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一点。”

  “那就这么定了。”

  之前骑马射箭的时候,林漾漾也问江瞬倾会不会,他一律说会一点,上了场却表现得十分熟练,林漾漾以为他这回也是谦虚,没想到他好像真不怎么会。

  林漾漾跳下去游了一个来回,看见江瞬倾还坐在泳池边没下来,凑过去道:“怎么了?”

  江瞬倾笑了笑:“没事。”

  “真没事吗,你脸色怎么好像不太好啊?”

  江瞬倾余光注意到顾景和也游过来了,干脆把心一横跳下了水,顺着边缘往前游去,微凉的水包裹住身子,他感觉胸口很闷,呼吸也不顺畅,眼前甚至一阵黑一阵白的。

  想起之前在剧组拍下水戏险些溺死的情形,江瞬倾不敢再逞强,停下动作扶住了水池边缘,他使劲摇了摇头,想要挥去眼前的重影,然而却越发觉得头晕,撑着池壁想要爬上去的手也虚软无力,数次都没有成功,最后一次跌回水中时,水没过他的脑袋,他想游出水面,然而不管他怎么扑棱,身体只一径往池底沉去。

  微凉的水灌进口鼻……某一刻,他竟连害怕都感觉不到了,四肢也停止了挣扎。

  忽然一个人影出现在他朦胧的视线里,江瞬倾看着那飞快游向自己的身影,一段被他丢失的记忆忽的涌上脑海。

  那是他到江家的第二年,虽然一直被江家母子排挤欺负,被他的生父冷漠无视,但那时候的他,还是天真的期望着能得到父亲的关注和在意,他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努力的讨好着他们每一个人。

  父亲生日那天,他用省了很久的饭钱给他买了礼物,却在被江昊宇发现时,砸到地上踩了个稀烂。

  “你就算再怎么讨好我爸,他也不会喜欢你的,你不过是个野种,要不是我妈好心把你带回来,你以为我爸会让你进我们家吗?你最应该讨好的是我,如果你得罪了我,我就让妈妈把你赶出去,让你成为大家都讨厌的流浪汉臭乞丐,只能每天捡垃圾吃。”

  “我不是野种。”小小的男孩红着眼睛低声反抗。

  “你就是野种。”

  “我不是!”

  “我说你是你就是——”江昊宇气恼的推向男孩。

  男孩身后恰是泳池,扑通一声跌了进去。

  他不会游泳,在水中胡乱挣扎求救着,很快吸引了家中的佣人。

  “站住,不准救他!”

  正要跳下泳池的佣人定住了身子:“少爷,会死人的!”

  “死了才好,我最讨厌他了,妈妈也不喜欢他,你要是敢救他,我就让妈妈把你也赶出去。”

  “这……”眼看着小孩嗓子都叫哑了,呛了好几次水,佣人怕真的闹出人命来,对一旁的保姆使了个眼色,保姆会意,连忙跑去找人。

  不一会儿,江城过来了,他扫了一眼泳池里,“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人捞起来!”话是这么说,那张脸上却没有半分的担心。

  好在这一声令下,终于有人跳进了泳池里。

  江瞬倾被捞起来的时候已经失去了意识,家庭医生对他进行了好一番急救措施,他才终于醒了过来。

  “爸爸……”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父亲高大的身影立在自己身前,他想那个江昊宇果然是在胡说,爸爸还是在乎自己的。

  然而男人却缓缓皱起了眉头,他声音冰冷的质问:“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我……”

  “为什么要弄坏昊宇的画?”

  “什,什么画?”

  “你在装什么傻,你撕毁了我要送给爸爸的画,还把它丢到游泳池里!”江昊宇指着泳池里撕碎浸湿的纸屑,面上露出委屈的表情,“爸爸,那幅画我画了好久,准备今天送给你的,可全被他给毁了,你要给我做主!”

  江城听着江昊宇说完了,视线再度转回江瞬倾身上,见自己这私生子呆呆傻傻的,心里生出更多不悦,也不想再听他多说了,他看向站在一旁的保姆:“我不是说让他今天待在房间里别出来吗?”

  “对不起先生,都是我的疏忽,我这就带他回房间里,我一定看好他,保准不会让他再打扰到您的生日宴会的。”保姆王姨说着快步走到江瞬倾身边,将他从地上拽起来,又脚步很快的拉着他离开了。

  那天的后来,家里陆续来了很多人,佣人们都忙着招待客人,甚至连平日里的送饭也忘了,王姨要去跟着江太太,临走前为了防止他再跑出去而把房门上了锁,江瞬倾趴在狭小的窗户上往外看,花园里,江昊宇穿着裁剪精致的小西装,被一群小孩簇拥在人群中,骄傲的像个小王子一样。

  他被父亲抱在怀里,父亲握着他的手一起切那个巨大的蛋糕,那蛋糕又大又漂亮,比人还高,小小的江瞬倾看的忍不住咽起水来,他想这蛋糕一定很好吃,他长这么大,还没有吃过蛋糕呢!

  看着江昊宇捧着切下来的第一块,他摸了摸自己饿的有些发疼的肚子,心想要是能吃一点这个蛋糕就好了,然后那块他只能远远看着的蛋糕,一转眼就被江昊宇恶作剧的拍到了一个小孩的脑袋上。

  那小孩呆了一下,哇哇大哭起来,很快被佣人带下去收拾了,而没有任何人指责江昊宇,他又蹦蹦跳跳的跑去了别处。

  小江瞬倾有些心疼那块蛋糕,一阵风从窗户吹进来,他不禁打了个寒噤,脑袋晕乎乎的,后来也不知怎么睡着了,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窗户边的地板上。

  浑身上下都难受。

  他虽然小,但也知道自己是生病了,可是这里没有一个人在意他,他想起小时候妈妈抱着他,哄他入睡的情形,又一次生出了想要回去找自己的妈妈的念头。

  他找出床底下的小纸盒,从里面翻出自己仅剩的几十块钱和一个小小的笔记本,那个笔记本上有他记录的以前和妈妈居住的地方的地址。

  他把那些钱和笔记本塞进自己的小书包里,背着小书包慢慢从窗户翻了出去,偷偷离开了别墅,不认识路,他就一路问,坐反了一次公交,坐过了几站,换乘了好几次,眼前终于出现熟悉的街道。

  江瞬倾跑进那个熟悉的小区,跑到和妈妈租住的那栋楼下,往楼上跑去。

  敲门的时候,他想,马上就可以见到妈妈了,他要和妈妈在一起,他再也不要回到那个所有人都讨厌他的地方了。

  然而不论他怎么敲门,都没有人开。

  他坐在门口等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身上越来越难受了,头疼,嗓子疼,鼻子不能呼吸,身上一阵阵的发冷……他昏睡了过去,中间饿醒冻醒了好几次,又数次梦到那门打开了,妈妈怜爱的抱起他……只是醒来,发现自己仍处在那黑漆漆、冷冰冰的门口。

  一直到第二天早晨,有人叫醒了他。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见一个身材魁梧、手上纹着大片恐怖怪物的陌生男人,而他的旁边,是个妖娆美艳的女人。

  他看见那女人,一下精神起来,开口就想喊“妈妈”,却被那男人抢先问道,“你找谁?”

  “这好像是楼下邻居家的孩子,走错楼层了,你先进屋去吧,我把他送回去。”他听见自己的母亲这么告诉那个男人。

  “要你送什么,他自己不会下去吗?”男人皱眉道。

  “这么小的孩子,要是丢了就麻烦了。”女人说着,在男人脸上亲了一口,“亲爱的,你等我一下啦,我很快就回来,好吗?”

  “好吧。”

  “小朋友,我送你回家吧!”女人轻声细语的说,然后拉着江瞬倾走到了电梯口,一进电梯,她松了手,面上的温柔也在陡然间消失殆尽,她沉着声音问小男孩,“你怎么回来了?”

  “妈妈?”年幼的孩子敏感的察觉到了女人的不高兴,他有些无措的去拉女人的手,“妈妈,我想你了。”

  “我好好的,要你想什么!”女人焦躁的甩开他,“说,你怎么过来的?”

  “坐公交车。”

  “你爸知道吗?”

  小孩沉默半晌,想到父亲根本不在意自己,悄悄红了眼眶。

  “我问你话呢,你哑巴了?”

  “不知道。”

  女人愣一下,沉声道:“你离家出走?”

  听着母亲冷漠的话语,小孩终于再也忍不住的哭了出来,他又一次伸出自己的小手扯住女人的手:“妈妈,他们都讨厌我,我不想再回到那里了,我想和妈妈在一起。”

  “……不行,你必须回去,我好不容易才把你送回江家。”

  “妈妈,我不回去,求求你了,你别让我走了,我以后都听你的话,我可以不上学,我以后会努力挣钱给你花,求你不要不要我!”

  电梯门铮的一下打开了,女人无动于衷地拉着他走出去:“不上学,不上学你能赚什么钱,你是江家的人,有能耐你长大就抢回江家属于你的一切……你不回去的话以后也别认我这个妈,赶紧走,不要让他们知道你来了我这里,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