誉王曾来过一次,被梅长苏安抚劝说回去了,但苏宅之人都心知肚明,这兴许是这位七珠亲王最后一次踏足苏宅了。

  秦般弱那边果然立即便下了手。

  童路依然保持着隔一日来一次苏宅的频率,有什么要事也会去西市的乐器铺子与十三先生相商,但自从知道有人要对付他,童路心里便一直绷着一根线。

  从前童路偶尔碰到隔壁卖糖水的邱妈妈,便会帮她将推车推上斜坡,可这几日,他会有意无意地想方设法赶在那个时候回家,就为了帮邱妈妈推一把她的独轮车。

  因为在帮完忙后,他还可以得到一碗糖水,由邱妈妈那个从远方投奔来的侄女儿亲手舀给他。

  邱妈妈的侄女名唤隽娘,新寡丧夫,被婆家苛待,家里又造了荒,千里迢迢从冼州投奔金陵城的姑母,邱妈妈嫁离家乡太久,相见难相识,最后还是看了隽娘左肩两颗挨在一起的红痣才把她认出来。

  她虽然风尘仆仆,面色憔悴,却不难看出是个美人胚子,而童路也很快辨认出,这个简朴羞涩的女子,正是他这几日噩梦的来源。

  那一张他看过无数遍,如今已然焚毁的画像——秦般弱的四姐。

  就在云蘅派人去查邱妈妈的身世时,隽娘也逐渐融入了童路的生活中。

  初显锋芒

  梅长苏拿到暗报,蹙了蹙眉,叹息一声,今年年初便光景不好,如今竟有五个州府接连受灾,百姓苦不堪言。

  “赈灾之事一定要做好,此次五个州府虽然都不在江左境内,但既然知道了也不能不管,叫庆林拨出银子来,从光景好的地方购入粮食,盟里的田地今年也可以紧一紧,多余的收成先用来设粥棚吧。”

  黎纲点头:“宗主放心,廊州有庆林和衍公子,此事一定能办好。”

  云蘅从外边走进来,手里捏着一个小竹筒,肩上立着一只画眉,是抚州暗桩的信鸟。

  “苏哥哥不必担心,朱砂大侠来信说,他们刚在抚州劫了一个镖队,数额不下五千金,如今已经分去五个州府的暗桩用于赈济灾民了。”

  “五千金?”黎纲抚掌大笑,“在户部下派银两之前,那可足以撑一段时日了!”

  梅长苏仍是蹙着眉:“怎么会有如此大数额的镖队?可查清楚了?”

  云蘅递上竹筒道:“是岳州知府送给誉王的例礼。”

  “什么?”黎纲叫道,“岳州此番受灾最严重,庆林说有些地方是颗粒无收,年轻人逃的逃了,老人和孩子只有活活饿死的份!岳州知府有银子不去接济百姓,给誉王送的什么礼啊!”

  云蘅神情肃然:“百姓饿殍遍地,这些父母官却一个个肥肠满脑、尸位素餐,朱砂此举便是不忿于此。”

  梅长苏看过暗语信,眉眼微敛,蕴含着冰冷的煞气,思考半刻,抬眸对云蘅道:“阿蘅,告诉朱砂,此为大案,很快刑部就会下派官员查案,请他舍出一人假意被抓,将此事供出。再命各地暗桩暗中煽动,请百姓为他联名上书,请求减免劫匪之罪,此事闹得越大越好。”

  云蘅立时明白了梅长苏的用意,此事可大可小,若是江左盟暗中行事,誉王和岳州知府顶多吃了这个哑巴亏,不敢声张,可若将此事闹大,民怨沸腾,上达天听,这些压榨民脂民膏的人才会获得应有的罪刑。

  “我想既如此,用这五千金赈济灾民之事,也不该暗中进行,声势应当越浩大越好。”云蘅道。

  梅长苏唇角露出一丝笑意:“正是如此,以往每逢赈灾,太子和誉王都抢着去,无非就是为了层层剥削捞些油水,至于那些悲惨的灾民,更是被扣上了暴民的帽子,被官府镇压,我们便从这一次开始,决不能让赈灾之职落入誉王手中。”

  “是啊,若是靖王殿下前去,与那位沈大人配合默契,又都是自律之人,这才是百姓之福啊!”黎纲道。

  果不其然,几日后灾情由几个州府上报至御案前,尽管靖王竭力争取,可在做样子上实在是比不过誉王,誉王在户部赈灾的银粮外又以削减本府用度节省之名,另捐了白银三万两安民,赢得一片赞誉。

  靖王家底本就不厚,又养着许多军中孤儿,宫中静妃也无力相帮,所以显不得慷慨,只能眼睁睁看着誉王再一次夺走了赈灾之职,沈追连连哀叹,这次赈灾又是一片腥风血雨啊。

  靖王心中郁郁,便来到苏宅讨教补救之法。

  “我在父皇面前,实在不比誉王,就连沈追也是气急了,竟然说盼着此刻天上降个雷下来,砸在誉王头上就好了。”

  梅长苏笑了起来:“殿下心系百姓,是天下万民之福。”

  靖王沉着脸:“只心系,却做不得实事,又有何用!”

  梅长苏道:“请殿下再耐心等一等吧,沈大人说的不错,如今可真是有个雷正在来的路上,马上就要砸下来,绝对砸在誉王的头顶上。”

  “什么?”靖王不明所以。

  “江左盟的人前些日子在抚州境内劫了一个镖队,此事殿下可听说了?”

  靖王皱眉想了想:“隐约听蔡荃提过一句,说这个时候还得派人去查案什么的,本王没有放在心上,竟是江左盟的人吗?”

  “这个镖队是岳州知府给誉王送例礼的,足有五千金。”

  “五千金!”靖王腾地站了起来,“岳州已有人饿死,岳州知府居然还能搜刮到银子给誉王送礼?”

  “如今太子势弱,誉王派系的地方官员都紧抱着这个主子不放。”

  靖王焦躁地走了个来回:“那我们该当如何?既然有了证据,是否由我面呈父皇——”

  他尚未说完,便被梅长苏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

  “苏······苏先生这是?”

  梅长苏摆了摆手,抿了口茶才将这阵咳喘压下去,近些日子云蘅和晏大夫开始尝试新法,虽然自己感觉轻松了不少,但难免有些病势反复。

  靖王也冷静下来了:“是本王鲁莽了······”

  梅长苏喘了口气道:“殿下无需急躁,此事尚未成定局,而影响最终结果的,不只是皇权,还有民心,届时流言四起,民怨不断,陛下又怎会坐视不理?”

  “正是如此。”靖王点了点头,直身一礼,“本王愿替五州百姓,谢过先生。”

  在江左盟的大肆渲染下,此事真是闹得沸沸扬扬,让誉王灰头土脸、颜面扫地,虽然他努力撇清,但朝廷诸臣又会有几个相信呢?

  梁帝当庭斥责了誉王,改派靖王负责赈灾事宜。靖王与户部尚书沈追立时行动,杀了撤了几个不明风向仍旧我行我素的州府大员后,很快便控制住了局面。

  靖王更是亲自远赴五个州府监督赈灾事宜,天天与沈追和梅长苏书信往来,几天之内便总结出十多项条款上奏陛下。

  靖王不仅要解决当时的果腹问题,更想安排民众操持其他副业度荒,比如临水的渭州盛产蒲草,可编织围兜、茶套、草席等织品,入京之后大受欢迎,其他各州也各有所长,官府扶持、百姓乐业,以做灾后补益。

  同时还趁着天气和暖,动用工部进行修路建桥、垦山开荒等工程,让一些年轻力壮却无手艺在身的灾民以劳作换粮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