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上,梁祈年疾步穿过人群,在一众礼服和西装中寻找简桉的身影。
忽地,迎面走来一个男人,他转头的瞬间不偏不倚撞上了对方的手臂,连同男人手里的红酒也跟着洒到了衣服上。
四目相对,梁祈年先是一愣,接着急忙抽出口袋里的餐巾,俯身道歉:
“万分抱歉!我这就给您擦擦!”
就在他的餐巾纸要擦到西装时,陆怀深的手臂下意识往右边一躲,修长的手指无奈地甩了甩上面的红酒,皱眉道:
“啧,年轻人怎么走路的?你知道我这件西装多少钱吗?”
梁祈年偷偷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个可以用斯文败类形容的男人,试探性问道:
“多少钱?”
对方挑眉看着他,神色慵懒,唇角带着很浅的笑意,随后比了个数字8的手势。
“八千?最多八万。”
闻言,陆怀深噗嗤一笑,视线穿过镜片落在他身上,轻轻晃了晃食指,说:
“不对,我这件Dormeuil高版限定西装看起来就值这点?起码也要八千万!”
这个惊天数字一出,梁祈年难以置信地睁大了双眼,好半天才踌躇道:
“八……八千万?你西服镶钻了?”
就以他一个月八千块的工资,不吃不喝不交房租,那也要多少年才能还清!
而且对方这一副看似能将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样子,很难让人产生信任感。
见他沉默,陆怀深忽而微微俯身凑到他面前,黑眸微眯,眼神略带玩味,道:
“你怎么知道我西装镶嵌了800颗钻石,还能防弹?”
突如其来的近距离,鼻尖甚至还能闻见他身上某种不知名香水,梁祈年脸微红,心头蓦地一紧,下意识往后退去。
可刚迈出半步却被人抓住了手腕。
“放开……”
他本欲呵斥对方,可话到嘴边却发现嗓音因为干涩沙哑而变了声:
“你想干什么!”
“赔钱呐~”
陆怀深拉着他的手腕无赖地摇了摇,随后又欣赏起他的长相,满意地点点头:
“没钱的话就来给我当佣人,你长得还是有几分姿色,我不嫌弃。”
众目睽睽之下,梁祈年迅速抽回了手腕,决然道:“不就八千万,我会凑够还你的,给你当佣人你想都不要想!”
他不过是来这个酒店当几天调酒师,顺带路过宴会厅时偶然间看见了简桉,结果人没见到,还给自己找了个债主!
“哟,还挺有志气的嘛~”
陆怀深推了推眼镜,说:“那我就大发慈悲给你三天凑钱的时间,如果到时候你没还清,那咱们只能警察局见了。”
“三天?!”
这人明摆着就是要自己去当佣人!
梁祈年咬咬牙答应下来:
“行,三天就三天!”
……
在看见来人,简棠梨一把扔掉黑布,激动地跑过去抱住他的手臂,开心道:
“云珩哥哥,你怎么来了?!快来跟我们一起玩游戏啊!”
沈云珩挣脱开她的纠缠,直奔向简桉,蹲下去将他身上所有束缚自由的东西通通扯掉,手颤抖地拿掉他头上的鸡蛋壳。
“对不起,小桉,我来晚了……”
他眉心皱的厉害,内心泛出一种说不出来的心疼,只能抬手抚摸着简桉苍白的脸颊,用纸巾轻轻擦拭掉蛋清,哽咽道:
“我们先走,我带你回医院。”
被无视的简棠梨气得跺了跺脚,白里透红的鹅蛋脸此刻很是委屈和不甘。
为什么她暗恋的云珩哥哥会帮着简桉那个贱人?!她这个堂堂简家大小姐难道不比一个私生子好上千倍万倍?
简桉疲惫地靠在男人的肩膀上,被搀扶着一步一步往外走,身上的纯白西服也沾染了些许肮脏的东西。
忽然,一只手挡在两人面前,手臂的主人俊脸无温,神色冷冽,寒声道:
“我家的人,沈总要带去哪?”
沈云珩怒视着他,怒火在胸口翻腾,用力甩开他的手,咬牙一字一顿道:
“你也知道小桉是你家里的人?那你是怎么对他的?放任别人欺负他是吗?你季松亭永远不配说这句话!”
如果不是顾及简桉还靠在自己身上,他早就对那薄情寡义的家伙动手了!
季松亭想上前抢回简桉,忽地被旁边的沈初言紧紧拉住,嗲声嗲气地请求:
“阿亭,你要去哪?别走。”
只要简桉跟他哥再做点出格的事情来,那他沈初言就能名正言顺进入季家。
所以当月老撮合别人的姻缘何乐而不为?多有意思啊!
……
沈云珩打开一半车门,想让他坐上副驾驶,对方却莫名有些抵触:
“不行……我的衣服好脏好臭,会把你的车子弄脏的……”
他的声音颤抖得厉害,眼睛里闪着水光,似乎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不脏,我的小桉永远是最干净的。”
沈云珩动作强硬不容他抗拒,声音却极具温柔,随后将他轻轻塞了进去。
车子正要发动,简桉微闭着眼睛,静静地靠在椅背上,嗫嚅了好些会才开口:
“云珩……我想吃糖炒栗子了,你去帮我买点好不好?以前冬天的时候我很喜欢吃……现在却吃不到了。”
对方细心地将热水袋放在他的手上,应允道:“好,后面刚好有一个炒栗子的店铺,你乖乖在这里等我,哪也别去。”
“嗯……”
在反复确认了他现在的身体不会乱跑时,沈云珩悬着的心才勉强松懈了一点,随后推开车门下了车。
简桉头斜靠着车窗,极力睁开模糊的双眼,默默看着后视镜里渐渐走远的男人,泪水在这一刻终于控制不住地涌下。
他怎么会不懂沈云珩的心思呢?
可是现在的他一无是处,连个普通人都不如,凭什么能得到那人的垂青?又有什么资格去接受沈云珩的喜欢?
他早就没了当初的乐观,现在不过是空壳一具,日日夜夜都如同行尸走肉般活着,怎么可以去耽误那么优秀的人。
“云珩,如果有下辈子,我再喜欢你吧……这辈子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已经用了全部力气了,再也没法喜欢你了……”
说完,简桉吃力地推开车门,弓着腰从车缝里悄悄溜出来,瘦弱的身躯穿梭在无数辆停靠在路边的小车之中。
而在不远处排队的沈云珩眼神时不时就往奔驰的方向瞟去。
“您的糖炒栗子请拿好。”
店员的将一包热乎乎的炒板栗递过来,男人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付钱时却刚好和简桉从身后的车子擦肩而过。
十字路口的车辆川流不息, 车灯将道路映照得如同白昼般光明。
简桉不知所措地呆愣在马路边,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和陌生人,刺骨的北风不断让他在脑海里回忆起了受辱的画面。
季家,他是回不去了,那人也不会要他,甚至巴不得他走得越远越好。
这些年没有一点感情的婚姻,让人心如刀割的骂名,永远都只是在单方面付出的爱情,从不曾在意过自己的母亲……
所有的苦难和折磨,就像一根长到望不见尽头的绳索一样,勒得他喘不过气,让他在这漫长岁月里找不到一点希望。
他现在身无分文,没钱养活母亲,也留不住深爱的人,倒不如一了百了。
抱着想死的念头,他无所畏惧地往前走,没有停下,就像当初义无反顾地走上艺术的道路一样,都是向着光明去的。
无数的车辆从身后疾驰而过,卷起一股热流,将所有理智逐一榨干。
突然,一辆左右摇摆、完全失控的宝马竟横冲直撞朝他驶来!
而车上的酒鬼却丝毫没有察觉到死神的降临,竟还在悠哉悠哉哼着歌。
刺眼的白色亮光叫人无法睁开双目,简桉下意识抬手挡住,眼睛眯成缝。
一瞬间,强大的冲击力将他整个人狠狠撞飞出去,柔润的秀发沾满了血迹,身上的衣服也被撕碎了好几处。
简桉翻滚在地上,双眸被鲜血模糊,只感到耳朵一阵剧痛,血流不止,仿佛有什么东西从他身体里剥离而出。
身体的重量似乎在慢慢消失,他绝望地闭上眼,不知道自己是否死了,只听到周围有嘈杂的声音,却怎么都听不清。
“出车祸了!快叫救护车!”
只听一声惶恐的大喊,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来往的车辆被迫停下。
人们从四面八方涌向前面的出事地点,不大一会,这个车祸现场就里三层外三层的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而那辆罪魁祸首的宝马车此时已翻倒在了十字路口,火焰熊熊燃烧。
显然车主人已经九死一生了。
手中的糖炒栗子刹那间滚落在地,沈云珩表情空茫了一瞬,似乎失音了般,千万个不好的预感在内心疯狂蔓延。
他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挤进人群里,在看见倒在血泊中的青年时溃不成军。
“小桉——!!”
他不过是离开了短短几分钟,为什么再见面时会是眼下这般场景。
救护车警灯闪烁,不停地向前穿行,平板床上浑身是血的青年生死未卜。
沈云珩双手鲜血淋漓,指尖发颤,只觉得心脏瞬间剧烈收缩成一团,连怎么下的救护车都浑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