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无视着小男孩的哀求,也不管他一双小短腿是否跟的上自己迅疾的步伐,就那么一路拽着他出了小区。

  她拦下一辆出租车,从身上摸出二百块钱塞给了出租司机,让那司机务必把江瞬倾送到江家。

  司机拿了钱倒也负责任,路上不管江瞬倾怎么要他停车,他都执意把人送到了女人说的地址,到门口才把人放下了。

  男孩昨夜决绝的离开,就没想过再回来,可是母亲不要他,他不回去,现在还可以去哪里?

  小小的身影在巨大的别墅外面徘徊着,始终迈不进那一步,直到外出寻他的王婶发现了他。

  那女人跟江昊宇母子是一条心的,本就看不上他,一见面就沉了脸,三步并做两步走过来,一巴掌扇在小男孩的脸上,疾言厉色道:“你跑哪去了?”

  男孩被打懵了,耳朵里嗡嗡的响,也做不出什么回应。

  王婶嫌恶的扯住他的胳膊往宅子里走,嘴上一边数落:“小野种,谁让你到处乱跑的,还离家出走?有本事你就别回来了,你还回来干什么,你不过是个私生子,你以为玩这种把戏就能让先生注意到你吗?你妈妈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不知道给先生戴了多少绿帽子,先生厌恶她,又怎么会喜欢她生的孩子,你这贱种就是死在外面,先生也不会多看你一眼的……”

  孩子年幼但却早慧,听着这些刻薄又恶毒的话语,心里生出无限的屈辱和伤心,他难过极了,却又倔强的抿着唇不让眼泪掉下来。

  在这里,没有人愿意看见他的眼泪。

  突然,那喋喋不休的女人止住了话音,江瞬倾听见她声音有些僵硬的道:“先,先生!”

  小孩意识到什么,抬起头来,果然,他的父亲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英俊的五官上面沉如水。

  “过来。”他朝江瞬倾招了招手。

  王婶闻言松开了死拽着他胳膊的手,小江瞬倾不安的走到了男人跟前。

  男人蹲下来,宽厚的手掌抚摸过他带着掌痕的稚嫩小脸,“去哪儿了?”语气里恍惚带着从未在小孩面前展露过的温柔,小孩眨了眨眼,泪珠啪嗒掉下眼眶,“爸爸,妈妈他不要我了!”

  他知道自己的妈妈是这个家里的禁忌,以前他是不敢提及的,可这一刻,被父亲的温柔蛊惑,他竟然说出了心底的委屈,他以为能得到父亲的安慰,谁知道响应他的是一个响亮到令人振聋发聩的耳光。

  年幼的孩子被那一巴掌打的直接跌在了地上,白嫩的小脸霎时红肿一片。

  “你去找那个女人了?”男人的声音冰冷,“我跟你说过什么?”

  泪眼模糊中,父亲的脸变得冷漠而狰狞,小男孩看着他,仿佛灵魂都在颤栗,他甚至不知道伤心和哭泣,只是呆呆地跌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对方。

  男人显然没了耐心,他站起来,声音冰冷地吩咐身后跟随的管家:“把他带进去仔细看着,最近也不用去学校了。”

  最后,他扫了一眼战战兢兢站在一旁的王婶,眼神里明显的不悦,却没有说什么?

  这个男人因为忌惮他的妻子,不去处置一个搬弄他是非的佣人,却把气全撒在自己几岁的幼子身上。

  他这一巴掌,终于扇灭了男孩对父亲所有的期待,从今往后,在这孩子的心里,他没有妈妈,也没有了爸爸。

  管家向学校那边请了假,小江瞬倾被关在房间里快有半个月,江城想起他来,才说让他出来。

  第二天,江瞬倾老老实实上了一天学,下午放学后,没有上江家来接他和江昊宇的车。

  小小的男孩背着大大的书包,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天渐渐黑沉下来,甚至下起了蒙蒙细雨,可是他一点也不怕,他走到一处公园,看见一条河,脑海里不知道第几次浮现王婶说的那些话。

  他站在护栏边,看着河水许久,忽然,他拽下自己的书包丢进了河里,然后慢慢地翻过了护栏。

  黑漆漆的湖水变成了一头张着巨盆大口的怪物,要将年幼的孩子吞吃入腹。

  小江瞬倾终于有些害怕了,他双手攀着护栏,伸出一只脚试探着,当初秋夜里冰冷的河水漫过脚踝时,那种害怕达到了顶峰,但是接着他想起江家那些人,又觉得这湖水也没什么可怕,他把眼睛一闭,决心松开双手。

  “你在做什么?”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男孩睁开眼睛,看见几步远处站着一个人,对方穿着他只在古装电视剧里见过的漂亮裙子,长长的黑发梳成好看的发髻,他从没见过那么好看的人,一时有些呆住了,半晌他讷讷道,“你是仙女姐姐吗?”

  对方神情微愣,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说:“那里很危险,你快下来。”

  “我不怕,我要从这里跳下去。”

  “……为什么?”

  “我的妈妈不要我,爸爸也不喜欢我,所有人都讨厌我,我也讨厌他们,我不想看到他们了,我要是死了,就不用再看见他们,也不会再被他们欺负了。”

  “可是水里很冷的,就算跳下去也不会马上就死,会很痛苦……死了还会变成丑陋又可怕的水鬼,你要变成那样吗?”

  男孩想了想,白了脸,显然有些被对方的话震慑到了,他变得犹豫起来。

  “乖,你先下来?”那人慢慢的靠近着,“你这么可爱,肯定有很多人喜欢你的。”

  “不,没有人喜欢我!”

  “就算没人喜欢,也没关系,自己喜欢自己就好了,你以后会长大,长大就可以离开那些讨厌的人,也可以惩罚那些欺负你的人。”

  “真,真的吗?”

  “嗯……我拉你上来,好不好?”

  看着那漂亮的宛如仙女一样的姐姐朝着自己伸出手,男孩下意识把自己的小手伸了出去,然而在他即将碰到对方的指尖时,脚下突然一滑,整个人就跌进了湖水里。

  冰冷的湖水瞬间包裹了他,抢夺了他的呼吸,无边的黑暗和痛苦的窒息感让他生出巨大的恐惧。

  水好冷,好难受,他真的会像仙女姐姐说的那样,变成水鬼吗?

  男孩后悔了,可是现在后悔也没用了,他就要死了!

  就在绝望时候,突然一只有力的大手拉住了他,将他托出了水面。

  小孩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那漂亮的大姐姐正亲在他嘴唇上,他年纪小却也知道害羞,只觉得脸上烧的火辣辣的。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你还好吗?”仙女姐姐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

  男孩看着眼前变得湿淋淋的人,想起自己刚刚被湖水吞没的情形,“你救了我!”

  “嗯。”

  “谢,谢谢你!”

  “你身上湿透了,我家在这附近,我带你去我家换身衣裳吧。”

  “走不动吗?我背你吧。”

  那人捡起丢在地上的雨伞收起来,交给小男孩:“拿着。”两人都湿透了,再打这伞似乎也没什么意义。

  小江瞬倾呆呆接过雨伞,那漂亮姐姐就蹲在了他面前,“上来吧。”

  他小心的趴在对方背上,下一秒,眼前的风景都变得低矮起来。

  他想这姐姐长得可真高,好像比爸爸还要高一些。

  他趴在仙女姐姐的背上,被他背着慢慢往前走,对方的体温清晰的传过来,让小小的孩子感受到了人生从未感受过的温暖。

  雨势渐大,仙女姐姐停下来,把他放到地上,撑开了那把黑色的伞让他举着,然后又重新将他背起来。

  大雨噼里啪啦打在雨伞上,打在仙女姐姐的身上,她漂亮的裙子被雨水和泥泞弄得脏污,可是她步伐那么稳,背着他的手那样有力,脊背和雨伞之间,她为他撑出了一片不被风雨侵袭的天地。

  小江瞬倾跟着仙女姐姐回了家,仙女姐姐给他洗了热水澡,换了干净的衣裳,她说那衣裳是她小时候穿的,江瞬倾疑惑那衣服分明是男孩子的款式。

  后来,大姐姐也去洗澡了,他出来的时候变了样子,穿着简单的长裤和T恤衫,头发也变短了,好在脸还是那张脸,他见过的所有人里最漂亮的脸。

  姐姐给他煮了面吃,他吃的干干净净的,暖呼呼地窝在沙发上,所有的痛苦和委屈好像都离他远去了,直到对方提出要送他回家。

  歪在沙发上的小孩一下坐直了身子,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我……我不想回去!”

  “你的家人会找你的。”

  “我不要回去,求你,仙女姐姐求你不要送我回去,好吗?”他说着,眼泪不争气的掉下来。

  江家的人最讨厌他哭了,每次他哭的时候,不会有人哄他,反而会给他严厉的批评乃至责罚,所以他后来很少再哭了,可是这一刻,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忍不住就哭出来。

  大概看他哭的太伤心,那人沉默了一会儿,说:“那今晚你待在这里,明天我送你去学校,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