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师

  两道身影互相搀扶着由玉阶缓步走上来。

  两岸纯白雪海绵延,山顶白梅飘落,点点星白向水平线飘去,入目皆是一片灰白,天地之间仿佛只有那两点红黑有颜色,这时又下起了小雪,雾霭沉沉,两人撕开浓浓的白,朝山顶等待的众人走来。

  容祈:“你们不去搭把手吗?”

  弟子:“最好不要,楚师兄或许不会很乐意我们去掺合。”

  容祈:……

  他不太懂,他有点懵,难道天下的师兄弟都是这样的吗?

  燕无渡仗着重伤,肆无忌惮地将身体所有的重量压在对方身上,楚北岌咬着牙略显吃力,“滚啊,血滴我衣服上了,你帮我洗?”

  “你不是屯了一堆清洁符箓吗?”

  “你弄脏的凭什么要我用符?”

  “凭我是你师兄,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懂不懂尊重前辈啊你?”燕无渡服了止疼丸,暂时回了点力气,反脚踢楚北岌腿上。

  楚北岌忍无可忍,押着他的脖子,作势要将他推下玉阶,但凡他一松手,燕无渡就会坠下千层玉阶,“谁是师兄?再说一次。”

  “扔扔扔!现在就扔,看我掉下去宴见月削不削你!”

  “算了,懒得跟你计较,看在你是个半残废的份上。”

  楚北岌选择退一步海阔天空,撤回手,重新换回搀扶他的姿势。

  下一刻,燕无渡毫无预兆地从他手里溜下去,身体脱力地跪倒在地,失去意识。

  楚北岌这才后知后觉的慌张,他立刻将他打横抱起,冲上玉阶,路过容祈时,有一瞬间似有似无的打量,看不出情绪,但绝对说不上友善。

  容祈呆住。

  这是在怪自己害燕无渡重伤吗?

  “医修何在,跟我过来!”

  说话者带着十足十的压迫,仿佛天生的掌权者。

  提着小药箱被迫看着二人调情有一会的医修:……

  这会儿想起我们来了是吧?

  待该走的人都走后,容祈只觉得心里像卡着一根刺一般不自在,一弟子拍肩安慰他,“没事,这两人日常就是这样,我们都习惯了。”

  在来到干元宗的这三天里,容祈依旧是众星捧月的存在,无数人吹捧套近乎,因为除了他以外的修道者大多都是因为没钱,或者吃不饱饭被迫修道。

  自桑歌陨落后,空明成了第一大国,容祈背靠着空明,有钱有势,就算不修道也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其余弟子肯定也想打好关系,借机与空明搭上线。

  容祈身边除了服从他的,就是讨好他的,但是除了燕无渡之外,还有一人不吃他这一套。

  容祈看向楚北岌离去的方向。

  “说起来,你和楚师兄出身很近似呢,他也是出身王室,你要拜他为师,你们肯定说得来话!”

  容祈回头,满脸清高倨傲。

  “我为什么要和他说得上话,一介灭朝遗孤也配与本皇子相提并论?”

  说完拂袖而去。

  弟子莫名其妙地挠挠脑袋,心想着这大爷也太难伺候。

  约莫半月过去,燕无渡的伤恢复得差不多了,但衣襟里面还是会露出一截绷带缠绕的痕迹,左手也被绷带缠满,但丝毫不会影响他吃东西的动作。

  他站没站相地靠着主殿前雕刻腾云龙纹的传经柱上,漫不经心地啃着手里的梨。

  按理来说,像他这种已经过了筑基的修者,不需要再进食饱腹,如果因为一时口腹之欲,在宗派内吃东西,是违反门规的行为。

  但这人实在是打也打过了,罚也罚过了,屡教不改,实在没办法,只能听之任之,门派里的弟子们已经见怪不怪了。

  燕无渡前一刻钟还在床上缠着绷带躺着,下一刻听见吊钟被敲响,示意宗派内有大事发生,他瞬间按耐不住爱凑热闹的天性,爬起来披了件外衣就赶来看看什么情况。

  但他来早了,比当事人都早。

  于是站在大殿外等人齐。

  正啃完一颗梨,只剩下手里的核,忽然感应到身后有人来了,他十分犯贱的将核反手朝那人一扔,正要装模作样转身道:呀!不小心扔到你了,不好意思咯。

  但那人的反应比他预想中的还要迅速,抬脚就将果核踢回去。

  燕无渡刚转身就被砸脑门上,“啊”的惨叫一声,他捂着脑袋,冲上去就要跟楚北岌开打。

  “真的很痛知不知道!”

  “就许你扔我,我不能踢回去吗?”

  由于身上缠着绷带,加上大大小小的伤,他轻易地被楚北岌以一手抓住了两手的手腕。

  因为他很清楚这是他全身唯一没受伤的地方。

  二人打闹间,一弟子拍了拍楚北岌的肩,楚师兄,拜师大典要开始了,你不进去吗?”

  “你先去吧。”楚北岌敷衍一句。

  燕无渡终于从他手里抽出来,“拜师大典?你要收那小屁孩为徒啊?”

  “宴见月要求的。”

  “挺好啊,多了个有钱的徒弟,你高兴还来不及吧。”

  话虽如此,容祈此人刁蛮倨傲自恃清高,但楚北岌也不是个善茬,这两个人谁先掐死谁,燕无渡表示很好奇。

  见楚北岌满脸不爽,燕无渡秉承着一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原则,循循善诱道:“对付小屁孩嘛,简单,不听话就抽,敢顶嘴的踹,你还怕拿捏不下他?你比他老的十几年难道是白活的?”

  “你这么有经验,你去认他做徒弟啊。”

  “那倒也不必。”

  他义正言辞拒绝。

  燕无渡之前护送他来干元宗的路上,看着他一路上叽叽喳喳挑挑拣拣的,只能独自假装睡觉,压制想抽他的欲望,因为很可能一巴掌下去,他这小身板就被扇死了。

  还认他做徒弟,想想都要命。

  楚北岌眼里忽然闪过一道光,态度大变,“其实你说的也有道理。”

  燕无渡心中觉得诡异,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那当然。”

  只见楚北岌阔步走向殿内。

  里面集聚了掌门在内的各个主要人物,可谓是给足了容祈面子。

  楚北岌姗姗来迟,开始走过场。

  他一双浅蓝通透类似琥珀的瞳孔死死盯住容祈,看不出仇视,但也不是善意,就这么纯粹地盯着他。

  容祈被看得心里毛毛的,好像自己是被关在笼子里的困兽,对方是算计着将自己剥皮拆骨的恶鬼。

  直到最后一步,楚北岌将玉铃递给他。

  “徒弟,为师会好——好——的教导你的,相处愉快。”

  声音平淡如常,落入容祈耳中仿佛恶魔低语。

  他害怕地看向周围一圈人,他们都高高兴兴地看着他,都没发现楚北岌藏于眼底的恶意。

  “接呀,接了就是我干元宗弟子了”“阿楚可是我门内最优秀的弟子”“他定然会好好传授你道法的”“是啊,接呀接呀——”

  他颤巍巍伸出手,却不敢接玉铃,左看右看,直到看得头晕目眩,周围一切开始旋转,都是一片喜气洋洋,只有眼前这个人面上在笑,眼睛里的恶意恨不得将他剜下一块肉。

  容祈仿佛掉进了某个阴谋诡谲的漩涡,捂着头痛苦哀嚎,所有人都围上来问他怎么了。

  他终于从泥沼里挣脱出来,大喊,“我不要认他为师,他想报复我!”

  周围人都在劝,“傻孩子,你胡涂了,阿楚有什么理由报复你呢?”

  “我不知道,我就是不要认他为师!”

  “那你要认谁为师呢?”

  容祈目光搜索一圈,没有一个人符合他的心意,要么太老要么太丑要么太弱,随着楚北岌一个失望的眼神,他顺着望向殿外一个身影。

  那人吊儿郎当地蹲在栏杆上,嘴里叼着一根野草,百无聊赖地咀嚼,燕无渡此刻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打了个哈欠,挠了挠鼻子,接着事不关己地看戏。

  容祈向他跑去,虽然仰望着蹲的老高的燕无渡,但态度却是居高临下的,“本皇子给你个机会,当我的师尊,听见了吗?”

  燕无渡差点从栏杆上摔下来,他揪起容祈的衣领咆哮,“你说什么?!”

  楚北岌跟着人群走出来,事不关己的人变成了他自己,在燕无渡质问的目光中,挑衅地挥了挥手。

  燕无渡丢下容祈,怒气冲冲上前,“是你干的好事??”

  “这叫做‘祸水东引’。”

  见燕无渡还要发作,楚北岌搂住他的脖子,循循善诱,“你这徒弟有什么不好?有钱,有权,没脑子,以后你就是天子之师,往后去到空明了还不是人人敬重,为所欲为,你说呢?”

  燕无渡一时间被唬住,居然还觉得有几分歪理。

  楚北岌将玉铃递出,怂恿道:“去吧。”

  将信将疑地接过玉铃,燕无渡明明感觉到被骗,但一时讲不出哪里不对。

  楚北岌顺势推了他一把,扬声对那边的容祈说到,“见到师尊还不跪拜,愣着做什么?”

  比起认楚北岌,燕无渡实在是天上下凡的仙人,虽然他对自己态度也不好,但还是在重重包围下救了自己的命。

  容祈如是想着,于是一个单膝跪地稽首,“师尊在上,受弟子一拜!”

  楚北岌将他胳膊往前一推,玉铃刚好落到容祈眼前,容祈赶紧接过,大声谢到,生怕他反悔一样。

  燕无渡就这么赶鸭子上架,忽悠之下,认了这个便宜徒弟。

  容祈曾以为他拜了燕无渡为师,在干元宗还是唯我独尊的小皇子,谁料的这才是噩梦的开始。

  也终于理解那名弟子所说的,惹谁都可以,千万别惹燕无渡。

  但那时候已经晚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下一章楚燕连手揍熊孩子(徒弟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