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人仗犬势>第136章 第一百三十六章 坦白3

  何已知被推开了。

  发现这个事实就像一口气吞下了太多珍珠奶茶里的珍珠,那些黏糊糊的珠子恰好完美地堵住他的气管。

  等他好不容易咽下去以后,它们又摇身一变成了滚烫的石头,翻滚着灼烧他的内脏。

  何已知撑着椅子站起来,蹲久的膝盖以下被神经电流刺痛,疼得咬紧牙:“我……”

  雁行仍然低着头,只是在听到他的声音时抬起眼皮。

  “你生气了吗?”青年选择以疑问开场,寻求对话。

  “我确实有很浓重的情绪,但生气不是最好的形容词。”

  这话有点绕,何已知想了想:“……暴怒?”

  雁行皱起鼻子:“别装可爱。”

  “我没有装可爱。”

  对于剧作家说“我们要去山上看风景,晚上可能晚回酒店”的事情,三人表现得异常冷静,就连还不知道他们关系的侯灵秀都一言不发地接受了。

  这些愚蠢的对话增加了空气中的氧分,让何已知觉得吸气没有那么困难。

  何已知没有多想,低下`身去与他接吻。

  “那边山上视野很好,”雁行换了一个话题,他通常不会这么天马行空,“想上去看看吗?”

  同样的效果似乎也作用在雁行身上,他的声音多了几分变化,不再像刚才一样压抑得紧绷。

  也许雁行想从山顶把他推下去?

  这个可能性让何已知犹豫了半秒不到:

  何已知这才反应过来,少年一定是把他说的“我们”,理解成了“我们所有人”。

  “不重要,我爱你。”何已知继续说,他听到不远处传来窃笑声,但他不在乎。

  犬展的工作人员送他们回到犬展,何已知找PVC拿了面包车的钥匙。

  “好。”

  何已知摇头。尽管那个纸袋现在就在他的手里。

  两人坐上车,正准备启动,后车门突兀地传来响声。

  “我喜欢你。”何已知毫不犹豫地说,朝他靠近一步。

  走廊再度响起脚步声,这次比刚刚更加密集也更加凌乱,夹杂着激烈的狗叫。

  雁行舔了舔嘴唇,看不出是否满意。

  坚硬的鞋跟踏过地面的瓷砖,两个护士的影子出现在拐角。

  这唐突的举动并没有引起老人或者水管工的注意,或者他们注意到了,但什么都没说,只有门口猫爬架上看门的波斯猫有点好奇地喵了两声,抬起后腿舔自己的腹部。

  “先出去吧。”雁行说。

  剧作家顺势发动汽车。

  “你看到我买的东西了?”他问。

  “你真是……”

  他们肯定都看了那篇报道,也许何已知拿雁行的经历赚钱的事情触到了艺术家的警戒线。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谈话的气氛没有何已知想的那么紧张。

  何已知回头去看,发现是侯灵秀上了车,正在拉面包车第二排的安全带。

  “有人来了。”雁行提醒。

  他们没有亲很久,分开以后,何已知安分地退回原本跟随的位置,借着低头整理头发,偷偷瞄着自己的男朋友。

  也许雁行是对的,他应该学着更好地保护自己。

  他们站在动物医院门口,并不孤独。

  隔着玻璃门的前台有两个护士,大厅的长椅上坐着一排等候看诊的宠物主人,大多是老头老太太,不仅如此,和他们同样在玻璃的外面,一个带着橡胶手套的工人正提着水管浇花。

  他没法解释,幸好山竹及时地冲上来,把扯着安全带挣扎的侯灵秀拉了下去。

  他不知道出去后会发生什么。

  何已知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脚步声在走廊尽头转了个弯匆匆地跑走。

  他转动轮椅驶向出口,何已知紧紧地跟在轮椅后面,像是被人施了间隔不能超过一米的诅咒。

  雁行停顿着,像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愤怒是一个人清楚自己被爱时才有筹码展示的特权……我现在没有那样的筹码,我不确定你对我是什么感觉。”

  看来成年后人真的会变成熟,何已知苦中作乐地想。

  “不……”

  看到剧作家惊慌的表情,他不明所以地说:“怎么了?不是要上山玩吗?虽然我觉得肯定又冷又无聊……”

  从三人面前经过时,他看到PVC深深地皱着眉,一脸的愁绪如麻,他从来没在艺术家脸上见过这种表情。

  “做点什么证明你说的。”

  山竹和侯灵秀倒是都没有什么反应,这让剧作家感到心痛。

  何已知也欺骗了他们,在看完采访之后,他们一定都明白了,但却没有怨恨他。

  侯灵秀甚至想跟他们上山——这是放在以往任何时候他都会断然拒绝的活动——很明显在担心他。

  罪恶感爬过脊椎。何已知握紧方向盘。

  他不仅是不合格的搭档,还是不合格的队友。

  面包车缓缓地上行。

  车头上翘的感觉让剧作家仿佛回到他第一次和PVC打完架,被雁行从派出所领走的时候。

  那时他蜷缩在副驾驶,像一条不服气的败犬。

  那个人载着又脏、又臭的他去到山上看清晨的垃圾处理厂,只为了让他知道自己做的是对的。

  而此时,蜷缩在副驾驶的人换成了雁行,残疾的前世界冠军身体前倾,将脸埋在交叉的手臂中,不知道在想什么。

  角度低落的夕照逐渐移进车内。

  当车子爬行到一段坡顶时,路变得很细,何已知还想往前开,被雁行止住:“再开要到天上去了。”

  “我想开到你满意的地方。”

  雁行笑了一下,不知是好是坏。

  何已知熄灭发动机,下车打开后车厢,取出轮椅,在副驾驶前展开,等雁行慢慢下来。

  远处的夕阳已经落到城市的楼房中间,带着冷气的风吹来松针的气息,让何已知想起山竹生日时,雁行买来的那个“雪后针叶林飙车味道”的蛋糕。

  何已知甩了甩头,他必须停止从周围的一切联想和雁行相关的回忆。

  这简直就像他们马上要分开一样。

  山脚下,犬展的工作人员抱着一箱一箱的焰火,在为晚上的活动做准备。

  雁行推着轮椅往前,靠近悬崖边,何已知跟过去,站在他身边靠前的位置,用脚抵住轮椅的轮胎。这让他的处境更危险。

  这里是未经开发的土山,崖边没有任何围挡。只有一棵棵带刺的松树。

  “看上去我们找到了最好的烟花观赏角度。”雁行望着山下说。

  何已知诧异他居然还记得烟花。    “我以为你更想看我升到空中爆炸……”

  听到雁行的笑声,青年意识到他又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但是没关系,反正他也再没有什么要隐瞒的东西了。

  “我想要坦白。”何已知转过身,面对着雁行,“不是因为那个报道,我本来就打算在这次比赛之后告诉你这些事情……我知道这听起来像是狡辩,但是你可以问郑韩尼,他知道我的想法,你们是校友,他不会骗你——”

  “我不需要问他,”雁行说,“我相信你。”

  何已知呆呆地张着嘴:“为什么?”这不能怪他大惊小怪,“我骗了你,我还利用你的经历换钱。”他听起来简直罪无可恕。

  “你说你爱我。”雁行耸了耸肩,“我总得相信一个刚刚说爱我的人。”

  那成了何已知说出一切的契机。

  “我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正缺钱……我是说第一次在眉月胡同,不是五年前在酒吧。那是韩尼之前租的地方,我从学校出来以后就搬到了他那。但是你也知道,他现在和金刚在一起,他们决定同居,所以我得自己找地方住。”

  “没有想过回家?”

  “你是说退学加在外面游荡2年以后?这和向地狱自首没有什么区别。而且那时我刚刚收到哈蒙尼欧戏剧节的邀请,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第一次去完蓟北以后,司徒渺给我介绍了这个……活。”

  “她说博影集团的小少爷,就是那个符玉昆,想找人写一个电影剧本,而且他喜欢运动,纪实和——”他犹豫着,不知能否说出来。

  “什么?”

  何已知选择诚实:“悲剧。”

  “所以你就想到了我。”

  “对。颁奖那天我是故意带戈多去的,因为怕你反悔。”

  “看不出你还是个策略家……”雁行显然在鄙夷他利用小狗的行为,“这是全部了吗?”

  “这是第一部分。”

  “火灾后第一次回到蓟北那天,我接到法院的电话,说我的案子审理结果为败诉。丘旦青在背后使了手脚,利用这个让哈蒙尼欧取消了我的资格。当然,符玉昆也放弃了那个剧本的事情,他本来就知道一个悲剧电影通过不了博影市场部的立项审核,给钱是希望借我被哈蒙尼欧邀请的名气给他自己贴金。因此不能参加哈蒙尼欧的我,对他没有价值……那时我才真的考虑,要不回家算了。”

  “但是山竹生日那天,你说我可以去任何地方。”

  “这句话给了我勇气,也给了我一些灵感。让我觉得事情还能有转机。”

  “我找到符玉昆,跟他说,或许我们可以给这个电影续上一个好结局,参加犬敏捷比赛,拿到世界冠军。事情就是这样。”

  雁行沉默了一会,头顶的发丝和松树的针叶一同被风吹动:“那就是你突然转变主意,要参加比赛,而且坚持找我当教练的原因——为了电影。”

  “开始是,”何已知承认,“但是后来……事情开始超出我的控制。我和你,Captain和戈多,还有秀秀他们……我没想到我们会经历这么多。”

  雁行“所以你决定告诉我真相,就在今天?”

  “嗯。”何已知歪着头,“也不一定是今天。因为这件事很特殊,我想慎重一点。如果犬展的环境不合适,我打算在回城的路上,或者城里以后找一个安静的寺庙之类的地方……我不知道符玉昆会接受那个采访,而且偏偏是我们分开的时候……该死,真是最坏的时机。你一定很生气。”

  “我不生气。”

  何已知的脸上分明写着不相信。

  “我不生气。”雁行再一次说,认真而认真的,“我只是很害怕。”

  何已知不安地动了动。

  “我不害怕那些媒体和网上的人说什么。即便没有你们这件事,记者也不会轻易地放过我。人们喜欢在荧幕上追求快乐,可电影院之外,却会为了与己无关的悲惨故事趋之若鹜。我早就习惯了。”

  “我害怕的是你在事情暴露之后抽身而去。”

  “就像你总是对人做的那样,你看见有人被困,你出手帮助,然后离开。”

  雁行一口气说完,闭上眼睛,将一只手插进头发里。

  “当时我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我得留住你。”

  “但是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因为太过震惊,已经失去了理智思考的能力。我叫他们送我到附近的超市,但是附近没有超市,只有小卖部……”

  说到这,雁行说不下去了,让何已知自己看袋子里面。

  何已知打开纸袋,快要没墨的小票下面,有一盒柠檬巧克力味的安全T,一些小包装的零食,还有一根火腿肠。

  何已知没忍住笑了出来。

  “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别表现得像个混蛋。”

  “不,我是说,”他压抑着嘴角的笑容,“这些很好。我喜欢柠檬巧克力。”

  “别再说了……”

  “我能再试一次吗?”

  “试什么?”

  “道歉。”

  雁行没有阻止。

  何已知关上袋子,将它抱在怀里。

  “我不应该在道歉、或者坦白之前向你表白,那是不道德的情感绑架。”

  “所以我想再说一次……对不起,我骗了你,还有我爱你。”他停下来,安静地花时间思考,接着补充道,“谢谢你的原谅。”

  一种奇妙的情绪萦绕在对视的两人之间,直到雁行先一步移开视线。

  “谁说我原谅你了?”

  “啊?”何已知彻底呆住。

  他听上去要多傻有多傻,像一个在平安夜被告知世界上没有圣诞老人的8岁小孩。

  雁行接着说:“我没有原谅你,至少在你为我脱下裤子之前。”

  何已知眨巴着眼睛,他认为这话代表了什么,但他不确定那是不是雁行表达的意思。

  “这是歇后语……吗?为我脱下裤子比喻负荆请罪?”

  剧作家调整自己的语气让它们听起来不那么荒谬。

  “不,为某人脱下裤子代表为某人脱下裤子。”

  “啊……”

  被谋杀的恐惧再一次卷土重来。

  雁行让何已知面对他坐在山崖边的石头上,从纸袋里拿出那个柠檬巧克力味的方盒子。

  何已知瑟瑟发抖地看着他,一动也不敢动——这场景实在太像杀手在行凶之前折磨不听话的目标。

  “我一直觉得对你有点不公平。”雁行一边拆盒子一边说,“被一个大自己很多的男人夺走了很多的第一次。”

  “我不在意——”

  雁行用一个眼神打断了着急自证的何已知,示意他听自己说:“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能早点遇见你,在我们都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可时间从不回头。

  “我没有办法把同样的初次体验还给你,但是,”他将拆出来的东西凑到唇边,用牙齿撕开,“我从来没有给人做过kǒu-交,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我可以……”

  “感兴趣,”何已知立刻回答,“非常、非常感兴趣。”

  尽管他的关键部位暴露在刺骨的冷风中,屁股被石头膈得很痛,而且一不小心就会跌下悬崖……但他是一只开心的小白鼠。

  非常、非常开心的小白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