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江府一里开外的街角,有一极其茂盛的古老榕树,是城中之人夜里乘凉的好去处。此刻,那树下却没有贪凉的百姓,倒是蹲着一粉一黑两个身影。
说是“还有要事”的喻古和白环,出了江府没走几步便寻了这处停了下来。
白环百无聊赖地甩着手上一节树枝子,问道:“师兄,我们这会儿要回客栈吗?”
“……自是不用了吧。”难得的,在喻古的话音中听出了不确定。
白环站起身,揉了下蹲得酸痛的腿,低声道:“刚才那个红色身影,是往客栈去了吧?”
喻古看了她一眼,道了声“是”便不再言语。
白环叹了口气:“师兄,你这样真的好吗?出了江府就半晌蹦不出一个字,总我一个人自言自语,好生无聊。”
明明每次执行任务的时候也是个能说会道的,可一旦完成了任务,她的这个好师兄就成了不折不扣的闷葫芦,雷劈都不会主动说出一句话来。
“……不是一直都这样吗?”声音难得的柔了几分。
白环丢了树枝子拍拍手无奈道:“就是这样才不对呀,你不该对我不一样一点吗?”
“我……”喻古张了张嘴,仍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微微茫然地盯着被百环丢在了地上的树枝子。
白环习以为常,正打算大度地放过自家迟钝的师兄,就听到了一声低咳从树上传出。伴随着这不合时宜的声响,一道青色的身影倏地从树上跳了下来。
那身影也不见外,学着他们两个的样子一手撑着面颊也蹲了下来,揶揄道:“女子都像你这样不知害臊吗?”
喻古和白环对视了一眼,没有因为这树下多出一人而感到惊讶。只是白环的声调抬高了一度,嘲讽道:“手下败将,何以有脸说我了?”
江小路险些跳起来,争辩道:“我那是看你是女子,让着你!”
白环啐道:“切,有这时间狡辩,还不跟上你家主子去。”
江小路语塞,他也想跟上的,可他家少爷交代了不要靠近。
天知道从白天开始,他就千万分的好奇了。跟在江衍身边这么多年,他可从来没有让自己保持过这么远的距离跟随,也不知有没有危险。
想着就不免有几分担心,心下却没底,便试探道:“你家主子什么身份?身为侍卫不去贴身守护真的没关系吗?”
喻古:“……”
白环:“想知道就自己跟上去啊。”
……
江小路:“话说,是敌是友都不清楚,我为什么要在这跟您们一起蹲着……”
白环:“因为你傻!”
城西地处繁华地段,白日里集市叫卖喧嚣不已,到了夜里也少不得夜市奢靡。向来是不到子时声不歇,未至三更人影重。
正值亥时,闹腾的时间尚未过,客栈顶层的房间却已经熄了灯火,昏暗暗一片,较之楼下甚是冷清了些。
门廊上一束火光颤颤巍巍,是整层仅有的一点光亮。一阵风后,“噗”的一声也熄灭了,唯留下一缕清冷的月色。
楼道里一时间安静得有些过分。
少时过后,打更声在街角那边响起,突然听得一道极细微的“吱呀”声,原本紧闭的房门打开了一条缝,一个人影嗖地从那门缝中钻了进去。
未几……
“唔!”只听得一声闷哼从门口的位置传了出来。
紧跟着便听得一个声音略带宠溺地问道:“好玩吗?”
“嘶……痛死了,没事长那么结实干嘛?”
“……”
一声弹指音起,屋内瞬间重新燃起了烛火。
虚掩的门内,一身白衫的凤君尧,一手揽着江衍的腰,眼中闪着淡淡的火光。将人往怀中一带,淡淡道:“贼喊捉贼。”
江衍不以为然,揉着额头的手反向一推,一掌击出,身形随之飘然退出了几步开外。凤眼一挑,轻佻地说道:“搂搂抱抱的,王公子经过我的同意了吗?”
被推开的“王公子”失了怀中的人,也不恼,定定地看了江衍一眼,缓步走到门口将门带上。
回身的时候,出手迅疾,一个顺手,将假意抵抗的江大少爷再一次带入怀中,还顺手缕了下他鬓间的长发。
“……这就生气了”温热的气息喷洒在白皙的面颊,像根羽毛在那脸上轻挠了几下。
拍开他流连在鬓间的手,江衍稍冷了声音,道:“不是说稍感不适?我怎么不知道,那样的雕虫小技也可以让神医的大弟子稍感不适?”
被拍下的手僵住了不动,凤君尧的眼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涩,片刻又恢复如常,笑道:“那要看,是谁想要让我不适了。”
薄唇微挑,稍露出笑意,江衍倾身附耳,低声道:“那是不是我做什么,你都不会反抗”
话落,谪仙般微冷的面容也皲裂了一角,凤君尧唇角微微勾起。
执起不知何时持着匕首抵在自己腰间的手,牵引着附在自己胸口上,也轻声道:“你若想,便去做。”
……
无声地对视了片刻,江衍率先移开了目光:“嘁,一点也不好玩。”
随手一甩,手中的匕首“咄”的一声没进了门柱里,身影也随之退出了让他有点走神的温暖环抱。
在屋内来回踱了一圈,江衍在看到屏风上挂着的墨色长衫时,又冷了脸色。
挑起那衣裳,手指拂过袖口隐约可见的金丝龙纹,眯缝了眼道:“何时竟成了王家公子了?凤……王爷?”
凤君尧随着他的视线也看向了那象征着尊贵的纹理,心下又叹了口气。多年前就知道江衍似猫儿,易炸毛,也易安抚,但是更记仇。
五年前的自己还不足以护他周全,私自引着围困自己的皇家禁军离去的决定,也不知道是对还是错。这人心思如此细腻,那一刻的放手,不知道早被他想成了什么样。
是他的始乱终弃,还是用心良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