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岭藏殊,这世间,再也没有林殊,有的只是,梅长苏。

  “你——”云蘅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

  这是怎样的一张脸,雕琢如玉,清淡如雪,苍白得近乎透明,明明是惊恐而绝望的神情,却掩不住眉眼清华。

  “梅长苏?”老阁主在听了林殊的新名字后怔了怔。

  “是,梅长苏。”他的声音如淙淙泉水,温润如玉。

  老阁主长叹了一口气:“也好,前尘皆抛,便从头来过吧。”

  “老头子,你别自我安慰了,你明明知道,他必然是要回去的,只是时间问题。”蔺晨在一边笑得好不风流。

  老阁主瞪了他一眼,想再说点什么,只是又叹了口气,负手而去。

  “你别理他,老爷子就是不想看着自己好不容易捡回来的一条命,又要去京城虎狼之地找死罢了。”蔺晨道。

  云蘅瞪眼:“你还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臭丫头。”蔺晨作势要用扇子敲她的头,云蘅直往梅长苏身后躲。

  梅长苏看着二人嬉闹,微微露了笑意,只是这笑却不达眼底,他的眼睛里,仿佛藏了缥缈山上万卷积云,氤氲不清。

  云蘅微微蹙了眉,移开了目光。

  “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个?”蔺晨见状问道。

  梅长苏稍稍抬眼:“随意。”

  “没劲!”蔺晨不满,“好消息是,琅琊阁的汾水城暗桩救回了一个人,聂铎,你认识吧?”

  梅长苏也只是眼睫微微颤了下:“他怎样?”

  蔺晨狐疑地看着表现的过分平静的梅长苏,答道:“没什么事,如今应该已经启程了,我让人将他送来琅琊阁,怎么样,你是不是也很想见他啊?卫峥可日日来问我他的消息,竟比对他未婚妻还上心,啧。”

  梅长苏看了他一眼:“多谢。”

  蔺晨和云蘅对视一眼,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担忧,比起前段日子偶尔还会露出戾气的林殊,现在的梅长苏,冷静得让人不可思议。

  “还有一事,黎崇老先生辞官离京,被我请去廊州做客,如今应该同鹤龄先生聊得投机,我派人同他说有位故人想见见他,暂时请他留在了江左盟。”

  梅长苏半靠着软垫,眸光氤氲,似是穿透了时光:“何必再见。”

  “不见?”

  梅长苏点了点头,疲惫地闭上眼。

  蔺晨耸了耸肩,起身行至门口,回头问道:“你方才说,你叫什么?”

  “梅长苏。”

  “长苏?好名字。”蔺晨笑道,摇着折扇消失在门外。

  云蘅看着梅长苏,忽而想起两年前那个嬉笑少年,明亮飞扬,俊朗无双,而如今的他,不止将所有心事藏于心中,也将那个少年埋葬于梅岭群山,很难想象,如今的他,也不过十八年华。

  此间少年,再无年少。

  发簪

  “我来吧。”云蘅从梅长苏手中接过玉梳。

  “你会么?”梅长苏笑道。

  “小瞧人不是?我自然会了。”云蘅轻轻地梳理着,将前半部分发丝拢起挽成髻,后边的发丝任起披于肩上,大有名士之风。

  如今梅长苏尚未到弱冠之年,故而只用玉簪束发即可。

  “反了。”梅长苏忽然轻声道。

  云蘅连忙看了一眼镜子:“没反啊,簪子都是从右及左的。”

  “我本是不该存活于世的人,自然与常人不同。”他眼睫轻颤,低声道。

  云蘅透着铜鉴打量着那张苍白如雪的面容,抿了抿唇,将玉簪自左侧插入发髻,露出个满意的笑容,故作轻松道:“好啦梅大公子,您看看可还满意?”

  梅长苏抬眼,似是看着镜中人,又似乎透过镜中的容颜看向远处,神思缥缈,半晌才道:“甚好。”

  “你都没有认真看!”云蘅见他神思不属,故意打断道,一副噘着嘴不乐意的样子。

  梅长苏这才收起眉眼间的沉郁,如玉的手指仔仔细细摸了摸发髻和玉簪,笑道:“甚好。”

  云蘅见他有了笑意,也露出欢颜:“这还差不多。”

  他无奈摇头,缓缓撑起身子:“真是个孩子。”

  云蘅上前将披风递给他:“南境的事有蔺晨,你还未痊愈,不该如此点灯熬油,昨夜我瞧这边的灯亮了一夜吧?”

  梅长苏露出一丝神情,这是每次提及故人时,他都会不经意流露的神情:“我本该一直照顾她的,如今,也只能做这些了,更何况夜里寒凉,疼起来反正也睡不着。”

  云蘅敛了眉眼,如今已然入夏,琅琊山气候温润,夜里如何能寒凉?他的身子,经过碎骨重生,几乎损伤了大半元气,不能久坐亦不能久站,更是半点风都受不得,如今夜里依然燃着地龙,他竟然像在说别人的事一般平静。

  梅长苏伸手刮了刮云蘅的鼻梁:“你小小年纪,总露出一副沉思的样子做什么?”又道,“过些日子待见过聂铎,我便让卫峥去药王谷,届时你也跟着去吧。”

  “我不要,我要跟着你,你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云蘅紧紧捏住他的袖口。

  “真是孩子话,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吗?你还小——”

  “我不小了,苏哥哥,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也知道你要做什么,不管怎么样,我都会跟着你,我可以照顾好我自己,也可以照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