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流警惕地看了紧闭的房门一眼,转身朝书房暗道走去。

  “可是先生,此刻求父皇明发诏书,岂不是太······”

  梅长苏笑了笑:“殿下与东宫一向势同水火,此刻东宫倾覆,殿下当真忍得住?”

  誉王不好意思道:“说的也是,都到了这种时候,还避什么嫌。”

  梅长苏点头:“只不过派何人上奏,奏疏如何去写,只怕殿下还要与谋臣们好好商议一番,此事苏某就爱莫能助了。”

  誉王听见梅长苏的判断,心中一定,想到斗了十多年的太子终于要倒台了,连离去的脚步都轻快一些。

  梅长苏吐出一口浊气,厌烦地皱了皱眉,云蘅看在眼里,笑道:“苏哥哥再忍两天吧,只怕过些日子,誉王连苏宅的门都不会登了。”

  梅长苏将誉王杯中未饮尽的茶泼了出去:“有什么新的消息吗?”

  “靖王殿下在密室等你。”云蘅道,“我叫飞流去传话请他稍后。”

  梅长苏略微一思索,便道:“想必是蒙大哥也到了,如此就可以知道真相了。”

  云蘅扶着梅长苏走进密室,明显感觉到气氛的异样,除了飞流,靖王面色虽然平静,但似乎隐忍着什么,而蒙挚的脸色就更奇怪了,脸上肌肉僵着,连呼吸都屏住了。

  梅长苏一出现在密室,靖王的目光便定定落在他身上。云蘅将目光投向几乎是失态的蒙挚,可他也只是古怪地挤了挤眼睛。

  “抱歉我来迟了。誉王刚才来商议了一些事情,才送走他······”梅长苏的目光掠过二人,“怎么了?你们刚刚在说什么吗?”

  靖王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语气很淡:“也没什么,我们正在说······水牛的事情······”

  云蘅扶着梅长苏,隔着薄衫感觉到他胳膊上的肌肉微微僵了一瞬间,但也只是一瞬,便放松下来,反而蒙挚才是几个人里最紧张的那个。

  梅长苏微微眯起眼睛,似乎在反应靖王到底在说什么,半晌才明白过来,略微表露出一丝意外、歉疚和惶恐,慢慢侧转身子望向云蘅:“你又乱教飞流说话了?”

  “没有!”云蘅和飞流异口同声无辜地说。

  梅长苏叹了口气:“那是霓凰郡主在开玩笑,你教给飞流,他哪里知道对错?”又转向飞流道,“飞流,我不是跟你说过,霓凰姐姐那是在开玩笑,不可以学吗?”

  “你自己!”

  云蘅忍不住笑出声,梅长苏被哽了一下,也无奈摇头笑道:“是,苏哥哥自己也学了两次,也不对,我们以后一起改,好嘛?”

  “喔。”飞流偏头看了看靖王,“改!”

  云蘅笑望向靖王:“殿下实在抱歉,年后郡主来做客时,谈及往事,说到了殿下旧日的······外号,我们觉得有趣便学了两句,谁知道便被飞流听去了······”

  梅长苏看她一眼,向靖王躬身施礼:“是在下唐突冒昧,请殿下恕罪。”

  “原来是听霓凰说的,”靖王面部表情没有大改,但低垂的眼眸却明显露出一丝失望,“我还以为······”

  他没有说完,梅长苏也没有接口,反而云蘅眨了眨眼:“殿下以为什么?”

  “我还以为苏先生认识别的什么人······”靖王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霓凰郡主女中豪杰,识人智慧远胜于我,我也只是近来与先生交往,才了解到先生的高才雅量,远不是我以前想象的那种谋士。”

  梅长苏微微欠身回礼,云蘅笑道:“谁说霓凰姐姐一定是来找苏哥哥的?没准霓凰姐姐更喜欢我呢?”

  靖王忍俊不禁:“初见云姑娘,以为是稳重的人,怎么如今看来,和豫津越发像了?”

  云蘅呛咳了一声,坐在梅长苏身侧,嘟囔着“谁要和他像”。

  梅长苏也笑了起来,几句话便将方才的诡谲气氛一扫而空。

  蒙挚定心回忆了一下,将当日怎么奉命随侍梁帝去东宫的一应细节慢慢复述出来,云蘅也将自己得到的消息说了一遍,与蒙挚的话一一对应。

  “原来东宫也有江左盟的人?”靖王惊奇道。

  云蘅笑了笑:“是沧巫阁的人,这个女子全家为东宫所害,她被我救下,愿意投身东宫做内应,伺机复仇。”云蘅并不打算将倾颜是祁王旧人的身份告知萧景琰,萧景琰极重情义,虽然倾颜当初只是祁王妃的婢女,但他一定会想法子救出倾颜,甚至也会因此再与梅长苏生了嫌隙。

  但如此结果,并不是他们想要的,更不是倾颜想要的。

  几人分析了情势,纷纷同意梅长苏的说法,太子不会立时废黜,即便废了也不会立新君,而对于高湛几次打断蒙挚讨要圣旨的好意,梅长苏也略略指点蒙挚有所回应。

  但是对于“是否要拉拢高湛”这个问题,梅长苏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这次就连靖王也有些意外。

  “一来,高湛明哲保身多年,并不会轻易动摇;二来高湛离陛下太近了,要想收服他,难免要露些破绽给他,万一弄巧成拙就不好了,苏某想,殿下要争皇位,还是走正道的好,做实事,立朝堂,争取更多光明正大的支持,高湛的为人,如今也不会妨碍我们,到了一定时候,殿下足够强大,他不是我们的人也是我们的人了。”

  云蘅知道梅长苏不收服高湛,其实还有第三个原因,也是最重要的原因,靖王无法经常往来宫禁,若是由沧巫阁的人出面未免太不重视,难以取得高湛的信任,所以只能由静妃出面,既然这么多年梅长苏都不肯让静妃搅入这个局,如今自然也不会为了一个高湛破例。

  只是这样的心思不知靖王能否体察到,不过宫里那位静妃娘娘聪慧明捷,兴许能明白这样一份善意。

  事情大概商议停当后,靖王首先起身结束会谈。梅长苏趁着靖王转身的机会,快速想蒙挚使了个眼色,又比了个口型,蒙挚才想起来上一次会面靖王借走的那本《翔地记》。

  云蘅关好了石门:“你让蒙大统领去讨要那本书,这不明摆着告诉靖王那本书有问题吗?”

  梅长苏对于蒙挚在有些方面的迟钝也十分无奈:“那也是没法子的,还是快些拿回来我心中也安稳一些。”

  云蘅想了想今日差点露馅的“水牛”一事,叹了口气,有些同情被所有人蒙在鼓里的靖王了。

  “倾颜那里,既然东宫失势,是不是可以把她接出来了?”云蘅问道。

  梅长苏知道云蘅对倾颜心生不忍,便安抚地摸了摸她的额发道:“你可以问一问倾颜的意思,谢玉已死,东宫倒台,但祁王满门冤屈尚未洗清,兴许倾颜会有别的想法也说不定。”

  三日后,宫里突然传出一道旨意,由司礼监亲自前往靖王府宣读。

  第二日,当人们看到原本位列宗室二品阶上的靖王身穿五团龙服,头戴五珠王冠,英姿勃勃地站在誉王身边时,即便是最为迟钝的人也意识到,新的格局开始了。

  从前朝臣们心中的选择,好像不是太子就是誉王,但如今大家突然之间发现,其实靖王真的不差什么,他以前默默无闻只是因为恩宠少罢了,但也正因如此,他驻守边境、军功累累,这可是任何一个皇子都不曾拥有的。

  至于出身,誉王那年的朝堂辩礼早就说的明明白白,大家谁也不是嫡子,谁也不比谁高贵,更何况静妃如今愈发受宠,反而是誉王的生母在死前也只是个“嫔”。

  这些零零散散的言论,在沧巫阁线人的暗中操控下,很快便传遍了整个宫禁内外,据说气得皇后和誉王砸了杯盏,连连处置好几个多嘴的下人,却依然无法遏制这位七皇子的异军突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