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寒一怔,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暗卫出身,便是主人最贴身的影子,一般的暗卫都会尽忠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大多也会牺牲在各种各样的战场之上,暗卫知道主人太多秘密,即便年纪大退出了组织,只怕也被严密监控甚或是一了百了,毕竟,死人才最能保守秘密。

  “或许······在江边买一叶小舟,从此吃住都在舟上,日日垂钓,漂泊羁旅。”阿寒想了想道。

  云蘅眯眼似乎在想象这样一个场景,冷着脸的阿寒拿着钓竿站在船头,还披着蓑衣头戴斗笠,便笑了起来:“好,等金陵事了,我会做主销毁你的契约,你就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姑娘呢?估摸不出两年,宗主也就做完这件事了。”

  云蘅望着主屋紧闭的房门,笑了笑:“他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梅长苏与言豫津并没有聊太久,晏大夫就捧着满满一碗药走进主屋,临进去前还狠狠瞪了云蘅一眼,云蘅无辜地缩了缩脖子。

  言豫津怕打扰梅长苏休息,便起身告辞,在院子中遇见了独坐的云蘅,笑眯眯道:“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啊?”

  云蘅仰头看他:“思考人生。”

  言豫津笑道:“放心,我啊,明天还会来的。”

  云蘅故意皱眉嫌弃道:“还来?苏宅简直不得安宁了。”

  言豫津翻了个白眼:“你也太没良心了,不过我是得了苏兄的令的,明日带着景睿谢弼过来玩玩,说起来谢绪也在,他可好玩了,你明天还能见见。”

  云蘅对这个谢家三公子并不了解,所以对言豫津这个“可好玩了”的评价持保留态度:“谢绪?就是在松山书院读书那个?”

  “是啊,他年纪虽然小,经史文章却读得最好,谢伯伯可指望他考状元呢,每次都是青遥大哥顺路接他回来的。”

  “哦,读书读得好有什么好玩的?”云蘅摆摆手,“我就不送了,你能找到出去的路吧?”

  言豫津又翻了个白眼,转身大步离开了。

  梅长苏夜里被飞流带着探望了蒙挚,云蘅默默替他跟晏大夫隐瞒了,否则老大夫一定好一通唠叨。

  次日一大清早誉王就来了,云蘅懒得见便避开了,梅长苏因着大半夜才回屋,又久久未曾入眠,故而精神不济,誉王见他说话有气无力的,便只问了前一日梅长苏因何登门,梅长苏只答是拜年,并没有多讲,又轻描淡写地提醒誉王不要再去为蒙挚求情,至于对方听进去没有,就与他无关了。

  誉王走后,梅长苏小睡了多半个时辰,又服了云蘅这边开出的新药,精神头好了起来,见外面有些暖阳,便叫人摆琴焚香,随手拨弄了一曲。

  “这是什么曲啊?”云蘅坐在旁边捧着脸问道。

  “《秦桑》。”梅长苏答道。

  “听着好忧伤啊。”

  梅长苏微微一笑,忽然转了调,悠扬婉转的琴音自弦上泻出:“这首呢?”

  “这首好多了,听起来像身处波光粼粼的湖面,烟波浩渺,悠然自得。”

  梅长苏温言道:“这首名唤《晚舟》,讲述西施与范蠡经过曲折的一生离合,最终远遁朝堂,泛舟西湖的故事。”

  “我喜欢这个结局。”

  梅长苏道:“那要不要学这首曲子啊?”

  云蘅撇嘴:“算了算了,我没这个天赋,不强求了。”

  梅长苏伸手将她拉至身前:“试一试吗,这支曲子一点也不难,阿蘅这么聪明,怎么会真被音律难倒了呢?”

  云蘅嘟了嘟嘴,但十分珍惜二人难得的闲暇时光,便依言坐在他身旁,二人一教一学,分外认真,一时间整个苏宅只闻琴声。

  而正在此时,一位轻纱遮面的女子,悄然从侧门进来想要求见梅长苏。

  黎纲挠了挠头,梅长苏平日里是不许外边的人轻易登门的,一应事务都由童路传递,便有些为难:“宫羽姑娘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我······想来给宗主当面行礼拜年······”薄薄的面纱下,只看得到女子雪白的肌肤与明亮的双眼。

  主院隐有琴音响起,宫羽微微侧耳听了听:“这是《晚舟》?宗主在弹琴?”

  黎纲叹了口气,虽然不太想在此刻打扰梅长苏和云蘅,但毕竟宫羽找机会来一趟实在不容易,只好道:“是,那请宫羽姑娘随我来。”

  宫羽微微提了提唇角,轻声道谢。

  二人还未至主院,悠扬的琴音突然断了,紧接着响起的琴声让宫羽脚下微顿,黎纲忍住笑意:“这是姑娘在学······学琴······姑娘学琴的时候,一般飞流都不会留在主院的。”

  宫羽愣了愣,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宗主在教云姑娘弹琴吗?”

  “是啊,姑娘实在是不善音律,前几日还吵着不学了,也不知今日怎么又弹起来了。”黎纲道。

  宫羽停下了脚步,片刻静默后,一声轻叹逸出:“算了,我瞒着十三先生出来的,也没办法等很久,反而要打扰宗主和云姑娘了,麻烦黎大哥不要跟宗主说我来过。”

  “啊?”黎纲有些糊涂了,“左右这也不是大事,不过拜个年罢了,宫羽姑娘不就是来见宗主的吗?”

  宫羽摇了摇头:“多谢黎大哥了,我这便走了。”

  这边宫羽刚刚离去,前面又有一些府邸打发人来贺新年,黎纲赶忙过去接待,一来二去倒是真把宫羽这件事忘了。

  云蘅忽然停了手,她耳力极好,自然能听见院外的脚步声,一个极为熟悉的是属于黎纲的,而另一个只略想了想便记起来了,宫羽一身“夜半游丝”的功夫,脚步声也是极为特别的。

  “怎么了?”梅长苏问道。

  云蘅睨他一眼:“有人来给你拜年,走到门口却又离开了。”

  梅长苏有些茫然:“为何?谁啊?”

  云蘅起身便往屋子里走便道:“不学了,我是学不会这个了,你若想听琴,大可以去妙音坊听。”

  梅长苏愣了一下,看了一眼空荡荡的院门口,忽然明白云蘅说的是什么人了,有些无奈地笑了起来,也起身跟在了云蘅身后,优哉游哉地踱步,问道:“阿蘅吃醋了?”

  云蘅恼怒地回头瞪他一眼:“我为什么要吃醋?”

  “那你走这么快,都不等我啊?”梅长苏唇角露着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