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星程>第19章 困顿

  空气静默了几分钟。

  晨风裹挟着丝丝缕缕的灰白烟雾,直直往脸上扑。

  凌奕抿了下唇,觉得鼻腔有点干涩,有一种想咳嗽又咳不出来的感觉。

  他半天不说话,秦奂也不出声。

  相对沉默地抽了大半支烟,秦奂没什么意味地笑了声,把猩红的烟蒂扔在地上,随便碾灭了:“一直想问你没机会,正好今天聊聊——你跟宁策什么关系?”

  他轻飘飘地把这个话题揭过了,不知道是保全了谁的面子。

  凌奕情绪不高,声音也闷声闷气的:“他是我哥。”

  秦奂眉头挑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这个答案,问:“亲哥?”

  “不是,叫的。”凌奕摇头。“他和我亲哥打小一块儿长大的,初高中同学,工作也在一个大圈子里。我小时候住我哥家,一来二去就熟悉了。”

  “噢,原来是认的弟弟。”秦奂笑了笑,语气风淡云轻的,“那他和你哥感情挺好。”

  连人家弟弟都这么护着。

  “还行吧。”凌奕没听出他话里的深意,认真回忆了一下,“我哥人比较仗义,宁哥刚回国没地方去的时候,都住在我哥家里,住了有一年多吧。”

  “我们也是那时候开始熟悉起来的。”

  —

  那段时间的记忆,对他来说还算深刻。

  所有人都是刚毕业出来打拼,B市房价高,买不起房子,他哥就在靠近郊区的地方租了一个两室一厅的小公寓,专门收留各种逐梦失败的流浪人士。

  宁策就是其中的一个。也是他印象里住的最久的一个。

  公寓只有八十平左右,挤下个卫生间和厨房就不错,走到哪都是逼仄。他哥和当时谈的男朋友睡一间,他就被赶去跟宁策住。他晚上睡相不好,老踢被子,床又窄,宁策睡得浅,一晚上能爬起来给他盖七八回被子。

  有一回宁策连着加了一个月的班,晚上还睡不好,感冒病倒了,他哥恨铁不成钢地把他拎走三个人挤一间,结果凌奕等他俩睡了,抱着被子半夜溜回来。宁策晚上一睁眼,就看到床边坐着个委屈巴巴的小孩,边抹眼泪边带着哭腔跟他说,宁哥对不起,我晚上再也不蹬被子了。

  感情都是这么养出来的。凌奕后来闹着要进娱乐圈,他哥拎着鸡毛掸子追着他揍过,宁策却没真的凶过他,虽然冷着个脸态度不好,但基本要星星给摘星星,要月亮给摘月亮。

  —

  秦奂倒是没听过这一层。

  在他看到的,宁策功成名就之后写在网上的履历里,宁导生来就在终点线,人生事业顺风顺水,一路高升,哪会去想对方还有困顿潦倒的时候。

  他停顿了一下,问:“他家条件……不是还不错吗?”

  凌奕用一种“你真的是他枕边人吗”的眼神打量着他,语气透着几分古怪:“他没跟你说过他家里那堆破事吗。”

  秦奂扬起了眉毛,正欲说点什么,就看凌奕顿了下,自知失言似的,抿着嘴不说了。

  “宁哥跟他家里人关系不好。”他最后含糊道,“你注意点,别乱说话。”

  秦奂本来情绪有些复杂,听了这句心绪几转,眼神变了变,像是忽然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他慢慢地嗤笑了一声:“我能说什么。”

  宁策对他就像一只严丝合缝的木桶,处处警惕,时时戒备,点滴温情都是从木板缝里渗出来的,想要什么都得付出公平的代价。

  他原想叩开那木桶,看看里边到底有没有真心,如今看来,倒是省了这功夫。

  宁策大抵是有真心的,但他的真心约摸只有针尖大的那么点儿地方,装得下旧友的弟弟,大概装不下一个无关紧要的小玩意了。

  得亏他刚才还有点儿心疼对方,真是挣着卖面粉的钱,操着卖白粉的心。

  这个充满恶意与嘲讽的念头一出,秦奂自己先怔了一下。

  这事要是搁在一个月前,他也不会有什么感觉,但现在经由凌奕之口说出来,倒是叫他有了几分不上不下的,如鲠在喉的感觉。

  秦奂不想去深思其后的原因,只随便地把这种异样归结于睡多了,谁都会生出点不合时宜的占有欲。

  后半程的谈话,两人都有点心不在焉。

  凌奕自知多嘴,后面全程就像一只紧闭的蚌壳,软硬不吃,怎么套话都不上钩。

  秦奂随便试探了几句,见他不接茬,觉得没意思,也不说话了。

  两人坐在影视城的路坎上,沉默地吹了一阵风。

  宁策的查岗电话在快十一点的时候打过来。

  秦奂一接起来,就听他在电话对面问:“在哪?和谁一起?”

  声音不咸不淡的,仿佛在谈论天气这种不重要的事情。

  然而小情人今日心绪不佳,听不得他这番态度,连带着说话也混不吝,连针带刺的。

  “在酒店。”秦奂扫了一眼旁边坐着的小孩儿,懒洋洋地答,“跟刚认识的漂亮姑娘一起。”

  凌奕从听到手机另一边的声音起,就开始浑身不得劲,一听这话简直全身的寒毛都要竖起来,他用一副看疯子的目光瞪着秦奂,疯狂用眼神示意。

  ——你不要命了?不要也别带我。

  秦奂全当没看见,浑不在意地补上了一句:“宁老师有事吗?”

  宁策在对面顿了顿,语气平淡地说别闹。

  秦奂拿舌尖顶着上颚,含糊地啧了一声:“您不是知道我在哪吗,还多余问我这一句。”

  宁策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问:“快到饭点了,吃饭了吗?”

  秦奂说没有。

  “那就过来吃个饭。”宁策也没有征询他意见的意思,声音没什么起伏地通知他,“在原地待着,一会有司机过来接你们。”

  停顿了一秒,又道:“少抽烟,别教坏小朋友。”

  闻言,秦奂扬了一下眉毛,心底稍有些诧异。

  他知道有的是人乐意把他的行踪跟宁策打小报告,只是没想到,连抽根烟这种小事都能直达天听。

  宁策家里是开东厂的吗。

  隔着电话线,宁策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言简意赅道:“别瞎想,组里装了监控。”

  言下之意是你跟凌奕两个大男人,要谈心上哪儿不好,非要往他眼皮子底下凑,被知道了能怪谁。

  秦奂默了默,真心实意地喊他:“宁老师。”

  “嗯。”

  “你像个变态。”

  哪个导演会在假期里,没事特意翻剧组里的监控看。

  “……谢谢。”宁策波澜不惊地接受了这个评价,“一会儿带你见个人,礼貌点,别耍脾气。”

  “知道了。”

  整了这么一出,秦奂的心情跟忽然拨开了云雾似的,莫名其妙晴朗了一点儿,唇边也带了笑,拖着调子,懒散应了声。

  “不给您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