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裴澄屿家。

  裴澄屿本以为销了卡一就能彻底与梁淮断了联系。

  直到Q.Q弹出提醒,他才想起忘记拉黑梁淮的企鹅号。

  不经意点开,却看到对方发来这样的消息:

  【去网上看看吧,看我说得到底是不是真的,我们之间是否存在误会,而那个姓雪的记者是否一直在利用你,谁才是始作俑者。】

  两淮的消息他一点不想细看,但碍不住一眼扫到了“雪”这个字。

  “雪”和“灯”,都是足以带动情绪的敏感字眼。

  裴澄屿去看了,顺带看了底下的评论。

  网民似乎找到了情绪发泄口,一个个骂得极度难听。

  出乎意料的,他并没有太大情绪波动,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中,又仿佛只是见怪不怪了。

  裴澄屿面无表情盯着这条热搜,良久,穿了外套出门,边走边给雪灯打电话问他在哪。

  雪灯接到裴澄屿的电话时是下午六点,天色渐黑,漫无目的逛了一下午,最终还是逛到了海边。

  十二月中旬的海边寒冷彻骨,纵使以前生活在极寒的海底,可雪灯已经失去从前的身体构造,现在只觉得露在外面的皮肤已经被吹得麻木没有知觉。

  裴澄屿开着车匆匆赶来,一见到雪灯便用厚重的毛绒外套裹住他:“别在这里太冷了,找个暖和地方吃点东西,有什么难过的都可以和我说。”

  雪灯失神地跟着他来到一间咖啡厅,裴澄屿给他点了热乎乎的咖啡和芒果慕斯。

  雪灯望着蛋糕,没动。

  原来心情会影响食欲是真的。

  事实上他早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也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万全准备,但真临到头上,还是难以言喻的无力。

  因为网民的口无遮拦,他忽然有点惧怕这个曾经无限向往的世界。

  “在担心那件事么。”裴澄屿小心翼翼询问。

  雪灯抬了抬眼:“你也觉得是我做的?”

  裴澄屿的声音很坚定:

  “我不信,就算真是你做的对我来说也无所谓,我不看过程,只要结果。”

  雪灯没说话,实在没什么好解释的。

  但下一秒,却听裴澄屿这样说:

  “如果实在没办法解决,我们可以假装情侣并对外宣称,说整件事是我一手策划,只为借此提高自己的知名度,博人眼球。而你不过是跟着我的计划来,没有人会质疑一对情侣,对不对。”

  雪灯:这计划我见过的。

  裴澄屿可是男主,如果他真把所有责任揽到自己身上,那雪灯和梁淮又有什么区别。

  雪灯拒绝了:“我不要。”

  裴澄屿怔了怔,小心翼翼试探着询问:“你的意思是不假装,来真的?”

  雪灯:……

  到底怎么得出这种结论的。

  “我不要。”

  裴澄屿叹了口气,忽然话锋一转:“你不是和萧衍关系好,他有帮忙想主意么。”

  “萧衍可能还不知道。”

  裴澄屿唇角轻勾:“这件事本来也和他无关,你正在风口浪尖上,大家都不敢淌这趟浑水。”

  他试图去抓雪灯的手,虽然抓了个空。

  “但我可以,只要你愿意假扮情侣,所有问题将会迎刃而解,相信我么?”

  话是好话,可雪灯总觉得怪怪的。

  但这么一合计,裴澄屿的解决方案已经是绝境中的唯今之计。

  证据凿凿,白纸黑字,解释不通的。

  “我回去考虑一下。”雪灯站起身,不忘让服务生把小蛋糕打包。

  裴澄屿坚持要送雪灯回去,被雪灯拒绝N次后才打消念头。

  他望着雪灯幽幽离去的背影,嘴角笑容一点点扩大。

  ……

  雪灯慢悠悠走回家里,在门口站了许久,揉揉脸,以使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没那么难看。

  外婆说过,不要对别人露出难过的神情,情绪会传染,看到的人也会陷入情绪内耗。

  为了小蝌蚪的健康,为了族群。

  雪灯脱了外套,提着小蛋糕敲敲萧衍房门,随手推门进去:“老公,我回来了。”

  房间里弥漫着薄薄一层烟雾,香烟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散开。

  桌前的萧衍嘴里含着电子烟,手握着马克笔,眉头紧锁,看到雪灯进来,视线一怔,忙把电子烟抽出来放抽屉里。

  雪灯也愣了下。他不知道萧衍竟然会吸烟,相处快三个月,这也是第一次见。

  并且也从未在他身上嗅到过烟味。

  萧衍眉头紧蹙,阔步而去打开窗户。

  冷风吹散了些许烟雾。

  “你还会抽烟?”雪灯敛了眉,“吸烟有害健康。”

  而且是精子健康大忌。

  萧衍会抽但不常抽,只有在灵感枯竭或者怎么也画不出想要的效果图时才会吸两口清醒一下。

  奥帆赛截稿日将至,可设计图还停留在表面,细节磕了一个周毫无成果,立裁人台上的鱼尾裙也只是个半成品。

  大概是有点心烦,才摸出好久没碰过的烟。

  萧衍喉结动了动,避开他的视线:“怎么才回来。”

  雪灯将蛋糕盒放在桌上:“开会开得迟了点,这是给你带的甜点。”

  他不想萧衍看到那条热搜和自己一起难过,他本来为了设计稿就够心烦了。

  萧衍不动声色望着他,只觉他声音淡淡的不似往日,听起来有气无力。

  他拉开抽屉,拿起电子烟来丢进垃圾桶,清了清嗓子:“我以后不抽了,最后一次。”

  “没关系你抽吧。”雪灯觉得萧衍不赌不嫖不爱上网跟人对线,烦闷时总得通过别的方式宣泄情绪,“反正人都会死的。”

  偶尔吸一两次也没关系,不用怕肺癌,人早晚都是一死,也不必畏惧死亡,宣泄情绪活在当下比较重要。

  不过,听说吸烟不仅会减少精子数量、影响精子活力,还有可能导致精子畸形。

  如果到时候因为精子畸形导致生出来的不是人鱼而是鲛人……

  也挺好的。[]

  人鱼和鲛人是两种不同的种族,相较于天性善良温顺的人鱼,鲛人肌肉发达、生性勇猛好斗,曾经有过四五头鲛人围攻一头虎鲸并将其分食的先例,如果变成鲛人,也就不用担心孩子哪一天会成为那些大型海洋生物的腹中餐。

  模样上,丑是丑了点,但小命更重要。

  俗话说,富人靠科技,穷人靠变异,总得确保先活下去。

  萧衍疲惫地扶着额头。

  良久,他拽着雪灯的袖子把他拉到桌前,打开所有抽屉翻了一遍:“你看,没有了。”

  忽然发现有只打火机,拿出来一块扔了。

  雪灯满意地点点头,像个老大爷一样背着手缓步踱步出门,不忘叮嘱:“蛋糕记得吃。”

  看不到雪灯的脸后,萧衍幡然醒悟。抽不抽跟他有什么关系,自己何必急于表态。

  随手打开ipad,想要找几首音乐换换心情。

  却在叠压的推送消息中看到了“雪灯”二字。

  ……

  雪灯坐在电脑前,犹豫了许久。

  他想看看事态发展到哪一步了,却总没有勇气开机。

  虽说归根结底网民骂的不是他,但他现在继承原主身份,没做过的事,谁家好人能忍受一盆盆粪水劈头盖脸地泼。

  倏然,房门响了,门外传来萧衍平静的声音:“要出去走走么。”

  这还是萧衍第一次主动。

  雪灯隔着房门问:“那走走时能牵着我的手么。”

  萧衍:“别想太多。”

  雪灯暗笑。当时拉着不让走一直亲的也是他,现在不过牵个手,还端起来了。

  他把自己包得像只西伯利亚大棕熊出了门。

  萧衍以他那专业眼光来看,土,但说不出口。

  但真要说逛街,萧衍也没什么经验,大多数时间他都是自己一个人,也就没有逛街的欲望。

  因此这次出门,基本是雪灯去哪他跟着。

  雪灯早就打听明白了,在萧衍家两条街外是最热闹的夜市区,即便到了冬天也依然人头济济。

  夜市街两旁,各路小贩兜售着自己引以为傲的货品,各种食物的香味融合在一起,是种难以言喻的气味。

  总之,不好闻。

  萧衍掩了口鼻,回头不见了人,在人群中仔细一打量,见雪灯蹲在小摊旁拿着两只抓发夹横加比较。

  一个是黑色,另一个也是黑色。

  小贩开始推销:“今年非常流行这种简单大气的样式,我来帮您梳头夹上看看效果。”

  雪灯将两个夹子交给小贩,窝着身子坐在小马扎上,

  小贩刚要触碰到雪灯的头发,一只大手伸过来按住他。

  小贩诧异抬头,见一高大男子,正用目光示意他。

  他明白了男子的意思,悄悄退到一边,将抓发夹交给男人。

  萧衍作为服装设计师,无论是裁缝还是手工都游刃有余,编发这些手艺也有所涉猎。

  他拿过梳子,梳齿顺着微卷的长发丝滑而下。分出两缕头发扎在一起,再将剩下的头发绑起来,这两缕自上而下穿过剩下头发,轻轻一拧、一扣,别上发夹。

  做完这一切,他默默退到一边。

  小贩心领神会,举起拍立得对着雪灯的后脑勺和侧脸拍了两张:“先生,好了。”

  雪灯拿过照片。

  灯光影影绰绰向远处连接成线,昏暗的光线下唯有发夹上的水钻明媚璀错,松松绾着长发,编成了漂亮的蝴蝶结一般。

  “哥哥手艺真好。”雪灯举着照片由衷赞叹。

  小贩看向萧衍,耸了耸肩,露出一抹尴尬笑容。

  选定了发夹,雪灯要付钱,萧衍却先他一步扫码付了钱。

  虽然在夫妻间,为对方付钱只是稀松平常的小事,但雪灯还是礼貌说了“谢谢你送我的礼物”。

  萧衍没回应他,自顾往前走着。

  没走两步,手却忽然被人抓住了。

  他下意识回头,就见雪灯双手拉着他的右手,仰着头笑得几分得意,好似在说“抓到了”。

  萧衍的余光环伺一圈人群,条件反射的将手抽回,揣进裤兜。

  雪灯跟上来:“为什么不牵手呢。”

  萧衍目视前方,语气淡淡的:“为什么要牵手。”

  雪灯也不太明白为什么,他指着周围来来往往牵手依偎的小情侣:“情侣间不都要牵手么。”

  “没有那种规定。”萧衍冷冷道。

  雪灯挠挠脸颊,沉思片刻,忽然问:

  “是不是因为我留着长发,在别人看来不男不女的,所以你不想牵我的手,觉得丢脸。”

  萧衍听闻,眉头敛了敛。

  不难猜出,雪灯应该经常听到别人这样评价他。可不和他牵手的理由,只是觉得二人关系并没亲昵到这种程度。

  见萧衍迟迟不回应,雪灯当他默认了,默默把手揣进口袋,低低道了句:“不牵就不牵吧。”

  这手也不是非牵不可,只是在他们人鱼种族里,一生只有一个伴侣,无论对方生老病死都会永远保持忠贞。

  牵手、拥抱、接吻都是伴侣间用以表达感情不可或缺的方式,没什么特殊意义,只是刻在骨子里的种族认知罢了,哪怕确实不是很喜欢对方,也会照本宣科,保持表面和谐。

  萧衍再次回过头,见雪灯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视线也漫无目的在街道两旁的摊位上流连。

  隐隐能看出他揣在口袋里的手轻轻摩挲着,显出几分局促。

  萧衍沉默许久。

  忽而伸手探进雪灯口袋,抓过他的手轻轻捂在掌心。

  雪灯明显一怔。

  萧衍个子高骨架大,手也大,兴许是长期从事手工艺一类的工作,手心薄薄一层茧,有微微的粗糙感。

  雪灯原本一直蹙着的眉头渐渐舒展开。

  因为网络热搜冲击造成的不安也因为这坚定温暖的大手消解了大半。

  他被萧衍拉着手,为了配合对方的步伐只能加快节奏迈着小步子。

  悄然间,明媚笑容爬上嘴角,在眼中闪烁着星光点点。

  萧衍人还怪好的嘞。

  但只牵了一小会儿,雪灯便抽回了手,放慢步伐,和萧衍保持适当距离。

  萧衍不解:“怎么了。”

  “你说的啊,不能被别人知道我们隐婚的秘密,这里人多眼杂,被拍到的话你会觉得困扰吧。”雪灯还是笑,语气一点埋怨的意思也没有,只是在很平静地诉说事实。

  萧衍怔了怔。忽然失去掌心物的手变得有些空虚。

  而对方手指的温度和触感,却久久未能消散。

  他不由分说重新抓起雪灯的手,意味不明说了句:

  “现在是晚上。”

  雪灯轻轻反握住他的手,眸中星光点点。

  *

  翌日。

  萧衍起得很早,像平时一样继续对着他的半成品设计出神。

  他想给服装增添一些海边升明月的波光质感,之前有了解过奥帆赛的女主持人,是恬静优雅的类型,这种月光穿过海平面的素净平和感与她再适合不过。

  想要做出这种质感,用压褶带镭射布料足以解决,可又落入俗套。

  别说知名设计师,这种方案随便拉个服装学院的学生都能想得出来,根本不具竞争力。

  翻了大量素材,拿给设计组商讨,大多反应平平。

  这个困惑已经困扰他许多天,从米兰回来后一直在着手准备,可一直又毫无进展。

  而初选截稿日,只剩一个月。

  出神的时候,萧衍听到雪灯敲敲门,也不进来,只在门外打了声招呼:“老公,我去上班了。”

  萧衍倏然抬眼。

  上班?

  上的什么班。

  昨晚无意间看到有关他的热搜,他的公司也发表紧急声明,声称已经将雪灯暂时停职调查,最晚一周后会给予大家满意答复。

  想不到,雪灯还挺好面子。

  萧衍“嗯”了声,下一秒轻轻踱步到门后,仔细听着门外一举一动,一直到关门声响起后,他也赶紧捞了件大衣披上出了门。

  在地下停车库选了辆平时没开过雪灯也没见过的车,上了地上刚好看见雪灯一个人慢悠悠穿过房前小道,站在路口满脸茫然。

  萧衍挂了低档,并不上前,远远与雪灯保持一定距离。

  十二月中旬的世界满目萧瑟,冷风卷起枯叶打着旋飘向远方,整条大街仿佛都是枯萎的黄色。

  雪灯缩紧身体。

  他的确不想被萧衍知道他被停职的事,他认为那很丢脸,索性假装出来上班,找个地方逛一天,到点回家。

  可是人生地不熟的,该去哪里逛。

  他就这样在街头漫无目的地游走,萧衍就远远开着车在身后跟。

  都说人生处处有惊喜,雪灯走了个把小时,忽然看到一座气势恢宏的大型建筑,走近一瞧是当地的海洋博物馆,大门上挂着招聘启事:

  【急招临时解说员,男女不限,工资日结。要求:熟悉海洋及各类海洋生物知识,相貌端庄气质佳,播音主持专业优先录用。】

  这不巧了嘛,这不老本行嘛。

  雪灯和门卫大概说明来意,兴冲冲进去了。

  萧衍将车子停好,买了票跟着进了博物馆。

  雪灯见到博物馆负责人,开门见山表示自己想应聘临时解说员。

  负责人淡淡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你,哪家传媒公司的记者嘛,专业还算对口,但……你也别怪我说难听的,你现在这种情况,我怕游客有意见。”

  雪灯尴尬笑笑。话糙理不糙,是他也会有这种顾虑。

  但还想再争取一下。

  “我戴个平光镜,稍微化个妆,不是熟人应该认不出来。”

  负责人上下打量他一番。

  “而且,我工资要求不高,您看着给多少都行。”别让他闲着就行。

  负责人一手托着下巴,一手在桌面轻点,似乎在考量。

  良久,他道了句:“这样吧,工资该多少我照给,但为了防止不必要的麻烦,你把头发剪了,只要不剃光,能剪多短剪多短,确保不会被任何人认出来。”

  雪灯心里一紧,下意识抚上自己的头发。

  他留了二十多年的长发,为了保持正常行动每次只修剪一点点。

  且在他们族群中,长发是标志,也是婚配中对方考量的标准,外婆常说,头发比命还重要,千万要好好保护。

  见雪灯陷入为难,负责人也不惯着:“你能答应就来试讲,不能那就不好意思了。”

  “别。”雪灯急了,“我考虑一下,给我半小时。”

  负责人一挑眉,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不远处佯装参观游客的萧衍推了推墨镜。

  该听不该听的,总之全听到了。

  思忖片刻,他打开手机地图搜索附近所有的美发店,驾车而去。

  雪灯站在门口,回望着高大博物馆。

  剪么?剪掉能换来短暂的工作机会,也能防止他三番五次被人搞错性别,况且他变成了人类这是事实,能不能回到大海还是未知。

  落地玻璃门中投映出他瘦削的身影,长发垂下,随风微拂。

  剪吧,总不能因为固执错失机会。

  虽然,很舍不得。

  雪灯最后抚摸一次自己的头发,打开电子地图搜索附近美发店。

  马路对面就有一家,门头还挺大,一进门,七八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托尼老师扭着腰肢迎上来。

  只怪他们没有长成人民信任的模样,导致雪灯迟疑许久,眼见时候不早,才小心翼翼问能不能剪头发。

  其中一托尼笑得眉眼弯弯:

  “报一丝啊先生,我们这里不剪发,只做护理和烫染。”

  雪灯:?

  大理发店就是任性。

  去了另一家理发店,托尼搓着手问:

  “您有预约么,没预约的话可能要等下个月了,我们预约客人已经排满了。”

  雪灯望着空无一人的理发店:?

  大白天还讲起鬼故事了。

  第三家理发店的托尼看起来正常了不少,雪灯说明来意,他当即拿出价目表:

  “我们家有三个档次的老师可选,实习生、驻店老师和设计总监,请问您需要?”

  雪灯之前写过这种理发店的文案,知道等级不同价格也不同,反正只是剪短,那就:

  “实习生好了。”

  “好的亲爱的,实习生的价位是一千三百八哦。”

  雪灯:“多少?”

  “实习生剪发是一千三百八,驻店老师是一万三千八,设计总监是十万三千八。”

  雪灯发出来自灵魂的质问:“你家理发剪子是金子做的还是理发师金子做的还是我是金子做的?”

  托尼一脸严肃:“都不是,但价位就是这么个价位。”

  雪灯麻了,雪灯走了。

  三家理发店的托尼待人走后,纷纷凑到一起议论着:“忽悠他办卡最多两千,可不给他剪能拿两万,这买卖不亏。”

  马路边的车上,萧衍压低墨镜,看着怎么进去怎么出来的雪灯,那头长发依然在阳光下润泽发光。

  他挑了挑眉尾。

  恐怕到明年,你也剪不成。

  知道雪灯有剪头发的意图,他便提前雪灯一步到周围各家理发店,晓之以理动之以钱,托尼们又不是傻子,谁会和钱过不去。

  做完这一切,跟着雪灯偷偷买票重回博物馆。

  雪灯去了多家理发店,没有最过分只有更过分,他不禁产生了怀疑:

  这兼职我是非做不可?

  索性刚才进了博物馆还没好好逛逛,再回去走一遭,权当打发时间了。

  工作日的博物馆人并不多,加上现在也不是旅游旺季,前来参观的游客屈指可数。

  博物馆展厅分为几大版块,最前头是一些基础海洋知识图文介绍,后面则是不同科目种类的海洋生物标本展览。

  这些东西,雪灯已经见怪不怪。

  事实上世界上还有95%的海域未被探索,迄今为止共有将近三百万沉船沉入海底,可被发现的只有1%左右。

  雪灯有幸见过不少,那些沉船多藏在人类难以发掘的深海地带,他看的第一本《海的女儿》书籍就是外婆在某艘沉船中捡到的。

  他走马观花,不做过多停留。

  当他来到海龟科海龟属的展墙前,旁边一带三四岁小孩的父亲也跟着参观至此地。

  小孩望着两只海龟标本,好奇询问:“爸爸,怎么区分海龟是男的还是女的呢?”

  老父亲沉思片刻,忽然感到大脑如鹅毛般苍白,但又不想在女儿面前丢了面子,于是开始信口胡诌:

  “你看,体型小的是母海龟,大的是公的,漂亮的是母的,丑的是公的。”

  雪灯没忍住,笑出了声。

  小女孩咬着小手指,好奇问道:“姐姐你笑什么。”

  “不是姐姐是哥哥。”雪灯纠正道。

  小女孩绕着雪灯打量一圈,向老爸求证:“爸爸你说得不对,漂亮的也有公的啊。”

  老父亲:……

  雪灯蹲下身子与小女孩保持平视,认真解释道:

  “告诉你个小小的冷知识。大部分物种的性别是在受精时决定,但海龟的性别无关受精,而是由孵蛋的温度决定,二十七度以下孵化出来的是雄海龟,三十一度以上则是雌海龟。”

  小女孩是个自来熟的,此时已经把雪灯当成自家人一样揽着他的脖子,发出惊讶的一声“哇”。

  老父亲比她还惊讶:“尊嘟假嘟?!”

  听到有人在科普,其余寥寥几名游客也凑了过来。

  他们指着隔壁巨大的鲨鱼标本,问道:“你这么懂,那能不能教教我们,如果潜水时碰到鲨鱼怎么办?”

  雪灯摇摇头:“鲨鱼一般不吃人,人类出现几百万年前它们就开始进化,人根本不在它们菜谱内。迄今为止共发现鲨鱼有三百多种,只有十二种袭击过人类。”

  “那它们吃什么。”

  雪灯:“比他们体型小的鱼类和无脊椎动物。”

  以及,我……[]

  几人若有所思,感叹着世界万物无奇不有。

  雪灯站起身,继续往前逛。

  结果那些人好像把他当成了解说员,见他走,他们也紧随其后。

  雪灯来到了鲸鱼标本展厅。

  长达几十米的抹香鲸被单独放置在一座巨大展厅内,站在标本下面的人类渺小如同蝼蚁。

  小女孩不由发出惊叹:“好恐怖!好大只,爸爸,鲸鱼会吃掉我们么?”

  老父亲:“大概和鲨鱼一样,咱们不在它的菜谱内……”

  雪灯仰望着鲸鱼标本。其实在海里时,鲸鱼是温柔的老大哥来着。

  偶尔遭到虎鲸围攻,如果恰好有其它种类鲸鱼经过,它们会允许雪灯挂在它们身上并帮忙驱赶虎鲸。

  雪灯笑笑,对着身后众人介绍道:

  “大多数鲸类生性温柔,从不主动攻击船只。当鲸鱼死去后,它们的尸体会沉入几千米的深海,一头鲸鱼的尸体可以供养整套海洋生命系统将近百年,俗称鲸落。”

  这是它们留给自己家乡最后的温柔。

  “哇!”小女孩震惊,“鲸鱼可真好呀。”

  这些人跟着雪灯一路走,知道了很多书本上没有的知识。

  比如海星拥有惊人的再生能力,一条爪断掉第二天就能再长出一条;

  再比如人们喜欢的海豚,它们经常会食用含有神经毒素的河豚来提高性.能力。

  大家伙听得如痴如醉,完全忘记刚才有个戴墨镜的高大男人给他们钱让他们帮忙演这一出。

  小女孩把自己老父亲抛之脑后,拉着雪灯的手一路问不停。

  雪灯也并不吝啬自己的宠爱。

  这是他第一次和人类幼崽接触,小孩的手小小的软软的,触碰到时心都跟着化了一半。

  多希望,他和萧衍也能拥有这样一只幼崽,牵着他的手走过四季,踏遍河山,看着他一点一点长大了。

  这时,身边忽然闪过一道黑色人影。

  雪灯看过去,见是博物馆的负责人。

  他忙放开小女孩的手,解释道:“我是想马上给您答复来着,但是走着走着就忘记了。”

  负责人紧蹙的眉头骤然舒展开,原本尖酸刻薄的脸上漫上一丝笑意:

  “你的答复,我已经收到了。”

  “啊?我什么时候。”

  “明天早上九点,有小学带学生们参加社会观察活动,第一站就是咱们博物馆。”负责人拍拍雪灯的肩膀,“交给你了。”

  他一开始在监控里看到雪灯时吓了一跳,还以为他求职不成来报复.社会了,不成想,雪灯不俗的表现让他大为震惊。

  感觉不能错失这样的好苗子。

  雪灯泪涟涟:“谢谢叔叔。”

  负责人:“叫哥哥。”

  不远处,坐在长椅上的萧衍将报纸拿近些,刻意遮挡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