下楼吩咐店小二准备热水去,灵兽三人组把人围在中间。

  闫知之第一次冲到登阙跟前,大眼睛对着登阙一个劲地扑闪。

  只可惜登阙不解风情惯了,还没等闫知之把心中的疑问出口,登阙就毫不留情地推开了她的脑袋。

  “让陆云琛省省吧,别想再利用主人,云雾窟把秘术分享给玉衡仙宗只是想借陆云琛了解术法的用途和真伪,根本不是余情未了。”

  说完,登阙漠然地掠过闫知之他们的身边。

  走下楼时,回头看了一眼因为没有得到有用答案而抓狂的三人,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闫知之听见登阙的小声,竖起了兔耳。

  “你笑什么?”

  登阙抬起头看着闫知之,双唇无声地一字一顿道:“真、可、怜。”

  当年陆云琛血洗四少的府邸连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手段狠辣残忍。

  作为枉死者的妹妹,竟在帮仇人办事。

  闫知之捋起袖子正要冲下楼,便被晗褚一把拉了回来。

  “我的小祖宗,你打得过他吗?”

  闫知之不快道:“玉衡仙宗里那么多同门我害怕,我怎么可能打不过他,你看我不下楼去把那个讨厌鬼的脸给挠花了。”

  晗褚抓着张牙舞爪的闫知之,笑得一脸无奈。

  鸣椿安安静静地缩在一旁看着,就差让掌柜炒一盘新鲜的瓜子送上来。

  “你放开我,不然我以后再给你跟你下山去了。”

  听见这句话,小鱼立马将手收回。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小兔子要跳下去恼人时,清冷的男声从屋顶上传来。

  “闹够了吗?”

  闫知之吓得一个激灵,差点没从楼上滚下去。

  “……师尊。”

  “再有下次,我就送你回云雾窟。”

  闫知之紧蹙着眉心,急忙往房间跑。

  他们原先住的屋子里空无一人,她咬着下唇,不甘心地把除了纪桓住的那间外都打开了个遍,却没有看见一点踪迹。

  “师尊。”

  屋顶上已经没有了回应。

  鸣椿轻叹了一口气:“师尊一开始就说了,如果见到纪师尊不要打扰他,你们偏不听,你看现在好了,师尊都不回来睡了。”

  闫知之停在最后一间空屋前,眼底满是落寞。

  在遇见纪桓和陆云琛前,她已经没有了家人,已经想好了一只小兔子,能熬过一天是一天。

  他们给了她家,给了她安全感。

  却唯独再不会同时相伴在她身边。

  晗褚拍了拍闫知之的肩膀:“回去休息吧,今晚师尊应当不会回来了。”

  闫知之点了点头。

  在两人的陪伴下走进了房间。

  窗外面是茫茫大雪,纪桓手拉着窗子一脚,外面刮进来的寒风冻得他指节生疼。

  “主人,水来了。”

  纪桓放下了窗子:“辛苦了。”

  “这有什么辛苦的,你用热水擦擦身上,夜里睡起来能舒服些。”

  “我用内力也能避寒。”

  登阙道:“用内力的话,明天醒过来会很疲惫的。”

  “说得也是,那就随便用热水暖暖身上。”

  纪桓站起身来,卷起袖口将冻得发红的手指放到了温水里。

  “明日我们换个地方落脚吧。”

  登阙颔首:“属下明早就去寻找合适的住家。”

  “嗯,辛苦了,我也顺道打听一下,有关于隐世之城的事情,消息还是太少了,我还在考虑要不要跑一趟。”

  书里没有写过隐世之城。

  又或者说从上次的仙盟比试开始,现在发生的事情就已经和书里完全脱轨了。

  “主人是想看看隐世之城里,有没有东西能帮助你回去,是吗?”

  提起纪桓有可能要离开,登阙拧起了眉眼,望向他的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紧张和不舍。

  登阙是魔族专门培养出来服侍贵族的奴隶。

  从生下来开始主人就是天的想法便灌输在了登阙的脑海里。

  纪桓尝试过让登阙去接受不一样的东西,可主仆思想,为主而活已经刻在了登阙的脑海里。

  就连纪桓的五兄都劝过纪桓没必要在登阙花费心思,最优秀的魔奴早已把奴性刻进了骨子里,不是那么容易便能更改的。

  所以登阙对纪桓的依赖,甚至于倒不希望纪桓离开。

  每次纪桓翻译好的术法他都会认认真真地翻看一遍,生怕纪桓会突然从这个世上消息。

  纪桓浅笑道:“十年了,我到现在都没找到离开的方法,想来应该得在这待一辈子了。”

  “那登阙就一直陪在主人身边。”

  纪桓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笑盈盈地催促着登阙去睡觉。

  待登阙离开,纪桓才一脸疲惫地爬上了床铺。

  他闭上眼,身上盖着算不上厚实的被褥。

  本以为像这样一个连暖炉都没有的客栈,半夜说不定会被冷醒,可身体却意外地温暖。

  很快纪桓便在暖意下进入了梦乡。

  那人坐在屋顶。

  风雪覆盖了全身,也遮掩住了原先落在屋顶上的血迹。

  他好似感觉不到寒冷和疼痛,静静地注视着玄镜中的身影,冰晶覆盖在了他细长浓密的睫毛上。

  远远看过去,不像是活人,倒像是原先就放在房顶上的冰雕。

  翌日清晨,外面的雪已经比昨夜小了很多。

  纪桓迷迷糊糊醒来,发现就连露被褥外的双手都是暖的。

  他愣了片刻,急忙掀开被子跑到屋外。

  低头便见到灵兽三人组安静地吃着早餐。

  纪桓从二楼木栏上露出大半个身子:“你师尊呢?”

  闫知之咬了一口饼:“昨晚师尊是回来过一趟,但他跟我们说了一句话后就不见了,”

  “他没有进来?”

  鸣椿把嘴里的饼子咽下:“纪师尊你放心吧,来之前师尊就嘱咐过我们别打扰你,他不会过来的,现在也找不到住处,你安心住在这里就好。”

  纪桓死死地抓着木栏。

  昨夜他并未用内力暖身,难道真是用热水擦了擦手脚后,睡起来会暖和些。

  纪桓摇了摇头。

  就房间里的被子盖在身上都觉得冷冰冰的,他好像记得他的身体是从里到外满满温暖起来的。

  现在回想起了,那感觉就像是有一股暖流在体内流动。

  这种感觉很熟悉。

  之前陆云琛就算身受重伤,还是会在大雪天里用灵力使他的身体变得温暖。

  “陆云琛!”

  他回过身将门一扇扇推开。

  除了他们几个住过的屋子外,一点痕迹都不剩。

  “小纪师父,师尊昨夜真的没有回房间,我们几个一直听着动静呢。”

  纪桓蹙紧眉心:“我昨晚就想问了,为何你要叫我小纪师父,他要叫我纪师尊。”

  “师尊说,你每次将秘术翻译出来寄到玉衡仙宗,是想栽培我们,所以我们才……”

  鸣椿道:“明明是师尊说我们不是玉衡仙宗的人,他也不是我们的师父,只是托了纪师尊的嘱托,才决定教导我们,纪师尊不想看着三界生灵涂炭,妖一直被修道者压着起不来,师尊才同意教导我们的。”

  “每次纪师尊从云雾窟寄来的,都是我们几个的学费,要是哪天纪师尊不给我们交学费了,他就把我们统统丢回云雾窟去。”

  晗褚抬手打了一下鸣椿的头:“胡说什么呢,我们师尊是那样的人吗?”

  “可师尊就是这样说的。”

  纪桓僵在原地。

  他知道陆云琛把小凤凰和晗褚带走是别有深意。

  “陆云琛培养你们是为了振兴妖族?”

  晗褚道:“师尊要做什么,我们都不清楚,可他说过,若我们不够强,在只有强者的世道,必然会被更强的人吞噬,万圣灯会永远不会消失,不管再怎么改变,总会生出吞噬弱者的地方。”

  “只有强者的世道?”

  纪桓垂下眼帘,在他和陆云琛决裂之前,陆云琛似乎也问过的愿想。

  这些话和现在一样,却又不一样。

  “知之,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闫知之哭丧着脸:“……说什么,说闫知之你这样会被人做成□□的。”

  那两只耳朵又冒了出来,她抓着自己的耳朵:“啊!师尊只会一脸和蔼地跟我报菜名,太凶残了。”

  “没事,我没练好的时候,师尊亲自带我到镇上看来,活鱼宰杀到烹饪的全过程。”

  “师尊会这样吗?”

  鸣椿作为两人中天资最高的孩子,懵懂地眨巴着眼。

  两人不约而同看向鸣椿大喊了一声闭嘴。

  纪桓只是听着这几人描述,都能想到那个画面有多有趣。

  要是没有那些事情发生,他或许会陪在陆云琛身边……

  想到这里,纪桓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们早就已经回不去了。

  “陆云琛要去隐世之城做什么?”

  鸣椿道:“找穹顶,他说他回来一趟,安排我们仨接下来要做什么,在找到穹顶,他不会再出来了。”

  “那他应该还会回来一趟。”

  晗褚冷笑了一声:“不会了,他应该会直接回隐世之城。”

  “在看见你后,他觉得他无论能不能出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变故,只有你在我们身边,他便没有后顾之忧了。”

  “什么意思?”

  “师尊此行是怀着死志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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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又在意什么?

  陆云琛的决绝,出乎了他们所有人意料。

  坐在一旁的闫知之不禁有些发愣。

  许久眼中满是茫然地看向了身旁的晗褚:“师尊真的不要我们了吗?”

  晗褚紧抿着双唇,看着闫知之那双微微泛红的眼睛,不忍地低下了头。

  “我以为师尊看见小纪师父就不会走的,没想到还是……”

  闫知之没有说话,因为难过,显露出来的兔子耳朵无力地耷拉在了两边。

  她明明才是陆云琛和纪桓身边最亲近的人,可从云雾窟开始,却对他俩之间的事情一无所知。

  对于纪桓来说,小兔子就是他们从魔族捡回家里的小女儿。

  见家里的小女儿黯然失魂,纪桓心里不好受了起来,他揉了揉闫知之软趴趴的耳朵。

  “不管他去哪里,我会把他带回来的。”

  闫知之抓住纪桓的衣袖:“师尊回来后,我们一起回云雾窟好不好。”

  纪桓抚摸闫知之耳朵的动作在这番话下僵住了,他垂下眼帘,手掌渐渐收拢成拳。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纪哥哥。”

  纪桓弯起唇角,眼神中满是疲惫:“乖,接下来的事我会处理。”

  说完他偏头看向坐在一旁的小鱼:“晗褚,跟我上来。”

  晗褚先是一愣,对上纪桓的目光时慌忙地点了点头,跟在纪桓身后向楼上走去。

  进到房间,纪桓手一挥便合上了门。

  晗褚摸了摸门窗,浅蓝色的光随着晗褚手上的动作浮现出来。

  他惊诧地看向纪桓:“小纪师父,你那么快就可以熟练地运用术法了?”

  “别岔开话题,你心里应该清楚我叫你上来是为了什么。”

  晗褚抿起双唇,冰蓝色的眼眸无辜地看向纪桓摇了摇头。

  纪桓冷笑了一声,手指一点桌面,原本还站着的晗褚双腿一软,直接在纪桓面前跪了下来。

  当初只能近身作战的人,短短十年,便可熟练地操控各种不同的仙法。

  晗褚微愣,不禁开口感叹道:“怪不得师尊说小纪师父天赋异禀。”

  “行了,我让你上来不是为了听这些奉承话的,把你知道的事都说了吧!”

  “师尊他不让……”

  不等晗褚把话说完,纪桓站起来:“好,那我管不了你们的死活了,各自安好吧!”

  说完,纪桓连一个眼神都没给晗褚,大步上前一把将上了禁制的门推开。

  看着闫知之带着小凤凰贴在门口,纪桓双眼微眯成线,两人尬笑着向后退了两步。

  “放心你们什么也听不见,就别白费力气了。”

  “小纪师父。”

  屋内晗褚唤了纪桓一声。

  纪桓回过头:“我没时间跟你继续绕弯子,懂吗?”

  晗褚点了点头。

  纪桓转身回到屋内。

  大门一关,门上浮起的蓝光阻绝掉了外面一切的窥探。

  “从朱涯海说起吧。”

  “还在万圣灯会的时候,师尊说过可能会去一趟朱涯海,需要我来接应他,他感知到兽圈里有一颗凤凰蛋,也许能在他孤注一掷后,保住他的性命。”

  晗褚抬眸望向纪桓:“万圣灯会出事后,师尊便消失了,直到玉楹姐姐让我去接应你们的时候,我才惊叹于师尊竟然能算到这步,我甚至怀疑,兽圈那场大火不只是为了引人耳目,而是为了给他时间杀鸡取卵。”

  “你是说陆云琛杀了凤凰,夺走了凤凰蛋?”

  晗褚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不知道,当时的情况到底是什么样的,也没有人知道,可师尊确实让毕方鸟点燃了兽圈,也确实只有他一个人进了关有大妖的房子,小纪师父你是负责接应的,你应该知道,被万圣灯会关起来生肉虫的大妖无一幸免。”

  “我问过鲛皇,是不是不来朱涯海,就没办法取出来,可鲛皇说以师尊的能力,根本无须冒那么大的险,他完全可以把凤凰蛋在体内碾碎,吸收凤凰的妖丹来修复自己的内伤。”

  看着纪桓沉着脸不说话。

  晗褚看不出此刻纪桓在想什么。

  只是接着说那些纪桓想知道的事情。

  陆云琛拿出凤凰蛋时,跟鲛皇做了一个交易,等到时机成熟有意跟鲛皇借走海之心,这次进入隐世之城寻找穹顶,也跟之前做的事情有所关联。

  可陆云琛不会跟他们说自己后续的打算,只是晗褚又一次进到陆云琛的房间时,看见一本关于虚无之地的文本。

  虚无之地是一个灵气充裕的仙境,也是朱涯海在古书中一直想寻找的世外桃源。

  这些年朱涯海因为仙门屡屡进犯,每一届鲛皇只能依靠着海之心的灵气苦苦支撑。

  妖界同样因为灵气稀薄一步步走向陌路。

  虚无之地是精怪修者一直想寻找的世外桃源,可离开就意味着要失去自己手头上所拥有的资源,去一个未知的地方开疆扩土。

  “所以现在处于优势的仙门和魔族,又不想放弃眼前的利益,又没办法等待这个地方的灵气真正地衰竭,他们也想依靠穹顶找到虚无之地,去吸取更多的灵气。”

  纪桓长吁了一口气,紧蹙的眉心却没有一刻放松过。

  “隐世之城是什么情况,你们知道吗?”

  晗褚摇了摇头:“师尊不许我们跟他一起进去。”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他在隐世之城的消息,却仍旧坐以待毙,很难说是不是另有打算。”

  纪桓有那么一刹那想要闯入隐世之城把陆云琛带出来,可心底另一个声音却提醒他,他必须稳住外面的局面,才能保证陆云琛的安危。

  细细思量后,他又道:“陆云琛为何要帮鹿清坐稳魔尊的位置。”

  “为了小纪师父你呀。”

  纪桓指向自己,眼中满是不解:“为了我?”

  “你身边那个魔奴,没有跟你说过二少已经去仙盟大会了吗?”

  “……说过。”

  晗褚道:“二少没能在仙盟大会揭穿你的身份,便伙同问天阁制造云雾窟与魔族有渊源的流言,甚至于有一段时间,就连你的画像都随处可见。”

  纪桓紧握着袖口,猛然站起身来:“还有这回事?为何我从未听说过。”

  “是师尊帮着鹿清一起杀回魔族,鹿清才以魔尊的身份,把有关你的流言蜚语给隐下去的,担心魔族二少会对你不利,师尊还下了追杀令。”

  听着晗褚这些话,纪桓都怀疑这十年的时间,他不是待在云雾窟,而是去到了另一个空间,才会对这些发生过的事情毫不知情。

  看着纪桓茫然的神色,晗褚端起茶杯给自己斟上了一杯茶水。

  “这些事情你不知情也正常,要是云雾窟管辖的镇子听见这些流言蜚语,早就闹起来了,那还有你们这十年来的太平。”

  纪桓垂下眼帘,沉默了许久后,却只是笑了笑。

  那笑声不知道是在笑陆云琛,还是在笑他自己。

  “我知道的都已经跟你说了,小纪师父还会把我们丢下吗?”

  纪桓无奈道:“都在陆云琛手底下学了十年,还会害怕外面那些人吗?”

  晗褚紧抿着双唇,大约是在万圣灯会受过一段时间折磨,让他始终没办法独自面对外面那些穷凶极恶的修仙者。

  那时候呼风唤雨,身旁有纪桓,断后有陆云琛。

  他心里有勇气,根本不会担心被仙门捉住后,自己会有怎样的下场。

  可而今……

  “被他们捉住,我和鸣椿会生不如死的。”

  纪桓道:“是万圣灯会的过往成为你的绊脚石,换作是那只小凤凰定会和那些人战到再也起不了身。”

  被戳中心事的晗褚紧握着双拳,漂亮的脸蛋上浮上一道绯红。

  “晗褚,你是朱涯海的希望,鲛皇用海之心做赌注,是为了你日后能撑起整个朱涯海。”

  纪桓说到这里握住了晗褚的手臂:“我觉得你拥有与他们一战的实力。”

  晗褚指向自己,不确定地问道:“我吗?”

  “我有预感这次还会出现很多变故,要是你都没有一战的勇气,到那个时候我们的处境将会更艰难。”

  “如果师尊平安回来的话……”

  纪桓深吸了一口气,宽厚温暖的掌心捧住了晗褚的脸:“他如果回不来,你身为未来的鲛皇,有责任把他从隐世之城接出来。”

  晗褚紧抿着下唇,终还是在纪桓坚定的目光下,用力地点了点头。

  纪桓弯起唇角,宠溺地揉了揉少年的柔软的发丝。

  当年问天阁上发生的事,虽至今不能放下。

  可也就是一句不能放下,让无形的丝线仍旧牵引着两人的联系,无法切断。

  门再度打开,屋外已经没有了用耳朵贴在门上偷听的两人。

  想来是听了半天,听不到一点声音,干脆不再做这些无用功。

  纪桓下楼时,登阙正坐在一个角落里饮茶,见他下来,登阙仿若是屁股着了火,猛地从长椅上弹了起来。

  “主人我已经找到落脚的地方了,不过要和凌云霄挤一挤。”

  “任小姐给你找的屋子?”

  登阙摇了摇头:“不是任小姐,是魔族时一直跟在祁南枭身边的那个玩物。”

  “任迁?”

  “是他。”

  纪桓深吸了一口气,眼神渐渐冷了下来:“他竟然还活着?”

  登阙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到纪桓手里:“我临走时,有凌云霄的弟子偷偷递到我手里的,有可能是任小姐托人交给你的书信。”

  这么多年,没有人能查到任迁和祁南枭的下落。

  纪桓也一直和任月娆之间有书信往来,她在凌云霄内得到了重用,已经被任掌门当作是未来的接班人来培养。

  书信是近几个月断的。

  纪桓只当是任月娆快要继承凌云霄掌门的位置,所以忙到没时间与他联系。

  谁曾想任迁竟然回来了。

  纪桓撕开书信,里面仅有一张任月娆和任迁备胎的婚礼请柬。

  “又绕回去了。”

  纪桓腿一软,坐在了身后的长椅。

  登阙不解道:“什么又绕回去了?”

  “不急,先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好,再做以后的打算。”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登阙,看着纪桓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一时间百思不得其解。

  纪桓紧抿着下唇,细细思量后,抓住了登阙的手臂:“入夜我要去一趟隐世之城。”

  “主人!”

  “我不知道陆云琛进去了没,有些事,我想和他聊聊。”

  登阙道:“主人,陆云琛那样伤你,为何到了现在你还要和陆云琛纠缠下去。”

  “这是一场死局,难道你要我看他去死吗?”

  纪桓未能克制住的低吼声,引来了灵兽三人组的注意力。晏善婷

  闫知之本打算上前问点什么,纪桓转身便上了楼。

  眼看没办法从纪桓口中得到消息,闫知之将目标转向了一旁的登阙:“师尊他怎么了?”

  “你师尊就是祸害,就是狐狸精!”

  登阙紧着眉心,愤愤开口后,也匆匆上了楼。

  他敲了敲纪桓的房门,意图再劝劝纪桓。

  那边只是冷冷地回应了一句,先休息吧。

  这样尴尬的局面一直持续到夜里都为难缓解,登阙敲了敲纪桓的门放在一碗大排面,转身回了房间。

  纪桓听着脚步声走远,起身收拾着行李。

  “隐世之城不是你能去的地方。”

  熟悉的声音传来,纪桓停住了手中的动作,转过身看向空无一人的身后。

  “从隐世之城出来,还是一直都没走。”

  陆云琛轻笑了一声:“进来找我,不会也想问这些吧。”

  纪桓只觉得被陆云琛一句话气得头疼,他抱着行囊往床上一坐:“不出现,是没脸见我吗?”

  “以前你不会对我说这样的话。”

  “因为我现在不喜欢你了。”

  空气中传来一声喟叹,却久久没再说什么。

  纪桓笑了笑:“我说我不喜欢你了,你就什么都不想跟我说说?”

  “说什么?纪少侠能清醒过来,可喜可贺。”

  纪桓只觉得一支冷箭穿胸而过,莫名的寒意在这一瞬间席卷全身。

  “你都不难过的吗?”

  “我该难过什么。”

  “……”

  纪桓坐在床上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眶湿润了。

  这些年一直提醒着自己,不要为一段可笑的感情去难过,却在十年后,却被同一个人刺伤。

  他到底在期待什么啊!

  狭窄的山洞里,陆云琛冰凉的指端抚摸过身旁的森森白骨,寒气透过周围的缝隙吹得他双唇泛白。

  山洞外是震耳欲聋的低吼。

  他站起身来,将地上的骸骨放入布包内,空洞的眼眸中没有一丝光亮。

  “师尊,我可能也只能走到这里了。”

  他抱起那些骸骨长叹了一口,胸襟上留下的血渍还未干透。

  山洞外那些似人似鬼的怪物,就已经让耗得他筋疲力尽。

  他装有骸骨的布包背在身后。

  伴着震耳欲聋的吼叫声走出山洞,洞外,那些似人非人的怪物攀附在四周,褐红色的眼眸死死盯着他,不断发出诡异的嘶嘶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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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围攻

  天刚破晓。

  猩红色的天光点亮一点,黑红色的血液顺着青石板滴落,搁置在路边的那根竹子已经看不出原先的颜色。

  地上是一团团令人作呕的烂肉,已无法辨别出它们生时的模样。

  陆云琛看了一眼袖口的血迹,踏着满地的黏腥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去,风过卷起了血迹斑斑的衣摆,脚下的鞋而今已看不出原有的模样。

  在走出隐世之城的那一刻,因为穹顶珠的脱离,包裹着隐世之城的结界向两边褪去,一座尘封依旧的城镇带着浓烈的血腥味,突破层层浓雾,出现在了众人跟前。

  “玉衡仙宗宗主勾结魔族其罪当诛。”

  耳边响起一声低吼。

  明明天已经亮了,放眼望去已经被黑暗所笼罩。

  他空洞无神的双眼落在了任掌门身上,忽而笑了起来。

  配上沾满血迹的衣袍,恍若从地底爬出来的怪物。

  无人敢上前,却都蠢蠢欲动。

  突然,笑声戛然而止。

  他沾着黑血的手,从胸口摸出一颗暗红色的珠子,当着在场众人的面吞了肚。

  “东西在这里。”他弯起唇角,手指指向丹田的位置,“想要的话,打赢我,自己来取。”

  说着他食指如同在模拟冷刃般,从咽喉一路划至腹部。

  由问天阁备好的杀阵,在一刹那间将陆云琛包围在正中间。

  还有一个口就能将陆云琛锁死时,有外力从小口处嵌入,内外两股力量交叠,问天阁的弟子在结界的反噬下倒地了大片。

  陆云琛抬眸,只见纪桓带着灵兽小分队挡在了他的跟前。

  “你们仙门还真有意思,自己不去隐世之城冒险,跑到这里来守株待兔,不讲仁义道德了。”

  任老头子自己捞钱的万圣灯会被炸了后,对这两个始作俑者,恨得牙根都是痒的。

  此时也懒得去讲道理,直接掏出本命法宝就往纪桓身上招呼,没打算放过他们中间任何一个。

  法器还没有落到纪桓身上,便被陆云琛的剑阵给挡住了。

  身为化神期,却也抵不过陆云琛刚吞下穹顶珠的修为。

  任老头眼看自己的法器被挡了回来一时间脸色青黑,对这个逆天修行的后身,更是恨得牙痒。

  好在此时,天空一声闷雷响起。

  九天风云骤变。烟姗停

  任老头看向身后怒喊道:“这妖人的天雷劫要来了,此时不杀他,更待何时,这十年诸位苦于玉衡仙宗压迫难以翻身,只要这妖人一死,仙门就不必在玉衡仙宗身下谨小慎微。”

  闻言,众人都不再观望,都一股脑的攻上前来。

  晗褚将周围的水流掀起,先一步护住了陆云琛。

  凤凰一族身为上古神兽,其能力更是不可小觑,就连闫知之这只没有任何尊贵血脉的小兔子实力都不容小觑。

  纪桓站在一旁,一时不住惊叹于三人的成长,也不枉他这些年辛辛苦苦翻译那本纯英文秘术,抓着脑袋把自己的毕生所学都用了进去。

  “这天雷扛得住吗?”

  纪桓拔出刀挡在了陆云琛身前。

  陆云琛弯起唇角,柔声道:“你希望我扛得住吗?”

  “我是要回去的,没时间帮你照顾一家老小,你熬不住,你师姐他们就跟着等着吧。”

  陆云琛浅笑道:“好,我不给你添麻烦。”

  外面打得火热,里面陆云琛立起一个结界把自己给围住。

  没有人知道结界内是怎样一番景象,只听一声声惊雷落下,六十三道天雷漫长且难熬。

  纪桓听着那震耳欲聋的雷声都心惊。

  唯有久久没有散开的结界,在提醒着他里面的人还活着。

  任老头的法器被陆云琛的剑阵给震坏了,本命法器连接着主人的根本,内底受了伤,身为化神期与纪桓这个后辈对起阵来也讨不到好处。

  眼看情况焦灼。

  姬临雪用阵法将两边人马给断开。

  “你们何必护着陆云琛呢?他可跟你们都是血海深仇的。”

  闫知之的飞剑朝着姬临雪的阵法上奔去:“你少在这里挑拨我们的关系。”

  一个金丹期的兔妖,姬临雪自没有放在眼里,可若杀了她,另外两只大妖却不好对付。

  所以哪怕闫知之攻上前去,姬临雪也并未还手,只是撑着阵法往后退出了一段距离。

  “我听说你兄长在四少府中任职,你还想不想见他?”

  闫知之攻击的动作慢了下来。

  不多时一个身披黑袍的男人,从姬临雪身边走了出来,他放下遮住脸的兜帽,那张让在场诸位再熟悉不过的脸,引起了众人的愕然。

  谁都没想到与鹿清夺权失败后,伤重失踪的二少竟会藏在姬临雪麾下。

  “陆云琛逃出魔族后,屠尽四少府邸无一生还,如果你兄长真在四少府中任职的话,可能这辈子都无缘相见了。”

  二少淡淡瞥了一眼闫知之,弯起唇角,脸上的笑容看得人浑身不适。

  鸣椿见闫知之走了神,有一道符咒向小兔子的位置攻去,立马张开翅膀挡开。

  “别被这些人的话乱了心神,现在全力以赴护师尊度过雷劫才是最重要的。”

  闫知之紧咬着下唇点了点头,努力消除心底的杂念,再度握着剑挡上前去。

  姬临雪看见凤凰展翅,有一瞬的惊诧:“原来是被陆云琛带走了。”

  他弯起唇角,双眼微眯,审视着眼前的凤凰,这神鸟的实力是除去纪桓外,唯一能撑下这场斗争的重要一环。

  比起那只金丹期的兔子,他把目光转向了鸣椿身上。

  “要知道你那么维护陆云琛,我想你母亲在九泉之下都不会安息的。”

  鸣椿蹙起眉心,翅膀上的翎羽如同利剑般朝着姬临雪的位置攻去。

  姬临雪的法阵被破开,身上都不免挨了几下。

  “别着急啊,万圣灯会是灭绝人性,可陆云琛借着除魔卫道之名,残杀凤凰,夺走凤凰蛋又是什么好人。”

  姬临雪冷笑了一声:“你们可以不信我的话,我相信纪洞主定是桩桩件件都清楚,才会跟陆云琛闹到今天这个地步,要不你们问问他是否知情。”

  纪桓一把飞刀朝着姬临雪咽喉处掷去。

  要不是姬临雪反应够快,他定比在里面受天劫的陆云琛死得还要快些。

  “别听他们胡说,先护陆云琛扛完天界。”

  结界内。

  每一击天雷都恨不得把骨骼都折断。

  血从唇瓣里溢出,从天落下的响雷好像永远都不会停息。

  意识里又一次经历前世师姐师弟受刑的痛楚,他手指嵌入掌心,在剧痛下人并没有意识模糊,反倒越发的清醒。

  “为什么不先救师姐,明明有前世的记忆,为什么不肯去找师姐,她变成这样都是你的责任。”

  “内丹修复后,杀出魔族,我怎么可能会变成现在这样?你谋划假死只是为了自己血债血还。”

  众多质问压得陆云琛喘不过气来。

  比起天雷酷刑,最难过的,却是人心底的魔障。

  前世他想护之人皆死于非命,今生自以为拼尽所有只为护他们一世周全,不过是落得个孤家寡人。

  意识越来越模糊。

  两世都仿若深陷泥沼,不能自拔。

  “你要是扛不过去,是想拖累我回去吗?”

  纪桓不耐烦的表情映入脑海,最后一道天雷在胸口处炸开。

  他睁开眼,连呼吸都觉得浑身发麻。

  站在一旁的姬临雪也不打了,抬手示意继续进攻的弟子停下动作。

  “喏,你师尊出来了,小兔子你要不要亲自问问他,他有没有杀你兄长。”

  闫知之戒备地看向姬临雪。

  姬临雪浅笑着摊手道:“所有弟子到千里开外等待。”

  说完,他将一张符咒丢到纪桓和任老头中间,把两个打得难舍难分的人给炸了。

  姬临雪审视了一眼纪桓:“确实是个人物,短短十年居然能跟任掌门打得有来有往,我当初还真是小看你了。”

  任老头不快道:“你想做什么?”

  “陆云琛是个疯子,他现在已突破至化神境,再打下去我们未必能讨到好处,要不先退了退,我有更事情要跟这几位聊聊,任掌门就当作是卖我一个面子。”

  任老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陆云琛。

  他化神期用本命法器都吃了亏,现在再加上这几人未必还诛杀陆云琛。

  与其凌云霄造成不可逆的损伤,还不如往后先退一步。

  “那这里就交给你了。”

  姬临雪浅笑欠身。

  待两大仙门的弟子离开,其他混在中间的散修,见没办法在这次剿灭陆云琛一战中讨到好处,也纷纷离去。

  此处就只剩下了坐在灵兽上的姬临雪,还打得气喘吁吁的几人。

  “今日我也懒得再动手了,小兔子你去问问看,陆云琛是否屠了魔族四少的府邸。”

  纪桓一刀向姬临雪劈去,纵使姬临雪反应再快,也不免被纪桓手中的刀气所伤。

  “我就说纪洞主早就知晓了,要不然你与陆云琛这般交好,断不会离心,纪洞主你心怀天下,何必护着一个不择手段的妖魔呢?”

  纪桓刀指着姬临雪的咽喉:“陆云琛是妖魔,你们呢?又算什么东西?”

  “纪哥哥所以师尊真的屠了四少府吗?”

  闫知之这样一问,纪桓握着刀的手微微一颤,虽没有正面回答,可神态动作早已将一切说明。

  闫知之转身抓住了陆云琛的腕口:“师尊,你告诉我,你没有杀过一只兔妖对不对,他身上有个小黑点,化成人性的模样很温柔的。”

  陆云琛愣住了。

  看着平日里笑容甜腻的小兔子,泪眼蒙眬地看着自己,脑袋里那一声声质问更加清晰。

  许久,他才哑声道:“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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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孤身

  闫知之在陆云琛的答复下顿住了。

  没有否认,就代表她的师尊当年确实屠尽了四少府邸。

  手中的剑柄在这个寒冷的冬季,灼得掌心生疼。

  “现在是手刃仇人的最好时机,你不想杀了他,给你的兄长报仇吗?”

  不等纪桓开口阻止,闫知之转身一道剑气朝着姬临雪劈去。

  一个小小的金丹,姬临雪自不会放在眼里。

  “啧,给你机会都不中用。”

  几道金光朝着闫知之所在的位置奔去,速度极快,让站在一旁的三人根本来不及去阻挡。

  闫知之下意识用剑刃挡在身前,紧紧闭上了双眼。

  身体并未感到痛楚,只是额间染上了几滴温柔的液体,她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看见挡在她身前的陆云琛,泪水迅速浸湿了眼眶。

  纪桓看了一眼闫知之和陆云琛的位置,提刀向姬临雪的位置劈去。

  姬临雪驱动法阵,霎时间身影却已消失在了茫茫大雪中。

  感受到周围已经没有其他修仙者的气息,那早已伤痕累累的身躯轰然倒地。

  “我不想再撑了。”

  陆云琛压在小兔子身上的最后一句话。

  是我不想再撑了。

  ……

  云雾窟上袅袅青烟腾起。

  浓重的草药在山顶散开,纪桓等在屋外,看着又一盆红水从屋内端出去,拳头狠狠砸向了门框。

  一阵风过,栾承刑踏剑落到了院外。

  中间唯一还能管事的晗褚,疾步来到栾承刑面前:“玉衡仙宗的情况怎么样了。”

  “找不到,应该是他在去隐世之城时,开启了玉衡仙宗的仙门结界,才让玉衡仙宗在是非前免于灾厄,只不过姬临雪和任老头已经把玉衡仙宗山下的资产全都收入了自己的囊中,打的是除魔卫道的招牌。”

  晗褚紧咬着下唇,想到那两个人的嘴脸就觉得窝火。

  “你们去隐世之城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栾承刑话刚问完,屋内又端出了一盆红水,他盯着那端着铜盆的弟子走远,不敢相信地开口道:“都是他的血?”

  “嗯,对了,师尊去取了师公的骸骨,你想看的话,我可以带你去看一眼。”

  栾承刑低吼道:“他都不是我师兄,冒死去取我师尊的骸骨做什么!”

  纪桓没有说话,他现在也没有心力去解释,陆云琛是陆云琛,但又不是他们认识的那个陆云琛这个事实。

  只是犹豫了再三后,还是踏进了那间小院。

  玉兰山摧楼的楼主刚好从屋内走出来,身上还沾着新鲜的血迹。

  “他怎么样了?”

  对方摇了摇头:“力竭了,他自己也没有求生意志,云雾窟最好早日做好仙门要变天的准备,我得返回玉兰山摧楼考虑后路了。”

  在楼主经过他身边时,他抓住了楼主的手臂:“他到化神了。”

  “纪洞主想说什么?”

  “为什么他会那么快到化神。”

  楼主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面无血色的陆云琛:“之前听闻玉衡仙宗有一种秘术,能让人晋升飞速,但也不应该晋升得如此之快,我与玉衡仙宗前宗主不过是泛泛之交,对于玉衡仙宗的内情知道的并不多。”

  “如果前宗主旧友沈知书还活着,应该知道得更多些,兴许有让陆宗主脱陷阱的方法。”

  纪桓眸中闪过一抹喜色。

  可如今陆云琛一垮,外面虎视眈眈,哪怕与玉兰山摧楼交好,纪桓还是得藏一手以便自保。

  他将玉兰山摧楼的楼主送到了山脚。

  对方踏上一叶扁舟后,似想起什么,唤了一声纪洞主。

  纪桓回过头,坐在舟上的楼主对着纪桓微微欠了个身。

  “玉兰山催楼未求自保,他日有对不住云雾窟之处,还请纪洞主念在昔日的交情上,能够谅解。”

  纪桓愣了愣,许久才品出楼主这番话的意思,看着那一叶扁舟隐没在浓雾中,纪桓冷笑了一声,心中清楚,用不了多久,找不到玉衡仙宗的仙门,就会把目光转向玉兰山摧楼和云雾窟。

  唯有合群之人,才配在这个混乱的世道活下去。

  只是那些生在世间的普通人,终究要被这些野心者吞没。

  谁不想成为这广阔天地的主人。

  “玉兰山摧楼的人怎么说?”

  栾承刑在问天阁后一直不愿承认现在的陆云琛还是他的师兄,但还是忍不住关心起陆云琛而今的状况。

  纪桓低声道:“云雾窟一切照旧,别因为这点小事就乱了章法。”

  栾承刑双唇无声地嗫嚅,挣扎了许久,才拱手道了一声:“是。”

  云雾窟在较为温暖的地方,哪怕是到了冬日,也极少能见到风雪。

  可一向温暖的地方,而今却比那风雪覆盖的边陲小镇更冷。

  纪桓拢了拢身体的衣服,再度踏入那间充满血腥味的屋子,床上人已经换下了那套血迹斑驳的衣服,白色的内衬上还是沾染了几滴血点。

  胸口看不出什么起伏,气息微弱到和死人也没什么差别。

  纪桓在床边坐了许久,才起身出了门。

  他的脸上看不出悲喜,平静得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颜扇婷

  “他怎么样了?”栾承刑抓住纪桓的手腕,神情中仍遮掩不住关切。

  纪桓淡淡瞥了他一眼:“自己进去看吧。”

  栾承刑眼神在院内和屋外来回转,最后咬了咬牙,还是大步朝着院内走去。

  “小纪师父。”

  “想知道他的情况,自己去看。”

  晗褚摇了摇头:“我想问师尊真的杀了小兔子的兄长吗?”

  纪桓低声道:“他确实屠了四少府,无一活口。”

  “那师尊真的……”

  “谁知道的呢。”

  纪桓冷笑了一声,大步朝着后山走去。

  晗褚盯着纪桓远去的背影,眸中唯有落寞。

  屋外除了纪桓安排好的弟子在旁伺候外,已没有亲近的人在旁守候。

  他在原地站了许久,始终没有勇气踏入闫知之和鸣椿的房内。

  在真相不明了之前。

  躺在里面那个人,既是他们的恩人,亦是他们的仇人。

  他能说什么,又能做些什么。

  栾承刑从屋内出来时,脸色已经变了,正要离开时,晗褚一把拉住了栾承刑的手臂。

  “师叔不在这里陪陪师尊吗?”

  栾承刑垂下眼帘没有说话,这一刻却说不出他不是我师兄。

  晗褚见栾承刑不语,缓缓松开了手:“你们都不要他了。”

  “我师兄从不会滥杀无辜。”

  “可他杀了又能怎样?”晗褚是妖,看不懂人心中的想法,他理解闫知之和鸣椿的无奈,因为隔着一层血海深仇。

  也能理解纪桓,因为欺骗所带来的伤害本就难以释怀。

  可他明白为何连最亲近的人也这样。

  “师叔,师尊杀了又如何?”

  “就只能不染尘埃,干干净净吗?”

  “当年你离经叛道被逐出玉衡仙宗的时候,师尊也是这样弃你于不顾的吗?”

  一句句疑问掷地有声,看着栾承刑慌忙离去的背影,晗褚轻叹了一口气,坐在门外,幻化出的尾巴将自己缩成一小团。

  “都没有人要他,一开始让他死在哪里,不就好了吗。”

  后山寒气逼人,比起山顶还要冷。

  纪桓不敢轻易破开沈知书闭关的山门,只剩尝试用秘术上学习的离魂之术侵入山洞内。

  有外物入侵,原本坐在石板上的绢人躺在一旁,看起来已经破败不堪,看模样很久没有灵体附着其身。

  纪桓心决不安,低声唤了几次沈知书的名字,都得不到回应。

  “都是骗子吗?!”

  “谁是骗子。”

  背后阴恻恻的声音响起,纪桓一回头,只见沈知书站在他身后,虽然还是灵体,但通过这些时日的修行,看起来跟普通人也没什么差别。

  “不应该被我吓一跳吗?”

  沈知书飘到身后的石板上坐下,依旧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陆云琛快不行,我要知道他练的什么功法,怎么才能救他。”

  沈知书错愕地站起身来:“云琛怎么了?”

  “他去了隐世之城,又刚经历了天雷劫和仙门弟子的围攻,伤得很重,玉兰山摧楼来看过,说救不了了。”

  沈知书紧咬着下唇,思量了许久,又重新附着在那破损的绢人身上。

  “出去再说,我得看到云琛的情况,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纪桓抓住沈知书的手臂:“你现在正在闭关,你把事情交给我,我能做好。”

  “……没事。”

  原本洞口的结界全数散去。

  “沈大哥,你可以告诉我,陆云琛为什么会进阶得这么快吗?”

  沈知书看向纪桓,这时才反应过来,纪桓已经不再唤那个人小仙尊了。

  “我闭关的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吧?我把我知道的事情告诉你,你把你知道的事情告诉我,好吗?”

  纪桓点了点头。

  沈知书才继续道:“他生下来便是天赋极佳,那时所有人都觉得以他的天赋定能成仙……”

  “这些我知道,我现在想问的是,他为何晋升会如此快。”

  “他练了玉衡仙宗的禁术,毁了自己的前程,一个蛟龙师姐,一个跟魔修跑了的师弟,还要护着一个有魔尊血脉的徒弟,他若不强,待东窗事发后,又凭借什么护住这些人。”

  “逆天之法,本就有不可估量的伤害,若我没猜错的话,仙魔之战时,他才堪堪元神期,按照玉衡仙宗的秘术,没可能那么快就突破劫变的,越快,便是在加速他的死期,连此等秘术之人,从古至今无人垮得过散仙,几乎都会爆体而亡。”

  纪桓不由攥紧了双拳。

  “你们之前说他被挖掉了内丹,挑去手脚筋,说起来那秘术也有一点奇特之处,若按术法逆行一次,便可重铸内丹,再续经脉,可同时晋升会加速,元神期跨越到劫变未经的那道雷劫,待突破到散仙之境时,定会千倍奉还。”

  修仙之人,都在追求长生之路。

  而那个人从决定扛上玉衡仙宗起,便舍了自己的仙途。


第一百三十三章 放他走吧

  “我知道的,我都已经告诉你了,纪兄现在可以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了吗?”

  纪桓紧抿着双唇,看向沈知书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书里陆云琛从生到死描写得太少,没有他的年少恣意,也没有他困于玉衡仙宗毁去仙途后的举步维艰,唯有那暗无天日的牢房中酸腥的风,与濒死前被人榨干了最后的价值。

  沈知书见纪桓没有回应,侧目望向他道:“怎么不好说吗?”

  “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你们的故事在我那里,只是一本书。”

  “书?”

  纪桓深吸了一口气:“关于这个世界是本书的事,我告诉过陆云琛,但没跟他说这是一本狗血耽美修真小说,太残忍了。”

  特别是知道他认识的陆云琛带着书里的苦难重火了一次,他更庆幸当时顺着陆云琛的话,把真相遮掩了过去。

  沈知书瞪大眼睛:“耽美?”

  “主角是祁南枭和任迁,整个故事都围绕着这对狗男男的爱情展开,陆云琛只是他们爱情的献祭品。”

  纪桓紧接着把书里的大致内容阐述一遍,陆云琛是怎么被关进魔族,又是怎么被挑断手脚筋的。

  那个人看着他师弟死,被逼吞下他师姐的内丹。

  最后被自己教养出来的徒弟,掏出再度结出的内丹,凄惨地死去。

  听完这些,沈知书沉默了半晌,平日总带着笑意的脸,而今晦暗不明。

  “不对,他这一世既然重续手脚筋,重结内丹,上一世一定做了同样的事情,那为什么会败,发生那么多事,他应该对祁南枭已经失望了啊!”

  沈知书掌心搭在纪桓的肩头:“你想知道答案吗?”

  “我……”

  “如果他不想活了,只靠汤药是不会好的。”

  “我该怎么做?”

  沈知书歪头看了纪桓好一会,突然笑了起来。妍山艇

  纪桓不解地看向沈知书道:“你在笑什么?”

  沈知书微阖着眼,唇角上扬着,他什么都没说,又好似在沉默中道明了一切。

  来到小院时,门外除了晗褚化作鲛鱼的模样瑟缩在墙角外,再不见旁人。

  小晗褚漂亮的鱼尾绕在门前的红色灯柱,下睫毛还挂着泪珠,鼻尖红通通的,看模样像是哭累了,一个人瑟缩在墙角中睡了过去。

  纪桓本无意打搅他,就连脚步都放轻放慢了不少。

  可挂在腰间的环佩随着纪桓提步跨入门槛时发出了声响,睡不安稳的小鱼猛然一个挺身,连带着放着香油的灯柱都被尾巴拉倒。

  若不是纪桓捏绝,让灯柱停在半空。

  今日这条鱼尾怕是可以下酒吃了。

  “小纪师父。”晗褚双眸发亮,眼睛因为哭过看上去还有些红肿,他化为人身,连滚带爬地来到纪桓跟前,“你不会不管师尊的,对不对?”

  纪桓拳头捶了一下晗褚的头顶:“别一天脑补苦情戏。”

  晗褚鼻子一酸,眼泪又落了下来。

  纪桓叹了口气,将晗褚的脑袋推向一边:“再过几日就是你的成年礼了,要陆云琛知道他辛辛苦苦教出来一个小哭包,怕都没脸见鲛皇了。”

  听着纪桓的打趣,晗褚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紧跟着鼻子上冒出了一个鼻涕泡泡。

  纵使眼下形势危急。

  纵使纪桓和沈知书互相交流完信息后,心情都很低落。

  还是看着晗褚出丑的样子笑出了声。

  沈知书:“捡小妖怪多有意思,呆呆木木的,还会哭鼻子。”

  纪桓赞同地点了点头:“是吧,我也觉得,特别鱼,水里游着的时候,眼神就不太聪明。”

  “是的,刚我看那条鱼尾肉还挺多。”

  纪桓摸了摸下巴:“嗯,我听说海鱼吃起来味道更香。”

  站在他们身后的晗褚,都被两人你来我往的打趣闹得没什么脾气。

  可又不住沉溺在这样的气氛之中。

  十年了,很久没见过这样有说有笑的热闹场面了。

  三人推开房门时。

  床上是想象不到的热闹,毛茸茸的小兔子缩成一团躺在陆云琛的手边,隔壁还躺着一只火红色的小肥啾,枕头旁还盘踞着一条长着角的细蛇。

  晗褚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细蛇听见动静,双眼拉开一条缝,看清来人后,身体往陆云琛的颈边挤了挤,蛇尾轻轻扫过陆云琛的下颚。

  沈知书道:“醒了?”

  挤在陆云琛脸边的小蛇化作了女子模样,恢复清明后的眼眸多了几分清冷,她淡色的薄唇抿成一条线。

  “瘦了这么多。”

  说罢,她转而望向纪桓,弯起唇角道:“我没办法陪他的这些日子里,多谢你能帮我照顾他。”

  她冰凉的指尖划过陆云琛的脸颊,发出一声细不可闻的轻叹。

  十多年后,这个时而清醒时而呆滞的玉衡仙宗前宗主,终于恢复了她原有的模样。

  她将披散的长发用一根乌木的钗子盘好,精致漂亮的五官看着干练又温柔,气质不同于任月娆和鹿清。

  在那段浑浑噩噩的日子里,美则美矣,却比不上恢复神智后的模样。

  她坐在那里仿若一幅典藏的画卷。

  连纪桓都不住愣了一会神才轻声道:“阮宗主。”

  她弯起唇角:“要是云琛早些认识你便好了,可惜往事不可追忆,我知道,他终归是有负于你的。”

  “都过去了,现在首要目的就是怎么才能让他好起来。”

  纪桓对着阮湉摆了摆手,紧张的汗都从额角渗了出来。

  谁能想到分手十年,头一次和陆云琛这个思绪清明的师姐见面,竟会有一种见家长的错觉。

  他都怕下一秒阮湉就会拉过他的手,说这孩子虽然有不好的地方,可却真的很喜欢你。

  好在这样诡异的情节没有出现,她只是站起身来径直走到沈知书面前。

  “好久不见。”

  沈知书浅笑道:“思绪清明时,你还教过我鬼修的方法。”

  “那个我,和现在这个我,终归不太一样。”

  沈知书颔首:“抱歉,没有将他带回来。”

  阮湉摇了摇头:“云琛把他带回来了,我去看过。”

  “是啊,这小子还是把人给带回来的,那地方凶险,应该费了不少劲。”

  阮湉浅笑着摸了摸陆云琛的额顶:“走到这里足够了,别费心了,让他走吧。”

  听见这话,纪桓流露出一瞬的错愕,就连原本缩在一旁安静听着长辈说话的灵兽三人小组,腾得站起身来。

  沈知书紧蹙着眉心:“我知道你的意思,可这未必是他想要的结果。”

  阮湉道:“山外的时局瞬息万变,云雾窟很快就会成为众矢之的,若真为他着想,就把纪先生送回家,把这三个孩子送到安全的地方,想来他也就没什么好牵挂的了。”

  “我不同意。”

  纪桓开口将二人的谈话打断。

  阮湉挑眉:“纪先生,这已经是最好的安排,你放心云雾窟的孩子,若是无意参与这场争斗我会安置好他们的去处。”

  说着阮湉目光落在陆云琛身上:“师尊的遗愿而今我已知晓,身为玉衡仙宗弟子,师弟未完成的道,我接着走。”

  听着阮湉这些莫名其妙的话,纪桓紧握住双拳,指甲在这一刻都快要深陷进肉里。

  他以为已经知道了这个世界的很多事,兜兜转转绕了一圈后,才发现自己仍旧是那个什么都被蒙在鼓里的傻子。

  “你们玉衡仙宗到底想做什么?”

  “世间灵气逐渐稀薄,五大仙门发现,待灵气从这世间消失后,依靠灵气来生存的修仙者,极有可能在修炼过程中爆体而亡,因此便想找到古书中的穹顶之巅。”

  阮湉并没有隐瞒自己所知道的一切,而是把事无巨细都阐述给了在场的几人。

  穹顶之巅灵气充裕,可这样的地方极有可能养出未知的强者,对这些享受过权利的仙门来说,放弃眼前的富贵,众人膜拜的地位,跑到一个未知的地方开荒,大部分人难以接受。

  于是有人决定让穹顶之巅的灵气倒灌入人间,这样修道者不止可以继续寻仙问道,还可以继续奴役那些无法吸纳天地灵气的普通人。

  人心贪婪,哪怕有朝一日魔族覆灭,一群只考虑自己利益的修仙者,必然会再挑起战端,那些终身无缘触及仙途之人,一个个都会沦为战事中的亡魂。

  “之后师尊被其他仙门背刺,逃到结界内,伤重不治而亡,如果不是魔族突然开战,本来是由我亲自走一趟隐世之城的。”

  纪桓紧抿着双唇,眼神死死地盯着面色苍白的陆云琛:“就算是这样,陆云琛也不该死啊。”

  “既然前两世都落不得一个好结局,这一世也未必能逆天改命。”

  “前两世?”

  阮湉颔首。

  与纪桓说了,那一个师徒并未决裂的结局,在穹顶之巅开启前,陆云琛便已殉身隐世之城。

  “那任迁?”

  “应该说任迁是异端,因为这个异端,破坏了原本的结局,才会使得时间逆流。”

  纪桓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之前痴痴傻傻,不只是因为万圣灯会,三世的记忆融合需要一段时间,以至于我现在才能清醒。”

  阮湉长叹了一口气:“纪先生,我是看着云琛长大的,心疼他不比你少,他第一世,第二世都死得极为惨烈,今生既然只能走到这里,就让他好好去吧。”


第一百三十四章 决定

  纪桓艰难地消化着阮湉口中的每一个字。

  话里包含了很多纪桓不知道的信息,可结合任迁非原住民的身份,还有当初在取山心时见到的幻象,已经对事情的大概有了猜想。

  “隐世之城是开启穹顶的关键一环吗?”

  阮湉点了点头:“你进去过吗?”

  纪桓摇头。

  “那里游荡着似人非人的怪物,是除不尽的,我们顺着线索才得知隐世之城就是穹顶第一次灵气倒灌出现的弊端,里面充裕的灵气在倒灌入人界后改变了它的本质,会把普通人变成隐世之城里游荡的怪物。”

  阮湉长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回想着当时发生的事:“所以当我们绞杀净城中游荡的怪物,试图在城中开启穹顶之境,但那座城中的灵气与穹顶之境的灵气形成了相互对抗的两股力,根本没办法在那个地方打开穹顶之境,可若取走穹顶石,拘在周围的灵气就会外泄,导致更多普通人受害。”

  “无奈之下,师弟强行逆转突破至化神境,将这些灵气拘于体内,让我们在他无法抑制住自己前杀了他,在那一世师徒还没有离心,后来还是祁南枭忍痛杀死了快要变成怪物的师弟,不过比起被异端逆转后结局,对他来说还算是死得其所。”

  纪桓道:“所以第二世穹顶之城并没有开启。”

  阮湉点了点头:“第二世的事,我知道的并不多,那时自身难保的我一直困死在万圣灯会,变成鬼修后,才见了祁南枭和打乱这一切的异端,在我消弭于世间时,我看到了尸山血海。”

  阮湉既然能想起这些,就说明无论是纪桓的出现,还是阮湉脑海里拥有三世的记忆都是为了让一切再回到正轨。

  但早不恢复,晚不恢复,却偏偏挑在这个时候。

  纪桓摸着下巴,思索着他这段时间有没有忘掉什么细节,目光突然落在了陆云琛身上:“穹顶石不能带出隐世之城,对吗?”

  阮湉点了点头:“对,在问天阁和凌云霄打压其他仙门的这段时间里,你们住过的那个边陲小城应该已经乱了。”

  这一世单枪匹马杀进隐世之城找师尊的陆云琛,根本没时间隐世之城里为何会聚集着那么多怪物。

  他只是尽自己可能把城中危险除尽后,带着师尊的遗骨离开了那处。

  “如果当时没有问天阁和凌云霄设下陷阱想要取师弟的性命,也许在他留在附近养伤的时间里,也能及时察觉到里面的灵气有异。”

  因为陆云琛濒死。

  边陲小城没有足够的仙药,他们不得不带着陆云琛赶回云雾窟稳定伤势。

  所以一股操控这一切的无形之力让阮湉带着三世的记忆醒了过来。

  “穹顶石没办法靠外力取出,要么就是云琛醒来自己把穹顶石逼出体外,要么就是云琛死后,穹顶石自行脱离云琛体内。”

  说到这里阮湉从袖口拔出一顶短剑递到纪桓跟前:“穹顶石现在保护着他的身体,除了等他伤重咽气,我们无法取出穹顶石,可纪桓你体内的灵气经过山心的转换,若由你下手,应该能破开穹顶石的防护。”

  如果说之前的故事,已经让纪桓极为困难。

  那么阮湉把刀递到纪桓手中,让他亲手杀了陆云琛,更如一道惊雷打得他头皮发麻。

  他看着阮湉手中闪着寒光的冷刃,身影晃了晃。

  “出去。”许久纪桓指着门外,声音低沉而冰冷。

  阮湉轻叹了一口气:“纪桓这是云琛的宿命。”

  “狗屁宿命!”

  纪桓气得把阮湉从房间里拉了出去。

  他关上门后,手扶着门上的雕花喘着粗气。

  沈知书的手覆上了他的肩头:“阮宗主也是以大局为重。”

  “……我知道。”

  他头抵着木门上的油纸,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的。

  沈知书深吸了一口气,看着纪桓颓丧的背影不知道能劝他些什么。

  正在这时,纪桓深吸了一口气,直起身子道:“晗褚把山心取给你师伯,山心既然可以把云雾窟围住,应该也能催动山心之力,在隐世之城附近重设结界。”

  “然后让你师叔带着云雾窟的弟子,去玉衡仙宗暂避,我想他应该知道从哪里可以找到藏匿起来的玉衡仙宗。”

  “是。”

  晗褚点了点头,从房内离开。

  闫知之和鸣椿还维持着小动物的模样,缩在那边不知道说什么。

  这段时间接收到的信息,比他们妖生经历到现在所发生的一切都还要复杂。

  纪桓转头看向沈知书:“你说他还能救吗?”

  “只要唤起云琛的求生欲,他吞下的穹顶石自会运转灵力修复他受损的身体。”

  纪桓点了点头:“要怎么做?”

  “在这里就开始?等云雾窟结界散开,你们之前招惹的仙门必然会攻过来。”

  “到时我会杀了陆云琛,把穹顶石放在山心的位置,你藏起来,等事情解决后,带着穹顶石与阮湉他们会合。”

  “那你呢?”

  纪桓弯起唇角:“殉山。”

  沈知书一把攥住纪桓的衣襟,难以置信地看向纪桓久久说不出话来。

  他拍了拍沈知书的手背,沈知书才怅然地松开了手。

  他走到闫知之和鸣椿蹲下,两个小家伙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让他忍不住揉了揉它们毛茸茸的脑袋。

  “跟在你师叔身边要乖些,等事情做完了,我和你们师尊就来接你们。”

  闫知之低吼道:“纪哥哥骗人,你说要杀掉师尊后殉山的。”

  纪桓笑了笑,忍不住弹了一下闫知之的小脑袋瓜子:“最坏的打算嘛,我不还得揪着你们师尊回来,给你俩一个解释。”

  闫知之呜呜呜地没有说话,毛茸茸的小手蒙住了眼睛。

  她不敢变回人形,生怕憋不住的眼泪水会夺眶而出。

  “带着鸣椿出去吧,我和你师尊还有正事要办。”

  小兔子扒拉着陆云琛的手,僵着身子久久不肯移动,视线依依不舍地看着纪桓。

  纪桓浅笑道:“乖,做师姐的要率先给你的两个师弟做好表率。”

  她合上眼睛,叼起躺在另一边的小肥啾跳下了床。

  大门打开,冬天的寒气灌入了屋内。

  哪怕屋里点着暖炉还是让人觉得冷,纪桓搓了搓双手,低声骂了一句:“这鬼天气。”

  “你那个小跟班呢?要不要跟他道别。”

  “还气着呢,从那日我去救陆云琛的时候,就不肯跟我说话了。”

  纪桓无奈地笑了笑:“这山上以后就不安全了,让阮湉走的时候绑上他,绑是我五兄,一起丢给我大姐姐吧。”

  沈知书道:“讨你们家一点好处,还真是把人家往死里薅。”

  “要我还活着会赔她的。”

  沈知书听过纪桓和陆云琛这两个大骗子在魔族和万圣灯会的事迹,他要是鹿清被说帮纪桓办事,要是见到纪桓不两人将人掐死就已经偷笑了。

  “好了,应该都安排好了吧,你帮我想想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

  沈知书摇了摇头:“都挺好。”

  “那我们就开始吧,说说看待会该怎么做。”

  “我会给你和陆云琛织出一个幻梦,你得从那个幻梦中得到他的信任,把他从幻梦中带出来。”

  纪桓笑了:“就不能我在他耳边,对他深情告白。”

  沈知书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陆云琛:“难,他要是能听得见你们的交流,刚刚那么温馨的一幕,应该早就被触动了。”

  纪桓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走到陆云琛身边躺下。

  他侧过头那张苍白的脸,忍不住掐了一把陆云琛的面颊。

  “你这次欠我的更多了,以后卖身还吧。”

  沈知书轻咳了两声:“屋子里还有人呢。”

  “是你脑袋想歪了好吗?我要让他给我做小厮,折磨他,让他好好反思一下怎么可以对着一个那么真诚的人,满嘴谎话的。”

  “好想法。”

  纪桓闭上眼睛:“我也觉得。”

  在浓浓的倦意下,耳边响起了闹事的吆喝声。

  他睁开眼,繁杂的人群中,一个穿着锦衣玉袍小团子抓着一个小乞丐的衣角,身后还背着一把又沉又重的长剑。

  “哥哥,你真的能带我去找师尊吗?”

  纪桓穿过人群,想要触碰小陆云琛时,一个声音喝住了他。

  “你参与到事件中时,不能改变关键节点,记忆无法串联,整个幻境就会破开,到时我没有办法再给你们搭成第二次链接。”

  纪桓听着沈知书的提醒,倒吸了一口凉气:“那我该怎么做,我都不知道陆云琛过去的事情,怎么可能把握住分寸。”

  “栾承刑成为玉衡仙宗的内门弟子这个节点不能变。”

  纪桓咬着牙点了点头。

  等陆云琛醒过来,他死定了!

  他看着栾承刑把小陆云琛拉到院子门口。

  “你在这里等着。”

  小陆云琛歪着脑袋:“我师尊在这里面吗?”

  七八岁的栾承刑看着这个仅有三岁的小糯米团子,微蹙着眉心,许久还是敲响了宅院的门。

  纪桓躲在墙角,依靠术法听屋内的情况。

  “我带来的当然是好货,买回去保证你卖个好价钱。”

  说着栾承刑带着里面的牙婆走了出来,小陆云琛还没走,背着长剑,腰板挺得很直,一身顶好的穿戴下,模样也无可挑剔。

  牙婆瞥了一眼站在院中的男人,两人走到了牙婆身旁。

  “把人带下去吧。”

  小陆云琛偏头看向栾承刑道:“哥哥、哥哥,进去就能找到师尊吗?”

  “……对。”

  “哦。”

  他拢了拢背在身后的剑,跟在两个壮汉身后进了屋。

  牙婆伸长脖子眼见人被带到了里院,从怀里掏出一袋银子丢到了栾承刑怀里后,便关上了门。

  纪桓找了个墙角想要翻进去把陆云琛给带出来。

  竟又被沈知书的声音给制止住了。

  他蹙起眉头,只能躲在一角静观其变。

  入了夜,早上把陆云琛卖给人贩子的小男孩翻进院子里,蹑手蹑脚地朝着院内走去。

  纪桓掐了一个隐身绝跟在了男孩身后。

  只见男孩小心翼翼地打开一间间房门,直到看见抱着剑的陆云琛蜷缩在水缸旁边沉沉地睡去,不住拍了一下额心。

  陆云琛翻身从地上坐了起来,抱着剑愤愤地看着栾承刑道:“你为什么要把我给卖了。”

  三岁的奶娃娃说话还有点含含糊糊的,看得纪桓都想差点没忍住上去掐一把那婴儿肥的脸颊。

  栾承刑蹲在陆云琛跟前,满是脏污的手指蹭了蹭鼻尖:“也不傻嘛。”

  “你都没回答我。”

  “告诉你原因能怎么样?”

  小陆云琛拧起眉心:“我可以不跟你生气。”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与你年少时初相遇

  是栾承刑地头上的小乞丐病得很重,急需用钱才出此下策。

  陆云琛抱着手中的宝剑乖乖地跟在栾承刑身后。

  如果他们能顺利出去,那纪桓就很难找到接近小陆云琛的机会,好在生活总带有一些戏剧性。

  栾承刑刚把陆云琛推上墙头,庭院里的家丁便举着火把围了上来,以至于他根本来不及踩着原窗翻上墙头就被一个跑在最前面的家丁踩翻在了地上。

  被按翻在地的那一刻,仰起头大喝了一声快跑。

  牙婆指着门口:“你们几个赶快去堵住巷子,别把那小子给放跑了。”

  小陆云琛扒着墙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一个看起来还没有成年男子膝盖高的小豆丁,背着长剑摇来晃去的模样,就连躲在不远处的纪桓都为其捏了一把汗。

  等他在墙头上站稳。

  栾承刑已经被打得骂娘的话都说不出来。

  只见糯米团子抬手一掷,抱在怀中的剑,回到了身后,他双手捏绝,随着指尖一抬,原本背在背上的飞剑,随着唰的一声浮在半空,他两手交错,一柄长剑变成三柄朝着几个壮汉飞去。

  纪桓在暗中助力,才让小陆云琛用那把没开刃的小剑把院子里的大汉打翻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小巷内闹哄哄的,另一群壮汉已经围住了小陆云琛身后的路。

  他双唇紧抿成一条缝:“打他们。”

  三把刚收工的剑立马掉转方向,朝着墙的另一边奔去。

  他看着趴在地上没有醒过来的栾承刑,咬着牙要从墙头上跳下来,却落入了纪桓的怀中。

  纪桓看着眼前的小豆丁惊得瞪大了双眼,先一步开口安慰道:“我不是坏人。”

  小豆丁盯着他看了一会,还是点了点头。

  纪桓背起伤重昏迷的栾承刑,偏头看向小陆云琛:“待会抓紧我的衣摆。”

  稚嫩的小手紧攥着他衣袍的一角,努力加快脚步跟上纪桓的步伐。

  纪桓察觉到了他的吃力渐渐放慢了脚步。

  月光将两人的身影拉长。

  纪桓能感觉到栾承刑唇边呼出的热气,嘴里时不时喊着让陆云琛快跑。

  好在三四十年,周围的变化不大。

  城郊还是有一片荒芜的茅草屋,屋舍上破下露,寒风朝着四面八方灌入屋内,冷得坐在荒草堆上直打颤。

  纪桓脱下外袍盖在了栾承刑身上,目光投向陆云琛时,他坐在茅草堆上揉着眼睛,明明困得都快坐不住了,却还拼命让自己瞪大眼睛。

  纪桓弯起唇角,拍了拍大腿:“靠过来睡觉。”

  这崽子倒是无甚戒心,头往纪桓大腿上一靠,蜷曲着身子合眼睡去。

  纪桓做了一个长梦,梦里栾承刑将陆云琛身上的值钱物件悉数骗去,让三岁小童跟着一群乞儿行乞度日,之后恰逢有仙门中人需要引出山中妖兽,便花钱设局,引了一众乞儿去山中送命。

  栾承刑带着吃食赶回来时,破楼中早已人去楼空。

  后跟随陆云琛剑气,赶到事发地,面对一地尸体,刚治下妖兽的仙门中人,正欲杀掉栾承刑和陆云琛来封口,好在陆云琛的师尊出现才救下了二人性命。

  纪桓揉着脑袋坐起身来,梦里像是放了一场电影。

  回头望去,周围场景突变,不再是破旧的茅草屋,而是一个废弃的谷仓。

  门外传来异动,纪桓来不及思量发生了什么,便施了一个匿身绝,躲在了谷堆后。

  只见少年搀扶着一个快要生子的女人冲进谷仓。

  女人脚上的靴子都已被血水和羊水浸透,她站不稳身子,发丝脸颊全被全是浸透。

  沈知书温润的嗓音传来:“这母子怕是保不住了,腹部受了重创,也不知胎儿有没有事。”

  “我已渡入一股灵气为其护身,望能母子平安。”

  纪桓探出半个脑袋,面前的少年郎看模样不过八九岁,一袭月白色的长袍却丝毫不减眉宇间的英气。

  单单一眼,纪桓就认出了陆云琛的身份。

  五官没有他遇见时那般柔和。

  带着一股子狂劲。

  看陆云琛安置好女子后,独自一人负剑离开谷仓,纪桓也紧追身后。

  少年停下脚步,背上长剑跃起落于少年掌心。

  不等纪桓反应,陆云琛手上的利剑便对准了纪桓的咽喉。

  “你是谁?”

  纪桓显出身形,还没开口陆云琛便将剑收回。

  “原来是你,上次一别后,便寻不到你了,我还以为当夜之事,是我的幻觉。”

  纪桓讶然道:“你还记得我?”

  “恩,那时若非遇见你,我恐不是那些人贩子的对手。”

  纪桓握住陆云琛的手腕急切道:“那你可信我?”

  还未等陆云琛作答,十几根飞针朝二人奔来。

  陆云琛赶忙推开,用剑阵挡去攻势。

  十二岁的少年郎,仅能招出十六把剑身挡在跟前,与任老头的法器相抗,却显得尤为吃力。

  “这是凌云霄的私事,何时轮到玉衡仙宗的弟子来指手画脚。”

  陆云琛苦撑着剑阵:“你凌云霄想得魔尊之子威胁魔族,为此不惜用毫不知情的女弟子作饵,如今其知晓你们的谋划,又派这么多人赶尽杀绝,此事若传出去,恐为仙门所不齿。”

  “黄口小儿,竟胡言乱语,今日老夫便替玉衡仙宗肃清师门。”

  现在的陆云琛才刚至金丹一层,与凌云霄的弟子缠斗,占不到一丝好处。

  纪桓立于原地,想要联系外界的沈知书,询问他动手会不会坏了章法,可耳边却一点声音都听不见。

  挡在陆云琛身前的剑阵被任老头的法器震开。

  他被震退几步,鲜血从嘴角流出。

  任老头生怕丑事会败露,心中已起了杀意,转而朝着陆云琛的致命处奔去。

  被陆云琛用剑挡下一击。

  “还有点本事,可惜这点本事还不够保全你的性命。”

  纪桓也不愿再忍,加入了战局之中。

  之后更有沈知书这个元神期的加入,让凌云霄打得有些吃力。

  正在这时,谷仓里传来婴儿的啼哭声,天命之子祁南枭于那个冰凉的谷仓中,来到了世上,那位仙门女子不幸血崩而亡。

  待他们三人带着刚出生的婴童逃离事发地不久,陆云琛包庇魔族之子,杀死凌云霄数十名弟子的事情,就在仙门中传得沸沸扬扬。

  纪桓第一次知道还没有成为宗主的小仙尊有多熊。

  恶名满天飞,还偷摸跑回玉衡仙宗,把救下来的奶娃娃往他师尊门口一丢,顺道捣毁了问天阁的养妖福地。

  三人躲在酒家里共饮。

  十二岁的少年站起身道:“浩天门有养妖的地方吗?”

  沈知书刚喝下一口酒,立马喷了出来:“乖乖,我看你不是先孤傲守正辟邪,你是想给你师尊惹一堆麻烦才解气。”

  “他们用人去养妖兽,炼妖兽,我把那些地方砸了毁了,何错之有。”

  陆云琛抱着酒坛子凑近沈知书跟前:“你该不会想包庇浩天门。”

  沈知书笑着推开了陆云琛的脑袋:“浩天门行得正坐得端,不屑于去做这些,不过我听闻几个小村镇,经常会有童男童女丢失,要不去看看?”

  纪桓坐在一旁饮酒,听到沈知书的话不免有些唏嘘。

  当初不屑于做这些事的浩天门,却因为他疯了的师弟,第一个消失在了烟尘中。

  不知在沈知书清醒后有没有一瞬的怅然。

  正在这时,一个散发着银白色光芒的纸鹤飞入酒窖的栅栏。

  陆云琛将酒坛子往身后一藏,混世小魔王顿时坐直了身子。严善霆

  “藏什么呢,我都看见了。”

  温和的嗓音入耳,陆云琛把酒坛子从身后拿了出来,看着飞在眼前的纸鹤笑得乖顺。

  荧光下眉目柔顺的男子抱着怀中咿咿呀呀的奶娃娃,无奈地叹了口气。

  “闯了祸,就把东西丢给为师了?”

  陆云琛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总不能背着一个奶娃娃去锄强扶弱吧?”

  男人没有生气,浅笑道:“既是救下了,便是你的责任,是苦是甜都得担起他,若行侠只做开头事,所行之事究竟为心中之侠义,还是空有的侠名。”

  陆云琛尴尬地蹭了蹭鼻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若云琛承担不起这责任,为师只能将其送回凌云霄,任凌云霄处置。”

  陆云琛猛然站起身来:“承得起。”

  纪桓伸手握住了少年的腕口,本想要制止他此刻的想法,却在少年目光投来的那一瞬,浅笑着摇了摇头。

  走南闯北,提着一把剑,到处拉仇恨的小鬼。

  终究在处理完童男童女失窃案后,提着犯事的小门派,一道赶回了玉衡仙宗。

  纪桓和沈知书被拦在了玉衡仙宗宗主所居住的山峰外,只得平日待客的小庭院等陆云琛的消息。

  等待的第七日。

  一个白衣翩翩的男人来到了院中。

  沈知书饮了一口酒:“当不会是来同我兴师问罪的吧?是你说那小家伙不知人世险恶,特意交给我来历练,怪我教坏他了?”

  男人浅笑着摇了摇头:“在外面闯够了,而今他得懂得过刚易折。”

  说着男人手指一勾抢过沈知书的酒杯轻抿了一口:“这不是你酿的果酒?”

  “从人酒窖里拿的。”沈知书浅笑道,“别这样看着我,放过印子了。”

  “你师弟很想你,托你师父写了几次信回玉衡仙宗,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沈知书浅笑道:“不让我带了?”

  “太弱了,收尾也很笨,总会留下尾巴让我收拾,是该留在我身边学一些其他东西了。”

  沈知书点了点头:“那我回浩天门一趟。”

  “浩天门不是说把你赶出来了吗?”

  “我师尊不还认我的,我师弟还等着我回去呢,浩天门那几个长老认不认我,我也不在乎。”

  沈知书端起玉杯,抬头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他性情看着温和,平日里总带着笑,但所行之事最是离经叛道,浩天门怕惹上祸事,表面上把这个孽徒赶了出去,实际上还是想浩天门的门主之位留给沈知书。

  纪桓坐在一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男人缓步走到纪桓跟前停下。

  他看了纪桓很久,唇边一直带着柔柔的笑意:“你留下来吧。”

  纪桓眼中流露出一瞬的惊诧,疑惑于陆云琛的师尊为何没有问他从哪里来,师承何门,就让他住在了玉衡仙宗。

  可转念想到这不过是沈知书织出的幻境,便未往深处想。

  男人把他的住处安排在陆云琛隔壁。

  孩童的啼哭声极有穿透力地突破墙面。

  纪桓推开门,只见少年拿着各种逗弄小孩子的玩意在婴童面前逗弄,可惜毫无用处,面对小孩子震天响的哭声,陆云琛回过头将求助的目光落在纪桓身上。

  纪桓无奈地抬起头:“你别看我,我也没经验。”

  陆云琛叹了口气,又拿着拨浪鼓在婴童面前回来晃动,可床榻上的婴儿张大嘴哇哇哇地哭个不停。

  纪桓搭上了陆云琛的肩膀:“要不弄死得了。”

  最真诚的建议。

  现实中现在都没把祁南枭弄死,要不在幻境里过过瘾。

  可在面对陆云琛惊诧的眼神。

  纪桓拍着陆云琛的肩头呵呵干笑了两声:“开玩笑的,不觉得我很有幽默感吗?”

  陆云琛拧了一把婴童的脸颊:“我小时候可比他乖多了。”

  “是啊,被骗的买个人牙子,身上东西都被你师弟给骗跑了。”

  陆云琛讶异地瞪大了双眼,似是没想过纪桓连这些都知道。

  “那些小乞丐死的时候……”

  纪桓弯起唇角揉了揉少年的发心:“云琛有些事情我知道,可不代表都能帮得了太多,我只能尽我所能。”

  他不晓得这时说完,陆云琛是否能懂得他心底的无奈。

  那双亮闪闪的眼眸望了他许久,才轻声回应:“我知道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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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机会

  在这个幻境的时间被拉长。

  纪桓再未遇到过睡一觉醒来,便已转换了地点和时间线的情况,反而陪在年少的陆云琛身边做了很多少年人才会做的荒唐事。

  不顾及仙门的脸面、情谊,他带着一把剑,一个咿呀学语的孩童四处漂泊。

  坏过大仙门的好事,捅过妖怪窝子,追过劫匪,打过流氓。

  纪桓便陪着他,第一次活得如书上那些江湖儿女般肆意。

  月上枝头,银白色的光在房梁镀上了一层白霜。

  少年十四岁,身量比起纪桓还要矮些,他勾着酒坛仰头看着那皎洁的月亮悬挂在高处,单手拎起酒坛灌上一口醇香的美酒。

  坛口溢出的酒水沾湿了衣襟。

  他转过头看向纪桓:“鲛人真好看。”

  纪桓浅笑道:“你说我们今天救的那条?”

  “恩,漂亮吧,那鱼尾很难见的,难说会是未来的鲛皇。”

  纪桓轻笑了一声。

  确实是鲛皇。谁能想到朱涯海美艳端庄的女人,十多年前只是个会冲人龇牙的小丫头。

  “此番又得罪了一个仙门。”

  陆云琛不在意地笑了笑:“是他们做了恶事,我出手,让他们不要一错再错,他们该感谢我才是。”

  纪桓食指指节忍不住敲了一下陆云琛的额心,一如他当年豪言壮语下,陆云琛亦如是。

  陆云琛笑着揉了揉眉头。

  又饮了一口坛中美酒。

  “你现在这般恣意妄为,有没有想过往后做了玉衡仙宗的宗主,恐会如履薄冰。”

  陆云琛道:“三四百年后的事情,想他作甚,说不定那个时候我已过了散仙的雷劫,顺道把那个小鼻涕虫一丢,带着你藏进某座仙山逍遥自在了呢?”

  “你想成仙?”

  “你不想?”

  纪桓摇了摇头:“不想。”

  “我不信,既踏上仙途,谁不是奔着成仙去的,到那个时候我先把凌云霄给捅了,把那个坏心老头扔到隐世之城去,我看他就适合找个没人的地方独居,也能修修心。”

  “把姬临雪顺手也带去吧,给任老头凑个聊天搭子。”

  陆云琛没想到纪桓会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微愣了片刻,忽然抱着酒坛子笑了起来。

  纪桓喝一口酒,看着陆云琛笑,他也笑了。

  心里想着顺道把垣珩天和任迁绑一起丢过去,四人还能凑个麻将搭子,在隐世之城里打打怪,摸摸麻将,总好过钻空心思想着怎么榨干人间。

  纪桓偏头道:“明日去哪?”

  “海市蜃楼快出现了,去海市转转。”

  “喲,又想起砸人摊子了?”

  陆云琛啧了一声:“你就不能想我点好?”

  “玉衡仙宗什么没有,需要你去哪边捡破烂?”

  “想看看能不能在海市上找到鲛纱,师尊生辰快到了,想找鲛纱为他做套外披。”

  这趟海市之旅终究没有去成。

  陆云琛的师尊便用纸鹤送来了带血的宗主令牌。

  与之同时,玉衡仙宗起了内乱,垣珩天师徒约莫是从姬临雪口中收到了宗主困在隐世之城结界里的消息,掀起了内乱。

  陆云琛让纪桓带着两岁的祁南枭离开,自己则吸引了大部分火力,与垣珩天师徒派去的杀手整整纠缠了两个半月,才拿着手握带血的令牌赶回了玉衡仙宗。

  好在有纪桓先一步回玉衡仙宗安排接应,才使得陆云琛得以短时间内力挽狂澜登上宗主之位。

  从那一刻起,平常肆意妄为的少年。

  被推上了那个他从未想涉足的位置。

  新的一年,秋。

  纪桓端着一碗长寿面进了书房,地上散落着摊开的典籍,少年不会再坐在房头上饮酒,也不再会与纪桓下山寻觅各种样式的美食。

  喜爱自由的人,不得已困在了责任的牢笼之中。

  闻着面中青葱和猪油的香气,原本还查看术法的人,抬起了头。

  “煮了面?”

  “长寿面,本该像前两年那般去楼下最好的酒馆,点上一坛好酒,几道大菜为你庆祝生辰的,想了想你怕抽不出身。”

  陆云琛轻叹了口气,指尖揉了揉吃痛的额角:“都忙忘了。”

  “想好怎么处置你师叔那一派的人了吗?”

  陆云琛摇了摇头:“动不了。”

  “因为他是你师叔?”

  “也有这个原因,他在玉衡仙宗多年根基不弱,况且他知道师姐是蛟龙,撕破脸,对我们未必有好处。”

  陆云琛接过纪桓手中的长寿面:“每年生辰你都陪我一起,我还不知道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等以后告诉你。”

  门外传来敲门声。

  陆云琛道了一声请进。

  阮湉和栾承刑便带着还有那么一丁点可爱的小祁南枭冲进了房内。

  原本冷清的屋子变得闹哄哄的。

  一碗长寿面,变成了一群人围在桌边吃着烧锅炉。

  腾腾热气从铜锅顶端冒起,那些繁杂的典籍被塞到了一边。

  “不能再喝,真醉了,明日还怎么为南枭授课。”

  阮湉搂过陆云琛的肩膀:“装,你就给我装,我才不信这点酒,就能喝醉你。”

  “我……”

  “当个宗主而已,又不是天地崩坏了,你就放开了做你自己,少装模作样的。”

  阮湉说着掀开了封着酒坛的盖子,将一大坛子酒塞到了陆云琛的怀里:“我们都会在你身边陪着你的。”

  纪桓坐在一旁,双颊在酒水中泛红。

  在纪桓的记忆中,他只见过神志不清的阮湉,还有那日张口就给陆云琛选择了师姐。

  从未见过这个女人眉眼温和又不失可靠的模样。

  陆云琛喝醉了,倚在阮湉怀里哭了起来,被铐上枷锁的小孩,抱着阮湉的脖子哭他想师尊了。

  可那个支撑起玉衡仙宗,容忍他们肆意妄为的男人,此刻早已死在了隐世之城某处狭小的山洞中……

  阮湉只是轻拍着陆云琛的后背,双眼通红,嘴里却低声安慰着他,师尊会回来的。

  转眼又过了半年。

  陆云琛的性子比十二三岁时沉稳了不少,褪去了肆意张狂的模样,平日闲下来会握着祁南枭的手在纸张上练字。

  怀中的奶娃娃并不聪明,一首诗,一句话,要教个十遍二十遍,祁南枭才能明白。

  陆云琛耐心好了很多。

  眉眼中越来越像当初玉衡仙宗的宗主。

  栾承刑也凭借着自己优秀的口才和社交能力,与那些被陆云琛得罪的仙门又重新建立起友善的关系。

  阮湉慢慢将师叔那边的内务接了过来,只留给了垣珩天师徒一些不重要的闲职。

  而今的陆云琛仍旧看不起那些靠妖丹来修炼的仙门,可遇到一般的小事,不再会去横加干涉.

  因为身为宗主,他的一言一行稍有不慎就会把玉衡仙宗推上众矢之地。

  如果玉衡仙宗就这样平稳地走下去。

  应该会有后面那些事。

  可谁能料到栾承刑竟跟魔修私定终身,被栾承刑抓上了刑台。

  历史的进程没有随着纪桓的出现改变。

  当他要上前干预时,改变陆云琛退居廉贞长老,让阮湉上位的剧情时,他站在那些弟子中间,身体像是什么黏住了,想动却动不了。

  有一个空灵的说声在纪桓耳边响起。

  -要这一次吗?

  一时间他所处之地不再是玉衡仙宗,而是身处于一个黑暗的空间中,眼前白色的纱拂过他的眼帘。

  纪桓环顾着四周:“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只有一次改变历史进程的机会,要这一次吗?

  他蹙紧了眉心,开始犹豫耳边听见的回答,是否是沈知书的幻境出了差错,所以导致他耳边出现了幻觉。

  恍惚间,似有如蛇一般的物体攀上脖颈,让纪桓自觉浑身冰冷。

  -要这一次吗?

  “到底在说什么?”纪桓环顾着四周,宛若被黑布包围的空间,无法寻找到任何一条出路。

  -此处早已与幻境分割,你只有一次改变历史进程的机会,若选对了,这世间所经历的一切将会重新排序,创造出新的进程。

  这声音不像是沈知书的,沈知书也没有必要在这种时刻逗弄他。

  唯一的可能,是从那一次从破茅屋那夜转到谷仓祁南枭诞生起,他就已经脱离了沈知书营造的幻境,穿透了时空。

  所以才会出现在这里陪着陆云琛成长,一直联系不到外界的情况。

  可当纪桓想把一切问清楚时,一股吸力猛然将他拽回到了玉衡仙宗处理栾承刑与魔族女子暗通曲款的时间线上。

  他的身体已经能动了。

  可仅有一次机会,让他不能把宝押到现在。

  哪怕他替陆云琛护住栾承刑,等待他和栾承刑夫妻的是仙门的追杀令,垣珩天多半也会就这件事带领一众弟子上书,让身为玉衡仙宗宗主的陆云琛清扫门户。

  以陆云琛的性子,结局依旧拼死维护他们后,退居长老之位。

  “陆云琛,他私通魔修理应当清理门户,你最好不要因为他是你的师弟而费尽心思去包庇他。”

  “我要包庇他,你又能奈我何?”

  陆云琛招出剑阵将栾承刑围在正中间,就连垣珩天都被这股剑气掀下了刑台。

  “我看你早与魔族妖人有勾结,真是枉为玉衡仙宗宗主。”

  垣珩天指着陆云琛厉声大喊:“陆云琛若不是你软禁我师尊,又偷走宗主的令牌,就你当年做下的恶事,你以为你……”

  话还没说完,几道剑气朝着垣珩天奔去,垣珩天吓得圈成了一团,身子不住瑟瑟发抖。

  陆云琛搀扶着重伤的栾承刑走下了刑台。

  看着台下玉衡仙宗一众弟子的不满和蔑视,他脸色丝毫未变,搀着栾承刑往上山下走。

  “宗主,你今日包庇天玑长老恣意妄为,怎能服众,是不是他日玉衡仙宗都可以去跟魔族苟合。”

  陆云琛冷冷地看了一眼拦在他跟前的弟子,冷声道:“滚开。”

  剑气把人从他面前弹开。

  下山的一路那些眼神中有恐惧,有畏忌,有不解,但唯独再没有对玉衡仙宗宗主的仰慕与尊敬。

  陆云琛将受伤的栾承刑交到魔修女子跟前时。

  “你们会一生一世吗?”

  魔修女子搀着栾承刑点了点头。

  陆云琛从怀中掏出一袋银子丢到女子怀中:“有麻烦,让他联系我,我都在。”

  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道了一声谢,便消失在了仙门外。

  陆云琛缓步往玉衡仙宗走去。

  众人还在那,等一个交代,等这个肆意妄为,把玉衡仙宗荣辱置之脑后的新宗主一个交代。

  “天玑长老判出玉衡仙宗,我身为玉衡仙宗宗主已有包庇之罪,等退居长老职位,依照门规处置,待一切照付妥当我会自行去行刑司领罚。”

  听到这句话时,垣珩天眼睛都亮了,正等着宗主的位置能落到他们师徒身上。

  可最终这个位置还是落在了阮湉的身上。

  只因这两年,这三人培养的心腹比起垣珩天一脉更多。

  陆云琛为了阮湉能顺利登上宗主之位,当着众弟子面领了七七四十九道刑鞭,才让这场闹剧有了结尾。

  接下来的两年时间,陆云琛为了帮阮湉上升的路铺平,劳心劳力,真正开始辟谷,平日里任由这两人怎样引诱都不会破戒。

  处事更为沉稳,就连阮湉有几次都不住感叹,陆云琛越来越像已经逝去的师尊了。

  沈知书来找过陆云琛,并接了帮忙去找寻陆云琛师尊的事情。

  纪桓本想出言劝阻,那个空灵的声音又再提醒着他,他只有一次改变历史进程的机会。

  无奈之下,纪桓只能看着昔日的好友,独自踏上了死路。

  第二年的冬末,马上就快至新春。

  在一切处理妥当后,陆云琛决定闭关。

  在打算闭关的前一夜,他约纪桓喝了一场酒。

  两个人一如当初那般坐在月下的屋檐,怀抱着酒坛聊起了当年的往事。

  “做宗主后你便辟谷了,要不要下山去吃顿好的。”

  陆云琛垂下眼帘:“当年若不追寻口腹之欲,以自己的才能在玉衡仙宗潜心修炼这数十年,是不是师尊不会有事,栾承刑也不会有事。”

  纪桓柔声道:“跟这个无关。”

  “是我不知收敛,对吗?”

  陆云琛抬起酒坛灌下一口酒水,时至今日,他都觉得他那个生死未卜的师尊,是为了摆平他年少时不知天高地厚闯下的祸事,所以才回不来的。

  相处的这些年,纪桓已经了解了年少时的陆云琛。

  他不喜欢宗主之位,亦不愿成为玉衡仙宗的长老,一个肆意妄为飞惯了的鸟,又怎会愿意用那些条条框框把自己困于笼中。

  可最终却仍不得已为自己织了一个牢房。

  一直被困到咽下一口气。

  “我要去闭关了,纪桓,我知道这些年你都是为我留在这里的,走到这里已经够了,你下山去看看这个世间吧。”

  纪桓弯起唇角:“我等你出来。”

  陆云琛笑了,他下意识想要趁醉靠近纪桓身边,想要触摸一下那唇畔的温度,却在快要贴近时停了下来,把冰冷的酒水灌入喉中。

  “刚才贴得那么近,想跟我说什么呢?”

  陆云琛唇瓣抿住坛口,酒坛挡住了微微泛红的脸颊。

  他却只是无声地摇了摇头。

  “奇奇怪怪。”

  陆云琛弯起了唇角,忽而凑头吻上了纪桓的唇角。

  唇瓣的温度带有着少年独有的炙热。

  纪桓看向陆云琛本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依旧在陆云琛立马回避开的眼神下,无奈地笑了笑。

  “等你闭关出来,做仙侣吗?”

  纪桓刚问完,陆云琛头便埋进了的酒坛里,耳朵根红了,喉咙里挤出一声细小的恩。

  “我等你。”

  “你会不会觉得我太小了。”陆云琛露出一只眼睛小心翼翼地看向纪桓。

  纪桓伸手摸了摸陆云琛的发梢:“十八了,都会扑出来亲人,还小吗?”

  陆云琛又立马把眼睛藏了回去。

  纪桓轻叹了一口气,拉开挡住陆云琛的酒坛,搂过陆云琛脖子吻了上去,少年的激烈的心跳声在月夜下回响。

  ……

  第二日,陆云琛将事务交至阮湉和纪桓手中后,便开始了长达十年的闭关。

  这些日子里纪桓一门心思全放在祁南枭身上,就希望能从祁南枭这里改变那个荒唐的剧情。

  偶尔也会跑到山洞门口陪陆云琛说话话。

  陆云琛也会与他分享一些修炼的心得,两人却未再聊过那夜那一个炙热灼烫的吻。

  陆云琛闭关第八年,南北底封住恶妖的结界混乱,因此处归玉衡仙宗负责,仙盟大会开始,陆云琛只能出关后赶往南北底巩固结界。

  同年,纪桓花费的心血终成一场空,他还是没能阻止祁南枭在外人的挑拨下与陆云琛离心,之后更在凌云霄一事后,逃入了魔族。

  两年后,仙魔大战开始。

  纪桓与陆云琛共同参战,希望加上自己的助力,能击溃魔族,前线与魔族的战事胶着。

  纪桓陪着陆云琛一路将魔族逼得连连败退。

  连原本打算避世的仙门,见魔族已有颓势,也顺势加入了战局。

  “这边有个五百人以上的村落,要在魔族退居到此处前,将这些人挪走。”

  纪桓站在一旁,根本没听见陆云琛在说什么,只是低头看着自己开始变透明的手心。

  这段时间,他又是站在陆云琛身边,都会突然变得透明。

  陆云琛看不见他,他也无法跟陆云琛沟通。

  “纪桓?”

  他赶忙把手藏在身后:“啊?抱歉,刚刚在想其他事情所以才分神了。”

  陆云琛浅笑着摇了摇头:“没事,我想了想还是由我将这个村子里的人带走,如果拿下这一处,阮宗主只要谈下朱涯海的助力,此场战局很快就会结束了。”

  “还是我去吧。”

  陆云琛看了纪桓好一会,本想要再说什么,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纪桓将村民安置好后,又赶回了空荡的村落,提着手中的大刀坐在村中最高的那栋楼上。

  希望在自己完全消失前,能斩杀魔尊,是不是完全改变陆云琛的命运。

  魔兵冲入村镇时,他拿着刀杀入了黑压压的人群。

  身体在疼痛中逐渐麻木。

  最终穿过人群一道劈向了魔尊的颈部。

  小腹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在意识完全模糊前,从来无法看清照请自己的模样的湖水,突然映照出他上一辈子的脸。

  再度醒来,他处在一片黑暗之中。

  “剧情变了,我回不去了是吗?”

  黑暗中没有人说话,只是在不久之后,围绕着他的浓雾渐渐散开。

  他没办法再维持实体,只能以魂体的方式四处漂泊。

  魔族,他又一次来到了这个地方。

  周围一片死寂。

  他迟疑着向前,却意外在界口处看见陆云琛的身影。

  陆云琛衣衫褴褛,躲在一个角落里,寻机杀死了几个魔兵,将他们的尸体拖到角落后,换上了魔兵的衣服。

  他没有逃出魔族,而是又寻了一个地方藏身。

  纪桓紧跟在陆云琛身后,明知道得不到回应,还是说了很多话。

  “又逆转经脉了是吗?走到这一步不代表着没机会了,先出去,想办法从头再来过好不好?”

  他说着只有自己听得见的话,看着陆云琛潜入了祁南枭的住所。

  看着陆云琛拿着一根深褐色的木棍,哪怕没办法问,以他这么多年来对陆云琛的了解,依旧能猜到陆云琛想做什么。

  杀了祁南枭,让一切收尾。

  接下来,陆云琛一直藏在祁南枭的府邸中等一个时机,却遇到了被二少余党为围住任迁。

  陆云琛有过犹豫、挣扎。

  他看着任迁被其中一个魔将踩在脚下时,握着树枝的手在颤抖着。

  眼见对方手中的利刃快落上任迁的脖颈。

  一道剑光将刃口挡开。

  以极快的速度将那几个魔兵杀死,全程快得连倒坐在地上的任迁都吓直了眼。

  陆云琛本想默默离开。

  “仙长,我想离开这里,你能送我离开吗?”

  面对任迁瑟瑟发抖的疑问,他站在黑暗的角落里没有说话。

  “仙长,我是真的没办法了,你可以不可帮帮我?”

  他沉默了许久,落到了任迁的跟前,没有问太多,只是低声道了一句:“跟紧我。”

  在经历过折磨、背叛、一无所有后。

  他犹豫,心中仍旧柔软。

  直到猝了毒的匕首从后腰贯入,任迁看着陆云琛轰然倒地。

  “别怪我,我不动手,你就会杀了祁南枭的,是你自己要出手救我的。”

  然后,剧情如原书中那样……

  他在重伤昏迷不醒中,被迫吃下了阮湉的妖丹,在死前成为任迁的药引。

  纪桓僵在原地。

  耳边那空灵的声音再度响起:“真遗憾,你并未改变历史进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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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我好想你

  纪桓从黑暗中醒过来,房间里已经没有了药味和之前的血腥味。

  他随手拿过搭在床上的外袍往身上一披,缓步向屋外走去。

  刚推开门的一瞬,闫知之打着灯笼刚走到门外,他还来不及说话,小兔子立马转过身朝院外跑去。

  “纪哥哥醒了!纪哥哥醒了!”

  他望着闫知之远去的背影,疲软的身躯倚靠上门边,浅笑着摇了摇头,醒来时的怅然若失的感觉被少女娇俏的身影冲散。

  他怀抱着双臂仰头望向随风摇晃的树影。

  夜还很长,屋外带着丝丝寒意的风拂过衣袂,卷起了散乱的鬓发。

  这不是最坏的打算。

  不一会院落里挤满了人。

  却唯独不见陆云琛师姐弟三人的身影,他拉了拉披在肩头的衣服,缓步走到闫知之跟前。

  “你师尊呢?”

  闫知之抿了抿双唇:“在你身边陪了三日,收到阮师叔的传信便赶去隐世之城了,昨日他回来过一趟,用山心换了穹顶石。”

  “我睡了几天。”

  “算上今日是第七日了。”

  纪桓微愣了片刻,轻笑道:“才七日。”

  却在那个不知是真是幻的世界里度过了十来个年头。

  云雾窟寒凉的风,把停留在过去的思绪扯回到现在,他上前拍了拍闫知之的肩膀。

  “我得去找他,和你师兄弟们好好待在云雾窟。”

  说着他将原本披在肩头的外袍穿好,大步向着院外走去。

  踏出院门时,倚在墙边的人影让他下意识停住了脚步。

  “从隐世之城回来后,你就一直避开我,还以为你不会再见我了。”

  登阙环抱着用深黑色妖兽皮包裹着的长刀,偏头看向一边:“又要去找他?”

  “恩。”

  “主…纪桓,我一直想不明白,你为何会对陆云琛这么好,哪怕他骗了你那么久,你还是会为他豁出性命。”

  纪桓笑了笑,回想起出事前那一个月看的那本槽多无口的小说。

  如果他看了开头就忍不住弃文,这个世界可能就不会找上他。

  如果这本书再早几个月看完,兴许对陆云琛的命运就不会有那么多悲悯。

  如果他不是古武世家纪家的传人,只是一个想要独善其身的普通人,不会冒着那么大危险为救下陆云琛一次次深入险境。

  当然,如果他纪桓不是一个明知不可能而为之的人,不肯服输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到这个世界来。

  “上天让我出现在这里,也许就是为了搀着带他走出泥沼。”

  门口石灯笼的微光,让纪桓看清了登阙眼中失落的情绪。

  他搭上登阙的肩膀:“别再困在魔奴这个身份里了,天高海阔,未来你会遇见对的人,找到你真正想走的路。”

  说到这里他望向登阙的双眸笑了起来:“还有刚才听你叫我纪桓,我很高兴。”

  登阙冷哼一声。

  纪桓捏了捏登阙的脸蛋:“哟,都有小脾气了?有小脾气好啊,老实说那天你没跟我一起去救小仙尊,你也挺高兴的。”

  登阙往后退了半步,揉了揉纪桓刚刚捏过的位置:“那个做主人的会因为自己的随从不再效忠自己而高兴。”

  “因为我们不是主仆啊,身为朋友,看见你做自己,有自己的选择,我很高兴。”

  登阙微愣,他再度看向纪桓,笑容中多了些许无奈,不多时他从怀里掏出一叠信件递到纪桓跟前。

  纪桓眼见有几封信件已经泛黄,应该在登阙那里放了很久。

  “每次除去与你讨论术法的信件外,他会单独寄一封书信给你,这些年他寄来的信件我都扣下了。”

  登阙把信交到纪桓的手中:“我私自做了决定,你要是怨我,我也认。”

  纪桓握着手中的信件,无声地张了张嘴。

  “多谢。”

  听见纪桓的道谢,登阙微愣:“我私自把这些信扣下,你不生气吗?”

  “要是一并交到我手上,不知道还会剩多少。”纪桓随意翻了翻手中泛黄的信封,轻声问道:“这些信,你看过吗?”

  “担心有什么重要的事都打开过。”

  纪桓道:“他在信里都说了些什么。”

  “一切安好。”

  纪桓微愣,随着登阙的回答下意识拆开了一封信件,顶端只写着一切安好。

  登阙轻叹了一口气:“每一封都说,也不知道陆云琛想做什么。”

  “刚好,带着这些信顺路过去问问他。”

  “……也好。”

  纪桓将信件收好,离开前拍了拍登阙的肩膀。

  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云雾窟。

  边境的雪早已融化了,可迎面袭来的风依旧带着刺骨的寒意。

  原先算不上热闹的小村落,而今更是被死寂包围,唯有墙上已经干透的鲜血,证明着在不久之前此处还有人在这里生活。

  “你怎么来了?”

  纪桓脚步一顿,看到栾承刑的时候有些意外:“你和他……”

  栾承刑打断道:“我是跟着阮师姐一道的。”

  “这样啊……”纪桓点了点头,又问道:“他们呢?”

  “我带你先过去。”

  纪桓道:“恩,路上顺道跟我说说这些天发生的事吧。”

  从栾承刑口中纪桓才知道,从他安排好一切进入幻境到今日,已经过去了整整半个月。

  在这个半个月里,阮湉潜入了凌云霄与任月娆合作了一出扭转乾坤,借着任月娆大婚暗中操作,最后将任老头拿下,废去内丹后关入了凌云霄的私牢。

  问天阁姬临雪借着救任老头的名号,吸纳了凌云霄一半弟子。

  任老头也死了,死因是伤重不治,问天阁而今正打着替任老头报仇的名头,攻打凌云霄,誓要诛杀任月娆,为任老头报仇,鹿清带着魔兵此刻仍在与问天阁苦战。

  而另一部分投靠问天阁的仙门围攻了他们,若不是阮湉传信回云雾窟没多久,陆云琛便敢回此处支援,阮湉险些命丧于此。

  “他今日刚把凌云霄借来的法器将异化的村民和外泄的邪气圈入了隐世之城内,灵力消耗过度,现在正在客栈中歇息。”

  纪桓颔首:“那沈知书呢?我醒来时就没见到他,他是不是跟你们一起来了。”

  栾承刑蹙紧眉心:“浩天门覆灭时,沈知书不是就已经死了吗?”

  “他……”

  不等纪桓把话说完,栾承刑掌心覆上了他的额头:“他回去时,说你还没有醒,是不是睡了太久睡糊涂了。”

  栾承刑紧抿着双唇,眼见纪桓眼中的疑惑和不解不像是作假,不由深吸了一口气:“沈前辈和他一向交好,恐怕是在天之灵感觉到他出事了,才会入了你的梦,你别害怕,沈前辈变成尸傀后是凶了些,但他人很好的。”

  纪桓脚步一顿,望着栾承刑久久说不出话来。

  他吃过沈知书烤的狍子肉,喝过沈知书做的果酒,在他弥漫时,沈知书也像个长辈一般开解他。

  这样一个人,此刻便如同一缕青烟,消失在了过往中。

  “纪兄,你该不会是害怕了吧?沈前辈真的很好,你别……”

  不能栾承刑把话说完,纪桓拔腿向前跑去,跑了一段距离后,耳边又响起那个空灵的人声。

  “这是他的选择,陆云琛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哪怕通过幻境将他强行唤醒,穹顶石也无法让他的身体修复。”

  “他看见了云雾窟的未来,你们的未来,这个世间的未来,自愿做出了选择。”

  紧接着一段记忆闯入了纪桓的脑袋。

  陆云琛醒来后不到半月,与问天阁联合众仙门突破了穹顶石撑起的结界,他与重伤的陆云琛死在了混战中。

  玉衡仙宗的结界被迫。

  山中尸横遍野,一张张熟悉的脸倒在血泊之中,晗褚被人开膛破腹死在玉衡仙宗前山,原来毛茸茸的小白兔小小的身躯被烧成了一团焦炭。

  众人正在血海中想要降服那只还未成年的凤凰,鸣椿发出悲鸣,在不屈和挣扎中被人硬生生割掉了翅膀。

  纪桓猛地睁开双眼,直视着前方,好似亲身经历了一遍那样的折磨。

  “问天阁让穹顶灵气倒灌入人间,人间沦为炼狱,沈知书不愿看见这些事发生,选择用自己跟我做了交易,只可惜你没能改变已经发生的事,可我还是修复了陆云琛的身体。”

  “……沈知书会怎么样?”

  “他消失了。”

  “我想知道沈知书他现在……”

  空灵的天音打断了纪桓的话:“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他停在了做尸傀的时候,随着腐坏的躯体走向了消亡。

  纪桓紧咬着双唇,仰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恨不得一掌劈开天际。

  “纪桓你跑那么快做什么,你知道路吗?你就跑。”

  纪桓茫然地看向栾承刑摇了摇头,心里仿若被人突然抽干了所有空气,就连呼吸都觉得抽痛。

  “脸色怎么突然间那么差,该不会真被……”

  纪桓现在没办法听跟沈知书有关的事情,他几乎下意识捂住了栾承刑的双唇,看着栾承刑不解地眨巴了两下眼睛。

  他扬起了一个违心的笑容:“别说了,前面带路吧,我现在很想见小仙尊。”

  栾承刑点了点头,他才缓缓将手收回。

  “真怪。”

  栾承刑小声抱怨了一句后,还是带着纪桓去到了客栈。

  还是上次他们住过的那间,只不过没有了招呼的店家。

  纪桓跟着栾承刑向二楼走去,路过一间房间时,听见有人疯狂踢撞桌椅的声音,其中还夹着男人因为拼命挣扎而发出的闷哼声。

  纪桓淡淡扫了一眼发出声音的屋子,脚步却没有停下,紧紧跟着栾承刑走进了转角的房间。

  “他还睡着,夜里还得去隐世之城加固结界,你待在屋里,动作轻些,被把他吵醒了。”

  栾承刑看样子虽不满陆云琛瞒着他重生的事情,可态度比以前放软了不少。

  纪桓点了点头,向里屋走去。

  这一次见到陆云琛,那张脸上虽有显露出疲惫,却没有在云雾窟看着那么虚弱。

  纪桓搬过一旁的椅子在陆云琛床边坐下。

  他想说沈知书的事情,可又怕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在其他人的记忆里,沈知书很早之前就以尸傀的身份,死在了浩天门。

  心绪不宁。

  他拿出藏在怀里的信件,想要看看上面是否真如登阙说的那样,每一张上都写着一切安好。

  泛黄折旧的信纸,摸起来像是一碰便会碎开。

  有几封信上的墨迹已经没那么清晰了,像是无声地提醒着两个人已有十年未见。

  直到翻到最近几封,他指尖按压着信纸上的血迹,心里往下落了一拍。

  那空灵的声音宛若鬼魅,又一次在他耳边轻声道:“想要看看吗?其实他写过很多话给你。”

  话音一落,纪桓身体一软,整个人栽倒在了地上。

  再次醒来时。

  他已经躺在了床上,刚睁眼便看见了坐在一旁的陆云琛。

  纪桓红着眼抬起手摸了摸陆云琛的面颊。

  “醒了?”陆云琛双眼拉开一条缝,对向纪桓的目光时弯起了唇角。

  纪桓点头,朝着陆云琛笑时,仍旧能看出他此刻情绪的低落。

  相隔十年,没想到真正意义上的再见,竟会比想象中平和太多。

  陆云琛伸出手想要摸一摸纪桓的脸颊,手停在半空,又缓缓收回,微阖的眼眸里装着千言万语。

  纪桓一把抓住陆云琛快要收回的手道:“小仙尊。”

  再次听见这个称呼,陆云琛瞪大了双眼,怔愣地看着纪桓,不多时又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咬住了下唇。

  “小仙尊为何不跟我说话。”

  陆云琛咽了口吐沫,轻声道:“在问天阁时,我不想与你说那些的。”

  “我知道。”

  还不等陆云琛再开口,纪桓便单手搂住他的后颈,堵住了陆云琛微凉的唇瓣。

  陆云琛眼中闪过一瞬的错愕,却没有在此时败了纪桓的兴致,合上双眼回应着纪桓的亲吻。

  不多时颊面被温热的液体浸湿,陆云琛身体一僵,不知为何一向最是乐天的纪桓竟然在自己面前哭了。

  他慌张无措地擦拭掉纪桓脸上的泪水。

  “怎么哭了?”

  纪桓微愣,摸了摸自己湿润的脸颊茫然道:“是啊,怎么哭了 ……”

  “纪桓。”

  纪桓抬眸望向陆云琛,沉默了许久,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不知该从哪一句说起。

  许久他才握住陆云琛的手腕怔愣地开口道:“小仙尊,沈知书没了。”

  纪桓说完这句话后,连自己都愣住了,他看了陆云琛许久,缓缓收回了手。

  陆云琛看着纪桓眼底的异样,温柔地将纪桓搂入了怀中:“我都记得,都没忘。”随着话音唇畔呼出的热风擦过纪桓的耳畔。

  纪桓身体在陆云琛怀中软了下来。

  强忍了那么久的痛楚,在这一刻完全倾泻,他抱着陆云琛哭了起来,嘴里不断重复着沈知书没了。

  这一刻,他把这段时间埋藏在心里的痛楚,还有天音强逼着他看过去未来时所积攒的情绪,全部发泄了出来。

  屋外,栾承刑贴着门边,侧耳听着屋内的动静。

  风尘仆仆赶回客栈的阮湉见栾承刑贴在门外偷听,上前给了栾承刑后脑勺一巴掌。

  栾承刑猛地回过头:“师姐你打我做什么?”

  “你贴在门外面听什么悄悄话呢?”

  “纪桓正哭呢,哭得可惨了,你说是不是他始乱终弃了。”

  阮湉揪着栾承刑的耳朵往楼下走,哪怕栾承刑一个劲地喊疼,阮湉都没把手松开。

  屋外两个人交谈的声音不小。

  陆云琛抬手一挥,在门口设下了一个隔绝声音的结界。

  纪桓根本不在意外头的谈话,抱着陆云琛又哭了一阵,才抹了一把眼泪鼻涕坐起身来。

  陆云琛心疼地摸了摸纪桓红肿的眼底:“沈知书要知道你哭得这样凶,估计该笑你了。”

  “他都消失了,会知道个屁。”纪桓擦了一把鼻子,抬起头轻咳了两声,“嗓子都哭嚎哑了。”

  陆云琛道:“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他说这些年时常会梦见养尸山上,他杀死的女子,虽非他本意,可那些杀孽都是他亲手造下的。”

  纪桓紧抿着双唇,没有说话。

  “我试图存住他一丝元神,他笑我说我竟妄想骗过天,是我没能留在他。”

  陆云琛能感受到纪桓谈起这些事时的压力,他握上了纪桓的腕口,柔声道:“别被祂影响了,沈知书是为了我,才湮灭的。”

  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让纪桓心中承受那么大的压力,大拇指指腹轻轻摩擦着纪桓的腕口上凸起来的骨头。

  “纪桓,我知道你参与了我的从前,为了我,你已经做了很多事了,我很庆幸自己能遇见你。”

  纪桓笑了笑:“那你以后还骗我吗?”

  “不骗了。”

  纪桓指向散落在地上的书信:“你原本想写什么?”

  陆云琛偏头,看见纸上的‘一切安好’四个大字,顿了顿,再开口时喉咙沙哑干涩:“想写很多很多东西,比如我好想你。”

  纪桓看着陆云琛微微泛红的脸颊。

  脑海里又响起了陆云琛抱着酒坛青涩地抒发出少年的爱意。

  他蜻蜓点水般轻轻碰了一下陆云琛的唇瓣:“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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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痛感相通

  短暂的亲昵后,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

  纪桓从陆云琛口中得知,目前的情况比想象中要复杂,为了抑制住外泄的邪气,只得把穹顶石放回隐世之城。

  残留在外面的邪气无法消散。

  姬临雪明知灵气倒灌入人间,会让更多没有机缘的普通人沦为怪物,却带着其他仙门的人,在此处试图围剿了他们两次。

  陆云琛将手伸向纪桓跟前:“我又杀人,有人死前还跪在地上求我,我没有收手,一剑贯穿了他的咽喉。”

  纪桓刚要握住陆云琛伸过来的手,只见对方匆匆收回。

  陆云琛微阖着双眼,浓密的睫毛在乌青的眼底落下了一层阴,他收拢掌心。

  “我不后悔杀他们,纪桓我又让你失望了是吗?”

  他说这番话时,没有去看纪桓的眼睛。

  早已熟悉了纪桓眼中的失望,越是熟悉便越是害怕。

  他说了不再骗纪桓,又恐惧着把自己最丑陋的一面在纪桓面前撕开。

  不住颤抖着的手,感受到了的炙热的触碰,他身体一震,抬眸望向纪桓的双眸,纪桓柔软的唇吻过他骨节分明的手指。

  “你别怕,我没有失望。”

  纪桓看向陆云琛的双眸,唇角微微上扬。

  是他的小仙尊最后被任迁给击溃了。

  曾经站在光下的少年郎,被周围的人与事一点点蚕食,连身上最后那点微弱的光亮,也被穿越者毫不留情的磨灭。

  “上辈子太苦了,这辈子你会见到曙光的,我保证。”

  陆云琛笑了,指腹轻轻拂过纪桓柔软的唇瓣。

  如果这个人没有来过。

  他会怎么样?

  是否还会站在这里处理这场人间浩劫。

  纪桓轻轻咬住陆云琛的指尖,抬眸对上陆云琛的双眸。

  “不摸了。”

  闻言,纪桓才松开口,坐直了身子:“这手是一点都不安分。”

  陆云琛摩擦着留在指尖上的齿印,浅笑不语。

  他不爱这个世界。

  也并非如纪桓想象中那样光风霁月。

  可如果纪桓喜欢这里,他愿意拼尽全力做那个手持长剑,为世间安稳不惜赔上自己性命的陆仙尊。

  “任迁是怎么回事。”

  提到任迁,陆云琛眸光暗了暗,沉声道:“师姐帮任小姐夺到掌门之位,此人是任小姐专门绑来送给我们当作谢礼的。”

  纪桓蹙紧眉心,回想起当初离开幻境前所看到的记忆,恨不得扒了任迁的皮,喝干任迁的血。

  “那为什么不杀了他?”

  作为受害者陆云琛的恨意比纪桓更深,在黑暗中被亲友惨死幻境折磨的日日夜夜,他恨不得把祁南骁和任迁挫骨扬灰。

  可人真到了他手上,看着昔日的仇人,想杀却不能杀……

  陆云琛冷声道:“杀不了,他的命现在跟我连在了一起。”

  纪桓黑着脸,下床向屋外走去。

  陆云琛没有阻拦,而是静静跟在了纪桓的身后。

  当那扇关着任迁的门被推开,屋内混杂着腐臭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哪怕纪桓这些日子见过了太多,在这样浓烈的怪味下也不由发出一声干呕。

  纪桓走到屋内,才看见躺在地上的任迁,穿着一件满是黑血和脓液的外衣。

  肉眼可以看见的伤口还往外冒着黑血,除了那张脸外,浑身上下没有看不见一块好肉。

  纪桓在任迁身边蹲下,仍然清醒着的男人,惊恐地往后挪动着身体,又在怔愣了一瞬后,蜷缩在地上近乎疯狂地大笑。

  看着任迁过于诡异的状态,纪桓想要拿掉任迁嘴里的抹布,却被陆云琛抓住了手腕。

  “别弄脏你的手。”

  纪桓拍了拍陆云琛的手背:“别担心,我就是有些话想单独问问他。”

  陆云琛迟疑了片刻,没有继续阻拦纪桓的动作,退到一边,留给了纪桓与任迁单独相处的空间。

  纪桓刚取下任迁塞在嘴里的抹布,任迁怒瞪着陆云琛大声叫骂起来。

  短短几句话里,含妈量极高。

  听着任迁嘴里不堪入耳的话语,纪桓自然不会惯着他,狠狠踹了任迁腹部几下。

  刚刚嚣张叫骂的男人,疼得蜷曲着身子,嘴里涌出血沫来。

  “再给老子张口骂人,我就绞掉你的舌头。”

  任迁捂着肚子大笑起来,待缓过气后对着纪桓伸出舌头,含糊不清地喊道:“绞!现在就把它给绞了!别让我看不起你!”

  眼见纪桓要动手,不知何时出现在附近的阮湉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别冲动,他用了妖术让自己跟云琛连在了一块,他受伤,云琛也会受牵连。”

  纪桓转头看向陆云琛,见他没有否认,一时间气得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襟。

  “你站在旁边什么都不说?就不担心,我绞掉他舌头以后,你也说不了话?”

  陆云琛浅笑道:“会疼,但不会有外伤。”

  话音刚落,躺在地上的任迁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他疼得连一整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在地上来回摆动,像一条放在火上烤的活鱼,嘴里不停惨叫着:

  “疯子!陆云琛!你就是个疯子!”

  纪桓转过身时,只见有几把剑的虚影在任迁的伤口中搅动着。

  面前的陆云琛除了脸色比刚才白些,看起来并无异样。

  纪桓看着任迁撕心裂肺地吼叫,抓住了陆云琛的手腕:“你先停下。”

  陆云琛浅笑着为纪桓抚平眉间的褶皱,好似那个和任迁感受同样痛楚的人不是他。

  “皱眉皱多了容易显老,你现在看着都没我年轻了。”

  纪桓没心思跟陆云琛插科打诨,低声重复道:“小仙尊,我说停下来!”

  不多时,任迁渐渐停止了叫喊只是躺在地上喘着粗气,被剑身搅动过的伤口,鲜血止不住地往外流。

  陆云琛横了一眼任迁,轻声道:“师姐,把太好的伤药用在他身上也只是浪费,留着这条贱命就行。”

  阮湉看了一眼瘫在地上无法动弹的任迁,无力地轻叹了一声。

  说罢,陆云琛握住纪桓的腕口,一改刚才的冰冷神色,放柔了声音道:“先下楼找找有什么好吃的,他没什么好看的,别污了你的眼。”

  纪桓看着躺在地上的任迁,双唇紧绷成一条线。

  心中有千言万语,却在面向陆云琛时,一句都问不出口,他回握住陆云琛的手心,强撑着笑容应了一声好。

  待陆云琛钻入后厨。

  纪桓才走到阮湉身边,压低了声音问道:“他身上的伤都是……”

  阮湉颔首:“知道他俩能共感后,除了云琛自己谁敢碰他,平日这样的折磨都要持续一个时辰,好在你来了,劝劝他吧,为了一个人渣,让自己也跟着受折磨,不值当的。”

  纪桓看向通向后厨的深灰色的帘布,紧握成拳的手,恨不得把掌心掐破。

  这是罪魁祸首该有下场,但小仙尊不该陪着任迁再受磋磨。

  他掀开深灰色的帘布,看着陆云琛正站在灶台边切着肉片。

  他缓步走到陆云琛身后,捻起一片厚薄不一的肉片,调笑起来:“小仙尊你行不行啊?”

  陆云琛抬手蹭了蹭鼻头看着盘子里大小不一的肉片,轻咳了两声,来掩饰自己此刻的尴尬:“先试试,没准行呢……”

  纪桓握住陆云琛抓着刀的手:“别再对任迁动手了。”

  话音刚落,他能感觉到陆云琛的手在自己的掌心里僵住了。

  “他罪有应得,可我不愿看见你因为他受累。”

  陆云琛垂下眼帘,轻拍了两下纪桓的手背后,将手中的菜刀放置在了砧板上道:“没关系的,我对痛感已经麻木了。”

  纪桓叹了一口气,将陆云琛圈在怀里:“可我不想,等到你和他之间的关联解除,我必然会把他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地削下来,用最好的药吊着他的命,把他欠你的,十倍百倍地讨回来。”

  陆云琛看向纪桓轻叹道:“这镇子受了灾,找不到会做饭的人家,若不然……”

  “煮个大锅菜凑合一下吧。”

  “恩。”

  纪桓道:“你没有拒绝,我就当作你答应我了。”

  陆云琛双眸微阖,贴在刀背上的指腹,掠过边缘:“不会了。”

  “拉钩。”

  陆云琛浅笑道:“我答应过不骗你了。”

  纪桓主动勾过陆云琛的小拇指,将他的手牵扯过来后,大拇哥点了一下他的指腹:“盖章了。”

  “幼稚。”

  纪桓牵过陆云琛的小拇指:“不喜欢?”

  “喜欢。”

  “那一言为定。”

  陆云琛无奈地叹息道:“你有没有觉得你比十年前要啰唆。”

  纪桓捏住陆云琛的脸颊:“不许有异议。”

  眼见陆云琛乖乖点头,纪桓收回手,拿过放在一旁的大白菜扒了起来。

  “肉片再切薄一点。”

  陆云琛将刀递到纪桓面前:“你来?”

  纪桓咳了一声,低头扒拉着手中的大白菜:“白给你苦练那么多年剑术,这肉都切得比鞋底还厚。”

  “纪少侠不如亲自上阵,展现一下自己的刀功。”

  纪桓摆了摆手:“算了,我怕你自惭形秽。”

  陆云琛忍不住想要踢纪桓小腿肚上一下,脚面还没落到纪桓小腿上,便被纪桓躲开了。

  “堂堂仙尊竟然还学会暗算这一套,幸亏本大侠身手矫健,才没让你得逞,有没有拜倒在我高强的武艺下呀。”

  陆云琛握着手中的刀:“我还有凶器。”

  纪桓举着白菜跳出一段距离:“小仙尊,你这样胜了,都胜之不武,这名号要是落在仙史,你完蛋咯。”

  两人在厨房里斗嘴的声音,传到了屋外。

  阮湉怀抱着双臂,看着深蓝色的破布帘时,唇角微微上扬。

  比寒冬更冷的氛围,被纪桓的到来打破,那个忽然闯进这个世界的人,像高悬空中的烈阳,光明灿烂,融化了所有的冰雪。

  天色渐晚,客栈里已经点起了烛火。

  炖成一锅的汤菜在桌上腾腾冒着热气。

  “要不喝点酒呗。”纪桓站起身来,恍惚间又回到了陆云琛最后一个生辰,腾腾升起的热气下,房间被酒香浸透,“后院就有这家人自酿的米酒。”

  阮湉本想说眼下局势不适合醉。

  可此时不饮,谁能料前路如何。

  “喝吧。”阮湉说。

  陆云琛抓住纪桓的手腕,正欲开口,纪桓柔声道:“你就放任自己一次,别担心,有我在呢。”

  陆云琛低下头笑了笑,原本握住纪桓腕口的手在这一刻慢慢松开。

  放在后院的酒被一坛坛搬上来。

  可惜,这店家已经沦为隐世之城的怪物,再无法坐在小店里品尝酿好的酒水。

  纪桓掀开酒坛上的红布塞子,满上一碗,倒在了地上。

  敬沈知书。

  敬这里因穹顶之巅灵气倒灌而受害的普通生灵。

  ……

  酒过三巡。

  陆云琛这师姐弟三人都已经醉得东倒西歪。

  纪桓端着手里的土碗,看着倚靠在他肩头的陆云琛,无奈地笑了笑:“这酒量大不如前了。”

  外面传来枯树叶被踏碎的声音。

  纪桓偏头看向门外。

  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缓步走到光下。

  “祁南枭,好久不见。”

  比起上一次见面,这个天命之子消瘦了不少,身上有着大大小小的破口,因为身着鸦青色的劲装,身上的血污都藏入了深色的衣物中。

  祁南枭朝着纪桓微微颔首,眼中已经没有了起初的戾气。

  “想救任迁出去?”

  祁南枭听见任迁这两个字时,眸中闪过一丝杀意:“不救,能让我见他一面吗?”

  纪桓无所谓地耸耸肩:“可以啊,他就关在楼上。”

  祁南枭紧蹙着眉心,不解地问道:“你为何不拦我。”

  “杀又杀不了,把他留在这里,也只能碍眼。”

  以纪桓看过众多系统文的经验来说,他能猜出一点任迁放弃用积分绑定祁南枭,换与陆云琛命数相连的原因。

  任迁只要活到某个特定的时间点,任务就能结束。

  换个世界,任迁就可以开启新的攻略任务。

  “你呢?你是什么人?跟任迁一样,也是为了夺走我们这个世界的气运吗?”

  听到祁南枭这样说,纪桓咬住唇上的软肉,视线从一开始的漠然到而今的审视。

  他起初不拦祁南枭,是明知道杀不了天命之子,也杀不了穿越者,所以不打算起无谓的争执。

  可祁南枭这样一说,整件事情就有意思起来了。

  “我?就是一个莫名闯入这个世界的普通人。”

  祁南枭道:“你为何要接近我师尊?”

  “祁南枭你没必要在我面前装出一副在意他的样子,我来到这个世界后,自始至终都没有做过伤害他的事。”

  纪桓深吸了一口气,比起任迁,他更恨眼前这个蠢货。

  本不想与祁南枭起争执。

  可还是没忍住抓住祁南枭的衣领,给了祁南枭脸上一记铁拳。

  出乎意料的是祁南枭没有反抗,也没有和他扭打,而是随着这一拳滑坐在地上。

  当初在魔族高高在上的天魔将军,而今坐在他脚边的模样,宛若一条丧家之犬。

  他就连再给祁南枭一拳都觉得浪费力气。

  不多时,已松开了抓住祁南枭衣襟的手。

  “我没什么好跟你说的,人在楼上。”

  祁南枭抬头看向二楼:“他对我失望了是吗?”

  “任迁?”纪桓微微抬起下巴,久久没听见祁南枭的回复后,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祁南枭说的是谁,“只有上辈子的陆云琛才会失望。”

  祁南枭眸光一滞。

  没有半分迟疑,像是知道纪桓说的是什么。

  故事的最后,明明应当携手与共的师徒,最终成为不死不休的仇人。

  祁南枭深吸了一口气,扶着一旁的椅子,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来。

  “我想你陪我一起上去。”

  纪桓冷声道:“给我一个理由。”

  “我可以让你知道关于任迁的所有事。”

  纪桓沉默了片刻,还是跟在祁南枭身后,推开了那间弥漫着血腥味的屋子。

  眼前的画面出乎意料。

  纪桓本以为任迁会像看见救命稻草般匍匐到祁南枭脚边,可任迁却抱着头一个劲地往墙角缩,像是看见了什么怪物。

  “你别动我,我和陆云琛是共感,我身上的疼痛,他也能感觉到,我死了,他也活不了。”

  纪桓微眯着双眼,审视了一番眼前的二人后,退至一边,留给这二人一个独处的空间。

  祁南枭低声道:“我不动你。”

  任迁盯着祁南枭看了一会,整个人放松地瘫在地上:“我就知道你们都不敢杀我,我只要熬到任务结束,就可以脱离这个鬼世界了,可怜你们什么都挽回不了。”

  在知道没有人能杀他后,任迁更加肆无忌惮了起来:“祁南枭这件事怪不了我,是陆云琛太难攻略了,我本来想顶替你的位置,接受你的气运的,可我不管怎么样都刷不到他的好感。”

  “他就相信你这个有魔族血统的杂种,也不肯相信我这个仙门弟子,还把我给杀了,为了重生废了我一万积分,你知道一万积分,老子要赚多久吗?”

  纪桓之前和任迁几次谈话,就想过事情没那么简单。

  却从未想到还有这样一段。

  “我出了一万积分的血,可不得让他付出点代价,我现在只恨上辈子,心不够狠,还是让他死得太轻松了,应该用他的肉来做药引,让你活剐了他,再在他弥留之际,剥离他的内丹。”

  任迁看着祁南枭赤红的双眼,心里就觉得痛快,他低笑了起来:“你说你把他留在魔族的那段时间,一个连自卫能力都没有的人,有没有被魔族的兵将上过,他骨头那么硬,艹起来……”

  话还没说完,纪桓就先祁南枭一步抓住了任迁的衣领,扬起拳头便想落在任迁的脸上。

  任迁看着纪桓高举着的拳头笑了起来:“打呀,打死我,我死了他也别想活,我的命不值钱,就不知道他的命在你们眼中是不是一样不值钱。”

  话音刚落,几道剑光没入了任迁的身体,在剧烈的疼痛感下,他在纪桓的面前扭曲着身体,嘴里发出嘶哑的惨叫声。

  纪桓错愕地看向祁南枭:“你疯了吗?他和小仙尊……”

  “不是我。”

  祁南枭刚说完话,房间门就被推开。

  陆云琛还没从酒劲中完全清醒,他缓步走到任迁面前,无形的剑刃剥离着任迁身上的皮肉。

  “来,接着说。”

  任迁连谩骂都说不出口。

  疼得在地上翻滚,浓稠的血液沾染上深灰色的地板上格外醒目。

  祁南枭想要制止陆云琛的动作,却在对上陆云琛冰冷的眸光时,宛若一个犯了错的孩子匆匆低下了头。

  纪桓抓住了陆云琛的手臂,低声道:“你答应过我什么。”

  在任迁身上切割的剑光突然停住了。

  陆云琛看向纪桓缓缓收拢了双拳,委屈道:“是他太聒噪了。”

  纪桓拧起眉心,轻声道:“疼吗?”

  陆云琛摇了摇头:“早就麻木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殊死一战

  陆云琛话音刚落,刚刚刺向任迁的飞剑此时转而朝着祁南枭的位置奔去。

  毫无疑问。

  明明祁南枭合上了双眼,摊开手一副任凭陆云琛处置的模样,其身上的金光还是挡开了所有朝向他的剑影。

  他看向陆云琛,唇角的笑容逐渐苦涩了起来:“师尊……”

  陆云琛冷声道:“滚出去。”

  他薄唇紧绷成一条线,对着陆云琛的方向直挺挺地跪了下去,膝盖落地的闷响,听得人肉疼。

  “滚。”

  陆云琛挽手间手中多了一根枯黄的竹子,他竹尖毫不犹豫地刺向祁南枭的咽喉,却被祁南枭身上的金光弹开。

  不能亲手杀了这个孽障。

  何尝不是落在心口一根难以拔除的刺。

  纪桓见陆云琛还要动手,赶忙上前握住陆云琛的腕口。

  “这也不行吗?”

  听起来颇为不耐烦的疑问,当面对的人是纪桓时,倒多了几分委屈在其中。

  纪桓没收了他手里的竹剑,柔声道:“又弄不死他,为了这样一个人反噬到自己不值当的。”

  陆云琛瞥眼看向跪在地上的祁南枭。

  “为何我不能手刃仇人。”

  陆云琛轻叹了一口气,环抱住纪桓的腰身,纪桓身上淡淡的酒气闻起来很舒服,竟能让烦闷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

  纪桓道:“没事,他们不重要了。”

  陆云琛合上双眼,低声重复着不重要了,冰凉的颊面贴近纪桓的颈边。

  哪怕与任迁共享疼痛,都无法将陆云琛从醉意中全然唤醒。

  纪桓轻抚着陆云琛后背。

  才明白对疼痛感到麻木的含义。

  “滚吧。”

  纪桓用双唇无声地向祁南枭下了逐客令。

  祁南枭看向纪桓缓缓站起身来。

  “师尊,我要走了。”

  “你再让我看看好吗?”

  陆云琛握紧了双拳,在祁南枭这情深的语气中,剑光再度围住了祁南枭的周围。

  祁南枭微阖着双眼,看了一眼地上血肉模糊的任迁。

  又一次在陆云琛面前跪了下来。

  响头声在身后响起,一连三个,一声比一声更重。

  他看向陆云琛僵硬的背影,轻声道:“上一辈子,终归是我对你不起。”

  说着他起身走到任迁身旁。

  不知道他靠近任迁耳边说了什么,原本躺在地上装死的人,如疯魔一般抱住了他的脚踝。

  “祁南枭你不能这样,你不可以这样!”

  祁南枭冷声道:“我可以。”

  “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都是假的吗?你不能这样对我,给我一条生路,我求你了……”

  祁南枭蹲下身将任迁的手指一根一根掰断,听着任迁撕心裂肺的吼叫声,他目光落在已经被掰形状怪异的手指,突然笑了起来。

  就是这样一个人,让他变得一无所有。

  “师尊,待会会有点疼,你忍一忍。”

  陆云琛看都没看那边。

  口腔里传来的钝痛,让他意识到祁南枭已经削掉了任迁的舌头。

  鲜血从任迁的口腔里不断涌出,任迁在疼痛中颤抖着身体,像砧板上快要死去的鱼。

  祁南枭从怀中摸出一颗黑色的药丸,塞入任迁满是鲜血的口腔。

  “你得活着,活到,你死就代表会消亡的时候。”

  祁南枭指尖轻轻划过他的脸颊后,在他耳边轻声道:“你不是很喜欢我吗?别担心,我会陪着你一起……”

  任迁瞪大双眼,想要用已经扭曲的手指去拽祁南枭的裤腿,被切断了舌头,让他只能发出如怪物般的嘶吼声。

  祁南枭站起身来,擦了擦袖口的血点,又转身看向陆云琛和纪桓的位置。

  纪桓看向祁南枭,无声地张了张嘴,想开口的埋怨却没说出口,只是温柔地搓揉着陆云琛的手指。

  陆云琛柔声道:“不疼。”

  纪桓看着陆云琛额间的冒出的细汗,温热的指腹揉捏过陆云琛的指节。

  祁南枭下手又重又快。

  他根本来不及阻拦,对方就已经把所有事都做了。

  祁南枭对上纪桓埋怨又不知如何开口斥责的眼神,忽而笑了。

  “换作是你,就不会有这些事了吧。”

  他说着转头看了一眼那截血淋淋断舌,捂着脸笑得直不起腰来。

  是啊,他的师尊和任迁共感。

  他当时掰断任迁手指的时候,在想什么,毫不犹豫挖掉任迁舌头的时候脑海里又在想什么……

  纪桓从一开始就巴不得杀了他们。

  哪怕因为被局限无法取走他们的性命,也不会让他们好过。

  可在知道陆云琛和任迁共感后,纪桓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并不代表他的恨意不存在。

  一个外来的穿越者,搅乱了祁南枭原本的人生。

  让原先光风霁月的陆仙尊坠入了泥泞中,染了一身污。

  那是纪桓哪怕弱小无能时,也拼尽全力维护的人。也是在看破真相后,又爱又恨,却还是会在危难之际向陆云琛伸出援手。

  祁南枭渐渐止住了笑意,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沾满血污的掌心。

  失魂落魄从关着任迁的房间离开。

  陆云琛头埋在纪桓颈窝里,低声道:“杀又杀不死。”

  纪桓心疼道:“是不是很疼?”

  陆云琛轻笑了一声,将冰冷的手指凑近纪桓的唇边:“说疼的话,纪少侠会如何?”

  纪桓轻笑,低头吻上陆云琛的指节。

  “还疼吗?”

  两人四目相对,陆云琛耳朵霎时间红了,纪桓注意到他此时的异样,温热的唇瓣从他的指节一路落到掌心。

  他五指在掌心的瘙痒感下微微弯曲。

  纪桓温热的吻,似乎真带有魔力,把共感所带来的痛楚都一扫而光。

  可怜任迁躺在地上,疼得浑身颤抖,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惨境中,还得眼睁睁地看着这二人在他眼跟前腻歪。

  身后传来含糊不清的吼声。

  陆云琛握住纪桓的腕口:“别看他,他而今这副模样,多看一眼都倒胃口。”

  纪桓任由陆云琛将他牵出那间弥漫着血腥味的房间。

  两个人刚落座。

  已经醉得迷迷糊糊的阮湉举起桌上的空酒坛,呵呵笑了两声,口中大喊了一句再喝,没多久又倒回了桌面上。

  两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纪桓把酒坛推到陆云琛跟前:“还喝吗?”

  “不喝了,明日还要回隐世之城,得找到灵气倾泻的根源。”

  纪桓搭上陆云琛的手背道:“我陪你一起去。”

  陆云琛道:“那地方不安全。”

  纪桓没有说话,只是杵着脑袋,歪头看着陆云琛轻咳了两声。

  陆云琛轻叹了一口气:“一起去,不过没有我的准许,你不可轻举妄动。”

  听着陆云琛的警告,纪桓坐直了身子,眯笑着眼道:“好。”

  “你还会回去吗?”

  纪桓微愣道:“什么?”

  “回你的世界。”

  “想回去的,那里才是我的家,可又舍不得了。”

  陆云琛眼神飘向一边,哑着嗓子问道:“为何?”

  纪桓捏着陆云琛的下巴,迫使陆云琛转过头来,双眼四目相对的同时,他凑头吻上了陆云琛的唇瓣。

  暧昧的动作,替代了言语的回答。

  陆云琛回吻住了纪桓的唇。

  趴在桌子上的阮湉双眼拉开一条缝,又急忙合上了眼。

  这是打开穹顶之巅前,最后的安稳。

  翌日清晨。

  众人都恢复了状态,看模样倒不似昨夜刚刚宿醉过。

  “任掌门什么时候赶过来?”陆云琛问。

  阮湉道:“最晚后日便到。”

  “鹿清那边怎么说?”

  “还在犹豫。”

  陆云琛微阖上双眸,轻笑道:“能理解,她好不容易才在魔族站稳脚跟,若是穹顶之巅的灵气倒灌,于魔族而言损失最小。”

  纪桓深吸了一口气。

  现下的局面不只对魔族有利,连对想要修炼成真神的修仙者,目前看来同样是有利无弊。

  除了在这个世界中庸庸碌碌讨生活的普通人外。

  这些本就站在食物链顶端的人,能从中谋得更多的利益。

  “姬临雪的人还在想办法攻入镇中,我和纪桓进到隐世之城后,外面你守得住吗?”

  阮湉紧抿着双唇,在陆云琛的话下神色复杂。

  这次要面对的不只是问天阁,是由问天阁集结的百余个小仙门,攻入此地的修仙者最多能达到万余人。

  姬临雪对外放出的消息,是陆云琛等人想阻断灵气,断了修仙者的活路。

  他们便成了大众眼中的恶人。

  讨伐他们便成了义举。

  阮湉浅笑,笑容中蕴藏着道不清的苦涩:“能拖得了一时是一时吧,况且也有不少修真者想要为天下苍生支援我们,应当不日便可赶到此地。”

  陆云琛看了一眼纪桓,想到昨夜趁着醉意答应纪桓前行,竟多了几分悔意。

  “想丢下我?”

  陆云琛笑着摇了摇头:“……不是。”

  纪桓用手抵住陆云琛的后腰威胁道:“我告诉你,姓陆的你要再把我丢下,你就死定了。”

  陆云琛浅笑道:“好。”

  栾承刑摸着下巴道:“这灵气对资质平庸的修仙者来说,极有可能遭到反噬,跟着姬临雪的那群乌合之众,又怎么可能借着倒灌入人间的灵气问道仙途,把真相告诉他们,他们说不定……”

  陆云琛道:“来这里的人,谁会承认自己资质平庸?”

  栾承刑被陆云琛这句话哽住了。

  这个村子的惨剧,早已把灵气倒灌入人间会带来的灾害表现得明明白白。

  那些站在他们对立面的人,有太多人把自己长时间停滞不前的修为,怪罪于这人间日渐稀薄的灵气。

  “在他们看来,如果他们像大仙门一般占据灵气充裕的仙山,便可显露出自己的天资,与我这类的人的差距,在于修炼场地的不同,没有灵草丹药滋养,如果他们生于一个灵力充沛的地方,未必不能成为下一个沈知书,抑或是下一个我。”

  栾承刑尴尬地蹭了蹭鼻翼:“他们为什么不看看反面例子。”

  纪桓拍了拍栾承刑的肩膀,无奈道:“别妄自菲薄,你阵法符术都是一绝。”

  栾承刑沉吟了片刻,小声道:“好吧,我好像能理解他们的心情了。”

  阮湉没忍住给了栾承刑后脑邦一巴掌。

  “你理解个屁。”

  栾承刑回过头委屈巴巴地看向阮湉:“师姐,你别说脏话,粗俗。”

  阮湉一脚把栾承刑踹到旁边的桌子上。

  纪桓和陆云琛对视一眼后,默默往后退了两步,留出一个足够的空间让阮湉施展拳脚。

  屋内不时传来栾承刑的惨叫声,和凳子打在肉上的闷响。

  等到阮湉收拾完栾承刑后,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对着纪桓他们露出一个温柔大方的微笑。

  “我们是修仙者,因有仙缘,生来就与普通人不同,既享受着这天下最好的资源,还得到了普通人的拥护与信任,便应当守正辟邪,保世人安宁。”

  “若都是为求一己私利,不顾旁人死活的宵小之辈,真有缘问道仙途,何来怜悯之心,又怎配为神?”

  陆云琛轻叹:“师尊教你那些,你倒都记得。”

  提到那个早已沦为森森白骨的人时,阮湉眸中黯淡了一瞬,又匆匆用笑意遮掩。

  “时间不早了,你尽快找出源头,我和栾师弟在此处等待支援。”

  陆云琛点头:“保重。”

  纪桓道:“走吧。”

  陆云琛点了点头,看了一眼阮湉和栾承刑,本想要再说什么,话到嘴边,只是轻叹了一声。

  前路迷茫。

  无人知晓,此一别,可否还能再见。

  重活一世,他最恨这世间,想要的不过是平心中所怨,护在意之人。

  临了,却还是和那些蠢货一起走上了这条殉道之路。

  “小仙尊。”

  进入隐世之城时,纪桓叫住了陆云琛的名字。

  他脚步一顿,偏头望向纪桓。

  “你说到了穹顶之巅后,我们会不会被那些没有仙缘的普通人当作飞升的神仙。”

  陆云琛轻笑道:“说不准是人间蒸发了,他们连我们的脸都看不清。”

  “是哦,那往后塑像一定会做得很丑。”

  陆云琛长叹了一口气:“应该吧。”

  未知前路,却仍有期许。

  在鼻腔灌入浓烈的血腥味时,纪桓第一次踏入了曾经陆云琛浴血而回的地方。

  腥臭味的烂肉粘黏在布满苔藓的青石板上。

  似人非人的怪物,嘴里发出嘶嘶声将他们围在了正中间。

  纪桓又想到了那个空灵的声音让他看过的尸山血海,在那个画面中,那些盘踞在屋顶上的血块,似乎就是这些变作怪物的普通人。

  纪桓拔出背在身后的刀,站在陆云琛身后。

  已如那个幻境中,他与他携手在魔族打过的每一场战役。

  被血色浸透的小城里。

  时间无法估计。

  偶尔会闯入几个仙门的弟子,惨死于怪物之手,抑或是在仿若剧毒的‘灵气’中沦为了怪物的一员。

  他们身处尸山血海中,处置不尽的怪物,早已让人精疲力竭。

  以无力再去顾忌隐世之城外的情况。

  在剿灭大部分怪物后,两人已经确定了灵气倒灌的根源。

  以防那边的怪物会更强,二人暂时躲入在了隔绝外界的山洞中暂时歇息。

  陆云琛从怀中掏出一块肉干递到纪桓面前。

  纪桓讶异地瞪大了双眼:“你连这个都带在身上。”

  陆云琛道:“想着你在这里也许会嘴馋。”

  纪桓无奈道:“你上次来看那些怪物看饿了。”

  “吃不吃,不吃我就收起来了。”

  纪桓赶忙握住陆云琛的手腕:“吃,你带都带来了,我有不吃的道理吗?”

  陆云琛把放在肉干的布包递到了纪桓的怀中。

  纪桓拿起一块肉干咬了一口,韧劲不错,吃到嘴里越嚼越香。

  吃了一会,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头也昏沉起来。

  他捏紧放着肉干的手帕,轻笑了一声:“陆云琛你又阴我。”

  陆云琛站起来,把一颗珠子放到他的身边:“这是装着这些年我找的办法,多试试里面肯定有能让你回去的法子。”

  他抓住陆云琛的衣摆:“你要丢下我。”

  “如果可以,我想跟你回到你的世界,可纪桓,我用十年,都找不到更好的解决方法,我要去走我命定的路了。”

  陆云琛苦笑着拉开他的手:“对不住了,明知道我活不了多久,不该开始的,可你站在那里对我笑,我就想要是你陪我走一段路,该有多好。”

  作者有话说:


正文快完结了,结尾感觉要讲很多东西

  但又不想塞很多东西在里面

  所以删删改改了好久

  大概明天正文就会完结了,然后开始写番外

  感谢大家的等待和陪伴,谢谢

  感谢在2024-01-24 01:51:29~2024-02-04 01:29: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和太太啾咪才能好 10瓶;all.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四十章 好久不见

  最后走向终局的人,却不是陆云琛。

  纪桓立于灵气倾泻的破口处。

  “我就算把这些灵气吸入内丹后,怎么才能补好穹顶石开启的裂口?”

  空灵的声音在耳边低声道:“我会帮你。”

  “行!”

  如纪桓预料的一般,那个声音既然选择接近他,耗费力气让他成为陆云琛的过往,让他看见这十年间陆云琛的挣扎与痛苦。

  便在为了他铺了一条心甘情愿为之献祭的路。

  陆云琛还没有离开山洞,便吐血晕厥了过去。

  肉干上足够让人睡上整整三日的迷药,却渐渐失了药效。

  “天命之子死了。”

  这是纪桓醒来后,听见的第一句话。

  他揉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坐起身来,看着倒在一旁的陆云琛,笑着戳了戳两下陆云琛的颊面。

  “还想阴我。”

  淡淡的黄光在纪桓的身边散开。

  一封书信落在了他的脚边。

  他在陆云琛身边坐下,抖开沾着血点的信纸,落款处祁南枭绝笔五个字还未干透。

  他按了一下落款处,黑色的墨迹印黑了他的指腹,他垂眸用食指指节轻轻蹭了两下墨印:“他死了,任迁的技能和积分就会清零,和小仙尊之间的联系也会随之断开。”

  “我可以随时把侵入者抹杀。”

  信中,祁南枭交代了任迁这次死后,便会被系统完全抹杀。

  还特意交代了,纪桓只需要告诉陆云琛前世的恩怨已了,无意让陆云琛知晓他用身死来解开任迁的束缚。

  他弯起唇角,从包里拿出火折子,将手中的信纸点燃。

  “不等陆云琛醒来,把这封信拿给他吗?”

  他站起身来,用脚底将落在地上的黑灰踩碎:“孩子懂事了,说了不想再给小仙尊添烦扰,作为长辈我该成全他。”

  “他真的不想吗?”

  他嗤笑了一声:“关我屁事。”

  被系统影响就可以磨平上一世直至今生的所有伤害吗?

  在他看来祁南枭欠陆云琛,何止这一条命。

  他回头看了一眼陆云琛,低声喃喃了一句小骗子,又转而看向来萦绕在他身边的黄光:“我还说出去要把任迁千刀万剐呢,做完接下来的事,心有余恐力不足啊。”

  “千刀万剐是吗?”黄光问道,他点了点头,“好,就千刀万剐。”

  “还挺上道。”

  他大步离开洞窟,向着这道光从很久之前就算计好的前路奔去。

  从听着阮湉说起第一世的事时。

  他就在想。

  陆仙尊常坠落于破晓之时,他想让陆仙尊看看太阳升起时的样子。

  大量的灵气涌入身体,似有千万把利刃搅动着全身,似要把他整个撕碎。

  他还想着待解决完这一切,坐在爱人身边,等他醒来。

  吹嘘一下,纪桓就是要比陆仙尊牛逼一点。

  却在忍痛将灵气一点点灌入体内两种不同的内丹时,总觉得下一秒他便要被那些汹涌而来的灵气撑破。

  “纪桓!”

  在意识混沌之际,纪桓耳边听见了陆云琛的声音。

  他想回头看看,没有力气的身体被黑红色的光包围在中间,连想要动一动,都变得极为不易。

  灵气散尽时。

  他的身体向下滑落,直至落到了温暖的怀抱中时,那根紧绷着的弦才嗒的一声断开。

  当纪桓再度醒来时。

  他身处于一个深蓝色的空间中。

  身边不断有数字组成的方块飘过,四面光柱矗立。

  这个地方怎么看都不像是他之前所在的修真世界。

  正在这时一个由淡蓝色光芒组成的人形灵巧地落在了纪桓的脚边:“感谢纪先生为救世系统扭正了时空秩序,请问纪先生愿意留在这里工作吗?本系统会给你最丰厚的奖励。”

  “陆云琛呢?”

  “纪先生那个世界已经跟你没有关系了。”

  纪桓在这小光人的话语中神情渐渐变得茫然,他红着眼睛往后退了两步:“回不去了吗?”

  “是的,但纪先生不用担心,穹顶之巅已经开启,纪先生在意的人,他很好。”烟杉听

  纪桓咬紧牙关,握拳砸向了面前的虚影。

  结果却落了个空。

  他站在原地,忍不住笑出声来。

  “纪先生,现在你可以选择了吗?或者你完成十个任务后,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

  纪桓冷声道:“你们去死吧。”

  他咬紧牙,再次打向面前的系统。

  脚底一空,整个身体无力地向下坠去。

  甚至能感觉到空气堵塞着肺部,宛如从高空中向下坠落。

  躺在病床上的人,猛然坐起身来。

  “小桓他醒了。”

  他捂着胸口,肺部像是被人狠狠捶了一通后疼得厉害,眼角余光扫见了泪眼婆娑的母亲。

  纪母用力捶了一下纪桓的手臂:“你一点都不听家里的话,你知不知道妈差点要失去你了。”

  说到这时,原本还在捶打着纪桓手臂的女人将他紧紧抱入怀中。

  纪桓下巴搭在女人的肩头。

  往昔与陆云琛相处的一幕幕,仍存在于脑海中,像一场极为真实的梦。

  他无力地合上了双眼,回抱住纪母的身体。

  “傻孩子,怎么哭了。”

  他哭了吗?

  顺着纪母的话,纪桓坐直了身子,慌忙去擦脸颊。

  果然哭了。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纪桓摇了摇头,回避开纪母关切的眼神。

  “我只是在难过,还没有跟一个人好好告别。”

  纪母擦去纪桓脸上的泪水:“知道难受了吧,你真的因为这次练功出了什么事,你让我和你爸怎么过?”

  纪桓弯起唇角。

  明明和家人重聚,应当开心才对,眼底却是遮掩不去的悲伤。

  正在这时,纪父推门走了进来。

  “哟,哭着呢。”

  纪桓摇了摇头:“劫后余生嘛。”

  纪父冷笑了一声:“臭小子,还知道后怕了,不从鬼门关里走一圈,能耐不死你。”

  “古武世家的小子,哪能不会武功。”

  纪桓弯起唇角,用笑来掩饰心中的悲切。

  “你小子走运了,真有人能治你这个毛病。”

  听见纪父的话,纪桓并不意外,他早在濒死之际就听见了在这个世上有人能治好他的病。

  纪父推了一下纪桓的肩膀:“你这条小命得亏人家捡回来,那医师虽然长得油头粉面挺不着调的样子,等待会人家今天,你可得对人家尊重些。”

  纪桓无奈道:“知道了。”

  纪父离开前又警告了纪桓一遍,刚刚的话。

  才把等在你病房外的医师请了进来。

  “医师,我家那小子醒了,你帮他看看,能不能把他受损的身体治好。”

  纪桓循着声音看向门外。

  在看见走到屋内的人时,微愣了片刻。

  “好久不见。”

  纪桓笑了笑:“好久不见。”

  他的爱人,穿着一身咖色的风衣站在门外,眉眼如旧。

  ……

  镇内在得到魔族支援后。

  姬临雪花了很长时间都没能攻入腹地。

  七日后。

  陆云琛的出现打破了僵局,一剑夺去了姬临雪的性命,随后穹顶之巅开启。

  三界灵气被穹顶之巅抽离。

  修真者无奈之下只得前往穹顶之巅,在一个布满凶兽的地方,开始了强者的逐鹿。

  而陆云琛仍在人间奔走,稳住人界因修真者、魔族抽离后所造成的乱局。

  阮湉借凤凰那里拿到妖牌,带着鸣椿和闫知之为妖族占领了一块风水宝地。

  鹿清也凭自身实力,与穹顶之巅重立魔族,与凌云霄的大小姐来往甚密。

  百年后,人间各部皆有可靠的人主带领,陆云琛功成身退,退回穹顶之巅。

  “在人间已经耗费了你大量灵气,真若破时空走一遭,你有没有想过你会是什么后果。”

  “灰飞烟灭。”

  阮湉厉声道:“那你还要一意孤行,你身体已经好转,穹顶之巅的灵气足够让修仙得道。”

  “问道仙途,比不上和他数十载的相伴。”

  “……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找不到他呢?”

  “就一直找,直至我身归混沌。”

  作者有话说:

  咚咚咚,正文完结咯,放烟花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陪伴和支持。

  接下来就是现代番外了。

  大家还想看点什么类型的番外。

  【除去现代番外,你们如果想看的番外,我会在写完小仙尊和纪桓的现代番外后,放在福利番外里】

  WB可能会写师徒番外(小仙尊死后疯疯癫癫找替身的沙比徒弟)【因为狗狗血血的,感觉占付费和福利番外都不是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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