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郁柠正在牙科医院,刚刚拔完一颗智齿,用冰袋冰敷着脸颊,顺便等待半小时的观察时间结束后让医生检查伤口。
麻药药效还没过去,他半张脸都是麻的,想去饮水机倒杯水喝,谁知嘴唇竟然都感觉不到触碰纸杯的触感,一杯水撒了一半到腿上。
郁柠想叹气,又张不开嘴。
这时,一个身影高大的男人急匆匆闯进等候大厅,一眼就看到了郁柠。
他快步朝郁柠走来,好凶好凶地说:“你居然偷偷来拔牙?都不告诉我!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郁柠苦着一张脸,没法说话,只能掏出手机打了几个字,【好痛哦。】
男人没话说了。
他坐到郁柠身边,将人揽进怀里,又伸手拿过冰袋帮他冰敷。
“疼不疼?”男人硬邦邦地问,“万一止不住血怎么办?”
郁柠用脑门蹭蹭他,继续打字:【那你带我去医院嘛!】
男人无奈,只能叹了口气,将人抱得更紧。
郁柠安心地趴在他的怀里,双手环住了他的腰。
*
大脑中莫名其妙涌入的回忆让郁柠呆愣许久。
他用舌头舔舔自己的牙齿——
他确实拔过一颗智齿,可是,可是……
如果不是刚才宴溪忽然提起,在今天之前,他对这件事情一直毫无印象。
还没来得及再深入思考,郁柠被一件白色T恤兜头罩住。
宴溪凶巴巴地说:“穿衣服。难道还让我给你穿?”
郁柠掀开头顶的衣服一看——
哦,宴溪已经穿戴整齐,换好了衣服,正弯腰捡起两人被弄脏的上衣,卷吧卷吧收拾起来。
被湿巾擦拭过的皮肤湿漉漉的,车厢空调开得大,郁柠打了个哆嗦,搓搓手臂。
宴溪见状叹了口气,回到他身边,帮他穿好了T恤。
一边穿还一边骂骂咧咧地说:“笨死你算了!”
郁柠难得没反驳,也没有跟他吵嘴。
衣衫偶尔会遮住视线,他在T恤的一起一落间,安静看着宴溪的神情。
刚刚那段回忆中,男人高大的身影莫名眼熟起来。
整理好一切后,宴溪脸色稍稍缓和,重新调整好两人座椅的角度后,他瞪着郁柠看了一会儿,还是把人又抱进了怀里。
这次禁止他再喝可乐,连他的双手都牢牢握住,不许他乱动了。
郁柠老老实实躺在他胸前,脑袋里还在乱七八糟想着事情。
他抬头看看宴溪,若有所思。
*
正如宴溪所说,海洋馆的修建需要大量重资产投入,不可能一蹴而就。
这里停工多年,很多装修理念都过时了,需要重新设计、重新装修。现在正是重整阶段,建筑物光秃秃的,里面更是半只海洋动物都没有。
郁柠有点疑惑,跟着宴溪前后左右到处转转。
宴溪问了问工期,特别关注了一下招商的事情,之后叫来运营方的负责人,给郁柠完整讲了一遍开业之后的设想。
虽然现在还只是个半成品,但运营方画的饼实在太大太圆,郁柠看得眼睛都直了。
“哎,我跟你说,你们这个设计方案,到时候必须百分之百呈现。”宴溪抱胸靠在椅子上,难得心情很好地开了个玩笑,“不然到时候郁柠失望,可跟你没完。”
郁柠在桌下踩他的脚。
参观完还是个半成品的海洋馆,宴溪又带他随便吃了点当地的特色小吃。郁柠吃得肚皮圆滚滚,完全忘记了动车上的烦心事,开心地回到了酒店房间。
“看起来好棒哦!”他两眼亮晶晶地赞叹道,“等到这里建成之后,应该比我们上次去的那座海洋馆更好吧!一定很有趣!”
他跑到宴溪身边,抱住他的胳膊轻轻晃了晃,“宴溪你好棒哦,你真是个活菩萨!”
不得不说,这些甜言蜜语虽然是张口就来、胡说八道的话,但对宴溪还真的很适用。
他看看郁柠,嘴角翘起了一个非常不明显的弧度。
但郁柠还是捕捉到了。
他戳戳宴溪的脸,说:“哎——你这个人,想笑就笑,装什么。假正经!”
又被宴溪攥住手指好一通收拾。
夜晚悄然来临。
郁柠洗完澡出来时,宴溪正靠在窗台向外看。听到身后的动静后,他回头冲郁柠招招手,示意他也过来。
这座城市没什么旅游资源,夜晚景色却相当漂亮。街灯不亮不暗,照在下面的河流上,映得河水潺潺,鳞片一样闪亮。
郁柠“哇”了一声,挤到宴溪身边,趴在窗子上往外看。
“好漂亮啊!”郁柠感慨道,“相比之下,我们住的那座城市就显得太商业了,晚上的灯光都是白色的,看着就好累。”
宴溪从身后抱住他,将他整个拢在怀里,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慢悠悠地说:“也就是带你出来才有机会欣赏欣赏风景,上次我来的时候,每天都忙得像打仗一样,除了吃饭睡觉就是谈判,根本没注意过这里的夜景。”
“你好辛苦哦!”郁柠用头发戳戳他的肩膀,“那你这次过来还谈工作吗?”
“不谈了,该说的就是白天问过的那些。这次过来的主要目的,是给你看看这里——虽然还没建成。”
说完这些,宴溪稍稍松开手臂,扶着郁柠的肩膀,让他转过来看着自己。
房间里鹅黄色的灯光让宴溪一向冷酷的面容也变得温柔起来,他垂下眼睛看着郁柠,眼神中的情意满得快要溢出来。
郁柠心脏砰砰跳了两下。
他有点受不了地用手推着他的肩膀,想要逃离这让人脸颊发烫的气氛。
只是他根本无法推开宴溪,还被反手捉住了手指。
羽毛一样轻柔的吻,细细落在指尖。
郁柠像被烫到一样想缩回手指,只是宴溪牢牢箍着他,他根本挣脱不开。
宴溪用唇碰碰他的手指,把郁柠软软的手掌裹进自己的掌心里,犹豫片刻后,说:“柠柠,今天带你来,是因为——”
宴溪无声叹了口气,像是很苦恼接下来的话要如何表达。他深深地看着郁柠,眉心微微蹙起。
他伸手,碰碰郁柠的脸颊,思考许久后,还是只能直接告诉他自己的心意。
宴溪说:“今天带你来是因为,这个海洋馆,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郁柠微微睁大双眼。
宴溪示意他先安静,听完自己的话,“一直以来,我都觉得你很……神秘,对,神秘。我不知道你从哪里来,不知道你想做什么,有时也觉得你很奇怪——”
宴溪笑了笑,坦然承认道:“最早,我还调查过你,确定你背景干净后,才安心让你待在我身边。”
“我时常搞不懂你,”宴溪用手指卷着郁柠两鬓的卷毛,慢慢地说,“却无法避免被你吸引。我很喜欢你,郁柠。”
他向前靠去,抱着郁柠压在那面巨大的落地窗上。
“我喜欢看你关心我的样子。关心我和家人的关系,关心我的公司,关心我受过的伤。”拥住郁柠的双臂不自觉收紧,宴溪在他耳边重重呼出一口气,“听你说起你的家庭,我也会感同身受。你悄悄离开的时候,我心急如焚。后来,听你说起小时候舍不得花一张海洋馆的票钱时,我就决定把这个烂尾多年的项目接过来,想办法让它重新启动——我想把它送给你。”
郁柠被他抱在怀里,不得不仰起头才能靠着他的肩膀。
他听着宴溪的句句情话,脑袋是困惑的,心里却品出了一点甜味。
“宴溪,”他喃喃地叫着宴溪的名字,“宴溪……”
“嗯?”宴溪低头看去。
窗外的点点亮光照不清他的神色,宴溪的面容仍然隐藏在一片黑暗中,郁柠看得不那么清晰。他有些迷糊,眨了眨眼睛,无端觉得眼前的宴溪,和下午那段突然冒出的回忆中的高大男人有太多相像之处。
“你……”郁柠疑惑地歪了歪头,又伸手摸摸宴溪的眉毛。
手指能够清晰地感知到那里有一道凹凸不平的伤痕。
他有点迷糊了,抬起双眼,却又立刻直直撞进宴溪的眼神中。
炙热的爱意和欲念几乎快把郁柠淹没。
身后是冰冷坚硬的落地窗,面前是火热无法逃避的温暖身躯,郁柠几乎被这一冷一热的反差激到失语。
他无暇再去思考脑海里的种种疑惑,只能被动地攀上宴溪的身体,在他亲吻过来的时候张开嘴唇回应着。
到最后,连双腿都挂在宴溪的臂弯里。
漫长的亲吻结束之后,宴溪一言不发地扛起他丢回床上。
不属于自己的手指钻进领口的时候郁柠迷迷糊糊地想着,这样不好,身体却还是反射性地配合了宴溪的动作。
唇瓣又一次被重重碾过的时候,郁柠彻底放弃了抵抗。他抱紧压在身上的人,一团浆糊的大脑还剩最后一点点清醒。
他想,算了,今天先不想这些了吧,那些无法理解的事情先放在一边,乱七八糟的剧情也先放在一边,就今天这个晚上,什么都不想了吧……
*
卫生间的水声停止后,宴溪擦着头发从里面走出。
郁柠还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很罕见。
“居然还没睡着?这可太新奇了。”宴溪把毛巾丢开,坐到郁柠身旁,“平时不是一秒就能入睡吗?”
郁柠两颊还残留着一点红晕,听罢怪不好意思的,小声说了句“哪有”。
宴溪也不再逗他,将人捞进怀里后,伸手关了灯。
这种只差最后一步的亲密行为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可这一次……
这一次和以前不一样。
从前的那些,郁柠都能安慰自己是为了赚小钱钱,是兢兢业业履行炮灰工作中应该做到的。
可这一次不一样。这一次更像是……是互通心意后水到渠成的爱.欲。
宴溪、宴溪当然是很好的,郁柠想,刚才听到宴溪的情话时,自己有那么几个瞬间,真的有点动心了。
他苦笑着想,即便早就知道后面会发生的剧情,即便早就摆正了身份,可面对宴溪这样的人,还是会忍不住心动呀。自己都做不到,更何况是书里那个什么都不知道、除了脸好看之外一无是处的炮灰呢?
不过,提到那本书,郁柠又有些新的疑惑了。
从前他对自己穿书这件事深信不疑,但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不由得让他怀疑起来。
他怀疑很多事。
父母为什么会出现?在其他信息都没有变化的情况下,为什么只有年龄不一样?
书中的剧情是真实存在的吗?自己的出现有没有破坏原来的剧情走向?
究竟是自己打破了剧情的规则,还是……
郁柠想不明白,也不敢再想。
宴溪也并没有很快睡着,他安静地拥着郁柠,时不时摸摸他的肩膀。
大概是察觉到郁柠没有半点睡意,宴溪毫无征兆地开口问道:“柠柠,我的想法,刚才已经告诉你了。那么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吗?”
郁柠茫然地抬头看他。
“你……到底是谁?”
*
作者有话要说:
#窗边,虽迟但到#
#一个人无法隐藏的除了感冒之外还有x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