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玄幻奇幻>抢了师妹三次亲>第106章 试探

  细微的低泣声断断续续,犹如秋夜的雨滴在屋檐上,一下又一下敲打在百里乘风的心上。

  百里乘风专注地听着,生怕错过了任何一句回答,呼吸的节拍渐渐和他的哭声重合。

  哭声完全停止的时候,他的心也跟着慢慢沉落,好像刚才的话并没有引起对方的注意,又或者只是当个玩笑抛之脑后,不需要响应。

  就在他快要放弃时,年渺小而沉闷的声音撞入了他的耳朵,让他心跳也随之漏了一拍: “我已经辟谷了,不吃饭也可以。”

  “哎你这人。”百里乘风笑起来, “我就是打个比方。”他又凑近了一点,压低了声音, “说真的,要是……真的不行,你要不要留下来?”

  年渺将一直埋在膝盖间的脑袋抬起来,整张脸都因为长久的挤压而异常红润,似乎依然处于迷茫之中,半晌才缓缓摇摇头。

  他似乎因为消耗了太多力气和心神,整个人看起来虚弱无力,单薄的身体随时能破碎,百里乘风甚至不敢大声说话,怕声音大了都能伤害到他。

  “为什么啊?”百里乘风忍不住问, “在我家住不好么?我能天天陪着你。”

  年渺笑了笑,觉得他还跟二十年前一样天真: “又不是小孩子,哪能天天陪着。”他神情淡了下去, “而且,现在是因为你的两个哥哥都在,你才有闲工夫陪我,再过两年你就要独当一面了,连见面的时间都没有,怎么可能还能陪我这么一个外人。而且,你很快还要娶妻生子,就算你哥哥没意见,你未来的妻子,孩子,也需要陪伴,你把你的陪伴分给一个毫无关系的外人,他们定然会产生不满,心生罅隙……”

  他平静地陈述着,说到最后,觉得自己像是个腐朽的长辈,在对晚辈进行无聊的说教,实在惹人厌烦,便抿起了嘴巴,不再言语。

  说到底不过是有朋友暂居在家,图个新鲜,时间一久,谁也不会喜欢一个不能自理的累赘。而且,他也不打算一直待在一个地方,并且是有人认识自己的地方。

  等这件事结束,他彻底心死,就会直接离开。

  “什么叫外人。”百里乘风摆出了一副不高兴的姿态, “咱俩都认识多少年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就算再忙,也不会把自己的朋友丢下。”他觑着年渺的神色, “总之,你若是没有地方去,只管在我家里待着就好。”

  “朋友”这个词,对于年渺来说实在陌生,细细数来,他是真的没有什么朋友。

  他第一个能称得上是朋友的人,是陆之洵,可是陆之洵只把他当爱慕的姑娘,他对陆之洵也颇为反感,是迫于无奈才和对方来往,根本算不得朋友。

  第二个认识的人是寄余生,可是寄余生是季一粟的朋友,又是神秘的传说中的人物,他对寄余生,就像对季一粟一样一无所知,而对方对他也更像是对小孩子的逗弄,根本算不上是朋友。

  至于林岚夕,是他的长辈,百里落尘更是不会有交集的存在,仔细描摹过回忆,百里乘风竟然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可以算得上是真正朋友的人,也是唯一一个同龄的朋友。

  他慢慢回过神,吸了吸同样发红的鼻子,小声道: “百里乘风,谢谢你。”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十分认真, “你是我唯一一个结交的朋友。”

  对方这些天的陪伴,他并不是没有看在眼里,心里自然感激,可是除了谢谢,他一时间也不知道和对方说什么好。

  百里乘风怔了怔,随即失笑,声音也放轻一些: “既然如此,你更应该依赖我一点才是。”

  年渺摇摇头: “正因为你是我唯一一个朋友,我才不能连累你。”

  “你再这么说,我就要生气了。”百里乘风板起脸, “什么叫连累,你觉得我们家还能养不起你?”

  年渺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百里乘风打断他, “但你不要看轻自己,觉得自己是累赘,别忘了,以你的修为,在哪里都是被捧着的,即使是在我们家,也没有多少顶阶修士,如果你留下来坐镇,我们家族上上下下,只会高兴还来不及。”

  他说的是实话,在修仙界实力永远是第一位,要维护百里这么大一个家族,财富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家族中顶阶修士的数量,让外人不敢侵犯,年渺这样过不了几十年甚至十几年就可以飞升的修士若是留下来,等于又给了家族添加了一份保障,只会让人振奋。

  年渺没有说话,好像又陷入了迷茫之中。

  百里乘风见他的模样似乎有所松动,事情有了眉目,也受到了鼓舞,便再接再厉,继续诱惑道: “你说以后我的妻子孩子会有所不满,更是不可能的事,我看上的人,绝对不会这么小气。”他仔细观察年渺的神情,声音无意识放缓, “而且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呢,家族长老是有这个意思,但我一直在推辞,我就没有遇到过,想共度一生的人,只要想到会有人待在我身边管着我,我就觉得浑身难受。等我大哥好一些,估计会押着我去想看。”

  他叹了口气,一副头疼欲裂的苦恼样子。

  年渺微微侧过脸,继续抱着双腿,半张脸枕着膝盖,只露出另外半张和一双蒙起的眼睛,脸依然是红润的,被膝盖压出了两道浅浅的痕迹,看起来十分柔软。

  平心而论,这张脸最多勉强算得上清秀,唯一比较出色的眼睛,又被蒙了起来,以至于剩下的部分都显得模糊了,若是扔进人群,半天都找不出来,可是歪头安静倾听时,茫然无措的乖巧模样,却让百里乘风心魂莫名一荡。

  他忽然很想解开年渺绑着的长带,想看看被蒙起来的那双现在看不见的眼睛,是不是也一样可爱。

  早上那么大的动静,在外殿等候的侍女们都听到了,但知晓有百里乘风陪伴,没有收到指示便不敢贸然进来收拾,屋里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毁灭了,此时空荡荡的,只剩下两个坐在地上的人,显得分外寂寥。

  百里乘风的手只动了一下,又把心思收敛起来,到底没有敢胡作非为,年渺像是比雾还要轻的一层薄冰,轻微的碰触就能导致这层薄冰的破碎,一点点温度就能将其融化。

  年渺没有说话似乎也在为他苦恼,过了许久才开口,说着干巴巴的,只能算是安慰的话: “没关系,多见几个,总能遇到喜欢的。”

  “那样的希望太渺茫了。”百里乘风道, “你看我大哥,二百多年了也没有对什么人另眼相看过,就算想给他找属性合适的,都找不到一个,你说得有多难。”

  年渺笑起来,声音轻如云烟,漫不经心道: “说不定你大哥,心里早就有别人了,才处处托辞。”

  “怎么可能。”百里乘风想都没想便否认, “我大哥从来不多看别人一眼,至今都没对谁特殊过,他是一个淡情的人,如果需要联姻,为了家族大义,无论是谁他都不会拒绝。”

  他见年渺渐渐有了说话的兴致,神情也十分恬静,仿佛早上的爆发和一天的哭泣让对方将多日以来憋闷的气全都宣泄了出来,现在变得舒畅而温柔。

  “其实,我倒是有一个想法。”百里乘风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用调侃的语气,又凑近了年渺一点, “年渺,我觉得我和你在一起就挺舒服的,比跟别人在一起好多了,反正你现在也没地方去,不如你嫁给我,直接省去了这些麻烦。”

  他说话时,情不自禁地放慢了语速,声音虽然轻快,像是在说随意的玩笑话,盯着年渺的眼睛认真而专注。

  他不由屏住了呼吸,手掌按压住快要冲破胸膛的猛烈心跳,静静地等待着宣判。

  “说什么傻话。”年渺不在意地回答,这句话脱口而出之后却让他愣住了,无论是语气,还是说的话,都和季一粟一模一样。

  他怔了怔,又飘飘忽忽地加了一句: “我是个男的。”

  他不想跟季一粟变得一样,一点也不想。

  “男的又不是不行。”百里乘风本来听到前一句,心沉到了谷底,但是后一句又给了他希望, “就算是男的也能成亲,我见过好几个。”

  年渺笑了笑: “你家里也不会同意,你大哥应该不可能了,你是得留下子嗣当继承人的。”

  百里乘风看着他,声音不自觉变得认真起来: “年渺,你是不是不知道,高阶修士即使不需要通过双修,也可以孕育子嗣?”

  年渺微微抬起头,似乎十分惊讶,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说法。

  “我听说,高阶修士会习得一种术法,单是灵体融合,就能孕育子嗣。”百里乘风一字一字认真道, “所以很多家族联姻,只要是属性相合,势力相当,从不要求联姻对象是男是女,我大哥这些年找嫂子,也没有局限男女。”

  对于修士来说,并不像普通人那样追求传宗接代,子嗣反倒是累赘,因此寻找道侣时也不在乎男女,但一些大的家族或门派需要传承的就有这方面的需要了,可年渺确实第一次听说灵体融合生子的说法,着实被震撼住,一时间沉默下来。

  “我觉得很合适,你要不要考虑一下?”百里乘风仔仔细细观察着他,在他脸上没有看到抗拒和厌恶,只有茫然和震惊,心跳又加快了些许,嗓子有些干涩, “你若是答应,我这就去跟我大哥还有家族长老说,他们一定很高兴,风和冰也很相配,我们可以孕育出极为出色的后代……”

  “想什么呢,说什么傻话。”年渺淡淡打断他, “再过十几年我就能飞升了,谁还会慢吞吞地跟你生孩子。”

  百里乘风的心跳戛然而止,神情倏而凝固住了。

  半晌,他才讪讪笑了笑: “我就说说,又不是真的在跟你谈婚论嫁。”他说着要站起身,却不知是不是因为在地上坐得太久,双腿变麻,膝盖有些发软,差点“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站都站不稳了,也没有个搀扶的东西,好半天才站起来,声音有些颤抖, “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

  他话都没说完,便急匆匆往门外跑去,好像身后有怪物在追赶似的,甚至没有给年渺道别的机会。

  年渺没有动,也没有让人进来,继续一个人坐在地上,坐了一整夜。

  第二天一整天,百里乘风都没有来看他。

  大夫们似乎也山穷水尽,没有人再来灌药,年渺继续一个人安安静静吃饭睡觉发呆,趴在新补上的桌子上,一趴就是一整天,动都没有动一下,甚至看不见呼吸时的起伏,侍女们怕他出了什么事,偷偷跟百里落尘禀告,直到百里落尘说“无妨”才放心。

  第三天百里乘风也没有来,只托人捎了东西给他,说自己去了西北,大概有段时间不能回来陪他了。

  年渺十分理解并支持。

  已经一个月没有见到季一粟了,他能清晰感受到,自己的记忆在慢慢淡化,那些刻骨铭心的过往,都变得模糊而不真实起来,他知道再这样下去,很快他就会和其他普通人一样,将季一粟完全遗忘。

  这就是季一粟的目的么?

  不见不念,任由时间将过往消磨。

  他想,伪魔说得对,季一粟是根本没有心的,不然怎么会如此残忍,在察觉到自己的纠缠之后,就毫不犹豫地果断抽离,没有一丝留恋。

  就算养了一只猫,这么多年过去,好歹也会有一丝不舍,可是没有心的人,连最后一点施舍都不会给。

  过了两天,又有人来看他了,这次来的是水神。

  她骤然出现在年渺的屋内,依旧是半透明的缥缈状态,学着年渺的样子在桌子上趴着,等年渺抬起泛红的脸,眼睛的位置对向她,她才试探性开口: “年渺,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好么?”

  * * *

  在药方上再次划下一道线,季一粟仔仔细细对照,整整确认了八回:只剩下最后一样药材了,也是最重要的药引, “苍天泣魂”的眼泪。

  也是最难找的一样,希望十分渺茫。

  他对完之后,仍然不放心,递给寄余生,让寄余生也对一对,有没有漏的错的岔的。

  寄余生对了四五遍,再三确认没有错,见他还是不放心,实在受不了: “我应该抓条狗撒泡尿,让你好好照照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子,磨磨唧唧的,跟驴拉磨似的。”

  他说完忍不住翘起唇角,心情大好,觉得自己报了多年之前的仇,浑身都无比畅快。

  季一粟丝毫没有听进去,目光只凝聚在“苍天泣魂的眼泪”几个字上,声音因为疲惫而沙哑: “我明天再去一次,这次应该能有下落。”

  “就算没有下落,他也死不了。”寄余生慢条斯理, “除非是他自己真的不想活了。”

  季一粟的手顿住,轻轻道: “他真的会。”

  他太了解年渺了,年渺并不是像外人看到的那样,大概是小时候的经历使然,骨子里藏着旁人无法察觉的偏执和决绝。

  “何必呢,你们这样互相折磨,完全没有意义。”寄余生有些怜悯地望着他, “他折磨你,又折磨自己,你折磨他,又折磨自己,到底是为什么。”

  季一粟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颓唐的气息,比多年前刚刚陨落时还要颓丧,眼皮始终耷拉着,寄余生坐在桌子上,吊儿郎当地翘着腿,本来在看他的好戏,忽然又于心不忍起来,从桌子上跳下来,坐到他对面。

  “我还是不明白。”寄余生将下巴放在自己的胳膊上, “他亲了你,这不是天大的好事么?你不应该高兴么?能不能像个男人一样亲回去,怎么还是一副要死的样子。”

  季一粟平静问: “百里落尘跟你说的?”

  “用了点小技巧从狐狸那里套出来的。”寄余生的神情仿佛吃饱了一样餍足惬意, “别怪你那小徒弟了,孩子毕竟年纪小,不经骗是正常的。”

  “别跟我说什么不喜欢,我又没有瞎。你要是真当儿子养,可不应该是落荒而逃这种反应。”他微微探过身,想看清季一粟颓丧眼睑下的眼睛, “到底是为什么?”

  季一粟只垂眼看着自己手中的纸。

  “寄余生”这个地方比任何去处都要冷清,只养着一群花草精怪,还自顾自玩耍,很少听主人的差遣,屋里没有一丝风,却格外发寒。

  脚下缥缈的云雾弥漫出花草的模样,被寄余生不耐烦地挥挥手,全都打散了,再布了个结界,连一丝流云都没有放进来。

  半晌无声,白纸黑字的药单被季一粟划出一道又一道墨痕,又重新起了两张。

  长久处于压抑疲惫状态的声音喑哑不堪,低沉如夜: “我要是喜欢他,我死了,他怎么办?”

  冥界大乱,冥神的“神阶”虽然在他手里,却也无法制止,若是年渺再遇到危险,恐怕魂魄都无法寻回,再严重一些,直接魂飞魄散。

  他怎么能喜欢年渺,他要是再把年渺害死怎么办。

  他自己就是最大的祸患,只会给年渺带来无尽的伤害。

  是预料之中的答案,寄余生看着他,长长叹了口气: “你不说,其实我也知道。你自己尚且生死未卜,哪能随意允诺他未来。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连你都对付不了‘它’,并且就此陨落,那就没有谁能对付‘它’了,到头来我们所有人都得死,阿渺也得死。反正大家都活不了,倒不如及时行乐,反而不留遗憾。”

  他顿了顿: “万一活下来是你的,那不就更好了,一切皆大欢喜,为什么不能喜欢他?”

  季一粟平静道: “不会的,即使活下来是的我,我也会,和‘它’同归于尽。”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也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他陷入的,是根本无解的死局。

  黑暗中的淤泥永远仰望不了烈阳,他哪有资格喜欢年渺。

  寄余生终于睁大了眼睛,脱口而出: “为什么?”

  他盯着季一粟,心中隐隐描绘着轮廓,神情专注而认真起来: “你陨落的时候,到底看到了什么?”

  兜兜转转,这才是问题的本源。

  他至今都没有想通,那个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能把一向桀骜不羁的季一粟,害成如今这副模样。

  到底是什么隐秘而恐怖的东西,才能将季一粟整个人击垮,也想象不出来,在遇到年渺之前,季一粟还会有其他的软肋。

  季一粟没有回答,收起了药方和所有的药材,站了起来。

  这个问题寄余生问过不止一遍,但始终没有得到响应,如今也是一样,便他有要离开的意思,便没有多加纠缠。

  * * *

  “苍天泣魂”不是什么药材,而是一只怪鸟,传说中居住在妖界的最南端,苍魂山之巅,虽然有这样的传闻,但实际上,几乎从来没有人真正见过它。

  百里落尘受其所托,在整个妖界传下命令,也没有任何“苍天泣魂”的线索。

  “苍天泣魂”的眼泪,就连寄余生也没有收集到过,只能由季一粟自己去找。若不是天道法则衍生出来的契约上写得明明白白,季一粟甚至怀疑这种鸟是不是真的存在。

  这是一只感情十分丰富的鸟,所以心思异常敏感,一向不喜欢和外界接触,将自己藏得严严实实,但是一旦遇到悲伤到极点的人,它又会和对方产生共情,在共情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将自己代入对方的情感之中,会和对方一起流下眼泪。

  从拿到药方的时候,他就开始寻找这只鸟,几乎每天都会来一趟苍魂山,每次来的时候,都会让水神替他寻觅一个人随同,这个人,一定要是一个正处于极端悲恸中的人,也许是亲人离世,也许是所爱分隔,总之,都是眼泪快要流干的人,然而将这些人的情绪放大到顶峰,也没有任何“苍天泣魂”的踪迹。

  季一粟看着这些伤心的人,竟然也产生了怜悯和同情之心,让水神给了这些人报酬,水神拿着他给的报酬,比看见自己的伪神还要震惊恐惧。

  这一次,季一粟让水神带来的是年渺。

  他想,应该不会有人比此时的年渺更加悲恸了。

  —

  有个细节我觉得没处理好,所以修改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