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东西像是随着称呼的改变,也随之消逝了。
这是游礼仅存的念头，但是都没有等他好好消化情绪，便又跟着苏微风前往综艺录制的现场,即便合作商这边给了下马威,也需要提防着叶栖阳身边出意外。
去的途中，苏微风还收到了严岁枝的电话,嗓音低沉，“你现在在哪儿？”
“在陪叶老师录综艺。”苏微风猜测,是刚刚寒星斗回去跟他把地皮的事情给搞定了,但还是试探着道：“学长怎么突然找我？”
“你觉得我怎么突然找你？”严岁枝果不其然，压抑着怒意冷笑起来，“现在我的私厨也给你了，周围的地皮也都给你了，你不是说要改造食堂吗，结果跑去陪叶栖阳录综艺？”
自从上次收到苏微风的资料后，严岁枝便辗转反侧,始终都无法明白苏微风怎么能做到这种地步，但愈发笃定清晰的是，他已经被苏微风的流光溢彩吸引得无法自拔。
既然底线都已经被打破,严岁枝突然竟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强势,皱眉道：“给个回来的时间，太晚的话我就过来找你。”
顿了顿又道：“我需要看到你拿这块地的具体规划，而且你在那边能吃得惯吗？这综艺的冠名不是方便面吗？”
只要忙起来，苏微风便没日没夜的，最近确实吃得一般,刹那间还真动了让他送吃的过来的念头，但是现在到处都是关键期,不管是自己还是严岁枝都有任务要完成。
“顺利的话两周以内吧。”苏微风遗憾地叹气，“规划图待会儿我就发你，还有别的事情你直接打给游总，我可能有点忙。”
即便语气没有生疏的意思，严岁枝却还是被刺到，眉头皱得更深？有事就打给游礼？所以他到底什么时候变成游总？身份被承认了吗？
而且自己打给他还需要经过总助？那他们两人的关系变成什么？纯粹的合作伙伴吗？拿到食堂和地皮以后就翻脸不认人？
严岁枝直接被气笑了，还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却突然听到电话那头传来急刹、混乱的声音，电话就被匆匆挂断了。
苏微风因为急刹差点被甩歪，扭头看过去，游礼的脸色微沉，“应该是组织来探班的粉丝。”
车辆本来就已经靠近进口，而此时前方围读着大量激动的粉丝，险些就要挤进去，保安急忙拉起警戒线维持秩序。
粉丝们的手里面还带着精心准备的信件、礼物和应援物，一眼就辨认出来是给叶栖阳，苏微风不由得眉梢微动，总觉得应当是昨天录制现场的情况被曝出去了，粉丝们现在都在为叶栖阳的表现亢奋。
就在这时，有另外一辆车缓缓地从旁边驶过，停靠在门口时，下来的是位不苟言笑的中年女性，有种很沉淀又犀利的气质，在保镖的护送下，迅速地从通道进去了。
“我们也进去吧。”苏微风看了眼手机，戚灵发消息告诉了他自己休息室的位置。
走进去推开休息室的门，便能看到叶栖阳跟戚灵坐在沙发上交谈，确切地说全都是戚灵在讲，而叶栖阳安静地听，神色冷漠，看起来兴致也不高。
察觉到苏微风进来，戚灵才暂停输出，喊了声苏总。
苏微风登时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带着点微微笑意，“粉丝们是不请自来的，还是你们老板故意透露的口风。”
“苏总您觉得呢？”戚灵昨晚没有睡好，烦躁地揉着太阳穴，“我联系了几位常合作的大粉，都已经发消息下去不准探班，但是今天粉丝还是准时出现在了门口，这意味着什么？”
“现在这阶段，只要是闹出丁点乱子，不管是粉丝的还是叶老师本身的，都容易被抓到黑点。叶老师本来就容易上热搜，再经过一通血雨腥风的营销，近期要是没人敢接手，那还不是只能乖乖续约。”
“但是你们其实不需要别的公司接手？”苏微风提醒道：“只需要等着合约到期签乘风传媒就行了，老板应该还不知道这件事吧？”
“他做梦都想不到我们会签乘风传媒。”戚灵冷笑道：“到时候签完吓死他。”
但是头痛焦躁是真的，戚灵眸色微动，“不管怎么说，只要叶老师身上有黑料或者是被过度炒作，对他来说都不好，就算不签别的公司，未来还是可能会有项目合作，羽翼当然是越漂亮越好。”
苏微风知道她的意思，这也是为什么他决定这两周都会守在这里，目光不由自主地，又落向叶栖阳，视线在空中短暂的交汇。
苏微风忽的发现，叶栖阳今天的情绪低沉得厉害。
认识他这么长的时间，他身上那种冷漠、空无一物的感觉逐渐消散，好像具备有情绪的时间越来越多，但也总是很躁郁压抑，此时传递出来的感觉好像更加严重。
对视片刻，苏微风索性走到他旁边坐下，清冽的嗓音含着点笑意，“叶老师在烦什么，是解约的事情吗，还是别的？”
他解决完事情就风尘仆仆赶来，身上还带着点未消的热气，在靠你的刹那竟就激得叶栖阳神经颤栗，把他原本的烦躁都驱散了大半。
叶栖阳的视线下意识落在他的脖颈，无意识轻微滚动了下喉结，随后又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声线冷冽，“跟解约没有关系。”
“那就是粉丝？”苏微风说完盯着他的神色，点头道：“不是粉丝，那就是觉得待会儿的表演有问题……刚刚我在门口见到位女老师，应当是你们今天的评委，你认识他？”
这话的信息量大且直白，叶栖阳倏地掀起睫羽，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只言片语内推断出来的。
直到此时他才发现，戚灵带着游礼聊事情去了，现在室内就剩下他们俩，苏微风说完话后便微动眉梢，很认真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奇怪的是即便没有见到血，或者是任何猩红刺目的颜色，叶栖阳的心脏却还是猛跳了下，那种不受控制汹涌的感觉又来了，令他不由自主地平静开口，“是我大学时的表演老师。”
苏微风瞬间全都明白了，“传言她很厌恶你……”
叶栖阳的瞳仁轻微颤动，像是被这几个字给刺痛到，但奇异的是明明当年都没有任何感觉的，即便是被尖锐愤怒的语言抨击，说他这样没有感情的怪物不配表演，用这句话葬送掉他所有的表演前程……
他那是内心已经没有丝毫波澜，只是静静地看着落地镜里面的两张脸，前者是面无表情的自己，后者是向来不苟言笑、却只对他动怒的老师。
就像是只有苏微风给他递交影视方面的资料，他才会汹涌出刹那的难堪和愤怒，此时提到这件事，他竟也罕见地弥漫出暴躁。
他的眼底有凶狠一闪而过，恨不得站起来到处乱走，可也仅仅只是瞬间，便又全都压下去，反倒是静静地看着苏微风。
他在等苏微风跟他说些什么。
很显然这位老师是盛气娱乐请来，上次叶栖阳的表现爆了以后，当然还会有更多层出不穷的手段为难他，除了门外不请自来的粉丝，便是这位厌恶他已久的老师。
读书期间她就能够如此不留情面，更别提此时是在这样的综艺，叶栖阳的表演技巧可以说是天衣无缝，可一旦涉及到运用情绪，在她的眼里就像是拙劣的小丑。
甚至叶栖阳都无法确定，他到底是否会曝光大学时候对自己的评价，届时整期节目跟上次的形成巨大的对比，他会迎来极其恐怖的口碑下跌。他冷漠无情的脾气，虚假的优秀毕业生，出道吸血……
这才是他真正感觉到躁郁的点。
当苏微风面临这件事的时候，还想不想签他？
“我明白了。”谁知道苏微风立马反应过来，忽然凑得离他很近，让叶栖阳都陡然心惊了下，嗡鸣的耳边模糊听到他的声音，“那现在你的解法是什么，有什么是我能帮你做的吗？”
苏微风正襟危坐的时候就会这样，身体微微前倾，导致叶栖阳的眼前全都是他的明亮笃定的眉眼，还有漂亮纤长的睫羽，似连呼吸都在纠缠交错。
叶栖阳的耳鸣还没有结束，却豁然领会到他的意思，苏微风并没有受到困难的影响，还是愿意签他，而这样的话他就需要付出代价。
要想解决这个问题，叶栖阳也不是毫无办法，但是需要调动很强烈的情绪的，这些情绪只有苏微风能给——
倏忽间，叶栖阳的瞳仁猛定，落在苏微风的耳垂，看到那里有朱红色的印泥，应当是他去签什么条款后按了章，又顺手触碰了自己的耳朵。
指尖的印泥早就洗掉了，耳垂边的也都藏在很靠后的部分，轻易不会被看到，即便只是很浅的一点，却让叶栖阳的头皮轻微炸开。
“是有什么东西吗？”苏微风察觉到他视线的位置，伸手去摸耳朵，竟是直接把那块印泥的颜色给抹开，连带着指尖都沾着些。
这下他总算知道是什么东西了，指尖轻微的摩挲了下，笑道：“早上我过来的时候签了地皮购置合同，寒总那边要我立马就给扫描件，很快我们乘风传媒就有正式的办公楼了。”
“嗯。”叶栖阳轻轻地应了声，其实什么都没有听清，只是紧紧盯着他鲜红色触目惊心的地方，兴奋颤栗从神经弥漫开来，甚至脑子里面已经有无数的方式，可以延续这种快感。
这间休息室是新建的没有监控，而且很宽敞，面前的桌子上不但有他曾经使用过水果刀，背后的化妆台上还有修眉刀，只是一点点渗透的血珠而已，苏微风不会有事的……
而积攒了很久的空虚会得到填满，当他的情绪达到一个峰值，他根本就不会惧怕到时候台上会是什么表演。
那是种淋漓尽致的状态，当融入到舞台剧里面的时候，就连最厌恶他的老师，都绝对不可能再给出任何尖锐的评语！
有了上次的经验以后，叶栖阳当然不会直接再对苏微风动手。
苏微风看起来弱不禁风，但是莫名地防御系数奇高，指不定待会儿那把刀又会变成飞镖，所以他站起身来，直接走到化妆台，幽晦地盯着他，“你过来吧的，我帮你擦。”
普通的纸巾没法擦掉，苏微风不疑有他便走过去，叶栖阳将修眉的刀片藏在带酒精的湿巾里，甚至还贴心地想好了帮他消毒。
室内忽然变得极其安静，叶栖阳能够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眼底深深映照着苏微风走过来时的身影，他的血液兴奋得不受控制的翻腾颤，需要竭力克制才能让自己紧绷起来的肌肉放松……
谁知就在这时，门外远远地传出声音，像是有人从甬道走来。
眼见着苏微风都快要走到了，却不由得回头看了眼，叶栖阳的眉眼陡沉，丝毫的打扰都会让他变得阴郁暴躁，声线冷冽的提醒，“苏微风。”
他就连苏总都没有叫，苏微风便知道他有点生气，无奈地边走边解释，“我好像是听到游总回来了，想知道他们在聊什么……”
这句解释无异于是雪上加霜，叶栖阳在这种时候莫名拥有极其强烈的独占欲，即便是自己强加给苏微风，可也他必须要跟自己享受同样的快感，更别提他竟还提到了游礼的名字，那是平时就跟他走得很近的人。
躁郁与兴奋交织汹涌，让叶栖阳无法再在原地等他，他朝着苏微风走过去，途中经过立在墙边的书柜，恰巧苏微风也在那头轻轻摇了下。
真的就只是顺手，就是感觉柜子好像不是很稳。
谁知道是真的不稳！叶栖阳才刚往前迈了两步，猛地察觉到铺天盖地阴影砸下来，紧接着苏微风狂奔而来，嘭地将他压倒在地，而身侧传来震耳欲聋的轰然倒地声。
叶栖阳都还没有反应过来，险些脑袋在地面给磕昏，被压得当场吐血三升，手里面的修眉刀和裹着的湿巾也都脱手飞出。
书架是装饰用的，倒是只有零星几本书，苏微风惊魂甫定地掀开身上的书，旋即低头吓得声音都变了，“叶老师！你没事吧叶老师！”
“……你觉得呢？”叶栖阳的声音幽冷传来，似还压抑着怒意。
他还被苏微风坐在屁股下面，在苏微风幡然醒悟连忙起开以后，才头昏眼花地爬起来，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是黏腻湿热的液体。
室内的气氛倏然死寂。
休息室的门突然被推开，游礼跟戚灵急忙冲进来，他们本来就在走廊，那动静就跟惊雷砸在耳边似地，“怎么——”
戚灵吓得脸瞬间都白了，“怎么回事？叶老师你怎么流血了？”
游礼第一眼看的是站在旁边的苏微风，闻言目光才落在叶栖阳的脸上，眼皮子没由来跳了下，“是苏总救他的时候不小心导致的吧。”
也不知想到什么，语气忽的意味不明起来，“这种装饰用书架，要是苏总不救他，说不定连擦伤都不一定会有。”
“……”苏微风深深看他两眼，“不该你说话的时候别说话。”
苏微风忍不住在心里重重叹气，原本他就很擅长以弱胜强，最近因为锻炼力气又提升很多，全都是下意识反应才会变成这样。
早知道他应该用手帮叶栖阳垫住的，这张神颜现在磕破相可怎么办。
眼见着戚灵已经急切迅速地拿出医药箱处理，苏微风走到他面前的皱眉片刻，忽的握住他手腕，认真地道：“我的错叶老师，我会负责的。”
“……”叶栖阳静静掀起睫羽，被磕破的额角还滑落着刺目惊心的血珠，竟是显得他的美感愈发突出，幽深的眼眸里却汹涌着怒意。
负责？苏微风想怎么负责？到现在他都怀疑苏微风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否则怎么会接连两次都如此精准地打击他！
血液喷薄的快感全部消失，内里的空虚现在倒是很胀，迎来铺天盖地的苦涩、委屈和难以置信……
当然最多的还是愤怒，失败的方式更让他羞恼耻辱，到最后竟是硬生生气笑了，无情地下了逐客令，“出去。”
“叶老师……”苏微风震撼。
“出去！”
随着嘭地声关门，苏微风被赶到门外。
苏微风还有点挫败，垂着睫羽安静站着不说话，跟着走出来的游礼看到他这幅落寞模样，忽的怜惜心软，“苏总……”
跟在苏微风的身边这么久，他发现外人对于苏微风总是不够尊重，从前的严岁枝也是这样，跟苏微风沟通的时候经常动怒。
但好在这些都是暂时的，就像是刚才叶栖阳即便是生气，也不是指额头被磕破这件事，而似是还有什么别的欲望没有被满足。
而这些欲望到最后都会变得痛苦而又卑微，游礼对此实在是太过轻车熟路，英俊的眉眼里面慢慢地、又流淌出一种近乎于讥讽的怜悯。
苏微风其实也是浅浅伤感了下，就迅速地回到工作状态。
综艺开始录制的时间还早，他想回到车上去处理会儿资料，严岁枝刚才又给他发了不少的消息，都是跟食堂相关的。
不知道为何，严岁枝自从答应他改造食堂以后，竟就像是打破了什么屏障底线，变得比以前主动很多，甚至还承担起了各种细节的规划设置。
苏微风乐见其成，回复得也很快，这段时间跟他在软件上的对话，竟然比前段时间加起来还要多。
而他们俩在聊天的时候，游礼自然也在旁边尽收眼底，方才升腾起来的讥讽意味还没有消散，现在又重新地翻滚汹涌了番。
帮忙处理资料的间隙，他索性还拉了小群，把严岁枝跟叶栖阳全都拉进来。起初的时候只有严岁枝打了个问号，但是想到苏微风说以后有事要先找总助，登时恨得牙痒，又没有再接着发言了。
安静地在车内忙碌了会儿，苏微风倒也没忘记叶栖阳，想打电话问问他那边伤势处理得如何，还有没有自己要帮忙的。
可谁知道戚灵的电话先过来，语气急促沉重，“苏总，综艺录制提前开始了。”
苏微风愣住，下意识看了眼时间，发现竟比原定的提前了整整三小时。今天的内容是没有观众的，只要评委到齐，理论上的确是可以提前开始，免得耽误时间。
但毕竟要涉及到工作人员的提前调度，苏微风忽的怀疑是有盛气娱乐在操控，告诉了其他所有人准确的时间，却故意告诉叶栖阳滞后的时间。
真要是这样的话，盛气娱乐这波可谓是打了个措手不及，又是故意泄露风声导致粉丝探班，又请来了跟叶栖阳不对付的老师，现在还故意搞他的心态，尤其叶栖阳的额头还不小心被自己搞伤了……
片刻后，苏微风反倒是微微笑起来。
倘若盛气娱乐只有这点本事的话，那也该轮到自己出手了。
“让叶老师准备好上场吧，我现在回来。”苏微风最后道。
苏微风手里面握着《美梦》原著前半段剧情，想要了解叶栖阳乃至他身边人的信息，也会很方便找到线索，所以刚刚在处理正事前，他就已经让游礼帮忙去查了那位女老师的资料。
那位老师名叫成袁，是戏剧学院富有盛名的教授，但是近几年教书育人的情况很少，带人最多的时间，反倒是带叶栖阳那两年。
重新回到休息室，苏微风站在走廊边，静静看着工作人员或者是评委、其他的嘉宾都谈笑着前往录制现场。
直到最后人走得差不多的时候，成袁才从独立休息间走出来，她依旧是刚才看到的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身材有些消瘦，但是精神很好，便显得愈发严厉。
察觉到苏微风在看她，成袁便停住脚步，蹙眉看过来。
两人的目光相接，苏微风立马走过去递出名片，这下自我介绍倒是没有用乘风传媒了，反倒是含笑道：“成老师您好，我是叶栖阳的朋友。”
苏微风最近风头正盛，但凡是沾染到这个圈子的人，基本都会认识他，更别提他还有副这么美貌的皮囊，走到哪里都会是人群的焦点。
他四处递名片的事情更是流传甚广，成袁也以为他是有事情要谈，可谁知道猝然听到敏感的名字，眉头拧得更紧。
就像是有什么应激反应般，她紧盯着苏微风，“……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