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灯见萧衍迟迟未应,也不着急,耐心等待。

  倒是旁边那些挤不进大牌采访的记者急了,干脆先到别处看看。

  看到萧衍这边人少,一个个就挤过来了。

  刚好听到雪灯提问的问题。

  再平常不过的问题,可以有一万种答案。

  他们倒是有点好奇,这位为数不多能代表华人参展的年轻设计师会怎么回答。

  萧衍骑虎难下,无法再顾及雪灯到底怎么追来的。

  他定了定神,对着记者们用英文道:

  “兰花在我们国家的文化中寓意高洁、清雅,以兰铭志,赠予君子。”

  有国外记者打断他:

  “恕我才疏学浅,君子一词在我了解中多形容男性,为何将兰花与烟斗元素设计在女性服装上。”

  这是个好问题。

  萧衍沉默片刻,忽而勾起一抹轻笑:

  “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定义性别,力量也不是男性专属词,随着时代发展,女性意识崛起,冲破桎梏与不公抗争,这是她们独一无二的力量。”

  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当年父亲就是以这种性别刻板印象毁了她的事业和梦想,折断她的翅膀连她反抗的力量也一并废掉。

  不能怪责母亲当年为什么没有反抗成功,为什么没有更努力一些。

  她迈出的这一步,已经令很多人望而生畏。

  社会文明发展至今,表面上封建思想逐渐消失,但不可否认它依然存在于被封建制度PUA几千年的角落里,女性该做什么该怎么做,仅凭男权独.裁,于被既定的道路上踽踽难行。

  见过母亲的悲剧,所以萧衍很希望:

  “希望每位女性都是独立的、自我的,不需要被任何人或事物去定义,像兰花一样,圆融淡泊,高洁典雅,展现自己独特的力量与魅力。”

  雪灯:哇,说得真好。

  因为是女装设计师所以才会设身处地为女性着想?

  记者们纷纷鼓掌,闪光灯不停。

  一旁,始终安静坐在原地的印度籍女买手听后,眉眼一挑,淡然一笑。

  她深有体会,如何在那个种姓制度森严的国家以女性首陀罗的身份,以血与泪为武器,一步步离开那个凋敝封建的村庄,在偌大米兰闯出自己的一席之地。

  抗争很难,可没有退路让自己妥协。

  女买手起身,拢了拢身上的沙丽,朝着萧衍走去。

  她表示,希望能买下萧衍此次时装展所有系列服装作为收藏,另外还希望与萧衍的公司签订五年合作合同。

  其他买手:干!来晚了!

  抢不过抢不过,这位印度裔女买手往那一坐,谁人不知,米兰最大服装基地的CEO,几乎一手掌握全国百分之四十的服装生产与出口。

  大概可以说,每十个人里面就有四个人穿着她家生产的服装,并且是大半奢侈品大牌的代工厂,皇阿玛的老板见了她也得恭敬喊声姐。

  萧衍存款+3.2亿。

  而萧衍那句“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定义性别”火速冲上国内外热搜。

  来自白俄罗斯的网友:【这就叫差距,有人做女装设计是看中了女性的购买力,有人则是真正在为女权发声,而且还是个男的。】

  来自英国的网友:【这位设计师有没有推特呀,想关注一波。】

  来自泰国的网友:【他好帅我好爱~请问我是男的有没有基会?】

  来自美国的网友:【记者和记者间也是有区别的,有人锉心挖肺,有人抛砖引玉,哦吼吼。】

  来自罗马尼亚的网友:【哎呀呀,这个提问的记者叫什么(我问的问题好像太难了T-T)但真的想知道,没有人说么,他好可爱,不说话还以为是漂亮小姐姐。】

  来自HK的网友:【微博搜“雪灯”,这是我们国家的宝藏小记者,爷爷奶奶弟弟妹妹都很喜欢他。】

  雪灯望着粉丝蹭蹭上涨的微博陷入沉思:

  难道这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另一边,萧衍和印裔女买手签订了五年合约,握手道别。

  一出门,无数媒体蜂拥而至,大佬们也紧随其后想要和他合影留念,满口都是“天才、年轻有为”。

  萧衍显得几分心不在焉,视线在人群中搜寻,想要找到那抹淡雅的灰绿色。

  明知不该搜寻,但心绪一动再难平静。

  倏然,他感觉胳膊被人挽住了。

  侧眼一瞧,是国内一位小有名气的女明星,知道她还是因为雪灯这几天都在看她演的电视剧。

  女明星从容自然挽着他的胳膊,同媒体面带笑意打招呼。

  萧衍是想推开她的,但考虑到镜头都对着这边,不好让女明星尴尬。

  萧衍突兀看到了人群中的雪灯,正抱着他的小本本朝这边深深看过来。

  望眼欲穿,表情一如既往淡然,却依稀能在眼底看到一丝失落。

  萧衍微微敛了眉,从女明星臂弯中抽出手,低声道了句“抱歉”。

  女明星不明所以,笑容几分尴尬。

  实则雪灯:好羡慕萧衍,他可以和小雅姐姐一起合影,我能不能通过他要小雅姐姐的签名照呢?

  自己费尽心思得到时装展邀请函是来做什么的来着?

  哦,想起来了,是来要小雅姐姐签名照的。

  萧衍:。

  *

  萧衍和主办方共进过午餐,左思右想,给雪灯打了电话。

  雪灯正在收拾衣服准备回国,后面还有男装品牌的时装展,但他不太感冒,且主任只给了三天外派期,索性今晚就回,明天回了国内倒倒时差。

  手机响了,是萧衍打来的。

  接起电话,那头便是生硬的一声:“在哪。”

  “希尔顿酒店。”

  “下来。”

  雪灯穿好外套下了楼,见到萧衍:“怎么了。”

  萧衍移开视线:“你怎么过来的。”

  “拿到了主办方沃尔特先生送的邀请函,就来了。”雪灯又补充,“你不用担心,我今晚就回国,也没和任何人提起我们隐婚的事。”

  对于萧衍来说,雪灯立马就走无异于天降喜讯。

  但说出口的话却是:“改签,明晚再走。”

  “为什么?不要了吧,改签很麻烦。”

  “因为……明天是男装展,裴澄屿也在。”

  雪灯不假思索点头:“好,我改成明天。”

  萧衍瞬时看过去,眼神几分凝重。

  良久,他冷哧一声。

  嘴上说着改机票麻烦,一听裴澄屿也在就不觉得麻烦了。

  雪灯的想法很简单,因为裴澄屿帮忙引荐他才有机会见到沃尔特,为他的走秀拍几张好看照片写两份通稿也是应该的。

  在寒风中站了半天,萧衍又道:“来这边逛过么。”

  雪灯诚实回答:“只在酒店周边逛了逛。”

  萧衍沉默片刻:“过来。”

  ……

  米兰半日游第一站,世界最大的哥特式建筑——多姆大教堂。

  迄今为止八百多年历史的大型建筑堪称人类文明的瑰宝。如浓林荆棘般的石柱刺向天空,大理石打造的墙体铺陈着青灰色岁月的痕迹。

  雪灯头仰得很高,试图看清尖锐柱顶上那些不规则的物体是什么。

  “是神像。”萧衍主动解释。

  来时路上,他无数次询问自己,既然雪灯说要走就放任他离开,怎么还要找些站不住脚的借口让他改签,明明很忙,却也有那个闲情逸致带他来参观米兰。

  后来他想通了。

  因为雪灯的抛砖引玉给他带来了3.2亿的订单,所以这只是出于礼貌地感谢。

  没错,是这样的。

  雪灯清清嗓子,装得一本正经,实则藏在背后的手不停摩挲着:

  “给我拍照好不好。”

  萧衍不喜欢多人同游,因为总有人要停下脚步拍个没完,打乱他寻找灵感的思绪。

  他嘴上说着“麻烦”,手却诚实地举起手机,嘴里还指挥着:

  “往左站一点,手不要太拘谨,可以放在身后,身体自然放松。”

  按下快门的瞬间,广场上群鸽起飞,穿过雪灯身边,拂起他柔软的发丝。

  澄澈的双眸、落雪般的脸,和他身上那身土里土气的衣服实在不搭。

  萧衍盯着手机屏幕。人是好看的,只是这身行头毫无美感,所幸是雪灯在穿。

  他因为这个奇怪的想法晃了晃神。

  “你先跟我过来。”萧衍对雪灯道。

  雪灯乖乖跟着他来到了广场左侧的埃马努埃莱二世长廊。

  这层四层的拱廊街已经存在一百三十多年,从高级时装到各种百货、餐厅等一应俱全。

  萧衍轻车熟路带着雪灯直奔LV专柜。

  导购认识萧衍,是常客也是贵客,特别是他在本次时装展上的“Flame orchid”系列名声大噪,上面特意叮嘱,如果萧衍前来购物直接三折优惠。

  对于设计师到来,导购们向来不敢妄言推荐,毕竟他们可是专业的,能做的就是提供茶点和按摩椅服务。

  萧衍在展柜前转了一圈,最后选定一件浅驼色风衣,领口处带一只造型奇特的大蝴蝶结。

  对雪灯道:“试穿这件。”

  雪灯眨眨眼,真诚发问:

  “为什么带我买衣服,你觉得我这身打扮很土,对不对。”

  萧衍:……

  实话实说他会伤心吧……

  雪灯眉间紧蹙,追问:

  “今天早上小雅姐姐不想和我一起拍照,也是觉得我很土对不对。”

  萧衍想说她不和你拍照跟你土不土没关系。

  看着雪灯赤诚的双眼,萧衍心头涌上一股负罪感。

  他看了眼旁边导购,见俩人面带微笑宛若机器人,猜测她们大概是听不懂中文的。

  萧衍轻咳一声,转过头,喉咙发紧:“不是,其实,还……”

  仓促模糊的:“挺可爱的。”

  错就错在雪灯这身大衣版型差,把他包得像蚕蛹。

  导购内心:我们听得懂中文哦[微笑]

  雪灯更加疑惑:“可爱为什么还要给我买新衣服?”

  是不是在撒谎?

  面对雪灯咄咄逼人,萧衍自有办法:

  “来一趟米兰,总得买点什么回去,而且这边价格比国内便宜很多。”

  雪灯:“有多便宜。”

  萧衍:“三折。”

  雪灯:“那也不买。”

  萧衍:“为什么。”

  雪灯点点头:“因为我抠门。”

  “又不用你付钱。”

  “别人付钱我也抠门。”

  萧衍无语。

  雪灯轻笑一声,背起手在展柜前踱步,视线依次落在那些衣服上:

  “我知道和名设计师日夜相处却连基本审美都没有,说出去是件很丢脸的事。”

  “可是,衣服嘛,能穿够保暖就行。”

  他伸出手,手指从展柜一头划到另一头:

  “但是,如果哪一天,这里有家专柜叫池雪,摆的全是你亲手设计的衣服,我会考虑努力攒钱争取全买下来。”

  稀松平常的语气,却说着波澜壮阔且最真诚的期望。

  萧衍视线怔住。

  他承认,在雪灯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心动了。

  明明长廊上人来人往,无比喧嚣,但他还是清楚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如雷贯耳。

  雪灯说他很抠门,但他还说如果萧衍的品牌能跻身这些顶级奢侈品行列,他会不留余力购买支持。

  哪怕是女装。

  他不在乎自己的衣服是否好看,只在乎萧衍到哪一天才能站在梦想的顶端。

  一旁的导购全程听八卦,内心震颤:呜呜,多好的孩子啊,萧大设计师,跟他结个婚给我们看看?

  雪灯踱步到门口,一句“饿了”表明态度。

  该走了。

  LV旁边是一家售卖首饰的小店,全部是店主原创,东西不贵,却也精致新奇。

  雪灯停下脚步,在打折摊前看了许久,拿起一条银制人鱼吊坠项链。

  价格也实惠,只要4.1欧。

  付了钱,雪灯却忽然对萧衍勾勾手指。

  萧衍不明所以,上前一步。

  雪灯踮起脚,将项链系在他脖子上:“送你的。”

  “为什么送我。”萧衍摩挲着人鱼吊坠,不解。

  “想送呗。”雪灯敷衍道。

  其实更想说谢谢,无论他们的婚姻始于什么缘由,萧衍都终归让他过上了安定的生活,不用担心哪一天又要被人类驱赶捕杀,也不用担心随时杀出来的虎鲸。

  比起萧衍的梦想,他只想安稳做一个小记者的梦想实在渺小,但就是这样渺小的梦想,萧衍也会为他买下一万二的键盘,在他追逐梦想的征途中为他锻造无坚不摧的兵器。

  “你很喜欢人鱼?”萧衍早就想问,经常看到他发的短信后面也会带一个人鱼表情。

  雪灯点点头:“因为我读的第一本书就是《海的女儿》,喜欢小美人鱼为了追寻所爱如履针尖的勇气,也欣赏她拿得起放得下的洒脱。”

  萧衍觉得有点巧,他读的第一本童话书也是海的女儿。

  可又觉得太稀松平常,大部分人的第一本童话书都是海的女儿。

  雪灯叹了口气:“又觉得有点惋惜,要是王子能更聪明一些就好了,或许最后就不会变成悲剧。”

  综上所述,笨蛋不配拥有爱情。

  两人吃了点当地特色菜,穿过长廊到了教堂售票区,进了多姆教堂内部。

  高不见顶的穹顶、绚烂多彩的花窗、文艺复兴时期遗留下来的珍贵艺术品,琳琅满目。

  离开时,已经是傍晚。

  天青色中晕染开粉色的晚霞。

  雪灯仰头看向晚霞笼罩的教堂尖顶,眼睛明亮,被霞光映上一抹柔和。

  在海底时,从没见过这种光景,最多只敢在深夜海边寂静无人时,才悄悄上岸躲在礁石后面看一看星空。当听到游轮的声音响起时,又会迅速回到海底。

  他在看晚霞,萧衍在看他。

  澄净白皙的脸上,染着霞光淡淡的粉。

  对于常人见怪不怪的风景,他却总是看得这么认真,好像就连最细微的角落也要认真端详清楚。

  萧衍握着手机的手动了动。

  内心一番天人交战后,他缓缓举起手机。

  镜头从模糊变成清晰对焦,清晰到连雪灯睫毛的数量也拍得一清二楚,根根分明。

  真的,挺可爱的。

  *

  雪灯和萧衍被主办方安排在同一间酒店。

  两人到了门口,雪灯牢记隐婚秘密绝不可对外人泄露,刚还并肩走一起的两人瞬间中间隔开一条东非大裂谷。

  萧衍眼底黯了黯,看着雪灯宛如陌生人一般丢下他先行回房。

  兴许是最近一直处于连轴转的状态,今天又在外面吹了一下午寒风,萧衍有点头疼,本以为是睡眠不足导致,洗了澡晚饭也没吃上了床,可头疼得越来越厉害。

  身体每一处关节都在叫嚣疼痛,明明空调已经调到三十度,可依然无法阻挡不知何处而来的刺骨寒意。

  像是从骨头缝里冒出来的。

  另一边。

  雪灯刚吃完酒店送来的晚餐,便马不停蹄打开笔记本整理文案。

  电话响了,是裴澄屿打来的。

  他将手机开了扩音,两根手指还在键盘上敲敲打打。

  裴澄屿的声音听起来爽朗又愉悦:

  “这几天一直在准备彩排,没来得及联系你,明天是男装品牌走秀,我也会上场,你会来看我么。”

  雪灯“嗯”了声,直言不讳:“本来今晚要走,但考虑到明天有你的走秀,临时改签了。”

  他的意思是:你都帮我牵线搭桥了,我不亲自到场给你捧场说不过去。

  但裴澄屿只听到了“为了你改签”几个字。

  心脏鼓鼓的,痒痒的。所以这是雪灯的暗示,对么。

  “好,明天见,我很期待明天。”

  裴澄屿挂了电话。

  旁边的经纪人大哥随意一瞥,就见他不知抽什么疯,对着手机一通狂亲。

  疑惑之际,听到裴澄屿问他:“哥,你当时和嫂子表白做了哪些准备。”

  虽然经纪人大哥天天在家被老婆罚跪键盘,但他还是非常爱老婆的,一起提老婆,笑容爬上脸:

  “你知道大家为什么都喜欢被当众求爱么。”

  裴澄屿摇摇头。

  “因为这是一种承诺,所有人都来见证你的真心,代表你有勇气在这么多人监督下去兑现你的承诺。所以当时你嫂子感动得涕泗横流,当场就答应了哥的求爱。”

  裴澄屿轻笑一声。

  明白了,这就订花。

  ……

  雪灯打下最后一个句号,伸了个懒腰。

  突然想起来白天请萧衍帮忙拍的游客照,还存在他的手机上。

  雪灯发了短信过去:【把白天的照片发给我吧[人鱼][微笑]】

  可等了半天,迟迟不见萧衍回复。

  干脆打过去电话,可也是响了很久无人接听。

  睡着了么?现在才八点而已。

  该不会背着他给其他人播撒小蝌蚪呢。

  考虑到这个可能,雪灯提上他的Go pro直奔萧衍房间。

  敲了许久门无人回应,这不像萧衍,萧衍一向坦荡,就算真给别人播撒小蝌蚪也会理直气壮对他说一句“关你什么事”。

  难道出事了。

  一时间,雪灯看过的所有法制刑侦节目齐齐涌上脑海。

  他赶紧下楼找到前台,用翻译软件找了前台小姐过来帮忙查看。

  门一开,燥热的空气扑面而来。

  床上的被子隆起鼓包,一动不动。

  雪灯走近一瞧,吓了一跳。

  潮红的脸颊上湿汗淋漓,萧衍紧闭着双眼,眉间微微蹙起。

  前台小姐用不太熟练的中文道:“好像是发烧了,我去拿体温计。”

  一量体温,三十九度六。

  雪灯一合计,人类体温超过四十度有可能会烧成白痴。那太好了,自己就不必处心积虑觊觎他的小蝌蚪,趁他病要他命,一个骑身上去,一年后他们将是海底最兴旺的族群。

  在想什么,怎么能对着生病的人产生这么可怕的想法。

  雪灯送走前台小姐,在萧衍床边坐下。

  原本高大的男人因为畏寒致使全身蜷缩成一团,苍白的脸上唯一一抹颜色是高烧导致的绯红。

  雪灯试了试他的额头,滚烫,烫得他缩了手。

  无论如何先退烧吧。

  他请酒店服务送来了退烧药和退烧贴,按照说明书贴好退烧贴,随后晃晃萧衍的手:“先起来把药吃了。”

  床上的萧衍一动不动,宛若没有生命的假人。

  雪灯再次打开他的垃圾软件,输入“病人高烧不吃药怎么办”。

  底下高赞回答:【他被高烧糊了嘴张不开,你也没长嘴?】

  该网友的潜台词是:高烧又不是死了,把人喊起来强行喂药呗,这种问题也有人问,傻逼。

  雪灯:哦哦,明白了。

  他摸摸自己的嘴唇,有些犹豫。

  但转念一想,他再不退烧顶着这样的病体,小蝌蚪多少也会受到影响,想想自己那不足百口的族群,谋士以身入局不在乎他人之言。

  不说了,直接来吧。

  雪灯掰出两颗退烧胶囊用牙齿咬住,两只手捧起萧衍昏睡的脸找了个方便吞咽的角度,手指掰开他的嘴巴,慢慢一点点凑近。

  高烧导致体温骤升,萧衍原本沉稳的气息被皮肤暖过后变成了另一种香,幽深的,靡艳的。

  他的呼吸微弱悠缓,呼出的热气滚烫似火,在雪灯鼻间弥漫开。

  雪灯轻轻张嘴,小胶囊应声落入他口中。

  再含一口水,小心翼翼往他嘴里送。

  胶囊:我也是你们play的一环?

  雪灯抬起萧衍的下巴往嘴里瞧了瞧,发现胶囊根本没吞下去,还黏在口腔上颌。

  得找个东西捅下去。

  雪灯幽幽抬起食指看了眼。

  不好意思,上一次洗手还是在今日清晨洗脸时,经过城市一天的洗礼,现在就是个细菌真菌培养皿,这样不讲卫生的小手指伸进去一倒腾,本就抵抗力薄弱的萧衍大概要直接原地去世。

  为了族群!

  雪灯向着萧衍的脸一点点靠近,到近无可近时,两人嘴唇的距离变成了负数。

  其实雪灯不是没暗戳戳想过萧衍的嘴唇的是什么感觉。

  薄而温热,口腔内壁几乎起了火。

  他本想着把胶囊捅下去就结束,萧衍也确实无意识中出于本能做出了吞咽。

  雪灯的脚晃了晃。我可真是了不起,再世神医。

  刚要脱离那火炉一样的嘴唇,下一秒,后腰被人扣住了,但能明显感受到那只手的绵软无力。

  嘴唇刚脱离一公分不到,一只大手覆在他脑后。

  他就这样被这股本可以轻易挣脱的无力按了下去。

  萧衍还是没醒来,或者说依然是出于本能,一下一下轻咬着雪灯的嘴唇,滚烫的舌尖探进去在洞口里漫无目的的肆意索取。

  嘭嘭、嘭嘭。

  雪灯听到了喧闹的心跳声,但不能确定是从他们谁胸腔里传来的。

  外婆,这就是接吻的感觉么。

  心情有点复杂。

  但不算差。

  ……

  窗外的月桂树被夜风扬起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这声音十分扰人。

  萧衍缓缓睁开了眼。

  右手传来轻微的酸麻感,好像压上了什么重物。

  他无力地转过眼球,视线中赫然出现一颗毛茸茸的蜜色脑袋。

  雪灯?

  什么时候来的。

  一声不吭闯入,还枕着他的手臂睡着了。

  萧衍的头还是很痛,只记得自己高烧后迷迷糊糊睡着了,并且做了个很奇怪的梦。

  梦里,雪灯缠着他硬要亲亲,他不同意,雪灯就用那副看起来没啥表情实则情绪全在眼底的脸问他:是不是我不够可爱。

  他在梦里还是没什么出息,语气僵硬说着可爱,然后生怕他伤心一样掰过脸亲了亲。

  不知是谁先开始,原本浅尝辄止的吻变成了毫无理智的疯狂索取。

  虽然醒来后冷汗直流,但不可否认,梦里感觉——

  还不错。

  萧衍动了动手指,从雪灯脑袋下轻轻抽出手,探了探额头。

  还在烧,但没那么难受了。

  额头上的退烧贴是雪灯的作为么。

  是他一直在照顾自己么。

  他缓缓朝熟睡的男孩看去。

  那头浓密润泽的发全数散开,曾经真情实感想摸一摸弄清楚是什么感觉,现在就近在咫尺,且对方毫无防备。

  萧衍迟疑片刻,伸出了手。

  轻轻抚摸着雪灯的头发,从头顶开始,慢慢朝发尾摸去。

  柔软,顺滑。

  他揪起一缕发丝,放在鼻间嗅了嗅。

  还是那种香气,和当时雪灯无意间垂首散开头发时闻到的香气一模一样。

  萧衍轻轻扬起嘴角,带着病态的苍白。

  低语在寂静夜色中响起:

  “谢谢,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