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然听到这种羞辱人的话,秦意离也没失去理智。

  那两个宫婢虽然穿着南境的宫装,可她们却没南境女子的柔媚矜持,反倒是处处透着生活在马背上的北渊人独有的干练飒爽。

  局势已经到了蔺子晔也控制不住的地步了么?

  才会让人使出这不入流的招数。

  ……

  夜露深重。

  遍寻不到他的老太监正要出去禀告,就看到拖着沉重身体进来的秦意离,他想也不想就呵斥道:“你去了哪里?!”

  秦意离望着老太监的眼眸是前所未有的冷漠:“我不能出去吗?”

  被驳了话的老太监下意识地像对待小太监那样,一脚踹在了他的膝盖上。

  待看到他露出痛苦的神情,老太监压抑到变态的心一下子得到满足了。

  “还以为自己是万人之上的南境帝啊?你现在就是个被囚禁的亡国之君!”

  他是被从冷宫里拨到宣承殿的老太监,一开始他还以为照顾的是能翻身的贵人,诚惶诚恐地伺候着,谁知道竟然是个被圈禁的皇帝。

  一想到这,老太监就气得抬起脚想要再踹几次,毕竟这能把南境最尊贵的人踩在脚下践踏的机会可不多见。

  但——

  还没离地的脚被什么东西定在了原地。

  老太监低头看,剧痛也随之传来:“啊啊啊啊——啊,疼死我了啊!!!”

  从鞋面穿透他脚,扎实的插进地面仅是一根树枝,濡湿的鲜血顺着枝丫流出。

  “很疼么?”由上及下的声音响起。

  眼泪鼻涕齐流的老太监点头:“太医!叫太——”

  怒吼的声音突然顿住,他不敢置信地抬头望向迎着月亮站着的人。

  “是你!”

  是他把东西扎在他脚上的!

  愤怒的老太监扬起手就要打人,但秦意离不偏不倚地站在原地,甚至颇为好心地提醒道:“想好要动手了吗?”

  明明是极清润好听的声音,听在老太监耳中不亚于黑白无常前来索命的宣言。

  “是够不着么?那我蹲着让你打吧。”说着,他真的蹲了下来,还主动把他的脸往前凑:“这下可以了吧。”

  老太监:“……”

  “啊啊啊啊——”被吓得魂飞魄散的老太监拔起脚就往外跑。

  秦意离摸着光洁的下巴:“看到我这样的脸,竟然会有人像见了鬼似的,难道是他审美异样?”

  小巴鼠忍了又忍,忍无可忍地道:【有没有可能是你刚才太丧心病狂,他是被你吓跑的呢?】

  秦意离满脸的无辜:“怎么会有人拒绝想打我?”

  小巴鼠:【……】

  原来你还知道啊!

  【那能不能……】

  “乖,梦可以做,异想天开的事别想。”

  小巴鼠;【……】

  它就知道!

  ……

  蔺子晔是子时悄然无息踏进宣承殿的。

  纵然那八日的生命垂危不是演的,但他仍是怀疑这是秦意离的诡计,比如——

  用自己的命把他禁锢在身边,好让南境那些暗中的势力藏的更深。

  还有那些想要杀秦意离祭天的人,即使是他,也不能罔顾那些世家的联合起来的势力。

  这半月来,他努力地让自己不再去想,可夜深寂寥时秦意离的脸总是闪现在眼前,还有那水中若隐若现的……

  最终,蔺子晔还是来了。

  只是他想了无数种再见秦意离时的情况,但怎么都没想到推开房门,看到的会是靠着柱子坐在地上,双眸紧阖,唇边依稀带着浅笑的秦意离。

  淡淡的铁锈味弥漫在鼻息间。

  蔺子晔通身的血液就像是都停止了流动。

  七年的恨,七年的怨,七年的……想念都一一从他的脑海中飘远。

  双腿不受控地朝着坐在地上的人走去。

  十步、八步、七步、五步——

  待到仅有两步的距离时,安静靠着柱子的青年睫羽微颤,那双如琉璃般清透的眼睛闪过诧异,随即变的沉寂。

  活着。

  他的殿下还活着。

  那一刹那的狂喜席卷了蔺子晔的脑海,让他再无空隙想其它。

  “陛下。”

  “……”

  所有的情绪就如同潮水的褪去,蔺子晔几乎从牙缝中挤出字眼:“你喊我什么?”

  震惊让他连自称都忘了。

  秦意离就像是不曾察觉,缓慢地扶着站起来,撩起衣摆,恭敬地朝着蔺子晔行了个跪拜的君民礼:“拜见北渊帝。”

  在听到那声‘称谓’时,蔺子晔就被无名的恐慌占据了,才没能阻止他向自己跪拜。

  手上青筋爆出,嗓音压抑:“南境帝这是要向孤俯首称臣了?”

  “国破的那天世上再无南境帝。”

  淡淡的语调却听得蔺子晔如坠冰窖。

  被打断腿骨,只能缠绵病榻养伤时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他要活!

  要秦意离后悔,要他为他的背叛付出代价!

  七年来支撑他的是再见秦意离的反应,是巧言令色的辩解?是如他所说的眼中从未有过他?或是委曲求全在他身边等着复国的时机……

  但他从未想过当初被他奉若神明的殿下会跪在他面前。

  许久,蔺子晔才哑着声音道:“你以为在孤面前委曲求全,就能让南境的暗羅卫把你救走?”

  没想到他会提起暗羅卫,秦意离雅致的眉眼闪过讶然,随后摇头道:“暗羅卫不会来的。”

  蔺子晔并不相信,暗羅卫世代守护着南境皇室,是独属于南境帝王的一支军队,也只有南境帝才能命令他们行事。

  但自他杀进南境皇宫后还从未见过一个暗羅卫,这也是他怀疑秦意离高烧不退是否是想要给暗羅卫撤退找时机。

  秦意离想说他不是暗羅卫的主人,可是在触及到蔺子晔明显质疑的眼神时又吞咽了回去。

  这样的解释,他会信吗?

  而他的沉默在蔺子晔看来就是默认了他的话。

  怒意瞬间覆盖了刚才的心慌。

  “孤倒要看看暗羅卫怎么从孤的手里抢人!”

  见他仍跪在地上,蔺子晔只觉着刺眼极了,长手一捞,将人抱进怀里朝着殿内走。

  秦意离比蔺子晔的身型要高,但他体瘦,倒也不至于太过难受。

  只是……

  指甲深陷掌心,掐出一道道的月压痕,秦意离强迫自己直视眼前人:“蔺子——还请陛下放开”

  “闭嘴!”

  蔺子晔就像头暴怒的雄狮,浑身都展现着他的强势和戾气:“再喊陛下孤就杀了林溪柔!”

  “……”

  死寂的眼睛里划过一抹的流光,快的蔺子晔都没注意到。

  果然呢。

  是披着狼皮,离不开主人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