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情况危急!快让一让!”
轮子声混杂着叫喊,几个医生和护士急匆匆地推着一辆手术床奔向抢救室。
沈云珩匆匆跟在旁边,眼睛血红得仿佛下一刻能滴出血,手紧紧握着青年血肉模糊的手腕,嗓音绷不住嘶哑道:
“小桉,坚持住,一定会没事的……”
移动床一路推进手术室,沈云珩想跟着一起进去,被护士拦在外面:“家属请在外面等候,接下来是我们的工作。”
他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被缓缓关上的房门,以及亮起的红色牌灯。
小护士见他大半身都是触目惊心的鲜血,停下推药水的铁车,问:“这位先生,我带您去检查一下吧!”
“不用了,这不是我的血。”
男人摇了摇头,目光始终不离手术室,眼底流露出浓浓的担忧和焦虑。
他整个人坐立不安,眉间拧着,在门口来回踱步,时不时地看向手表,神情紧绷,脸色也变得越发难看起来。
如果自己刚刚没有离开简桉半步,是不是就不会出现这种事了?
沈云珩自责地蹲在地上,眼眶异常罕见地藏着泪光。
他的双手紧紧攥成拳头,骨节泛白,指甲深陷肉中,渗出血丝来,心脏像被无数只蚂蚁啃咬般剧痛。
此刻除了祈祷那人平平安安,渡过难关,他什么也做不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无比煎熬。
手术室的门突然打开,沈云珩猛地站起身,一脸憔悴,焦灼问道:
“医生,我朋友他现在怎么样了?”
其中一个医生摘下口罩,皱眉道:“情况不容乐观,伤患失血过多,急需输入Rh阴性血,但这种稀有血型在我们医院的血库供应不足,最后仅剩的血包也被一位再生障碍性贫血的病人取走。”
这话一出,沈云珩急了,“那去血站采血呢?来得及吗?”
医生摇了摇头,转身走向手术室:
“我们已经派人去紧急采血了,不过那位贫血患者伤势并不严重,如果沟通一下可以给你们先用,或许希望更大。”
一听还有希望,沈云珩暗沉如墨的眼睛忽而亮起一丝光,说:“护士小姐,麻烦你带一下路吧。”
护士轻轻推开房门,“就是这里了。”
沈云珩疾步走进去,在看见里面的人时忽然放缓了脚步,沉声问道:
“季松亭?”
床边的男人微愣,随后站起身,转头看去,方才还算温润的脸色只一瞬间就变的充满敌意,声音不善道:
“你来干什么?”
沈云珩没回答,而是将视线落在他后面的沈初言身上,无端泛起一阵厌感。
以前他只觉得沈初言表里不一,没什么感觉,现在却莫名讨厌这个弟弟了。
而且前面不好好的在酒店戏耍人吗?怎么突然就到医院来了?遭报应了?
坐在床上的青年脸色红润,手背上却输着血浆,旁边的桌上还放置着血包。
沈初言看见自己那不请自来的哥哥,惊喜道:“哥,你怎么来了?”
沈云珩提高了嗓门:“小桉出车祸了,听医生说沈初言症状并不严重,把血浆先给小桉用,他现在情况很紧急!”
闻言,季松亭一怔,眉宇紧锁,两步上前拽住他的衣领,声音冷厉发着怒:
“你说什么?!”
对方一把甩开他的手,咬牙切齿道:“我说小桉出车祸了!现在生死不明!你还有心思在这陪情人?你还是人吗?!”
“怎么会……出车祸?”
季松亭艰难地吞咽了下,喉结上下滚了滚,随即感觉心口突然一阵刺痛。
明明走之前还好好的……
他带着几分怀疑,长腿一迈,还没走出去就被身后的人拉住手腕。
那只手异常冰凉,让他很是心疼。
沈初言察觉到了他轻轻反握住自己的动作,特意剧烈咳嗽了几下,虚弱道:
“阿亭……小桉哥哥怎么会突然出车祸了?先把我的给他用吧,我没事的,撑得住,小桉哥哥比较重要……”
这几声像要把肺部都咳出来,季松亭立刻就停下来不走了,见对方咳得满脸通红的样子,瞬间担忧不已。
他从水壶里倒出一杯温水轻轻吹了吹,接着递给青年,态度毅然决然道:
“不行,你障碍性贫血有点严重,不能少了输血,至于那个人……”
季松亭说到这却顿住,用一种浑不在意的口气继续说道:“他就等着血站送来吧,命那么硬,死不了的。”
沈云珩按住他的肩头,十分恼火:
“血站的血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再耽搁一秒钟,小桉就多一份危险,错过最佳抢救时间,你难道就这么绝情?三年夫妻恩情居然抵不过别人三声咳嗽?!”
“恩情?沈总可别无中生有,我和简桉算什么夫妻?不过协议而已,如果不是因为你非要带他走,他又怎么会出事?”
闻言,沈云珩身体僵硬着,那番话似乎让他背负上了一份沉着的愧疚和自责。
他也是间接造成简桉车祸的人……
如果前面自己没有执意带那人离开,现在是不是没有这种事发生了?
可是他更无法原谅,也不会放任何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负简桉。
见状,季松亭冷哼一声,微眯着眼看向旁边的男人,嘴角勾起无情和嘲弄:
“而且我喜欢的人,一直都是小言,他是死是活,跟我有什么关系?”
话音刚落,沈云珩忽然一拳重重揍在他脸颊上,力度丝毫没有任何犹豫,仿若将这些时日积攒的愤怒通通发泄出去。
他喘着气,指着那个冷漠无情的人,声音里是浓烈的恨意:
“好,记住你今天的话,从今往后,小桉跟你再也没有什么关系!”
说完,沈云珩转身就走向门口。
沈初言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撅起嘴朝他背影不满地喊道:
“哥!你怎么能打阿亭!”
季松亭轻轻用指腹抹了一下嘴角的血渍,眸光幽暗深沉,眸底似翻涌着惊涛骇浪,转瞬间又恢复了平静,淡然道:
“莫名其妙。”
床上的人心疼地拉住他的手臂,眼尾通红,像染上一层胭脂,楚楚可怜道:
“阿亭,你怎么样了?疼不疼?你不要怪我哥,他应该也太在意小桉哥哥了。”
“我没事,就当被狗挠了。”
季松亭重新坐到椅子上,思绪却控制不住地去回忆简桉出车祸的噩耗。
他沉默了好些会,目光望向不远处的窗户,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
“阿亭,你在想什么呢?”
直到沈初言开口轻唤了他一声,他从从迷惘中反应过来,随后犹豫不决道:
“小言……你,好些了吗?”
对方被他这似乎一副话里有话的样子弄得不明所以,但还是警惕地摇了摇头:
“我感觉还是有点头晕,怎么啦?”
季松亭神色略显阴沉,轻撩眼皮看向青年,试探性地说:“我还不想他死那么快,你这些血浆可以救他吗?”
听到这话,沈初言眼神一滞,脸上还算温和的情绪逐渐消散,醋意顿生。
他巴不得简桉死掉,为什么季松亭竟然要救那个贱人?
明知道他贫血需要输血才能恢复健康,为什么要拿他的健康换别人的命?
这是他的东西!
他就算毁掉,倒掉,自己不用,也一滴都不会留给简桉!
可是看着男人稍许期待的目光,沈初言还是不忍将那些恶毒的话说出口。
他轻轻咬着薄唇,湿漉漉的眼眶泛着点水光,睫毛上沾染了晶莹的泪珠儿,小巧的鼻翼微微颤抖。
这副梨花带雨的模样实在让人心疼,季松亭立刻站起来,俯身抬起指腹小心翼翼抹过他的眼角,关怀地问道:
“怎么突然哭了?哪里不舒服吗?”
对方舔了舔被牙齿咬的毫无血色的嘴唇,仿佛受了几世纪的委屈,低低道:
“阿亭,我感觉自己真的好没用啊,为什么要患上严重贫血,不然就可以把血浆给小桉哥哥了……都怪我……”
季松亭抬手宠溺地摸着他的头,“这怎么能怪你?没有人会想生病,我也希望你健健康康的,不许这样责怪自己。”
沈初言忽地仰起头凝视他,唇角弯起的笑容三分羞涩七分乖巧,坚定地说:
“我没事的!你把血浆都拿去给小桉哥哥用吧!他比我重要,我这点小病不算什么的,咳咳……我还要陪阿亭好久呢!”
“没有人比你重要。”
季松亭说着话,垂眼看着他懂事塞过来的血浆,内心瞬间纠结成一片。
可他为什么要犹豫?
沈初言才是他这辈子想好好珍重,拼尽全力也要保护的人,就像当初没能护住最爱的母亲一样,都会让他愧疚一生。
而那个叫简桉的,已经害死了他最重要的一个人,这次绝不能让沈初言受伤。
想到这,季松亭将手上的血浆放回了桌子上,眉宇间至真至诚,目光坚毅,握住青年另一只苍白的手,下定决心道:
“我只想让你好起来,然后健康快乐,其他人跟我没什么关系,况且血站送血的时间也不会太久,他死不了。”
“阿亭……”
沈初言热泪盈眶地看向他,盛满泪水的眸底却荡漾着得意和轻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