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溪一觉睡了一个白天,十分精神,令狐暄去旁边浴室洗澡更衣。

  燃溪吃完了香蕉,又吃了半只甜皮鸭,一碗小米粥,打了个饱嗝,正不知如何消磨时间。

  此时看外面月上中天,水天之间,两弯明月上下辉映。

  燃溪忽然想到自己的头等大事,他还不会靠自己的能力维持人形呢!

  他走出宫,找到一处坡度低缓的湖岸,坐在草地上,摘下了手上的翡翠环,又摘下了万相化生戒。

  瞬间他变成了那个丁点大的小鲛人了,银色的发,紫色的瞳,灵活的银色鱼尾。

  燃溪坐在草丛里,尾巴支棱起来,一弹,便蹦到了湖水里。

  这个季节的湖水并不刺骨,泡在水里十分舒服。

  之前他都是在极浅的水里,如今在这一汪大湖之中,自由在的辗转腾挪,上下翻动比在岸上自在无数倍。

  在水里真的好舒服啊。

  他游了一会儿,想起自己的目的,便浮出水面,看着月亮,闭上眼睛,静静的感受月华。

  当然之前就没有感受到,现在想立刻感受到也并不可能。

  燃溪心里也不急,他想一天不行就两天,一月不行就两月,总有一天可以。

  不知过了多久,渐渐的他好像看见一抹白色的光柱从天上贯穿下来。

  这细小的光柱给予了他一些柔软舒适的感觉,他静静的浮在水上,银色发丝浮在水面。

  湖中锦鲤们渐渐围了过来,都靠在他三米之外,挨得紧紧的,怕靠的近了打扰了鲛人修行。

  令狐暄洗完澡出来,突然不见了小鲛人,焦急的四处寻找,突然他感觉到了水系灵力,直接从窗户跃出来,看见万千锦鲤围着小小的鲛人。

  他身周是一个球形的淡白色灵气屏障。

  小鲛人已经能运转自己的灵气了。

  令狐暄很高兴,也许他在海里的时候,族人没有教他如何修行,但是他现在自己摸索会了。

  小鲛人确实很聪明。

  令狐暄也怕打扰小鲛人的清修,就抱臂斜倚门上看他修行。

  燃溪慢慢感觉到他能控制的范围好像并不只是他的身体而已。

  周围万千鲤鱼在他灵识之中都是各色的小点,他所栖身的大湖也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他好像能操纵水了……

  他轻轻抬起手臂。

  湖面无风而顿起大浪。

  ……

  太皇太后坐上凤辇,杀向水月殿。

  本来在水月湖的码头边,侍卫们拒绝了她的搭船请求,因为皇帝在水月殿,特地说了若无事禁止登岛。

  可太皇太后年纪大,又是皇帝的奶奶,一番怒骂之下咳嗽起来了。

  本来即使被打都不敢违抗皇命的侍卫们怂了,怕把太皇太后给气出个好歹来。

  于是太皇太后坐上了画舫,诚王也跟着。

  本来诚王不想跟着一起的,可太皇太后其实心里也有些怕鲛人不讲人的道理,就把大孙子拉着给自己壮胆。

  这是先皇死后,太皇太后第一次来水月殿。

  令狐暄十岁登基,一个人住在满是残垣断壁的水月殿,夜夜做噩梦,在梦中哭泣不止,太皇太后都不闻不问,只说是当皇帝的必经之路。

  令狐暄也从没说过禁止太皇太后来水月殿,所以侍卫权衡之后才敢放她上船登岛。

  太皇太后说:“这些年我没管教过皇帝,他素来任性妄为。”

  “那妖物新进宫,依我看,也没学过规矩,我此番干脆将他提到我的蓬莱殿,好好教他后宫的礼仪尊卑。”

  诚王心中大喜,这可是借机杀死小鲛人的好机会啊。

  但他面上仍诚惶诚恐地说:“皇祖母,那小鲛人身系暄弟性命,还是以暄弟性命为要。”

  太皇太后冷哼道:“他皇帝的命是命,旁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她伸出带着护甲的手指着水月殿旁边的残塔道:“看到这塔,就想起那个贱人!”

  “真是晦气!”

  “当初她进宫时,因先皇护着,我就没管教过她,如今这鲛人我势必要好好管教!”

  “先带回去在地牢关他三天,也不给他食物……”

  忽然平静的湖面骤起波澜,涌起滔天巨浪,挟吞天之势将两层画舫生生拍翻。

  “救命啊,救命啊!”

  “祖母,祖母。”

  “怎么回事,救命啊!”

  画舫上所有人都被拍翻在水中,狼狈地挣扎。

  太皇太后不会游泳又年老,在水里挣扎两下,就沉下去了。

  诚王离太皇太后最近,却没救她,而是自己抢先爬到船的龙脊上。

  两个忠心又会武的宫女拉着太皇太后也来到岸上。

  太皇太后几十年一直在皇宫享福,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她伸着手猛喘气儿,喝道:“妖物!妖物!”

  只见水月湖上已经恢复了平静,仿佛刚刚的巨浪就不曾存在过一样。

  然而在清冷的月色下,无数金色橙色白色的巨大鲤鱼无声无息的游过来。

  水月湖中的鲤鱼没有天敌,又从没饿过肚子,有几十尾大鲤鱼,长得如人的大腿一般大小,此时争先恐后的往翻过来的画舫龙脊上跳。

  更小一些的鲤鱼就在外围,也不停的跳,气势骇人。

  突然一条大鲤鱼蹦跳上来,竟生生跳到诚王手边,张开鱼口,生生撕咬下一块肉,又滑入水面。

  其余大鲤鱼有样学样,两条鲤鱼跳到太皇太后头边,一口咬散她的发髻。

  一条鲤鱼生生撕下她耳垂下的一块肉。

  “啊啊啊啊!”老妇惊惶的惨叫响彻夜空。

  所有人比方才翻船时更害怕了。

  这些鲤鱼竟然在攻击他们!

  ……

  燃溪吸取月华之时,感觉到了一丝不舒服的气息自南方来,他心念一动,想要驱逐这股不舒服的气息,忽然间这股晦气就没有了。

  于是他继续吸取月华,感觉到了周身灵力的微微流动。

  他打算再接再厉,今天整一晚上不睡觉。

  可是那宛如地狱恶鬼的哀嚎打扰了他的清修,他不得不睁开眼睛,无助地寻找噪音来源。

  令狐暄见他撤了灵气屏障,就踏水而来,将小鲛人捞起,捧在手里。

  “令狐暄,那边好像有点吵,发生了什么事呀?”燃溪无辜地说。

  令狐暄:“……没什么。”

  他刚刚见识到了小鲛人调动水系灵力掀起的滔天巨浪,心里也是一阵畏惧胆寒,这样娇小的宝贝居然有这样的能力。

  那些人的哀嚎愈发可怕,各种尖锐刺耳的声音惊天而起。

  燃溪不由得被吓得发起抖,他偎依在令狐暄手上,说:“我们去看看吧,我有点害怕,会不会是你的政敌登岛了?”

  令狐暄:“不是。”

  他温柔地说:“其实不用在意,一会儿他们就不会吵了,有侍卫去处理的。”

  在那样的哀嚎声下,他说的那样轻描淡写,让燃溪更加不寒而栗。

  他觉得令狐暄人很不错的,他要扳正他的反派之路。

  想必那哀嚎的人是被令狐暄惩戒的吧,燃溪坚毅地说:“令狐暄,带我去看看,我要去看。”

  他要救这些人。

  令狐暄无所谓,他对那些亲人早已没了感情,只当是陌路,本不想见,但是小鲛人说想去看,他就带去看看吧。

  他捧着小鲛人踏水而行,而水不湿鞋底,宛如仙人一般踏碎了水中月影,悄无声息地来到翻了的画舫旁,冷眼瞧着这一行狼狈的亲戚。

  大鲤鱼们在燃溪停止修炼之后,就恢复安静,在水面下游弋,宛如湖中的骑士。

  这里离湖岸较近,岸边的侍卫已经滑来小舟,正将太皇太后扶到岸上,此时见到皇帝来了,就纷纷行礼。

  诚王年轻也颇有武艺,也早已跳到小舟上,也跟着一起行礼。

  令狐暄一身灰衣,散着头发站在水中,看在受了大惊吓的太皇太后眼中,简直是活生生的妖魔。

  老妇人指着他凄厉诅咒:“妖孽,妖孽!”

  “尔如此不孝必将死于非命!”

  令狐暄面无表情。

  这是他目前唯一的亲人了。

  他手上传来微微的动作,小鲛人扳着令狐暄的手指头,立起身体,大声问:“令狐暄,这位老奶奶是谁啊~”

  燃溪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此时他一说话,众人听到那动听的声音,才看到皇帝手心捧着一个银色的小人儿,在月色下,身上笼着一层淡色光晕,是个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精致小人儿,他有一条与月光同色的灵巧鱼尾。

  这竟然就是陛下带回的鲛人!

  所有人都呼吸一窒。

  这般夺天地造化的小精灵,不愧是令狐氏追寻几千年的鲛人。

  令狐暄没有回答燃溪。

  一名宫女答道:“回鲛人殿下的话,这位乃是太皇太后,是陛下的祖母。”

  燃溪:“哇,令狐暄,是你奶奶诶。”

  他非常关切地问:“发生了什么事?晚上游湖翻船了吗?晚上光线不好,不要游湖,真的很危险的。”

  所有人:“……”

  最大的危险就是你啊!

  太皇太后喘息沉重,她更加害怕了。

  这个鲛人竟然这般嚣张,兴风作浪掀翻了她的船,竟然还这样威胁她。

  太皇太后怕死,不敢再放肆,战术性装昏。

  所有人更是乱成一片。

  令狐暄面无表情动也不动,他武功高到可以听清每个人的心跳,知道她是真晕还是假晕。

  燃溪很担心:“天哪,令狐暄,你奶奶晕过去了,赶紧叫太医吧。”

  令狐暄:“没事,诚王兄会料理好的,是吧诚王兄。”

  他面无表情,居高临下俯视着诚王,宛如神祗俯视凡间。

  诚王跪下应道:“是。”

  令狐暄转身,揣着小鲛人转身踏水回岛。

  诚王看着他远去的身影,眼里充满了怨毒,凭什么他可以那样如神仙一般踏水无痕,就因为他是被诅咒选中的那个吗?

  妖族诅咒这种好东西,诚王也很想拥有啊。

  ……

  “令狐暄,令狐暄,你怎么都不管管你奶奶啊。”燃溪一路上都叫嚷着,可令狐暄充耳不闻。

  燃溪:“……”

  令狐暄捧着他回到水月殿直接就躺到床上,燃溪被他放到枕头上。

  燃溪有点生气,他明明以为令狐暄人还不错的,他怎么那么不爱护他的奶奶呀,还好像很生气一样直接把自己带回来。

  燃溪气呼呼地说:“令狐暄,今晚我不跟你睡了,我要在湖里吸收月华。”

  令狐暄仰躺着,看着天花板,霸道地说:“不准,你今晚必须陪着朕。”

  燃溪:“我要去湖里!”

  令狐暄:“不准,陪我。”

  燃溪生气了,去扯令狐暄头发丝,可是他力气太小根本扯不动。

  令狐暄转头伸手用右手大拇指轻轻点了下燃溪的脑门,像是想弹他脑袋瓜,不过以小鲛人现在这样的体型一弹就会把他弹飞,只能轻轻点一下脑壳。

  燃溪:“令狐暄!”

  他直接跳起来扳着令狐暄手指使劲啃了一口。

  小鲛人那样小的体型,令狐暄并不怎么当回事,甚至还轻蔑一笑。

  可是现在的燃溪已经领悟了灵力的运转,还常常收不住,这一下狠狠一咬,就是用足了自己身上的水系灵力,恰是克制令狐暄火系灵力。

  这一咬,初时令狐暄只觉得跟挠痒痒似的,少倾,感觉手臂宛如被银针钻入,剧痛难耐,他忽然就蹦起八丈高。

  可房顶没那么高。

  燃溪:“……”

  他仰头,看着上方屋顶一个大洞,上面的月亮又大又圆啊。

  令狐暄在天上蹦跶了几下,就面无表情掉下来,无奈地看着燃溪:“你没事咬我干什么?”

  燃溪十分无辜:“我想去湖里修炼。”

  令狐暄怕再被咬,说:“去吧,去吧。”

  他直接抱着小鲛人来到湖边,让他去湖里修炼。

  燃溪泡在水里,看着令狐暄紧锁的眉间,心中一动,问:“令狐暄,你是不是心情不好,要人陪啊?”

  令狐暄嘴角一翘,强颜欢笑道:“没有,朕心情一直很好。”

  燃溪皱着眉,不再说话。

  他忽然觉得这个宫里的水好深,太皇太后好像有瓜?

  不过今晚月色正好,就先不要吃瓜了,修炼要紧。

  ……

  燃溪在湖里修炼了一晚上,然后直接睡着了,早上令狐暄起床上班的时候叫了他一声,他迷迷糊糊的应了下,就继续睡。

  直接睡到中午,起来戴上万相化生戒,想着自己该找人弄点早午饭吃,可从岛上去码头坐船就要半个小时,他索性就干脆游过去,可以早点吃到饭。

  万相化生戒可变万物,他戴着也就变出了鱼尾,游到岸边,这时,刚冒出头,他就听到了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

  “陈叔,您放心,我上岗一定不会出岔子的!”

  “好,你是崆峒派高徒,我十分放心,我去那边巡逻了,好好干。”

  “好的,陈叔,您放心吧陈叔。”

  燃溪慢慢冒出头,好像是谢槐?

  这个身材修长的青年背对着他,穿着一身黑色侍卫服,拿着绣春刀,在湖边站岗。

  燃溪轻轻叫:“谢槐?”

  青年转头,正是谢槐,也十分震惊:“燃溪!”

  他重度脸盲,没察觉到小鲛人已经变了容颜,他只记得那动听的声音和那条美丽的鱼尾。

  燃溪慢慢爬到岸上。

  谢槐道:“你等等,我去拿衣服给你。”

  他走到湖边的一所小屋,给燃溪拿了一套整洁的衣服披上。

  原来水月湖四周两百年前就修好了二十几间小屋,方便小鲛人游到岸边化人形时穿衣服。

  燃溪穿好了衣服坐在岸边石椅上与谢槐叙旧。

  “你怎么在皇宫里出现了?”

  谢槐:“本来我欲回山养伤,可是我久未打听到魔教那个魔头的消息,想必他一直潜伏着要对你图谋不轨,于是我就进宫来保护你。”

  燃溪担心地说:“我一直没有见到他,应该没事了,你是冒了什么人的身份进宫的吗?这很危险,你不要在这里,赶紧出去吧。”

  谢槐憨厚一笑:“这倒不是,我找了点关系。”

  “大内侍卫统领是我师娘弟弟的现任女友的初恋男友的表哥,托了这层关系,我顺利进宫成为大内侍卫,你看,还有腰牌。”

  燃溪:“哦,原来你有关系,那我就不担心了。”

  不过你们古代人都跟前任关系那么好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