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路闻言躺了回去,牵动到伤口不禁皱了皱眉。

  “你的伤口不深,只是淬了剧毒,我已将周围腐肉剜掉,处理好了,伤好之前就留在这里吧,如今他们自顾不暇,在这里没人能找到你。”

  童路神色稍霁:“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你要谢的人不该是我,若非是我家公子听闻令妹之事,心中叹惋,那日在积云楼设了局救你,否则,只怕当时大理寺府兵冲进来,我也保不了你。”

  童路疑惑道:“不知姑娘口中的公子是何人?”

  云蘅微微一笑:“童路大哥可听闻过江左盟宗主梅长苏?”

  阿寒有些惊讶地看了云蘅一眼,没想到她如此轻易地说出了公子的真实身份。

  童路大惊:“竟是梅宗主?这,这岂能不知?”

  “所以你也放心,令堂已经在昨日,由盟里暗桩接去廊州了。”

  童路愣在那里,眼中惊惶尚未散去:“家母——家母被接去廊州了?”

  “是,随后赶到你家的杀手也被我们处理了。只怕你一心报仇的时候,没有想过楼之敬和兰园在金陵手眼通天,能够找到你家吧?”云蘅道。

  童路的脸又白了一层,冷汗如雨下:“是楼之敬的人?”

  “也许是楼之敬,也许是兰园,就不得而知了。”云蘅道。

  童路忽然不顾伤势,翻身下地,跪了下去,眼中含泪道:“梅宗主大恩,童路无以为报,如今在金陵城里,我也断无活路,只盼能入江左,供梅宗主差遣,绝无二心!”

  云蘅看了他许久,他的伤口由于刚刚一番动作被挣开,鲜血逐渐染红了衣裳,原就发白的面色越发惨白起来。

  “你不怪我们自作主张将令堂接去廊州?”云蘅轻声道。

  童路闭了闭眼,才道:“廊州是江左地界,有梅宗主庇佑,家母定然平安无事。”

  “那你还想复仇吗?”云蘅的声音轻到几不可闻。

  童路愣怔许久,眼神晦暗道:“童路既供梅宗主差遣,便事事以宗主为先,绝无背叛之日,也绝不会轻易报仇,给梅宗主招引祸事。小怜她,一定会理解我的。”

  云蘅看着他许久,缓缓开口:“你起来吧,待你好了,自有人来接引你,在暗桩歃血盟誓后,你便是我江左之人了。”

  童路抬头问道:“我不去江左吗?”

  云蘅道:“你还是留在金陵,如今盟里在金陵也缺人手,到时候来接引你的人,会详细同你说。”

  “那家母——”

  “盟里会照看好她,若你不放心,也可以接回金陵。”云蘅摆摆手道。

  童路沉吟片刻:“家母既然无事,我便放心了,我在金陵谋事,她在这边,反而不踏实,便劳烦江左盟的弟兄了。”

  云蘅叫阿寒拉他起来,又重新给他包扎了伤口,换了药方。

  临走时才道:“你放心,你的仇,公子一定会替你报,无论是楼之敬,还是兰园。”

  看见童路的眼底重新点燃了希翼的光,这才离开。

  阿寒跟着云蘅,问道:“这个人——可信吗?”

  “你跟着苏哥哥身边这么多年,还不知道他的手笔?未曾谋面,他便给予童路信任,这是恩义,同样,如今童路的母亲在廊州,即便此人心术不正,也足以令他投鼠忌器。”云蘅道,“更何况,他看人一向准,童路是可用之人。”

  “留在金陵,万一被楼之敬发现——”

  “只要风波平息,再也没有人威胁到他,楼之敬那样的人才不会在意这些平民百姓的死活,他们也不会再有交集。”云蘅叹了口气,“苏哥哥的意思是,日后他总会回来,到那时,便需要一个与外界联络之人,也许童路就是那个人。”

  “对了,上午宫里传来消息,掖幽庭一个奴隶病死了,此事也没有惊动什么人,掖幽庭的管事太监叫人拉出宫了。”

  云蘅惊讶:“这么快?我还以为要再准备几天呢。”

  “昨日你和十三先生把宫里暗桩调整之后颇见成效,晴儿也装病多时,便干脆趁着年节,一是此时人人懈怠,二来也不愿用这些不吉利的事去打扰宫里的主子们,更好处理些。”

  “也对,省得夜长梦多。”云蘅揉揉额头,“等这件事过去,靖王再回朝之时,就想办法让他知道庭生的事吧。”

  “是。”阿寒应了,“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没了,”云蘅摆摆手,“如今既然有了十三先生,金陵这边就大可放心,以后也不必常来了,给我备马,过会儿我就离开,天黑前还能赶到下一个驿站去。”

  西境,药王谷。

  楚逴落子后笑道:“看来梅宗主的确不擅长下棋啊。”

  梅长苏捻着白棋,闻言笑着揉了揉额头:“都说了苏某不善棋艺,楚家主偏偏不信罢了。”

  楚逴起身,拨了拨身上的墨色玉佩道:“算算时间,师妹也该离京了吧?梅宗主将她放在金陵的一滩浑水里,可放心?”

  梅长苏深深看了楚逴一眼道:“阿蘅虽然是孩子心性,但办事却从来都让人放心,我既允诺照顾她,便不会食言。”

  楚逴望着远处,忽然说了一句:“她已十四,明年便要及笄了吧?”

  梅长苏眼底是云雾蔼蔼,像梅岭千秋积雪,辨不出神色。

  是啊,他的小阿蘅,那个襁褓中的婴孩,那个被自己从湖中捞起来的小姑娘,那个执拗地跟在自己身边,决然而不容拒绝地闯进自己生命的孩子,要长大了呢。

  药王谷(一)

  云蘅牵马立于药王谷口,深深吸了口气。

  这里一切还是老样子,自己离开的五年,天下地覆天翻,可药王谷身处西境,崇山峻岭,瘴林密集,避世隐逸,丝毫未受波及。

  谷中到处都布置着有去无回的阵法,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故而没有谷中之人领路,谁也不敢擅入,即便是求药之人贵为王侯,没有素老谷主的允诺,也只能在谷外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