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晨道:“你别看我,我也是猜的,这两年,不知道小丫头自己有没有察觉,但我总觉得,有一只无形的手,帮她恰到好处地清理了沿途的一切障碍,一开始我以为是你,后来发现,这两年你自己都忙的不可开交,只怕没时间,而且如果是你做的,就没必要做的这样小心翼翼,不漏痕迹。”

  梅长苏道:“你想知道什么?”

  蔺晨挑了挑眉:“也就是说,你承认有这么个人一直在暗中帮她,你也知道并且默许了?”

  梅长苏沉吟道:“我似乎没有立场不同意。”

  蔺晨“哦”了一声,又问道:“这个人可信吗?”

  “没有什么信不信,我与他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他也不是在帮我。”

  蔺晨道:“最后一个问题,小丫头知道吗?”

  梅长苏思考半晌道:“时间长了,也许会察觉,但只是看,她自己要不要追究下去,阿蘅是个聪明的孩子。”

  蔺晨笑道:“做事滴水不漏,而且明显拥有极强的势力和能力,并且盘踞北方,更能令你避之不谈,这样的人,普天之下也只有一个。”

  “真没想到,当初被云家弃如敝履的小丫头,竟能劳动北方巨擘,峭龙帮束帮主屈尊降贵出手相助,还做得这么不留痕迹,也不知道云家本家那些老东西若是知道,是不是要后悔地撞死在宗祠前了。”

  突发旧疾

  “父亲···父亲···不···父亲···”

  “苏哥哥!苏哥哥!”

  梅长苏蓦地惊醒,大口喘息着,炙热的火焰几乎要让他窒息,鼻间鲜血的味道散去,一场梦而已。

  “苏哥哥?”

  梅长苏先看到了趴在床边睁大了眼睛的飞流,眼底流露着惊慌,但唤醒自己的声音不是他的。

  有人点亮了烛台,屋子里更亮了些,曳曳烛光里,是一身风尘仆仆的云蘅,云蘅轻声道:“苏哥哥?”

  梅长苏平复了急促的喘息,哑声道:“我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你怎么在这?”

  云蘅微凉的手指按在他的脉搏上,脉息微弱,几不可闻,一边道:“我刚过来,本来想明早再来见你,结果听见你——”

  梅长苏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几乎要将肺都咳出来,飞流在一旁“啊——啊”地叫着,心急如焚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云蘅当机立断:“飞流,去那边那几个靠枕过来。”自己将梅长苏半扶起来给他顺气,梅长苏咳得浑身都要痉挛起来,痛苦地弯下身去,云蘅下意识用手帕去接,再移开,上面却有了点点血色。

  “啊!”飞流抱着好几个靠枕,看见血吓得愣在那里。

  云蘅心中一颤,却迅速将手帕揉成一团,扔进了一旁的炭盆里,又指挥着飞流将靠枕摆在梅长苏身后,让他在合适的高度靠稳,连点几个穴位,才让梅长苏稳定了下来,脸色也从一片潮红,逐渐变得雪白。

  云蘅凝神探着脉,问飞流道:“蔺晨哥哥在山上吗?”

  飞流流露出一丝不开心,小脸沉了下去,摇了摇头。

  云蘅有点想笑,这段日子蔺晨为了让飞流开朗起来,常常追在他身后逗他,小飞流的武功又不如他,躲不过也打不过,要问飞流最讨厌的人是谁,一定就是蔺晨了。

  只不过,如今她实在笑不出来,只好拿了一旁的纸笔,迅速写下一个药方,递给飞流道:“飞流帮姐姐把这张纸递给院外守夜的僧人,请他们去抓了药熬好以后送过来,好吗?”

  飞流很少与外人接触,一时听到这样的命令有点抗拒,但看到云蘅柔和的眼神,还有苏哥哥,他也知道这件事一定很重要,便郑重地点了点头,飘出屋外。

  云蘅这才转过身,轻声唤道:“苏哥哥?”

  梅长苏神思朦胧,只能隐约听见有声音在叫他,却无法作出回应,明明有一股灼热难耐的火气从内腑窜出,让他的五脏六腑都仿佛在滚烫的油中烹煎,可浑身上下却冷得如同冰窖,仿佛下一瞬就要冻结成一座冰雕。

  这件事免不得惊动了慈云大师,他老人家更是亲自端了药来,云蘅有些惊讶,但是也没有什么时间去问,轻轻嗅了嗅,确定了药的火候的效用都合适,便喂梅长苏服了下去。看着他略微稳定一下,就叫飞流取走了那些靠垫,这才放他平躺下去。

  梅长苏睡得极沉,已有昏迷的迹象。云蘅看了看已经烧成一团灰烬的帕子,眼神微凝,取出随身带着的银针,咬了咬嘴唇,暗自做了决定。

  慈云原本被小沙弥惊动,听闻是南院的贵客求药,看了药方便发觉不对,这些药若是用来医治普通寒疾,实在效用太猛了些,犹豫之下才叫小沙弥去熬药,自己亲自过来看看情况。

  见梅长苏昏沉不醒的样子,便知道只怕不是普通寒疾那样简单,只是白日里还好好的,怎么夜里就突发恶疾了。

  而这个动作利索的姑娘,他也是从来没有见过的,但看动作娴熟,只怕是梅长苏身边的大夫,见她取出银针,慈云心觉不好,只当是梅长苏的病太过严重,可自己还没反应过来,那个姑娘已经一股脑地将银针扎在了自己细瘦的小臂上。

  飞流睁大了眼睛,就连慈云大师一时间也顾不得什么避讳:“女施主这是在做什么!”

  云蘅摇摇头,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胳膊上越有十余根银针,看上去着实有点触目惊心,她心中默默估算着时间,知道银针尖端隐隐浮了一层血色,才伸手取下,不等片刻,便示意飞流把梅长苏的襟口解开,用这些似乎吸足了鲜血的针,灸在了梅长苏的各个穴位上。

  约莫半刻,银针褪了色,才被云蘅收了起来,她的动作极快,但慈云也隐约看到,这似乎并不是寻常的银针,而是可以通过极细的小孔采血的针,又或许不能称之为针,而是某种银质的细管,倒也是巧夺天工。

  直到云蘅将外边绣着素梅的针袋收了起来,一屋子的人才回过神来。云蘅又拢好了梅长苏的襟口,掩好了被角,探了探脉确认了病情,直到一切完毕,才重新看向一屋子目瞪口呆的人,除了飞流,飞流此时已经趴在了梅长苏身边,细细盯着他不算安稳的睡颜。

  云蘅心中明晰此人的身份,便起身一揖:“在下江左盟云蘅,深夜叨扰大师,还望大师海涵。”

  慈云摆了摆手,又看了看梅长苏,关切道:“梅小友这是什么病症?如何来得如此凶猛?”

  云蘅快速看了一眼梅长苏,心中想慈云既然有此一问,想来是不知道火寒毒的事,也就是说,他并不知道梅长苏的真实身份,便答道:“公子有一些旧疾,到了天寒之时,便难免反复,往日在盟里好生将养倒也无妨,此番只怕受了路途颠簸,又不能全然适于水土,才引发了旧疾,还请大师放心,在下熟知此疾,不会有事的。”

  慈云心有疑惑,可毕竟是得道高僧,自然不会无缘无故刨根究底,又恰好看见云蘅卷起的袖口,问道:“女施主这伤——可需要包扎一下?”

  云蘅随意看了一眼,并没有出血的迹象,只是针眼有些吓人,便随手将袖口放了下来,摇了摇头,沉吟了一番,才道:“今日之事事从权宜,这件事还请大师不要告诉公子。”

  慈云看了昏迷不醒的梅长苏一眼,又想到方才云蘅着实骇人的做法,压下心中所想,应了承诺:“老衲便派人给女施主收拾一间屋子出来。”

  云蘅道:“夜深了,明日也可,今晚我不放心便守在这里,也不急在一时,实在是叨扰了。”

  打发走了慈云等人,云蘅看了梅长苏一眼,哄飞流道:“苏哥哥睡着了,飞流也乖乖去睡吧?”

  飞流摇头,云蘅无奈笑了笑,伸手拉过他,能清晰感觉到少年的肌肉在短时间内紧绷起来,浑身都僵硬了,但还是没有甩脱自己,而是僵着身子被自己拉到跟前,云蘅探了飞流的脉,内腑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心法似乎初见成效,但是——她在心底叹了口气,一边想着,的确该去一趟药王谷了。

  翌日,云蘅是被一阵奇怪的声音吵醒的,她睁开眼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伏在榻边睡着了,还枕在梅长苏的一只手上。

  她唰地坐了起来,便看见床那头一双眼睛正温温地看着他,窗外初冬的阳光照射进来,印在他深深浅浅的容颜上,如雪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