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低垂着头，愣愣看着自己手里的血，那血也同样刺了宋辉一下。
他走过去，手搭在聂郸肩膀上。
聂郸抬头，看到宋辉，脸色更加苍白，“对不起，宋叔……”
宋辉拍拍他，“不是你的错，先去洗个手上点药。”
聂郸和宋辉对视了一会儿，才站起身。
刚一转身，就看到一直看着他的荣琛。
荣琛陪聂郸来到走廊尽头的洗手间，看着他洗干净手上的血痂，手心还有一条血痕，正在微微往外冒血。
荣琛皱眉：“你也受伤了？”
聂郸嗯了一声，好像满不在乎。
荣琛一口气已经憋在胸口了，再不吐出来，他怕自己憋成内伤。
“你到底留下干什么？姜叔为什么受伤？”
聂郸没说话。
荣琛深吸一口气，“你又来是吧。”
聂郸动了动，想起他们上一次吵架，荣琛就是这个语气，忽然想起，他好像又一次自作主张，而荣琛还不知道原因。
如果他知道了，肯定更不想跟自己说话了。
“我没事。”他说。
“行，你没事，”荣琛声音冷下来，“我多余跟过来。”
聂郸拉住荣琛，男生的手很冰，还在微微发颤，聂郸抬眸看向荣琛，一愣。
荣琛眼角红了。
他根本不知道在得知祖姜受的是枪伤的时候他心里有多害怕，那是多严重，遇上多危险的人，才会是枪伤，如果中枪的是聂郸……他根本不敢细想。
而聂郸留在主星，也是他帮的忙。
“小琛。”聂郸有些慌了，抬手想碰他的眼睛。
荣琛一把拍开他，泪珠滚下来，他自己也觉得有些丢脸，侧过头抹了一把眼睛，转头狠狠道：“你说的都是屁话，什么以后都陪在我身边，如果你命没了，你觉得我会开心吗。”
聂郸后知后觉，自己又一次伤了他，小琛刚失去了奶奶，自己却还要让他担心。
可是……
姜叔昏过去以前的话在他脑中闪过。
【小郸，这次是我们命大，大皇子早就盯上你了，他说让你帮他效力，也不过是多留你一段时间，你早就不安全了】
【在我醒来之前，哪里都别去，好好待着，等你宋叔和司里叔过来】
【主星，你恐怕是待不了了……】
聂郸看着眼角通红狠狠瞪着他的荣琛，脸上的表情一点点冷下来，最终在他脸上看不到任何情绪。
两人徒劳地对峙着。
一道声音打断了他们，“里面有人吗？”
聂郸走出去，看到是刚才的护士。
护士小姐姐甜甜一笑：“还是肯听话把手洗了嘛，怎么这么长一道口子，走吧，我带你去擦药。”
荣琛洗了一把冷水脸，跟着他们去了前面的值班室。
聂郸坐在椅子上，护士也抬了一把椅子坐在他对面，用镊子沾了药给他消毒，抬头看他：“应该不疼吧，这不是酒精。”
聂郸没说话。
护士似乎也不在意，继续给他擦药。
荣琛站在门边，看着那道伤口，心里细细密密的疼，但他也没有出声。
手上包扎以后，护士又问：“还有哪里有伤没有？”
聂郸：“没了。”
护士看了他一眼，一笑，转头把手上的东西交给荣琛，小声说：“他腰那里好像也伤了，刚才他带他叔叔过来的时候我看到了，你帮他上药吧。”
护士转身离开，还体贴地带上了门。
荣琛在心里深吸一口气，走过去，在椅子上坐下。
聂郸没有抬头看他， 一直看着前方某个点，视线都没有聚焦。
荣琛看了他一眼，说：“把衣服撩起来。”
聂郸手放在衣摆上，往上撩起，也没打算解释刚才说的没有伤了是什么意思。
荣琛看到那伤处，比手心更深更长，血都在腰际糊了一片，他换了新的棉花，把旁边的血都清理干净，然后消毒，上药。
荣琛动作熟练，因为给自己上过无数次药，但给别人包扎伤口，还是在腰部，是第一次。
他拿出纱布贴在聂郸伤口上，然后用绷带一圈圈缠绕，因为是在侧腰，缠绷带的时候不免要靠近聂郸，不知道是不是受伤的原因，薄荷味比以往都要重。
感觉鼻尖里的味道让他有些头晕，荣琛好不容易帮他包扎完，额头已经出了些汗。
“好了。”
聂郸放下衣服，看着荣琛收拾药品。
收拾完以后，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荣琛在等聂郸解释，但聂郸好像没什么反应。
最后荣琛站起身，“走吧，不是要去等姜叔。”
聂郸率先走出值班室，荣琛在他背后长出一口气，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想着待会儿去洗手间再洗把冷水脸吧。
祖姜的手术比想象中时间长，冷白的走廊灯照得人眼睛生疼，荣琛坐在椅子上，和聂郸隔了三个人的位置。
宋辉看了他们一眼，什么都没说。
过了一会儿，荣琛站起身，朝护士站走去。
宋辉见他离开，而聂郸没有回头。
他走过去，在聂郸身边坐下，问：“吵架了？”
聂郸没有回答，宋辉诧异地转头看他，发现男生神情冷漠，有些不对劲。
荣琛走到护士台，手撑了一下台面，然后才直起身，问道：“请问有没有抑制剂？”
他们的行李连带那两小只都是打包寄回去的，荣琛发消息让仲冲帮他取了，走之前打了抑制剂，本来觉得没事，这会儿却感觉有些撑不住。
护士看了他一眼，忙从护士台走出来，“有的，请跟我来。”
重新回到值班室，荣琛自己打了抑制剂，在窗边坐了一会儿，然后又去洗手间洗了个冷水脸。
手术室的灯终于暗了，宋辉和聂郸走上前，宋辉问：“他怎么样？”
军医和护士先走出来，朝里面望了一眼，“祖姜大人没事，不过我们打算直接把他转去军部，以免再出什么事。”
宋辉点头。
军医脱了身上的防菌服，露出里面的制服，他对宋辉他们道：“你们可以先去病房和他说说话。”
祖姜被推进普通病房，人是清醒的，看到一屋子的人，笑了笑：“干嘛都这副表情，这点伤我还不放在眼里。”
司里瞥了他一眼，他们愁的也不只是他的伤。
祖姜讪讪不说话了。
宋辉对聂郸道：“小郸，你和荣琛去给你姜叔买点粥，你们也去吃点，晚饭都没吃。”
聂郸看出他们有话要谈，说：“嗯。”
祖姜看着聂郸出去的神色，疑惑：“他怎么了？”
宋辉看他一眼：“他怎么了还不该问你？你是不是跟他说什么了？”
祖姜回忆了一下，当时中了枪伤，情况又紧急，神经都是突突跳着，生怕再出什么事，所以把话说得严重了一点。
“我就说他被大皇子盯上了，不能再留在主星，吓到他了？”
司里和宋辉对视一眼，“你说的也是实话。”
祖姜现在想来可能也没那么严重，“要不待会儿我跟他再说说？我看他脸色不太好。”
司里却道：“我看，你还可以说得更严重一点，因为实际情况可能更糟。”
三人同时沉默下来。
病房里只能听到床头仪器发出的滴滴声，宋辉拖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下，说：“本来以为小郸如果实在想要留在主星，至少还有你看顾一下，但现在……”
祖姜扯了扯嘴角：“是啊，我被暂时撤职了，特么的格沃……”
宋辉看向他，眼底翻涌着情绪，却什么都没说。
靠窗站着的司里突然道：“要不然，让小郸跟我去绿星吧。”
医院外，通往街上的小道，两边树丛一挡，四周暗下来，只有微弱的灯和绕着灯飞舞的蚊虫。
聂郸走在前面，一言不发，荣琛跟在他身后，也没说话。
直到两人走出小道，来到外面稍亮一点的大街上，车辆时不时经过，周围嘈杂了不少，
“荣琛。”
荣琛正看着聂郸身上被车辆路过投上的光影，消失又出现，出现又消失，冷不防听见自己的名字，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他刚才，叫我什么？
聂郸转过身，表情和每一次他听说自己打架受了伤后一样，冷漠，压着怒，不过这次好像还是不一样，冷是冷，不过没有明显的怒意。
荣琛不懂自己哪里得罪他了，因为擅自来了主星？还是没帮他骗到宋叔？
难道不应该自己更生气？
聂郸转身看着荣琛，却没有接着说话。
荣琛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你回去吧。”几乎在荣琛开口问的下一秒，聂郸说道。
荣琛脸上的表情好像也消失了，“你说什么？”
聂郸看着他，重复：“你回去吧，回晴市。”
荣琛垂下头，树枝投下的阴影遮住了他上半张脸，也遮住了他眼中的情绪，他好像很轻的笑了一声：“那你呢？”
“我不回去了，我会直接跟姜叔去军部。”
荣琛没说话。
聂郸也没说话，两人就这么僵持着站立。
直到荣琛感觉腿麻了，身旁车辆路过掠过的风都是对他的一种嘲笑。
这次更好了。
不解释，也不打算解释了。
甚至，剥夺自己留在他身边的权利。
荣琛突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这一趟，甚至不知道，在来的路上为什么心要跳的那么快，他的担心都喂了狗。
【我向你保证，不论时隔多久，你的身边，永远有我。】
不久前的承诺还在心口烫热着，这么快就冷却了。
什么意思，骗他？哄他？还是只是不想自己靠近他？
荣琛什么都不想想了，刚打过抑制剂的身体本就酸软，发热时不时朝他袭来，一股烦躁快要冲破胸口。
他转过身，怕自己再待下去又会说出什么口不遮拦的话。
后悔一次就够了，没必要再犯。
聂郸拉住他，“等等。”
荣琛收拾了一下情绪，正准备转过头。
只要你说。
“我送你。”
荣琛身体僵了一下，推开他的手，“我自己认得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