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从跟了我爸就没再工作过,等总算从我爸那里要不到一分钱的时候,她把我丢给了江家,江太太和她儿子恨我,我在那个家里并不好过,就连佣人都能随意使唤羞辱我,我那个哥哥更是每天以捉弄我为乐,说难听些,那些年我过得连江太太养的那条狗都不如!

  虽然他们家很有钱,可谁愿意每天被人当成狗一样对待呢?所以等我上到高中,我和江家断了联系,我努力读书,抓住一切课余时间想办法赚钱养活自己,那几年虽然一直捉襟见肘,可不用遭人白眼,我是开心的。

  我以为我终于能够摆脱那个家庭,摆脱那些人,可我还是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他们那么恨我,怎么会见我好?

  我那哥哥趁着我最火的时候,让人在网上肆意抹黑我,甚至收买了我签约的公司,让公司放任舆论在网上发酵。

  很多时候我觉得自己像一只掉在泥潭里的老鼠,拼尽全力的往上爬,好不容易要爬上来了,他们只要轻轻抬脚一踹,我立马又摔回潭底,而那些人,大概就乐意看着我在这污泥里边挣扎。”说到激动处,江瞬倾暗暗捏紧了拳头,“我总还想着,有一天要是我站到了他们上头,也定要叫他们尝尝这跌在泥潭里挣扎的滋味。”

  不知不觉,他忘记了向来维持在人前的乖觉形象,泄露出了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阴翳和恨意。

  回过神来后,江瞬倾心里就有些不安,他怕顾景和因为这些话而厌恶自己,可说出的话已然不能收回,他只能故作轻松,用嘲弄的语气说道:“你会不会也觉得我很恶心、很低贱?”

  “不会。”顾景和回望着少年那双宛如被血色蛛网笼住的年轻眼眸,“人没办法决定自己的出身,这不是你的错。”

  “啪嗒!”在他话音落下的几秒后,水雾在少年眼中迅速汇集,一滴眼泪,从那双漂亮的眸子里重重砸落,然后一颗接一颗,宛如断线的玉珠。

  视线迷蒙中,江瞬倾隐约看见一只手伸到他的面前,替他擦去了脸上的湿润。那动作那么轻,像是盛满了珍重,却令江瞬倾的眼泪淌的更凶。

  等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时,仓皇别开了脸,他努力的克制着,等发现自己克制不住后,江瞬倾低下头,将脸深深埋进了自己的掌心里。

  顾景和讶异于他的剧烈反应,默然半晌后,他说:“想哭就哭吧,不用压抑自己。”

  这话像是给满堤的水开了一道闸,那些蓄势待发的情绪瞬间汹涌而出,江瞬倾一瞬哭的像个孩子。

  而在顾景和眼里,他也确实是个孩子。

  顾景和坐到他身边,一只手落在他后背,给他无声的安慰。

  过了一会儿,江瞬倾情绪渐渐稳定下来,他抽了一把纸巾捂在脸上抹去了狼狈,许是对方给的宽慰和纵容让他敞开了自己,他终于能够坦荡的直视对方。

  “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这样的话。”他的出生就是不被欢迎的,就连亲生母亲也憎恨他,那些人看他的眼神,仿佛他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那些路人、甚至那些曾经喜爱追捧他的粉丝,在得知他的身世之后也都跳起来肆意指责和辱骂他,更有甚者跑到他的门前放恐怖快件,用朱漆写东西,丢臭鸡蛋……仿佛他当真做了伤天害理的事,仿佛他对她们做了不可饶恕的事。

  江瞬倾曾一度也觉得自己生而罪恶,他不愿面对自己的身世,从来讳莫如深、不愿提及,是眼前的这个男人给了他诉说的勇气,是他说,“不是你的错”。

  这简单的一句话,胜却千言万句,救赎了他。

  “很晚了,去睡吧。”顾景和在他情绪稍微稳定后,这么说。

  “嗯……顾哥。”

  “什么?”

  “我能抱你一下吗?”青年泛红的眼里有期待也有紧张。

  顾景和没有太多犹豫,点头应允,然后对方便一丝丝靠近他,伸手抱住了他。

  除了林漾漾偶尔兴奋的给他来个熊抱,顾景和没和什么人有过这样的接触,那种感觉是新奇的,却并不反感。

  他感觉到男孩的脑袋搁在自己肩头,突然很想摸一摸,这么想,就也这么做了,然后他很明显的感觉到对方的身体变得僵硬。

  顾景和想着自己这举动也许让对方觉得不自在了,收回了手,却不知道江瞬倾的僵硬只是因为意外,甚至在他收手后,心里反而生出失落来。

  江瞬倾就这样靠在顾景和怀里,贪恋着这平日里做梦也不敢想的亲近,许久,久到他终于觉得没法再继续下去的时候,才慢慢直起身来。

  他终究是没法坦然的,甚至没好意思抬头看对方,垂眸想着说些什么为自己方才的行为解释,话到嘴边又觉得未免虚伪,最终也只说了一个“谢谢”。

  “没关系。”

  当晚,江瞬倾很难得的睡了一个好觉,他在暖融融的冬日阳光中醒来,入目是明窗净几,是江水辽阔,仿佛一切阴霾都离自己远去了……

  他从客厅出来,顾景和坐在沙发上看书,男人一向专注,过一会儿了才注意到他。

  “起了。”

  “嗯。”一想到昨天,他仍有些不好意思。

  顾景和:“我让人送早餐过来。”像是特意等着江瞬倾起床吃早点一样。

  他打了电话,不多时早点送了来,两人相对而坐用餐,虽然交谈很少,但江瞬倾却觉得特别满足。

  相识至今,江瞬倾总有一种感觉,只要待在这个男人身边,就特别的安心和踏实。

  ——不论是炎夏还是寒冬,是环境简陋喧嚷的街边铺子,还是这样奢华精美的顶层套房……只要有他在,所有的烦恼,所有的阴霾,都在那一刻远离了自己。

  他贪恋在他身边的每一秒,可这样的时光总是如此短暂。

  助理催促的电话十分钟里连着来了两个,他不得不起身提出告辞。

  顾景和并没有远送,等江瞬倾进了专用电梯便回了屋。

  “小安。”

  “先生,您有什么吩咐?”

  顾景和说:“你帮我整理一份江瞬倾出道以来的详细资料。”

  安朝听到顾景和的吩咐十分意外,除了与公司和生意有关的人,先生可从来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而且先生和那个江瞬倾不是很早就认识吗,怎么连他在娱乐圈的事情都不清楚?

  想那小江先生之前那么火,他自己就算没有刻意关注,也总是能随处听到关于他的新闻,他们公司那些女职员有空没空可都在讨论……

  安朝脑子里打出了一大串的问号,但是对于顾景和的吩咐,他向来是服从惯了的,所以在接到消息的下一秒,已经条件反射响应:“我立马去办。”

  “嗯。”

  “先生,您还有其他吩咐吗?”

  顾景和临时想到什么:“顺带查一下他们家的公司和家人。”

  “好的。”

  “去吧。”顾景和示意着通话结束。

  挂断电话后,安朝想了想网上的传闻,他记得网上说江瞬倾是江旭集团的……二公子,他家的公司,那就是要去查江旭集团了。

  安朝给公司名下的情报组去了电话。

  第二天,顾景和就拿到了江瞬倾和江家的详细资料,他先看了江瞬倾的,就像网上说的,他是江旭集团前任董事长江城的私生子,只是这资料上给的比网上详细多了,几时在哪家医院出生,成长过程中经历过的事情,几时被送到的江家,上的哪所幼儿园、小学、初中……顾景和在翻看到他小学二年级的一张照片时,忽然停了下来。

  半晌,他又回看了一遍数据里的文字,平和的眼神渐渐有了些变化。

  他想起初见时江瞬倾和他搭讪的那句话,他说“我看你有些眼熟”。

  现在想来,那句话也许并不是他信口说的,那真的不是他们第一回 见——他们的初识,应该追溯到十几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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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景和下榻的酒店距离江瞬倾拍戏的剧组挺远,为了避免迟到,他咬牙打了一辆车,然而此时正是上班高峰期,加上冬天太冷打车的人很多,路上堵的厉害,一路走走停停,等到剧组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

  导演一看见他就黑了脸:“你怎么才来,你看看现在几点了。”

  江瞬倾:“抱歉抱歉,路上堵车所以来晚了。”

  “堵车?就你一个人堵车,我怎么没见其他人堵,你以为你是什么大牌,让这么多人等你一个?”

  “导演,他大概记性不太好,忘了他已经不是之前的大红人了吧!”说话的人一身白色古装扮相,面容清秀俊逸,但那副刻薄讥讽的模样却与这身仙气的装扮截然相反。

  细看他的长相,竟是之前跟在慕清远身边的那个祁嘉睿。

  说来他与江瞬倾是同期出道的,但是江瞬倾处处压他一头,就连一齐被公司安排去参加宴会,大家的注意力也都放在江瞬倾的身上,他心里怎么能平衡,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江瞬倾越来越红,资源越来越好,本以为他们之间的差距会越来越大,却不想网上突然爆出江瞬倾的黑料,然后,这颗他以为要永远压着他的势头凶猛的新星,就这样啪一下掉地上,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