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个上了年纪的已经醉得有些神志不清,拉着对面的年轻人絮叨:“小侯爷啊,您有所不知啊,这些年我们是真不好过,陛下大刀阔斧地要改/革军马制度,兵部整日里忙得是脚不沾地,哪有时间去管旁人呢?”

  言豫津颇为嫌弃地从那人手里扯出了自己的袖子,挑起眉毛:“哦?这么说,在江左被劫的那艘船上偷运的兵器,不是兵部所为了?”

  “那是自然!”那人拍桌。

  “齐侍郎,你究竟是不知情,还是敢为整个兵部打包票,可要想好了再说啊。”言豫津斜着眼笑道。

  兵部侍郎齐谙噎了一下,犹豫半天又苦着一张脸:“小侯爷,我是真不知情啊——”

  话音未落,房门一下子被人撞开了,齐谙吓得差点跳起来。

  言豫津转头去看也愣住了,竟然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而且,这小姑娘还有几分熟悉是怎么回事?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委屈地指责:“豫津舅舅,你昨天还答应了给我买糖人,今日就忘了,男子汉大丈夫,说话不算话,羞羞羞。”

  齐谙回过神来,却又暗暗想着,言侯爷不就言豫津一个独子吗?没听说言府的小侯爷还有什么姐姐妹妹啊?

  言豫津也被这个称呼震住了,却见小姑娘又冲他挤了下眼睛,这熟悉的狡黠令他忍不住想起一位故人,于是言豫津立刻起身上前把小姑娘抱起来,笑嘻嘻道:“说得对,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说话不算数,咱们这就去买糖人。”

  “小侯爷,这是——”齐谙摇摇晃晃站起身问道。

  言豫津却怕齐谙的酒气冲撞了小姑娘,只丢下一句去买糖人,便扬长而去。

  走在大街上,言豫津如约将糖人塞进小姑娘的手里,看着小姑娘满足的样子笑问道:“你就是曦儿?”

  小林曦点点头:“是啊。”

  “你从未见过我,怎么会认得我就是豫津舅舅呢?”

  “娘亲说,厢房里长得最好看的就是豫津舅舅了。”小林曦舔了一口糖人,笑眯眯地说道。

  言豫津心道,和齐谙比,他确然在长相上是更胜一筹了,果然,聪明的孩子就是有眼光,不过——“那你娘亲呢?”

  他追查兵器一事去了江左,原想着趁此去廊州拜会一番,却被告知梅宗主和夫人带着孩子入京了,好不容易解决了漕运的事回到京城,又想着今日登门,没想到被陛下抢先一步召进宫了,如今能见到真是太不容易了。

  “娘亲在家啊。”

  言豫津瞪眼:“你才这么一丁点大,苏兄和夫人竟也放心吗?”

  小林曦不以为然:“爹爹和娘亲一年有大半的时间都跑出去玩,从来不带我,不过,我也不带他们玩。”

  言豫津好奇极了,果然江左盟养孩子如此不同寻常吗?林曦才多大啊?便逗着林曦听她讲自己“闯荡江湖”的故事。

  小姑娘年纪小,但思路清晰,说起故事来头头是道,直到言豫津听到她说自己打翻了一整个土匪窝时,才意识到这个精彩纷呈的故事里掺杂了不少虚构成分。

  一大一小说说笑笑也就到了长郅坊,言豫津在苏宅门前停下脚步,各种思绪涌上心头,好像这扇门的背后,还是几年前的样子。

  那时,苏兄刚刚从宁国侯府搬出来,他对这位诡谲神秘的江左盟宗主却总有种莫名的亲切感,便常常和景睿结伴来此登门拜会,因此,也和苏宅的一众人都有了交情。

  那是整个金陵城风云变幻的两年,小小的宅院就是背后那只翻云覆雨手,可尽管如此,这里也掩藏了太多愉悦的回忆。

  “豫津舅舅,你怎么不进来啊?”林曦已经推开了门,正回头看他。

  江左盟和沧巫阁的势力都撤出了金陵城,苏宅也没有其余仆从,多是主人家自己亲力亲为。

  言豫津一晃神间,便瞧见了从花厅迎出来的云蘅。

  五年过去,岁月在她身上并未留下多少痕迹,一如初见。

  “娘亲!”小林曦先扑了过去,眨巴着大眼睛,“曦儿已经把豫津舅舅找回来了,可以出去玩了吧?”

  云蘅叹气,揉了揉林曦的脑袋:“罢了,我哪里管得住你?想去就去吧。”

  林曦一溜烟地跑没影了。言豫津看着她的身形震惊:“她这么小,你就教她轻功了?”

  “哪里是我教的,是蔺晨,说是旁的功夫不会也罢,轻功却要从小练好,以防她干了坏事被人抓住。”云蘅显然对这个女儿也颇有些头痛。

  言豫津的目光划过苏宅几乎未曾改变的旧日景象,便和从前那样,堂而皇之地率先走进花厅:“苏兄呢?怎么不在?”

  云蘅看着他一如多年前的背影不由笑了笑,跟了上去道:“去京郊灵隐寺拜会周玄清老先生了,只怕是要手谈几局,今夜也不一定回来。”

  “哦,飞流呢?”

  “飞流被蔺晨带去了东海。”

  “哦,黎舵主和甄舵主呢?”

  “赤焰案虽已平反昭雪,他们二人却不愿离开江左,如今还在廊州。”

  “哦,晏大夫呢?”

  云蘅笑出声:“你是不是还要问吉伯吉婶在哪里,从前打理花草的小崔又去了哪里?”

  言豫津摸了摸脑袋:“只是在苏宅没见到这些人,有些不习惯罢了。”

  云蘅笑弯了眉眼:“他们都很好,若是有缘,自会再见。”

  言豫津坐下来打量了一番四周,感慨道:“唯有这书房,始终都是这般模样。”

  云蘅为他添了茶:“听闻这些年你在吏部做得极好,史元清老大人以自己年事已高为由提出致仕,接任尚书一职的呼声中,你是最高的。”

  “你身在廊州,知道的倒是不少,”言豫津笑道,“这些年我跟随史老大人确然学了不少东西,若说是半师之谊也不为过,只是前几日陛下与我商谈时,我拒绝了此事。”

  “为何?难不成你还想去长林军中做个校尉?”云蘅打趣道,却已明白了言豫津的意思。

  “我自小在这富庶繁华的金陵城长大,即便偶尔出游,身后也是浩浩荡荡跟着不少人,从未真正有什么经历,陛下当年许我进吏部,看重的只不过是我长袖善舞以及身后的言府罢了,我自认为这身本事尚缺历练,不足以担起朝廷二品大员的职责。”

  “所以你还是想外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