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不怎么欢喜,因起床没看到你。但是看到你就觉得欢喜,等你的时候也觉得高兴。”江之晏用脸去蹭夫君的胸口,好温暖。

  “为夫也是。很多无趣的事,一想到是与夫人有关,就有趣起来。”

  容晨低头,亲亲小夫人的头发,“这世上很多事情因夫人相关,都有趣起来。”

  “我也是这样觉得的!”感慨于夫君的聪明,江之晏觉得这话也是他想说的,还得是容晨啊,什么都知道。

  容名背着手,站在两人身后。雪落满头,垂眸看着自己大氅的黑狐滚边。黑色的毛沾上白雪,真是漂亮。

  “我准备了姜茶,但只是动动嘴。是醒花吩咐下人去熬的,你喝一点,去去寒气。”江之晏拽着夫君的袖子进去,外边好冷啊。

  “外边好冷啊,我们快些进去。”小笨蛋打个寒颤,脚步也不自觉快起来。

  “好。”

  容晨回头看眼名儿,吩咐道,“你也喝点。”

  “是。”

  听到男主的声音,江之晏这才发现这里有个人。吓一跳得一哆嗦,哪里还有方才玩闹的心思。

  进屋后,醒花端上姜茶。

  “明日韩老会过来,说是送兔子。我可以见见他吗?”江之晏小心询问。

  容晨搅和着暖和的姜茶,笑说道,“夫人想见谁都可以,何须来问我。”

  “嘿嘿。”

  江之晏满心欢喜,他明天就有兔子可以养。

  容名小口小口的喝着滚烫的姜茶,感觉身子也暖和不少。思及两人方才的话,问道,“父亲,明日儿子有事需得出去一趟。雪灾之事,需您过目。”

  “好。”

  有男主在,江之晏就特别乖,像只鹌鹑一样站在容晨身侧。大声喘气都不敢,何况是说话。

  “名儿,你以前不喜姜味的。”容晨可记得,以前名儿受寒他都会吩咐人煮姜茶。但每次名儿都是皱着眉头一口闷进去,三年前都是如此,今日怎么看起来能接受了。

  “三年尝过不少味道,这姜味也不是那么排斥。”

  容名端起碗,将最后一口姜茶喝完,又长叹一口气,“其实也不是那么好喝。”

  他还是不喜欢,但这一次的姜味却不是那么冲鼻。

  “你呀。”容晨无奈摇摇头。

  喝完姜茶,容名就回去。他还有事情要处理,雪灾的事情要在封笔前处理好。封笔是腊月二十四,时间有点紧。

  等男主一走,江之晏瞬间松泛下来,伸个懒腰说道,“我等会儿给兔子做个小笼子,或者不做笼子好不好?”

  “夫人。”

  容晨将碗递给醒花,拉过小夫人按坐在怀里,有些疑惑问道,“夫人,为何在名儿面前,你乖得像只鹌鹑。”

  “emmm。”又是这个问题,江之晏垂眸又用沉默敷衍过去。

  每次都用这个办法。

  而每次,容晨都会放过小夫人。因为实在不舍得逼得太紧,有时候逼的太紧,会让小夫人不适。

  “算了,不说就不说。”容晨也不是非要知道。反正小夫人不怕他就好,其他人无所谓。

  江之晏:“你说兔子要不要笼子啊?”

  “还是要的,否则到处跑你抓不住。”容晨想象一下,小夫人满院子追兔子跑的模样。突然改口道,“算了,还是不要笼子。”

  没事叫小夫人跑一跑也好,实在不行还有醒花在。

  “那就不要笼子。”小笨蛋没想太多。

  等将来,就知道辛苦。

  翌日一早,韩老就把兔子送到容府。

  江之晏见过之后,亲自把人送出去。回去抱着兔子就不肯撒手,“他的腿好了,现在能蹦蹦跳跳。”

  “是啊。”

  容晨睨了一眼小夫人怀里的兔子,长叹一声,“为夫都还不曾给夫人抱过,这只兔子怎么就能有这样的荣幸。”

  “我怎么抱你?你那么大,兔子那么小。”

  江之晏抚摸着兔子柔顺的兔子毛,韩老养的很好,这毛皮比从前的还要亮还要好。韩老是个喜爱动物的人。

  “哎呀。”

  容晨想吃醋,又不想叫小夫人看出他小气。脑子一转,便有个想法。从矮榻站起身来,走到小夫人跟前,提起兔子耳朵,解释道,“夫人,兔子喜欢乱跑,不能一直抱着,这样兔子会不舒服的。”

  “真的吗?”

  江之晏看着被提起的兔子,最后还是决定相信容晨的话,“那就放下,让它跳一跳。”

  “嗯。”就是仗着夫人相信他,容晨才敢胡说八道。

  容晨弯腰将兔子放到地上,自己坐在小夫人身侧。整个人都靠向小夫人,笑道,“夫人,现在轮到为夫了。”

  “我要怎么抱你?”那么大一个夫君,江之晏打量着手长脚长的夫君,摇摇头道,“我抱不动。”

  “我躺下,头枕在夫人的腿上,然后夫人摸着为夫的头发,好吗?”容晨想那么做,他知道小夫人肯定愿意。

  愿意这样包容,爱着他。

  江之晏:“好啊。”

  果然,小笨蛋没拒绝。

  “躺下吧。”江之晏拍拍自己的大腿,轻声道,“这里会很软和的。”

  容晨躺下,头枕在小夫人的腿上。微微眯起眼睛。就这样看着小夫人的脸,这样美丽的脸。

  “夫人。”

  “嗯?”江之晏抚摸着容晨的头发,一下下温柔又充满爱意。

  “他们从来都不知夫人这副皮囊下,是比皮囊更美的纯粹。”容晨拉过小夫人的手按在脸上。“他们不知道没关系,为夫知道。只有为夫知道就好。”

  “等封笔,为夫给夫人学古筝,然后夫人还想听什么。为夫去学,都学给夫人。”

  江之晏:“为什么要学这些?”

  “因为我不想叫其他东西分走夫人的喜爱,哪怕是死物,想叫夫人的所有的喜欢都在为夫身上。”容晨舒服的眯起眼睛,轻笑道,“这样是不是很不好?”

  “不知道,可能是不好的。但因为是容晨所以没关系。”

  反正江之晏也想不明白哪里不好。

  容晨用脸颊蹭蹭小夫人的手掌心,眷恋又依赖。

  相比于这里的浓情蜜意,容名那里很不好受。

  容名今日被荀衢绊住,就在城郊的一处水榭旁。

  “名儿,你到底在偏殿可有一亲芳泽?”

  其实荀衢刚开始以为是有的,但后来问过宴席里伺候的奴才。他们看到在冀王妃扶着他离开没多久,容晨就离席赶去偏殿。

  差不多只有两炷香的时间,这段时间太短,按理说名儿不可能做出什么事情来。若是没做的话,还有后悔的余地。

  荀衢之所以密谋这一场所谓的甜头,就是想将容名完全绑到他的船上。

  可若是没有的话,那就不好了。

  “为何要如此问。”容名不想回答,理理大氅的系带,冷声道,“做没做,该是我自己决定。”

  “我就是想知道。”

  荀衢有些看不透容名,心里警惕起来。这时候的名儿,好像不是他从前眼里那个冷冰冰但沉不住气的小孩子。

  “亲过,本来要做什么但父亲赶来了。”容名不耐解释。真的不喜欢谈及这个问题。

  这副不耐的态度,让这些话可信两分。

  “真可惜,下次荀叔还叫你尝个甜头如何?”荀衢不满意,必须要叫两人有夫妻之实,否则他下一步计划不好实施。

  这些都只是一些辅助手段,最要紧的是让容名给容晨下i药。但这种大逆不道之事,若不是真的利益纠葛深远,荀衢绝对不会贸然开口。

  否则会将容名逼得去跟容晨坦白,一定要叫两人有肌肤之亲。

  “这两件事我已经做好。”从衣袖里抽出密信,容名将信封随手丢到圆桌上,转身打算离开。

  “名儿,过几日我再递消息给你。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东西,而我也会得到容晨。”荀衢不敢着急,五日足够他想到办法,并且实施。

  容名不曾回头,径直跨过门槛出去。

  “该死的,居然没一起。”荀衢看到黑色锦布上放着的杏色信封。快步走过去,拿起信封却没急着看。

  沉吟半晌后径直塞进衣袖里。

  屋里的炭火刚烧起来没多久,开始有点暖和就又被人搅冷。

  “大人。”舂菓进来后又赶紧将门关上,转身拱手道,“今早给容晨养马的那位兽医,提着一只兔子进容府。”

  荀衢:“兔子?”

  “是兔子,奴才命人查过,这兽医姓韩,都叫他韩老。此人似乎与宰辅夫人有什么牵扯。宰辅夫人极怕生人,但这一次却主动见他,而且见人的时候宰辅大人也在。奴才觉得此事有蹊跷,故而前来禀告。”

  “江之晏的脾气不可能会见生人的,他见到生人全身都打颤。”荀衢也觉得不妥,“这位兽医大可将兔子交给醒花,江之晏不必要见他的,而且容晨还在。”

  两人关系,肯定有不为人知的地方。

  只是这些事情,该怎么避开容晨去查。

  “去,查这个兽医,不要惊动容晨。或者你直接找个机会,告诉容府你要查他。”什么事情摆到明面上,反而不惹人怀疑。

  荀衢走到炭炉旁,张开双手烤火,微微眯起狐狸眼,“或许这个兽医,能帮上忙。”


第一百零一章

  “江之晏。容晨。容名。”

  一个个名字在荀衢嘴里滚出,一撇一捺织就一张密密麻麻的网,将这三人裹住。

  让这三人,只能在网里互相残杀。

  封笔之后,容晨好清闲,一边给小夫人学古筝,一边想尽办法的哄着人吃药,有时甚至会翻翻医术。

  从前容晨不爱看这些药名。

  “父亲怎么在看医书?”容名递上一大摞折子。这些都是小事,他可以处置好。

  虽说是封笔但一些年节赏赐的章程也需要批阅。

  “不是有秦太医吗?”

  容晨:“夫人不喜吃药,一大盘蜜饯哄大半日就咽下去小半碗。我瞧瞧有没有什么法子,能不苦又能滋补。”

  “这样啊。”容名突然想起什么,问道,“这几日天放晴,该处理的都已经处理完毕,儿子想去京郊的温泉行宫泡泡温泉,还能骑马。”

  容晨闻言微微皱眉,“是啊,京郊还有处温泉行宫。”说起这个,才想起来。

  “今日叫人去收拾收拾,过两日一起去,温泉养身,叫夫人也去泡泡。”

  “是。”

  寻一日天放晴的时候,容晨带着小夫人一起去泡温泉。

  江之晏从前泡过,但都是私浴。夫君说那也是私浴,行宫里有十多个池子,都是一个人一个人泡的。

  闻言,江之晏这才愿意去。

  温泉行宫什么都收拾好,刚到容晨就迫不及待的拉着小夫人去最大的一个池子。

  这样冷的天气,泡温泉最合适。

  泡温泉的房子也华丽。

  江之晏被拉进门后,需要走上九阶台阶。上台阶后隔着明黄色的纱帐才能看到冒着热气的温泉池子。

  温泉池子四面都被纱帐围起来,影影绰绰加上里面冒起的烟,烟雾缭绕。

  绕过纱帐能看到六扇美人屏风,江之晏好奇拐过屏风,看到后边是一床矮榻。矮榻铺着毡子,旁边还有一些瓜果茶水。

  大约是泡累了,来这里休息休息。

  “夫人。”容晨从背后抱住小夫人的腰,脸埋在头发里,深嗅一口,言语中尽是满足,“夫人,这温泉极好。”

  “是呢。”

  江之晏低下头,脚下光可鉴人的青石板。大约是因为温泉升起的雾气,青石板晕湿。

  “一起泡。”将小夫人往怀里按,容晨抬手就将腰带解下。

  胭脂色的腰带,金线绣着牡丹,还缀着一块价值不菲的玉佩,就这样落到地上。堆在两人脚边。

  白狐大氅落下,外袍,里袍,最后剩下亵衣。

  一件件衣服,堆积在江之晏周围,变成花儿,但最美的还是中间的那个人。

  “有点冷。”江之晏按住夫君要解开亵衣衣带的手,要是这里脱掉的话,会冷的。

  “好。”

  容晨格外听话,一把抱起小夫人,撞开纱帐之间交叠的缝隙。将小夫人放到池子边,捞起一旁木盘上的发簪。

  “为夫给夫人盘发。”头发若是沾水,那就不舒服。容晨细心的将一头乌发盘到夫人脑后,确定不会落下才打量着夸赞道,“夫人总是这样美。”

  闻言,江之晏只是笑而已。

  替小夫人脱下衣服,容晨也脱下自己的衣裳,相拥着一起下水。

  温泉很大很深,深到容晨可以游泳。但四周都有台阶,你可以坐在台阶上靠着池壁,悠哉的闭眼休息。

  但小笨蛋要休息是没有的。

  “唔哈~~”胸口的痒意带动身体,窜到脑子里就变成爽。江之晏背靠池壁,娇嫩的肌肤被池壁划出红痕。

  但胸口不停逗弄的人似乎觉得还不够,小笨蛋双手抱紧夫君的头,强压住呻吟轻声道,“夫君,别...别咬那么重。”

  “不重怕是吃不出奶。”容晨松开,看着艳红的地方眼神渐暗。在看到小夫人后背的红痕时,心疼得用手抚上,“疼吗?”

  “你吃的比较疼一点。”如实回答,江之晏歪头。

  其实他不是很明白容晨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嗜好,他不是女子夫君是知道的。就算是女子也得怀孕后才会产乳。

  可容晨似乎很喜欢这里,搞得他这里也越来越敏感。

  听到这话,容晨微怔随后笑道,“因为每次我吃夫人这里。”说着,还用手去抚弄,好似这样才能证明他说的是实话。

  “夫人总是叫的最好听。”

  听到这话,江之晏开始思考好像刚开始不是这样的。还想辩驳,“但是刚嫁给你时,我并非如此。”

  刚嫁给容晨时,他碰什么地方都没有快感,是一点点被夫君养成这样的。

  “是啊,是夫君一点点将夫人养成这样的。”容晨痴迷的看着这一身晶莹剔透的肌肤,被温泉熏得粉嫩。

  小夫人比刚嫁给他时更加娇了,是他用奇珍异宝,金银玉器堆起来的富贵模样。

  “别,水进去了!”好奇怪啊,比起温软的香膏,温度更高的温泉水进去后,江之晏轻呼出声。

  整个人都软倒在夫君怀里,随着动作,眼神迷离。

  “夫人。”

  容晨含住小夫人的耳垂,借着水的浮力微微将人抬起,一边安抚一边感慨道,“为夫霜雪寒刃下都不曾皱眉,却在夫人的温柔乡里喟叹。”

  “啊哈~~”

  江之晏扬起脖子,脊背绷直。没有香膏,就只能用温泉水。但是温泉水比体内的温度还热,一直随着动作被撞进去。

  “好怪,不行容晨,啊哈不行!”

  这快乐将本就不聪明的脑袋搅成浆糊,只能抱着容晨一边哭咽一边随着水涌动。

  “不怪,这是欢愉,夫人。”

  不知是温泉水的温度还是其他,容晨额头冒起细汗。因为欲望,声音沙哑的不像话。

  “夫人,是为夫唯一的夫人,对不对?”

  “对~~”听不到,小笨蛋只能听到最后那一个对字。几乎是下意识就应答。

  “为夫也是你唯一的夫,对不对?”容晨动作越发狠厉,想将这句话撞进小夫人心里,这样才会记得。

  “对,但是容晨要死了,哈~~~”

  动作太大,盘好的头发也散落。江之晏扬着脖子,大口大口的呼吸。不知是容晨还是温泉水,他喘不过气。

  江之晏什么都听不到,只觉得要死在这里。

  容晨听到这个死字不喜欢,低头将小夫人的嘴吻住。这样,才不会听到这些叫人不高兴的话。

  水里有些施展不开,一次后容晨不满足的将小夫人抱到屏风后的矮榻上。

  “夫人。”拽过小夫人的脚踝,容晨虔诚的啃咬脚边,将脚踝架到肩膀上,继续方才的动作,“夫人,喜欢为夫吗?喜欢为夫这样草你吗?”

  “喜欢,最,最喜欢容晨了!”

  体内一波接一波的快感,江之晏已经什么都不知道,或许这样一直下去是最好的。

  容晨心满意足,他所有的欲念都能在小夫人身上得到回馈。

  不管是心灵还是肉体。

  也不知是因为温泉还是被日的迷迷糊糊,江之晏活过来又死去,反反复复。最后彻底晕过去,醒来时发现已经晚上。

  他躺在容晨怀里,手搭在夫君胸口被握住。正觉得奇怪,耳边呼吸声平稳,容晨还在睡。

  帐子能闻到淡淡的龙涎香味。

  这真的是难得啊,江之晏疑惑,“咦。”他居然比容晨早起,真的好怪啊,这是那么久以来第一次。

  屋里点着炭炉,抱着自己的人也是暖呼呼的。江之晏听那不安分的寒风敲打窗户,忍不住往夫君怀里钻。

  容晨这一次睡得熟,怀里人闹出的动静居然没有吵醒。

  他居然比容晨早起醒,江之晏抬头看着熟悉的容晨。看到下巴有点点胡茬,想到从前是熄墨帮忙刮的。

  三十多岁的人大都开始蓄须,但容晨不喜欢。说是觉得胡子拉渣很不干净。

  但容晨长胡子还挺快,总是熄墨早上帮忙刮。

  “以后容晨会长出长长的山羊胡吗?”江之晏挣开容晨的手去按那个胡茬。有点刺手,收回来发现指腹红了。

  “如果会长出的话,夫君肯定是一位很慈爱的人呐。”

  哪怕现在看来,容晨都是一位很温柔的人。

  “那夫人会长出长长的胡子吗?”

  容晨握住小夫人的手,按在下巴上。用下巴的胡茬去蹭小夫人娇嫩的手,轻笑道,“疼吗?”

  “刺刺的,不疼。”小笨蛋笑得眯起眼睛,突然想起什么,一脸正色道,“我会长出胡子的,长长的一直到胸口。等我老了之后,就做一个像清微掌门一样有趣又慈爱的长辈。”

  或许会有晚辈,或许不会有。

  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为夫跟着夫人一起,留着长到胸口的白胡子,也一起做个慈爱又有趣的老头。但夫人就算是老头,也是最好看的老头。”

  容晨并不避讳变老,甚至很期待能和小夫人一起变老。

  这样的过程,肯定每天每个时辰都有趣。

  “过些年,等名儿有了孩子,我们俩,一个慈爱的老头和一个最好看的老头。可以一起带着孙子孙女在院子里跑。”容晨说起名儿,突然想起儿子的婚事。

  江之晏被逗笑。

  “对了,夫人你对名儿的婚事有什么想法吗?”


第一百零二章

  “我能有什么想法?”

  又扯到男主身上,江之晏不是很高兴。抱紧夫君感慨道,“他喜欢什么人,又不关我的事。”为什么我要去担心他。

  老实说现在江之晏还是很怕容名,虽然不必从前看到就腿软要吓晕过去的地步。

  哥哥说过,指摘别人婚姻不得好死。人家怎么样,又关其他人什么事呢?

  “夫人。”

  容晨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点点头附和道,“也是。”抱紧小夫人。

  “其实吧,我觉得夫君你也别管那么多。小心容名他不高兴,就不理你。”到现在为止,小笨蛋都觉得容名可能会不高兴。

  毕竟是男主,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婚姻大事,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能不掺和。为夫不会去给名儿指定哪位妻子。但我可是需要去对方家下聘的。”

  容晨拍拍小夫人的后背安抚道,“无妨。”

  “好的。”小笨蛋是相信容晨的。

  容名跑完温泉回去,就看到案头压着一封信,用墨块压着。

  “荀叔在容府果然有势力,居然能悄无声息的将信送到我房中。”容名冷笑,走过去拆开信封。

  扫一眼信件的内容,随手点燃。

  “明日,申时。”容名松开眉头,上榻休息。

  到第二日准时申时,到约定好的那一个温泉池。

  怎么门口一个守着的人没有,容名轻手轻脚推门进去。这屋子比较偏僻,里头也没什么人。

  容名几步上台阶,左手掀开纱帐。池子里冒着热气,但也没人。

  “人呢?”容名放下纱帐,绕过池子到屏风后边。靠墙的炕上果然睡着一个人,炕上铺着白色毛毡。

  那人睡在白毛毡子上,呼吸平稳。

  脸上有两坨浅浅的红晕,大约是方才泡温泉熏出来的胭脂色。

  “你到底有什么法子,总是能引开所有人,叫他独自一人。”容名绕过屏风走过去,看着这张脸。

  明黄色的锦被被角被下巴压住,长发从榻上垂下来。因头发太长,差一点就要拖在脚踏上。

  容名半蹲下来,用左手托起一缕长发,突然想到什么,将身后一缕头发拉过来,“侬既剪云鬓,郎亦分丝发。”

  两缕头发,打个不太结实的结。

  心满意足。

  那张任谁见了都失神的脸,哪怕安安静静的睡着都是美的。粉颊凝脂如雪,轻点胭脂红。睫毛又长又浓密,像把小扇子,漂亮得不像话。

  容名什么都没做,转身坐在脚踏上,背挺得笔直,静默着。

  不过片刻,站起身来。

  随着起身,原本不太结实的结也因动作散开。

  “我走了。”容名俯身,看着这个人。随即直起腰来,呢喃道,“你辛苦辛苦,做个有我的梦。”

  算是回报,因我也总梦见你。

  昨晚陪容晨在床上窝着起得晚,用过膳已经子时。但刚用过膳两人也睡不下,就在房中一起顽。

  一直到丑时才睡下,今日泡一下温泉。瞌睡虫都被勾起来,江之晏没泡多久就觉得困倦,这才在这里睡下。

  听到声音这才悠悠然睁开眼,揉揉惺忪的睡眼。

  “方才是不是有人?”江之晏撑着身子坐起来,大约是刚睡醒,还没回过味来是怎么回事,可听到有人开门的声音。

  江之晏慌忙下炕,鞋子都没穿绕过屏风正好看到容晨进来。

  “夫君。”原来方才说话的是夫君啊,吓一跳。

  方才迷迷糊糊的,还以为是容名。看来是睡糊涂了,男主跑来这里做什么。,

  “夫人。”容晨本欲高兴,可看到那脚丫子。晶莹浑圆的脚指头大约是因为冷,抠着青石板砖。

  容晨皱着眉快步走过去,将小夫人一把抱起,无奈道,“怎么不穿鞋。”

  “听到开门声就跑过来看看。”一把环住夫君的脖子,江之晏轻声问道,“你是刚来还是来了有一会儿了。我方才好像听到声音,睡迷糊了都。”

  “刚来。”容晨抱着小夫人到炕上放下,将披散的头发拢好。试探的捏捏发尾,“还没干透。”

  “是哩,方才不小心沾到水。”这里没有浴帽有点不舒服。江之晏依偎在容晨怀里,打个哈切,“你方才去见谁?”

  方才两人本来是要一起过来的,可容晨临时有事。

  “见荀衢,他又闹出点幺蛾子要处置。”容晨拉过被子,给小夫人盖好,轻声问道,“怎么突然来这里泡?这地方小,昨晚那个池子大一些。”

  “都一样,只是这里有个火烧的炕,在这里睡舒服得很。”本来江之晏也想要去原来的池子泡。后来也不知听哪个奴才说,这里有个炕。

  烧火睡在上面,暖呼呼的。

  小笨蛋这才特地跑过来,果然如此。这个炕烧得暖呼呼的,真的好舒服。

  思及此,江之晏往里头挪挪,让开位置拍拍空着的地方,“夫君,你上炕。这里很暖和的。”

  容晨并不是很怕冷,现在坐在烧红的炕上都有点热。但还是听话的爬上去,抱着小夫人叹气道,“醒花呢?”

  “醒花?方才我叫她去跟你说,我来这个池子,你不知道吗?”江之晏抱紧夫君的脖子,整个人都倚在身上了。

  容晨:“为夫知道,但她理应快几步才是。”

  “那我不知。”江之晏伸个懒腰摸摸肚子,替醒花解释,“说不准是给我去弄点心,方才没吃多少。”

  闻言,容晨只是点头,“嗯。”

  眸底虑色收敛,依旧是那一副温柔俊雅的模样。

  荀衢回去前,就收到容府的下人托送过来的一张宣纸。还有些奇怪,拆开只看到:多谢二字。

  “这笔迹是名儿。”荀衢忽然明白这多谢二字是何意。

  “看来已经得偿所愿。”荀衢将信纸揣回袖子里,撩开披风翻身上马,“驾!”既然已经得偿所愿,那就可以继续下一步。

  要准备一种药,一种惑人心智毁人身体的药。

  “大人,小容大人过来了。”

  醒花来报时,容晨正给小夫人梳头。

  听到这话,江之晏抬起眸子,下意识往后看夫君,也不知有什么事。

  “叫进来。”继续给夫人梳头发。容晨用双凤玉梳,沾上一点玫瑰油再上头,这样就不会乱跑。

  “喏。”

  “父亲。”

  容名被叫进来,先行礼,抬头看到父亲给江之晏梳头,面露讶异之色。

  父亲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

  “何事?”容晨梳得很细心,也看到儿子脸上诧异之色。有些奇怪:不过只是给小夫人梳个头,有什么吗?

  “儿子...”话到嘴边,容名却怎么也没法继续说,眼睛瞥向打哈欠的人。他似乎很习惯,所以两人一直是如此的吗?

  容晨:“怎的?”

  “事情已经办妥。”容名稳住心神。

  他是没想到,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将天下掌控于股掌之中的父亲,居然会为江之晏梳头。而且看着情形,两人都很习惯。

  容晨招招手,示意熄墨端着平盘过来,“夫人,戴哪个发冠?”

  江之晏因方才打哈切,眼底还有水渍。听到这个问题,扫了一眼三顶发冠,随意指一个继续坐着发呆。

  “好。”容晨拿起中间那个,是凤凰样式的。

  “用过膳,为夫给你弹古筝?这几日学的不错,夫人可想听?”

  “好。”

  等发冠戴好,容晨转身才看到儿子也在此。温声问道,“名儿,可是还有事?”他自然知道名儿惊讶什么,给小夫人梳个头有什么。

  容晨恨不得事无巨细包办小夫人所有,这样会让他觉得小夫人完全属于他。

  “无事,儿子告退。”

  这几个月,都不知两人是这样相处的。父亲细心周全,容名知道。但他从未想过,父亲会为江之晏做这些小事。

  容名自知自己待人冷漠,不似父亲那般细心,但也不曾想两人是这样的相处。他自认为,男子便该顶天立地。

  这些闺房小事还要亲自来,大材小用。

  温泉行宫待到腊月二十九,几人才回来。

  因为要过年,京中不少事情还要处置。容府还得祭祖,宫里也有宴席要准备。

  一回容府,容名开始忙起来。

  将这些琐事卸给名儿后,容晨这个年过得十分清闲。时常与小夫人一起画画,一起赏雪喝茶。

  对忙的脚不着地的名儿,是一点愧疚之心都没有。

  还美其名曰:要历练。

  除夕守岁,祭祖。到初一还得打开门炮,祭祖,进宫朝拜。

  一通忙下来,容名整个人瘦了一圈。到初三才真的闲下来,难得睡一个舒服觉,就被送来的金晃晃的请柬闪瞎眼。

  “这是父亲给的?”容名问。

  “是。”凉桥低头,不敢叫小容大人看到自己翘起的唇角。一边解释道,“大人说,难得小容大人今日清闲,就,就设下这宴席。请了城中所有年纪相仿的少爷小姐。”

  这是什么意思?那就是个相亲的局。

  容名接过漱口的茶水,有些无奈问道,“那么急?”他才刚忙完这几日,好容易能休息,一人看看书弹弹琴,结果倒好,给那么一个宴席。

  “大人说,小容大人年纪也不小。”


第一百零三章

  接下来的话,凉桥可是不敢说。

  大人说这话是关心,但他一个奴才说这话,是多事。

  容名洗漱完,看着闪着金光的帖子,叹道,“罢了。”他也知父亲是何意,可以不选但不能不去。

  “奴才去上膳。”凉桥赶紧找个由头跑。

  否则小容大人生气,那可怎么好。

  今早江之晏听到要组局的事情,也吓一跳。

  “什么?”

  倒不是男主的相亲局让小笨蛋吓一跳,而是他为什么要出席这样的活动?男主选老婆关我什么事?

  我什么都不敢说的,他爱选谁选谁。

  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他作为父亲去的话也不是很合适,但小夫人就一定要去。

  这是容晨给名儿组的局,他是外男,不合适去这些地方。夫人名义上还是名儿的继母,这样的场合若是不去,会被人诟病。

  说名儿不尊母亲,不孝。

  若是被扣上不孝的名头,那以后名声可不太好。

  “不是,我对容名娶谁都没有意见,跟我没关系。”江之晏是害怕的,这件事好像他怎么做都不好。

  掺和,男主觉得管太多弄死。不掺和,觉得不上心被男主弄死。

  “不是叫夫人去掺和。只是需要夫人去坐镇,什么都不需要,只需要露个脸然后躲进小房间里,该怎么样怎么样就好。”

  容晨也没指望小夫人能做什么。偷zha

  “这样啊?”好像也不是不行,江之晏低头喝光小米粥后,才叹气开口道,“那要不,我就去一趟吧。”

  “好。”

  那赏雪宴就定在第二日,第二日江之晏跟着容晨一起起来的。夫君去上朝,江之晏去上工。

  “头秃秃。”江之晏撑着下巴,看着铜镜里的自己。

  背后是夫君在梳头,但怎么都打不起精神。

  容晨亲自挑一顶华丽繁复的发冠,给下小夫人戴上,梳理两鬓的碎发,俯身安抚道,“夫人可带上那只小兔子。等回去再休息,回来为夫陪着夫人睡,可好?”

  “好。”

  出门前,江之晏唉声叹气,叹得同行的容名都忍不住多看一眼。

  “若是不痛快,便别去了。”容名冷声道。

  听到这话,江之晏哪里敢说什么,默默的低下头。要是不去的话,你指不定要记仇,到时候噶掉我。

  我去,去还不行嘛。

  最后,江之晏还是听话的上马车。

  这一次宴席定在容家的一个别苑,名唤俗愚园。名字奇怪,但景致极好。

  是个专为这种宴席建造的园林,院子大过主屋。连绵的玉竹和围墙,圈出一个圆形的院子。中间一个主屋,四面开门。

  外圆内方。圆为俗,方为愚。

  可人若能外圆内方,那反倒是最上等的君子。

  坐在正中间能看四方景,因小夫人要来,故而用南海进贡的珍珠,串成帘子,隔住小夫人惊世之美。

  江之晏到时,宴请过来的人已经到齐。

  三三两两的讨论诗词,或是哪里的胭脂好一些。

  听到马蹄声,又都聚集在院门口。等着那一位当家主母进来,只有人家进来,今儿这席才算是开始。

  “见过宰辅夫人。”

  江之晏抱着小兔子下马车,还没走进门齐刷刷的请安声,差点把人震出去。抱紧怀里的小兔子,看到所有人都低头,这才松口气。

  “夫人请。”醒花请夫人进去。

  没将人叫起,江之晏快步走过所有人,往主屋进去。

  男男女女,只看到一双黑色锦缎男鞋走过去,拖着瑰丽华贵的衣摆。脚步有些急,不知道的还以为在赶路。

  这里,有的人见过宰辅夫人,有些没有。

  听说是美的,极美极美。

  “夫人。”醒花掀开珠帘,让小夫人进去后才嘱咐道,“大人说,夫人若是害怕,隔着珠帘说话也无妨。”

  “那可以把珠帘换成屏风吗?”江之晏摸兔子的频率有点急,眼睛都不敢往外瞥。那乌泱泱的那么多人。

  醒花:“不行。”

  希望破灭。

  “都起来吧。”江之晏轻声吩咐道。让他们屈膝那么久,也怪不舒服得。

  “谢宰辅夫人。”

  众人直起身,有些胆大的已经往里探头。

  隔着珠帘看到一张脸,影影绰绰的不真切。但已经足够美,自惭形秽。

  “今日。”江之晏看向醒花,想到背好的台词,轻声道,“今日诸位赏雪论诗,若是有佳句也会有赏,诸位不必拘谨。拔得头筹者,我这有另外东西赏赐,诸位自便。”

  说完背好的两句,江之晏再看向醒花。发现醒花满意点头,也松口气。

  还好没有说错。

  容名背着手站定在门旁边,脸上神色依旧高冷。心里却能想象的出来,这人在说这几句话时有多紧张。

  “谢宰辅夫人。”

  众人谢恩,各自散去。

  但每一个人的眼睛总是会落在容名身上,而容名却不曾动,只是背着手站在原地。

  这仿佛不是他的相亲宴,表现得不像主角,反而像是个门神。

  江之晏在屋子里吃点心撸兔子,外边的事情是一点都不管。那些人爱干什么干什么,只要不叫我出去,干啥都行。

  他看得开,反正夫君叫他过来,是当一个吉祥物。

  容名目不斜视,安静得像是雪里的松柏,站得笔直。

  “小容大人。”

  此时一位样貌清丽的举止豪迈的少女从人群里走出来。直挺挺的站在容名面前的台阶下,扬起下巴,用娇俏的语气问道,“小容大人,可想对诗?”

  这无异于毛遂自荐。

  本来还在撸兔子的江之晏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往外偷看。好像有人来找麻烦,嘿嘿嘿,看戏。

  “嗯?”容名皱眉。

  “臣女乃礼部尚书嫡女,名唤顾汝素。”顾汝素微微福身请安,笑得娇俏,“听说小容大人乃是当朝状元郎,民女斗胆想出两句诗,请小容大人对出下两句。”

  “好。”容名不拒绝。

  众人围过来,想看两位斗诗。

  下请柬说是诗会,自然也有这些流程。

  顾汝素扬起下巴,笑道,“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

  这两句诗刚说出来,江之晏就觉得耳熟。不对啊,这诗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他是不是学过啊。

  小笨蛋虽然是艺术生,但高中选的是文科。总觉得这诗句熟悉。突然想起两年前他和哥哥春节出去爬山的时候。

  哥哥念过这诗。

  “新年都未有芳华,二月初惊见草芽。”江之晏念出前两句。因为对于哥哥的记忆,他总是很清楚。

  这不是韩愈的《春雪》吗?

  小笨蛋挠挠头,这是发生了什么?!

  “夫人,怎么了?”醒花方才听到小夫人喃喃自语,却没听到那两句是什么。

  “没,没事!”江之晏咬住下唇:难道有人跟我一起都是穿越的?

  听到这句诗,其他人开始窃窃私语。

  “这诗极好。”

  “确实。”

  “礼部尚书嫡女,听说这几月名句不断。看来是真的有真才实学在身上的,看来今日魁首非此女莫属。”

  “是啊。”

  那些人的夸奖全都落在顾汝素的耳朵里,听得心里满是自豪。我一个熟读唐诗三百首的穿越者,你们拿什么跟我比?

  这容名以后是要当皇帝的,而我可以是皇后!

  果然,容名听到这句诗后面露惊讶之色。同时下判断:这样的好句,绝不是这个顾汝素做出来的。

  礼部尚书之女,虽说有些才学,但也做不出这样的好句。要么就是有人代笔,要么就是从哪本古籍里抄来的。

  “小容大人请对。”顾汝素自以为将沾沾自喜藏的很好,但其实都落在容名眼里。

  容名打量着这个女子,行事作风豪迈得奇怪。不像是一位正正经经,里教出来的闺秀。

  至少闺秀,不会在这个时候用这样的站姿,双手抱臂还抖腿。

  活泼如师妹,都没有这样站过。

  顾汝素被看得脸红,因容名实在太帅,气质又好人又高。那一副冷冰冰的高冷男神模样,娱乐圈那些什么哥哥,在他面前都被秒成渣。

  “看平仄和此句立意,是尾句。”容名敛眸,“顾小姐是故意让我对不出来?”

  这话说的顾汝素一愣,随即想到好像确实是后边两句。前面还有两句,一共就四句。

  这男主该不会以为我在为难他吧?顾汝素心里纳罕:原来这漫画里的人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啊。

  连江之晏都没想到容名听得出来这句来的奇怪,抱着兔子站起来。他想去看看那人是不是真的穿越者。

  如果是的话,那岂不是可以做个伴?

  不行,要是作伴的话,也得跟容晨说啊,不能贸贸然交朋友。

  思及此,小笨蛋又坐回去,按耐住心情听外边人说话。

  “小容大人恕罪。”顾汝素不曾想是这样,福了福身子请罪,“那小容大人可出上两句,让民女来对。”

  她是个文科生,一点点的文学底子还是有的。

  “不必。”容名此生最厌恶剽窃。

  他是个文人,又不是盗贼。抄来的东西,恶心。

  被冷冰冰的拒绝,反而激发起顾汝素的斗志:你现在冷冰冰的拒绝我,以后肯定会后悔的!


第一百零四章

  等我诗词惊艳你,还有那些利国利民的法子,你肯定会想娶我为后!

  江之晏在里头听着,咬着下唇。

  既然没能在男主身上讨到好处,顾汝素想到未来的婆父。讨好未来的婆父,也是极为重要的。

  “宰辅夫人安。”顾汝素在台阶下对着里屋行礼,巧笑嫣然,“方才偶然想到两句诗,想要送给宰辅夫人。”

  说罢,又当着众人卖弄起来。

  “画堂晨起,来报雪花坠。高卷帘栊看佳瑞,皓色远迷庭砌。

  盛气光引炉烟,素草寒生玉佩。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

  江之晏在里头听着,撸着兔子陷入沉思:这首也熟,但想不起来是谁做的。反正不是这个女孩子。

  “好诗,好诗啊!”

  众人皆是惊讶,这样的好诗,果然才高八斗。

  “才女,才女!”

  容名依旧没什么表情,这样豪迈的诗句,不是这深闺女子做出的。若是换个将门之后,他倒是愿意相信。

  但礼部尚书,循规蹈矩,做不出这样豪迈的诗句。

  “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白云落地成雪,好诗。”容名淡淡点评。这奖赏不是给顾汝素,而是给真的作词人。

  这样豪迈的人,究竟有何种心胸。容名生起结交之心,只是不知这是代笔还是古籍。

  真希望是代笔。

  “多谢小容大人夸奖。”顾汝素骄傲的扬起下巴,像一只耀武扬威的孔雀。

  这可是诗仙李白的诗,怎么可能不好!

  江之晏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乱糟糟的没什么想法。

  “这一首,当是今日今日魁首。”醒花过去提醒道,“夫人,该赏。”

  “哦,赏!”江之晏听话的点头道,但说完才恍然问道,“赏什么?”

  “早就准备好了。”醒花拍手,掀开珠帘走出去。带着身后的奴才送上一斛东珠,“宰辅夫人有赏。”

  顾汝素喜不自胜,“谢夫人。”

  接过赏赐看到是一斛珍珠,有些失望。这珍珠好像也没什么,还以为有其他的宝贝。

  不过转而释然,心道:没事,等我当上皇后,要什么宝贝没有?等我当上皇后,这些珍珠,要多少有多少,不高兴就踩着玩。

  这一副嫌弃的神情,落在容名眼里。微微皱起眉头:此女贪心不足,心术不正。就算他真的要娶,也不是这样的人。

  接下来有人陆陆续续的作诗,都是在小容大人面前留个印象。其中也有不错的,但都没有顾汝素那一首好。

  江之晏还是像个提线木偶,醒花说赏就赏。人人有份,永不落空。一会儿是一对耳环,要么是镯子金簪。

  反正你只要敢上来,都能领到东西。

  但这诗会最要紧的是相亲,看宰辅夫人雨露均沾,看小容大人神色如常,并未对任何人表露出不同的神色。

  大家心里都没底,不知这两位怎么想的。

  容家不管是地位还是富贵,亦或是单单这个人,都是求而不得的好丈夫。

  容家似乎天生的痴情种。当年容家老爷在世时,也只娶了骠骑将军的女儿,一生一世一双人,从不纳妾。

  宰辅大人虽说有续弦。但原来的宰辅夫人已经去世十八年,再娶其实也没什么。

  再看这位小容大人,十八年洁身自好,别说侍妾,就是通房丫头都没有一个。这样的痴情人,若是嫁给他肯定能挣得到举案齐眉。

  嫁人,求的就是个夫妻和睦,儿孙满堂。

  最着急的还是顾汝素,她拿不准男主到底是怎么想。

  她本是一个无所事事的大学生,看过这部漫画后对这个男主很有感觉。容名一直是她心里top1男主。

  当初漫画完结之后,她真的哭了很久,甚至毕业后就跑到那个工作室应聘画师。结果在面试完刚出来就发生车祸。

  一眨眼居然穿到漫画里。

  那个时候顾汝素起先是害怕的,但随着探寻了解发现这里居然是那本叫做《权谋》的漫画里。

  大雍朝,容家,权倾朝野的父亲容晨,状元郎容名!

  这一切的细节都对得上,真的是太好了!只是多出来一个婆父。但是没关系,这些都是小事。

  本来容晨在漫画里也没多少笔墨,何况是他老婆。

  顾汝素终于可以近距离接近男神,对于穿越者来说,她肯定是主角。唯一匹配得上男主的人,是他的皇后。

  要是男主对她不好,她还能催眠。

  “醒花。”在外边待久,江之晏还是有些冷。抱紧怀里的小兔子低声道,“我能先回去吗?实在有些倦了。”

  现在小笨蛋不仅身体冷还心冷。据他所知,这个漫画的设定是架空,并没有什么韩愈李白之类的大诗人。

  头好疼啊,好烦啊。小笨蛋不想用生锈的脑子去思考,他真的想不出什么。

  “夫人,怎么了?”从方才开始,醒花就发现小夫人脸色不好。像是有什么难以开口之事,心里也担心。

  江之晏低头看兔子,“我,我觉得烦。”没来的心烦,不知怎么面对这一切。

  怀里的兔子也感觉到主人的心境,开始烦躁蹬腿。

  “反正也差不多结束,走也无妨。”醒花自然是将小夫人的身子放在第一位。而且该走的流程都走完,那些人的赏赐也都发出去。

  接下来小夫人离开,把小容大人放在此处倒也无妨。

  “走吧。”江之晏迫不及待的站起身。

  醒花先走出去,与小容大人知会一声,“小容大人,夫人不知为何十分烦躁,想先回去,如何?”

  “我也回,朝中有事。”容名背着手,他本来也是不想多呆。

  这人一走,这里就都是不喜欢的,何须浪费时间。

  “可...”醒花最后还是不敢说什么,福身应是。

  江之晏:“可以走了吗?”语气颇为迫不及待。

  “可以。”醒花走出去,与在场众人解释道,“宰辅夫人身子不适,今日各位小姐公子能有幸一同赏玩,宰辅夫人十分欢喜。改日若有宴席,各位也请莫要推辞。”

  “是。”

  众人哪里敢说什么,点头称是。

  倒是顾汝素不太高兴,她好不容易等到这一次机会见到男主,没一会儿就要走?不过二次元人物真的好帅啊。

  “恭送宰辅夫人。”

  等走出去,周围的人又是低头不敢抬头看。

  见此,江之晏的心也稍稍放下。脚步略微加快,想尽快回去见到容晨,将此事告知。或许只有夫君才能帮到他。

  脚步急促,加之江之晏心里也烦躁,刚下台阶,手上的兔子突然一个蹬腿,跳出怀里。小笨蛋都没拦得住。

  兔子也很乖,只是感知到主人的不欢喜,猛地跳出来。但兔子也不会选方向,直接跳到一个小姐的脚边。

  其他人吓一跳,唯独那位小姐十分镇定。甚至弯腰将兔子抱起来递过去,微微额首道,“夫人。”

  “夫人。”醒花伸手接过兔子。

  也因为这一场变故,其他人有胆子偷偷抬头打量宰辅夫人。

  但顾汝素看的十分直白,看着这张脸被怔在原地。二次元都是这样的美人吗?不对,二次元能画出那么漂亮的人吗?

  江之晏察觉到那个什么礼部尚书的嫡女的视线,居然没底气去看。眼神匆匆落在那个抱兔子归还的小姐,是一位极为娴静的少女。慌忙接过兔子转身离开。

  “好美。”

  待人走之后,顾汝素收回惊艳的目光。心里感慨:好美啊。我是穿来的,居然没能穿到这个人的身上。

  要是有这张脸,什么都不用干,当个笨蛋就能什么都拥有。

  “宰辅夫人果然貌美啊,果然这样的美人只能存在二次元。”顾汝素喃喃自语的感慨。

  其实,江之晏的长相和三次元并没有不同。

  抱着兔子上马车,江之晏心里慌张得很,想快点见到容晨,想快点问一下该怎么办。

  容名礼貌的拱手作揖告辞,下台阶翻身上马,跟着马车一起走。

  “小容大人果然俊雅。”顾汝素更喜欢男主了,她好喜欢。既然穿进来,肯定是能与男主搭上关系。

  心里隐隐有预感,将来她肯定是大雍朝的皇后。毕竟她什么都知道。

  那本漫画,她看过无数次。里面的阴谋诡计,权谋更迭,了然于胸。

  其他人都没说话,就顾汝素叽叽喳喳的谈论着。

  在背后议论人,始终是不礼貌的。

  “夫人,你怎么脸色不好?”醒花在马车里,看小夫人发呆。小夫人发呆归发呆,但脸色真的不好。

  江之晏:“无事。”

  这件事还是得告诉夫君,否则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在马车外听着里面的对话,容名皱眉又松开。

  今日是因为这赏雪宴也是相亲宴,是因此事才不高兴的吗?思及此,容名有些错愕,又觉得不可能。

  不可能,他真的不会这样想。

  但那么想也不是不可能。

  容名此时的心情,有些复杂。但总体来说是欢喜的,因为他自己都偏向于会这个可能性。

  等回到府里,江之晏就把自己关起来。抱着兔子谁都不见。突然出现是跟他一起穿越的,这样的事情感觉好让人慌张。


第一百零五章

  等容晨回来时,听说小夫人回来后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谁都不见。

  心中惊讶,又害怕小夫人出事。并不敢多想,朝服都没换,直奔河清海晏,想要弄清楚什么事情。

  “夫人。”容晨都不敢贸贸然闯进去,站在外边敲门。轻轻的,不敢高声。

  “夫君。”

  听到是容晨,江之晏放下兔子小跑去开门。

  等拉开门,看到容晨那一刹那,乱糟糟的心突然被抚平,一时间他都不知在烦恼什么。

  “夫人。”容晨张开手,将夫人拥住。随即抱着进屋,转身关上门。

  “夫人,怎么了?为夫回来时醒花说你脸色不好,也不知是怎么了。”容晨也不敢多问,背靠着门板,紧紧抱住小夫人。

  他知道这时候小夫人最需要自己的安抚。

  江之晏抱着容晨,其实在见到夫君那一刻他在思考,其实也没什么好怕的。毕竟这一切都有容晨,不是吗?

  “我没事。”江之晏抱紧夫君的腰,微不可闻的叹口气。

  “其实,我也不知要怕什么。只是有些突然发生的事情,让我心烦意乱,但看到夫君之后,我又觉得没什么。”

  容晨:“有为夫,别怕。”

  江之晏在想,要不还是别跟夫君说这事儿了吧。他都不知要怎么开口。

  “若是真的害怕,为夫陪夫人休息下,可好?”容晨说罢,打横将人抱起。一边走一边说今日的趣事,“夫人,今日为夫听到一件好笑的事情。”

  “什么事?”

  “今日我听说,去年的探花郎被调戏了。”容晨将小夫人放到床上,解下发冠一边笑道,“探花郎本姓白,也算是位俊美好儿郎。只是这位白探花是有婚约在身的,回去便成亲了。可也不知怎么,被寻花县主看上。将人调戏一番,气得探花郎今日在朝上递折子,那白白净净的好儿郎,恼羞成怒。”

  江之晏:“还有这种事情!”

  心思一被打岔,早就忘记方才的事情,拽着夫君的袖子追问道,“快说说,快说说后来怎么办?”

  “后来还能怎么办?”容晨弯腰为夫人脱下鞋子,叹道,“那探花郎的夫人也是个性子烈的,硬是不肯,便在家中寻短见。为夫只能叫寻花县主,去给夫妇道歉。”

  说罢,容晨无奈摇摇头,“这寻花县主没什么实权,调戏探花郎是看人家白白净净的,为夫吩咐寻花县主登门道歉,带些礼物也就是了。县主到底也是侧三品的诰命,也不会太过苛责。”

  说起这个寻花县主的封号,就知道是个没什么地位的。若是有地位的,封号大多端庄肃穆。

  不会用寻花这样轻佻的称号,那寻花县主其实是先皇养的姘头。

  “原来是这样啊。”江之晏是没想到,这里还有女子调戏男子的,真好玩。

  一被打岔,江之晏就把方才烦躁的心事,一下就忘掉。满心欢喜的抱着夫君的腰,蹭着闭上眼睛。

  “夫君,我睡一下。”

  “好,为夫陪你。”

  这件事看来是不能问小夫人,应该去问名儿。

  容晨将小夫人哄睡着,盖好被子抽身离开。去书房问问看名儿,这期间到底发生什么。

  到书房,见名儿也在,正好不必去请。

  “父亲。”容名拿起方才写的两首诗,递给父亲,皱眉问道,“父亲,您见过这两首诗吗?”

  “什么诗?”容晨接过两张宣纸,看到第一首眼睛一亮,“这?这样的好诗,是谁做的,引荐一下。”

  “是礼部尚书之女,顾汝素。”容名说罢,也顺带将顾汝素的生平递过去,“此女子从前是个固执死心眼小气的,不足以有这样的阅历和胸襟做出这样豪迈的诗句。”

  容晨:“确实。”

  不仅是这顾汝素不曾有这样的胸襟,连礼部尚书都不会有这样的才学。

  “所以,儿子以为要么是代笔,但若是代笔的话,此人不可能默默无闻。或许有可能是古籍,可儿子也不曾听过这样的诗。”

  容名真的百思不得其解,他确实找不到这些诗的出处。难道真的是顾汝素的做的?但真的不可能。

  “我也不曾听过。”容晨皱眉,放下两张纸。

  容名:“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gzh烧杯

  “查,一定要查出来什么。”容晨看着生平,突然看到七月时落水。微微皱眉,“七月二十一落水。”

  七月二十一,不是他的婚期吗?

  “是,曾经落水后来救治回来。听说顾汝素爱慕父亲,看到父亲成亲,才想不开的。”这件事容名道听途说。

  不好说是不是。

  “若是来一个就落水,那护城河别叫护城河,叫自尽河罢了。”对这件事,容晨并不往心里去。绕过书案坐下,“查,查清楚到底怎么回事。若是有代笔,一定要找出到底是谁。这样豪迈胸襟,我都生起结交之心。”

  “儿子也是如此想。”这两首诗,容名都不知道这京城里面,居然如此有才之人。

  “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容晨感慨一句,满眼皆是赞叹之色,“好诗,确实是好诗。”

  这样的大才,他怎么就没遇到?若是说胸襟才学,容晨比不上这位。

  若真的是代笔,那必定是位惊世大才。

  “确实。”容名看这首诗,也是满满的赞叹之色。

  若是能找出这样的人,容名愿意与顾汝素周旋一下。套出代笔之人到底是谁。

  “嗯。”

  所以,等到顾汝素接到容府的请柬时,满心期待。

  “果然。”顾汝素已经想到以后的美好生活,一人之下万人之下的皇后娘娘。她对剧情了然于胸,肯定能帮到男主。

  到日子,顾汝素收拾好自己。换上一身浅色的衣裳。漫画里说,男主最喜欢浅色的衣裳,所以今日换上素雅的月牙色。

  梳上堕马髻,一只玉簪清雅脱俗。

  “好看吗,银杏。”顾汝素对这一副扮相十分满意。对着光可鉴人的铜镜细细欣赏自己的美貌,穿进来之后也是个大美女。

  “小姐自然是好看的。”说罢,银杏恍若想起什么,感慨道,“但若说美貌,那宰辅夫人真的当之无愧天下第一。”

  说起宰辅夫人,顾汝素心里像是被针扎一样。奇怪的感觉,不是很好。

  “是啊,确实很美。”顾汝素不知想起什么。转而问道,“银杏,我之前是不是喜欢宰辅大人?”

  “宰辅大人未娶妻之前,那可是京城里不少人的春闺梦里人。不仅是您,还有不少都钦慕宰辅大人。”只是说到此事,银杏也觉得奇怪。

  当初听说宰辅大人要再成亲,小姐闹得绝食好几日,又是在七月二十一那一日投湖。可是一睁眼醒来,又喜欢小容大人。

  说起来,真是奇怪。

  “不过,宰辅夫人这样的美貌,除了宰辅大人谁能配得上?”银杏本来也是偏向小姐的。但前几日赏雪宴见过宰辅夫人后。

  还是觉得,宰辅夫人这样的人只有宰辅大人配得上。不过也好,毕竟小姐更喜欢小容大人了。

  “空有美貌罢了,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这话里是藏不住的妒忌,顾汝素说完心里一跳,怎么说这样的话。

  随便选一个白玉镯子戴进手腕。

  这素白的细腕和汉白玉的镯子相得益彰。顾汝素十分满意这一副皮囊:真是漂亮,要是从前有那么漂亮,肯定能当个大明星。

  不过,要是能穿进宰辅夫人的身体里,就更好。想要什么还不是勾勾手指头,就有人送上门。

  “不过没关系,我有记忆和才华。”顾汝素无比坚定,她穿进来就是要和男主在一起,成为女主的。

  权谋大男主漫画,没有女主,她正好填补这个空白。

  “走吧。”

  这一次也不是只请顾汝素,还有另外几位家世配得上容家的几位小姐。

  给人的信息就是好像是进入到第二轮筛选。

  等到顾汝素来时,看到这园中还有几位,心中多少是不爽的。难道这个男主还想要选妃不成?

  这个园子就是之前容名最喜欢的那一个种满水仙花的小园子。

  “顾小姐。”

  一共五个人,都是端庄大家闺秀。但所有人都有一个相同点,那就是穿着素色。打扮清雅。

  “诸位小姐好。”顾汝素倒是会来事儿,跟几人笑吟吟的打招呼。

  本来都是女孩子,一有人说话就熟络起来。

  说着说着,也不知谁扯到那一日的诗会。

  “顾小姐,那一日的诗句,我等都十分惊艳,是什么时候做出来的?”其中一位小姐,好奇问道。

  这赏雪宴的主题其实所有人都知道,都会提前准备。

  “前几日看雪,偶有所感。”顾汝素打着马虎掩盖过去,又说其他事情。

  看这样模样,几人也没说什么,又继续顺着话往下说。

  亭子外站着容府伺候的奴才,时刻注意里面的动静。

  “夫君,你今日不用去书房处理政事吗?”从醒来,夫君就一直陪着他。江之晏虽然是开心的,但还是怕耽误事。

  容晨递过一个剥好的桔子,笑道,“无妨,名儿在。”

  现在容晨使唤起儿子格外顺手。


第一百零六章

  “我记得容名今日不是要去相亲吗?”昨日醒花说了,江之晏记着呢。说容名请之前赏雪宴里的几个小姐过来容府。

  “相亲也要处理那些杂事啊。当初为夫新婚第二日还不是去上朝了?只是相亲,这有什么的。”容晨冠冕堂皇的躲懒。

  听夫君这样说,江之晏也觉得没什么,点点头道,“你说得对。”

  吃完桔子,又用过膳。江之晏看今日天气好,主动提出要出去院子转转。

  “夫君,我出去外边溜达溜达。”说罢,站起身伸个懒腰。江之晏看夫君没反对,转身就要走。

  “那么冷的天,小夫人还想出门,是想去转转还是想去抱兔子?”容晨从背后揽住小夫人的腰,轻笑道,“怎么?那兔子比为夫还好。”

  “不是,夫君是人那是兔子啊。”

  江之晏站定,任由腰被死死桎梏住,却还是在据理力争,“不能比的。”

  “所以,夫人的意思是我连兔子都不如?”容晨把脸埋进小夫人的肩窝,声音实在委屈,“原来夫人宁愿抱只兔子,陪兔子玩都不愿意陪为夫。为夫好容易封笔,夫人居然这样,为夫好伤心。”

  听到容晨伤心,江之晏也顾不得什么。按住夫君的手着急解释道,“不是的,不是的。”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在我心里,夫君自然是最要紧的。”

  容晨:“真的吗?”

  “嗯!”这一次江之晏格外肯定。

  “那夫人陪为夫出去走走?别带那只兔子!”容晨抱着人不肯撒手。

  这样温润沉稳的一个人,撒起娇来让人没有抵抗力。

  “那,那就去吧。”江之晏抵不过夫君的撒娇,微不可闻的叹口气。“但是我要穿狐裘,外边好冷。”

  “好。”

  容晨赶紧拿过狐裘给小夫人披上,牵着人出去。是生怕慢一秒,小夫人都会反悔的地步。

  “前几日夫人参加那赏雪宴,可有什么看上的?为夫说来给名儿当媳妇。”容晨半抱着小夫人,在花园里闲逛。

  青石板路的积雪被扫到两边,薄薄一层。

  “是容名去娶媳妇,又不是我,关我什么事?”江之晏真的不想掺和这件事。

  感情的事情,必须是你情我愿。都说古代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那可是男主啊!男主啊!

  而且他也不是亲妈,怎么有脸说什么。

  “名儿已经十八,也该有孩子了。从前为夫是觉得他出去游历一番,多些见识,体察民情会好一些。但如今看来,三年还是太长了。”

  容晨感慨道,“若是去一年,十六岁成亲,也差不多。”

  “你干嘛非要容名去成亲?难不成你想抱孙子?”说完连江之晏都没有反应过来,容晨居然要?要当爷爷啦!

  那我岂不是也要当爷爷了?!

  “抱孙子也不是不行。”容晨也不是很抗拒。但比起他,名儿确实是太晚成亲,从前他是不紧张。

  但最近越来越着急。

  容晨想着,看一眼怀里的小夫人,眸底神色微暗。

  “哎呀,人家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江之晏挠挠头,有些无奈,他真的不想听到容名的事情。

  有什么好听的,越听心里越急躁,大约也是因为天冷。

  如果可以,江之晏都不想见容名,但最近因为某些事情,总是要见面。搞得他心里越来越不舒服。

  还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总感觉再跟在容名身边会出事。

  “夫人,不喜欢名儿?”容晨嘴角挂着浅笑,温柔的拂过小夫人脸颊,轻叹道,“你是不是生为夫的气了?”

  江之晏:“我不是。”

  “那好,为夫不说了。”容晨知道小夫人会突然发火,估计是因为天气冷。

  一出来,容晨肉眼可见的小夫人越来越不耐烦,

  “过几日,等元宵灯会,为夫带小夫人去赏灯可好?”容晨抱着人慢慢往前走,一边说着自己的计划,“寻一处高处,也不必见人,俯瞰便可将灯会尽收眼底,可好?”

  江之晏乖乖点头,“好。”

  只要不提容名,江之晏就不会发脾气。

  “元宵夫人有什么想实现的愿望吗?”容晨引着人从长廊下来,走到院中晒太阳。

  “没什么愿望啊,愿望现在都已经实现。和容晨在一起,画画钓鱼,都已经实现。”江之晏是一个极其容易满足的人。

  什么荣华富贵他都觉得没什么,人不过三餐,睡也不过几尺。

  容晨抬头看天,蓝天白云,突然想起那一句,“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

  这一句,一下触动江之晏的神经。他终于想起,想起这首诗是谁的。

  “李白啊!”江之晏失声轻呼。说完才捂住嘴,是啊,是李白的。

  但至于是哪一首,他没想起来。

  容晨:“李白是何人?”

  “他是一位才才高八斗,人称诗仙的天才!”江之晏一时间不知该怎么解释,这个世界没有李白这样的人物。

  设定就是架空。

  “为夫怎么不曾听过?”若是诗仙,这样响亮的称号容晨绝对不会不知,所以李白到底是何人?

  “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江之晏咬着下唇,思考半晌才说道,“他是我知道的一位很有名的诗人,连夫君方才说的那一句诗,都是来自他的。”

  容晨闻言,心里一震,忙问道,“夫人认识他!”

  “我不认识但是听过,他已经去世了。”江之晏微微皱眉,解释道,“反正他不在这里,而且这首诗也不是那位姑娘做的,是李白做的。李白字太白,号青莲居士。就是一位极为厉害的人。”

  用尽毕生所学,江之晏把这件事解释清楚。

  “夫人是说,那位李白先生已经去世?”容晨微微皱眉,心道可惜。

  “对对对,或者说他根本没在这里出现过。”江之晏一股脑的都倒出来,说完之后才思考要怎么解释。

  容晨那么聪明,应该会知道的吧?

  其实容晨对小夫人的来历多少是有些想法的,猜测小夫人并非来自此处。或许是来自另外的地方。

  夺舍?

  说来也是荒唐,但小夫人这些年来一直在江府受苦。哪怕不是胆小卑怯也不会是这样富贵的性子。

  就说小夫人这样的性格,虽然怕生人但只是因为一些其他原因。遇到那些奇珍异宝,也不会有惊讶之色。

  这样的性子,必定是从小不缺衣少食,家里娇养起来的。

  “为夫明白了。”容晨选择相信小夫人的话,既如此那这个顾汝素已经没有任何价值。

  这场宴席也该散。

  “熄墨。”容晨唤来熄墨,吩咐名儿将这几位小姐打发走。

  江之晏说完青莲居士的事情,见容晨没再问追,心里反而害怕起来。凑过去轻声问道,“那夫君,你打算如何?”

  “夫人可知,大雍律法怎么处置偷东西的人?”容晨半抱着小夫人,在院中散步。语气轻松,仿佛在说什么好玩的事。

  江之晏:“不知。”

  “断去手脚。”容晨说着,再看小夫人的表情,也没什么惊讶之色。

  “偷东西挨罚是应该的吧。”根本就没听清楚在说什么,江之晏垂眸在想另外一件事。

  如果那个顾汝素真的是穿进来的,那我要不要见见?说不定是来自同一个地方,问问看是怎么回事。

  江之晏走没几步,突然站定在原地,转头跟问夫君,“我能不能见见那个顾汝素?”只是见见。

  “夫人为何?”

  小夫人的脾气怎么可能主动要求见生人,微微皱眉。容晨沉吟半晌,随即点头道,“自然,夫人想见何人都无妨。”

  听到容晨这样说,江之晏心里暗松口气。

  有时候真的好爱容晨啊,总不会问那么多。什么事情都给足空间,这样的人真好。

  顾汝素不愿与这些封建女子多说,她的才华是要在男主面前展现的。所以对那些女子的谈话都不怎么参与。

  对外做出高冷娴静的表象。

  但其实在场的各位都是人精,看得出这位顾家小姐是看不上她们的。却不知这顾小姐哪里来的底气。

  在场所有人,无论父亲官职还是家中势力,亦或是样貌手段,哪里比你差?

  你自认为的装的很好,实则演技拙劣。

  这些世家小姐,那自小都是以正妻宫妃的要求培养起来的,不仅是琴棋书画点香品茶,还有御下的手段。

  一个个都不逊色,怎要你看不起?

  众人也都渐渐开始疏离这位心比天高的顾小姐。

  正在此时,醒花快步小跑进亭子。对在场的各位嫡出小姐俯身请安道,“请各位小姐安。”请安后才敛眸道,“宰辅夫人有命,请顾小姐一叙。”

  众人一听,心中各有想法。

  唯独顾汝素,她只当是那一日惊才绝艳,叫宰辅夫人记在心上。

  当着众人的面站起身来,微微额首道,“是。”

  得宰辅夫人召见,那岂不是暗示这婚事十拿九稳?不过要见宰辅夫人,顾汝素心中无端膈应,那张脸。

  真美啊,可惜不是我的。

  若是穿越的时候,能穿进那副身体,那岂不是要什么有什么。


第一百零七章

  谁都不敢有所动作,就安静的站在原地,目送顾家小姐出去。

  每人心里都提着一口气,这算是没机会了?

  这一次颇为正式,直接请到河清海晏的偏房见面。

  等顾汝素进来时,就看到门口摆着的一个半人高的铜制香炉。此时香炉正被点燃,点香的是一位衣着精致的丫鬟。

  “宰辅夫人呢?”一进来,顾汝素觉得这里空空如也的,怎么回事。不是要见人吗?还没到。

  有些不悦的皱起眉头。

  听到嘈杂的脚步,顾汝素还以为是宰辅夫人,可一回头却是十多个婢子涌进来。有的人手抬炭盆,有的人捧着狐裘。

  这阵仗,顾汝素还以为是因为她。

  “你们这是做什么?”顾汝素心中暗爽。看这些人伺候着,这样的感觉好爽啊。

  此时人虽多,但一个人都没敢回答。一个个敛声屏气,只低头自己的事。

  点香,烧炭。

  在上首的位置铺上毛茸茸的毯子,摆上刚出炉的点心。做完这些,确定都没问题后那些婢子才退下。

  “喂,你们?”顾汝素想问的,但碍于此处是容府,她不好说什么,只能耐下性子等。

  “夫君不问我为何要见她吗?”

  等上台阶,看着棉门帘隔着的房门,才抬头看夫君。江之晏总觉得夫君什么都不知道,怎样会不会不好?

  毕竟,哥哥说若是两人真心待对方,是不该有秘密的。正如他从前和哥哥那样。

  “等夫人想说便说,你我有一辈子那么长,为夫总会解惑的。”容晨温笑道。

  他已经猜出大概,所以小夫人说不说都无所谓。但小夫人这样坦诚的心思,也足够讨好他。

  听有人进来,顾汝素回头便是一张美的能摄去人呼吸的脸。那一点点嫉妒刺痛心,又将目光挪到那身材欣长的男子身上。

  只一眼,顾汝素突然明白,为何原主会喜欢这位老男人。而且听说成亲,还想投湖。

  男主他爹和男主完全不是一个类型,但是各有千秋。

  男主是那种高冷男神范,年纪尚轻,所以像是那种言情校园小说里高冷学神。正正经经,没什么表情,但又足够帅。

  但男主他爹,这样温润沉稳又帅。单说样貌各有千秋。但这样温柔稳重的男人,也很戳人性癖好吧。

  就像甜宠总裁文里,那些事业有成但又温柔缱绻的男主角。

  也不知是好色心起,还是原主残留下来的意识。让顾汝素在看到容晨后心也摇曳一下。

  轻轻的摇曳,晃得人醉。

  “夫人小心。”容晨半扶着小夫人迈过门槛。能感受到顾汝素的眼神,却不想搭理。

  “好。”被扶着走进去,江之晏直接跟容晨坐在上首的交椅上。这才有心思打量这位,可能是同乡的人。

  江之晏轻声问,“你,你可还好?”

  “我?”顾汝素回神。那点摇曳的心意也被按缓下来,不在脑袋里作乱。

  “回宰辅夫人的话,臣女好极。”说话时,忍不住瞥向容晨。顾汝素不得不感慨:这样的男人,生出男主这样的样貌好像也正常起来。

  果然,爹是帅哥但儿子不一定是帅哥。但儿子是帅哥,爹十有八九就是帅哥。

  “哦。”江之晏的眼神还是在顾汝素身上打量。他在想要怎么问,才能问出这人是不是和他来自同一个世界。

  “夫人,怎么?”与小夫人紧紧挨着的容晨,自然也感受到小夫人的纠结。大掌包裹住小夫人的柔荑,附耳过去轻声问道,“夫人,可是有事?”

  江之晏垂眸,“我没事。”只是不知如何开口,他向来不太会说话。

  “你从前便唤顾汝素吗?”江之晏想问,因为他从前也叫江之晏。会不会她进来,也是原来的名字。

  从前?

  这从前听起来就挺奇怪的。

  顾汝素马上警惕起来,装出茫然的样子,点点头道,“臣女自小都是被家里人唤作汝素,这些年从来不曾变过。”

  “哦。”那就是和他一样的,江之晏点点头。

  这样拙劣的演技顶多骗骗小夫人,容晨火眼金睛自然是将破绽都找出。这人在骗小夫人,只是小夫人要问什么?

  “那你,那你喜欢吃的是什么?”是火锅吗?

  江之晏想来想去也只是一些浅显表面的话。

  “喜食清淡之物。”顾汝素还以为这位宰辅夫人怕自己和男主吃不到一张桌子去,特地来问。

  自然是按照男主的喜好去回答。

  “哦。”江之晏咬着下唇,半晌后才又想起一个好问题,“你坐过车吗?有轮子的那种。”就是汽车啊,肯定是知道的吧。

  顾汝素:“自然,方才臣女就是坐马车过来的。”

  “哦。”小笨蛋明白,他没问到点子上。眼巴巴的转头看夫君,似乎只有夫君能帮忙。

  接收到小夫人求救的眼神,容晨垂眸,思索不过几个呼吸,便开口问,“顾小姐,前几日那两首诗,本官觉得不错。也不知是何时做出的?”

  又是这个问题。

  “前几日看下雪,还小酌几杯。酒酣胸胆尚开张,便得这两首。”顾汝素心跳得极快,心都快要跳出来。

  她猜测是原主残留下的意识,心中不喜。

  这原主喜欢容晨喜欢成这样?

  就算是喜欢,现在也要忍着,这副身体是属于我的。我要当皇后,至于男主他爹,帅是够帅,但还是要再看看。

  “喝的是茅台吗?”江之晏脱口而出。但说完迎上顾汝素探究讶异的眼神,一下就怂了。

  坏了,我是不是暴露了?下意识攥紧容晨的手,完蛋完蛋。

  “茅台,是何物?”顾汝素眼神闪烁。低头不敢看上首两人。

  这位宰辅夫人怎么知道茅台的?难道他也是!

  这副表情,全然落在容晨眼中。

  江之晏看不出什么,只能紧张的拽紧夫君的袖子,期待他帮忙打圆场。

  “夫人想喝茅台?”容晨握着小夫人的手,神色如常的说着一个他根本没听过名字的酒,笑道,“前几日才喝多,怎么还想喝?酒可不能贪杯,之前还去尝菊花酒喝得头发蒙,记得吗?”

  说完,低头看着底下的女子,问道,“那酒是本官亲自酿的,名儿曾赠给顾小姐?”言语中是满意的意思。

  好似赠予就是同意你进容家。

  “不,不曾。”顾汝素不敢乱说,垂手道,“只是听说那茅台极烈,仅此而已。”

  “原是如此。”容晨没想到此女会顺着往下说。转头看着夫人,附过去咬耳朵,“夫人,听到想听到的吗?”

  “嗯。”茅台。江之晏点点头。

  “既如此,顾小姐请回吧。”容晨也懒得应付这女子。这女子眼中的觊觎,是对他的。真叫人不喜欢。

  既然一心出头要做名儿的妻子,却又用这样的眼神看他。实在叫人恶心。

  这样的女子,若是要进门,那容家真的是大难临头。

  顾汝素不敢多言,福了福身子退下。

  等出去后,迎面扑过来的冷风脑子也清醒一点,微不可闻的叹口气。抚着心口思考方才会不会说错什么话。

  这宰辅夫人,怎么好端端说茅台两个字。

  还以为他也是穿越来的,结果居然是容晨自己酿的酒。虽然没听过,但因为这部漫画是现代人创造出来,出现一些奇怪的称呼也不稀奇。

  安抚好心绪,顾汝素领赏后被送出容府。

  等人走之后,小笨蛋才开始问问题。

  “夫君,你说这个顾汝素知不知道茅台啊?”江之晏心慌。

  “知道。方才夫人说茅台二字时,顾汝素表情先有错愕再慌张压住,她知道但不能说。”容晨耐心解释,端起手边的茶盏。

  “她也知道茅台,那会不会也是同一个世界来的?”江之晏低下头,搅动衣角,心里不得劲。

  嘴里的喃喃自语,居然也不小心念出来。江之晏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茶盏,抬头看容晨,一脸的纠结。

  “有可能。”容晨看小夫人纠结成这样,忍不住开口道,“夫人,很可能她与你就是认识的。”

  方才说茅台时,顾汝素露出和小夫人一样的眼神。也就是说这种东西,顾汝素也是知道的。

  但要必须要刻意瞒着,至于为何刻意?很可能也是怕被小夫人看出她也是一起来的。

  能瞒过容晨的人,现在还没出生。

  听容晨这样说,江之晏点点头,又问道,“那你觉得我该让她知道吗?”

  “不能。”这一次容晨又是格外果断。

  “为何?”

  不都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吗?

  “因夫人若是与她相认,只怕会成为此女子上位的垫脚石。”抚上夫人的脸颊,容晨叹道,“夫人,此女对权力的欲望太强烈。”

  若是顾汝素知道小夫人与她是一起的,势必会对小夫人下手。到时用小夫人威胁他,或是名儿,这种事情绝对做得出来。

  届时,小夫人定会伤心难过。容晨不希望小夫人伤心,干脆就一开始将可能扼杀这个可能性。

  老实说容晨说的江之晏不太懂,敛眸思考半晌,再次问道,“真的不行吗。”难得有个一起穿越的。


第一百零八章

  “不行!”

  容晨决不能将小夫人置于狼子野心之下。

  “那听你的。”最后江之晏还是妥协,接过茶水冲下喉间的苦涩,叹道,“算了,我以后不见她了。”

  “夫人真乖。”容晨接过小夫人手中的茶盏,放到手边的矮桌上。再将小夫人揽进怀里,嘱咐道,“记住夫人,别叫她知道这些事情。”

  “好吧。”

  虽然不懂,但江之晏并没有多问。反正容晨总该有道理。

  顾汝素拿着赏赐心满意足的回顾府。

  这赏赐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父亲。”顾汝素来到书痴父亲跟前,炫耀的将容府的赏赐摆到父亲,和这些庶妹庶弟,还有姨娘面前。

  见那些没见过世面的人露出羡慕之色,心里嗤笑:井底之蛙!

  “这是?”顾尚书放下手里的古籍。看着银杏手里捧着的首饰和和田玉镯子,确实是好东西。

  铺着红锦缎的平盘上放着一个小木牌,上面镌刻一个容字。

  是权倾朝野的宰辅大人赏赐的。

  “回父亲的话,女儿刚从容府回来。”说罢,挑衅的看向几个庶妹。她们或羡慕,或咬碎一口银牙。

  别的不说,顾汝素真的很喜欢被人嫉妒的感觉。这也间接证明,我确实过得很好。

  “唉。”闻言,顾尚书没有欣喜,反而面露忧色。思考半晌后才站起身道,“你随我去一趟书房吧。”

  “是。”

  几个姨娘都不敢上前,只能眼巴巴的看着那些好东西从眼前掠过。

  “父亲。”顾汝素站定在书案前,微微扬起下巴。

  “素儿,你是我与萍兆唯一的孩子,我不希望你嫁进容府。”那容府从不是表面看的那么风光富贵,那是虎狼窝,是毒蛇窟。

  宰辅大人的手段,顾尚书见过无数次。若不是宰辅大人是真心为黎民百姓,他也不会继续做这个礼部尚书。

  顾尚书叹道,“素儿,你母亲去世,我便只有你这一个嫡女。我不求你荣华富贵,为顾家去联姻,为父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找个门当户对的嫁入当正妻。”

  从头到尾,顾尚书都没想过要将女儿和儿子们当做增加顾家势力的工具,他爱书如痴,对这些权势也并不是多在意。

  所以,在当初素儿绝食想叫他去容府提亲。他那一次想都不想就拒绝,宰辅大人是什么人?结果女儿死心眼去投湖。

  那一次顾尚书就心疼,不曾想投湖被救回来的女儿,突然又要嫁给小容大人。

  宰辅大人教出来的儿子能是什么好人?都是蛇鼠一窝罢了。

  “父亲?”顾汝素皱眉,她不曾想过父亲居然会不愿意她嫁给容名。

  委实可笑,她若是嫁给容名,那日后可是皇后!到时整个顾家,地位超然,哪里人敢得罪?

  这个顾尚书居然不要?真是奇怪。

  “那么多年,为父在官场上浸淫。看过太多太多,如今身居尚书已经是难得,为父只希望尔等平安便是了。”

  要说上进心,在萍兆病逝后,顾尚书的上进心就没了。一开始他只是一个榜眼,是萍兆陪着他一步步走上这个位置。

  后来萍兆去世,顾尚书也整日与古籍为伴。他是礼部尚书,这个位置不比其他六部重要。

  而且,这也是萍兆去世前的嘱托。萍兆比他聪明,当初容晨夺权成功后她就按下野心,安安心心的做一个礼部侍郎。

  后来升迁为尚书。

  萍兆去世前嘱托:容晨不比先帝,他独断专行又太聪明狠厉,不能忍受一个对权有觊觎的人身居高位,你只能以平常心对待官场,不争不抢做个纯臣,反而能保住顾家。

  这一席话,顾尚书那么多年都记在心里,可偏偏女儿喜欢容家父子。

  “素儿,你听为父一句劝吧!”

  “父亲,现在不是我要如何,是容府下请柬赏赐我。而且今日宰辅夫人还主动召见我一人。”正是因为有这些,顾汝素才觉得自己坐稳男主正妻之位。

  闻言,顾尚书颓然叹气。

  “若你真的要嫁,便收着心做一个正妻,别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父亲你这话什么意思?”顾汝素皱眉,没想到父亲居然会那么不愿。抿紧嘴角,“父亲,我嫁过去自然是好好做正妻,有什么?”

  顾尚书见女儿心意已决,也知道素儿是个死心眼的。眉头微蹙,半晌后才叹气,将人赶走。

  他突然有些无力:这些年的素儿,是不是教坏了?萍兆的嘱托,他或许真的守不住。

  顾汝素没想到在容府受到赏赐,回来父亲不仅没有夸奖,居然还叫她别嫁进容府。

  “真真是。”顾汝素甩袖,恼得一转头,下意识想要挠头,头顶上的堕马髻也微微散乱。

  “小姐,您怎么了?”银杏看小姐似乎不高兴啊。但不是来的时候很欢喜啊。

  怎么随大人去一趟书房回来,人又开始急躁。

  “没什么。”顾汝素摆摆手,转身坐到铜镜前。

  本来今日有好事发生,但被父亲那么一搅心情便坏了。

  对着镜子里的脸,撑着下巴,死死盯着铜镜。又不知想到什么。想到宰辅夫人那张脸,又想起容晨。

  容晨?原主留下的那一点隐秘的情又摇曳起来。

  以前也有过,所以顾汝素有所察觉。但从未有一次那么强烈。

  顾汝素突然抬手,恶狠狠拽起铜镜,将铜镜摔到地上。

  铜镜结实,被愤恨的砸到地上居然只是凄惨的仓啷一声,并未碎裂。

  “小姐!”银杏一脸莫名,慌忙跪下请罪。小姐怎么突然阴晴不定起来,可别连累她这个小婢子。

  “出去!”顾汝素心里膈应得很,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宣泄不出来。

  能猜到是原主的意识在作祟。

  “你!”顾汝素捂住隐隐发疼的心口,跌坐回椅子上,咬着牙质问,“你到底意欲何为?你已经死了,死了!我是要当皇后的!”

  “唔——”越是压制,越是痛苦。像是一根针扎进心口,爱而不得的情绪在胸腔蔓延。

  从前怎么不会?难道是因为见过容晨,见过那位夫人?

  见过那位夫人后,顾汝素也察觉到嫉妒的情绪蔓延。一边觉得这样的美人是该被人捧在手心里。

  一边又恶毒的认为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顾汝素一开始并不妒忌,她喜欢的是容名,一直都是。但不知为何见过容晨后,心绪开始不受控制。

  “你喜欢容晨?可笑,你比得上那位宰辅夫人吗?”顾汝素冷笑,一字字是她在说,一句句也是她在听。

  刺得心头越发疼。

  “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你以为你臭读几首诗几本书,满嘴之乎者也就能比得上那样绝无仅有的美貌?你要明白,才情是无双美貌上加持的光环,若是没有,也不影响他们赚钱。那些明星,一个个都是文盲,连美貌都没有,还不是靠着资本运营成为炙手可热的艺人。

  你不过是在妒忌,在妒忌那张脸。你自己要发疯别拉上我一起!”

  顾汝素抬手扫落梳妆台上的胭脂水粉,首饰盒子,一边又继续刺激原主的意识,“无美色之人,才会妒忌得到的这几时好。顾汝素,你若是好好待在我的身体里,我倒是可以让你偶尔见见容晨!”

  听到这话,心口的痛意稍稍缓解。

  而强行压制的顾汝素也脱力的跌坐到地上,趴在梳妆台。这个意识以后肯定会成为坏事的定时炸弹。

  但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把原主的意识消灭。

  “该死。”

  夙愿不了,意识不离。

  当初江之晏也是如此,被意识困住。后阴差阳错原主的遗愿被容晨完成。

  而顾汝素原主的遗愿,是得到容晨啊。

  “妈的。”顾汝素突然爆粗口。捂住心口越发疼。

  “你TM再给我疼,我嫁给容名之后,说不定可以来个近水楼台先得月。能和容晨在一起,但你如今一直妨碍我,什么机会都没有了。”

  听到这话,身体里的意识渐渐安定下来。

  这也让顾汝素稍稍缓口气,抚着心口道,“我没什么道德观,容晨我也很喜欢,如果可以的话我会帮你的。”

  逐渐安抚住胸口的痛意,顾汝素眼神狠绝。

  江之晏站在窗前,怀里抱着兔子仰头望月,眼神怔怔。

  “夫人在想什么?”容晨从后边披上大氅,顺着目光看去。是夜空中一轮玉盘。

  “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又疑琼台镜,飞在青云端。”江之晏突然吟出这句诗,垂眸心里难过:好不容易遇到个一起来的人,居然不能相认。

  “夫人?”

  容晨讶异,夫人怎么突然吟出这首诗。

  “这也是李白的,是不是很棒。”心思不宁的江之晏缓缓靠在夫君怀里,垂眸呢喃道,“居然不能再见面。”

  听到这话,容晨自然知道小夫人在想什么。妒忌的情绪又抑制不住的翻滚。是因为那顾汝素和夫人来自同一个地方,所以能得小夫人半刻思念吗?

  真该死的。

  “夫人。”容晨颤着手,将小夫人紧紧圈住。他被满足的欲念,又开始叫嚣。如野兽一般想要冲破牢笼。


第一百零九章

  若是平时,哪怕一件死物,一只兔子,一个火炉,容晨都会吃醋。何况此时夫人正在想着另一个女人。

  他以为小夫人会一直心无旁骛的爱着他的。

  会一直如此。

  好想杀了顾汝素,杀了她!

  “容晨,你怎么了?”江之晏察觉到抱着他的人浑身在发抖。赶紧拉过夫君的手揣进怀里,“你是不是很冷啊?”

  “是啊,好冷啊。”容晨温润的笑容下藏着张牙舞爪的野兽。

  “冷得为夫好难受。”

  江之晏看夫君这副表情,还浑身颤抖。吓得不行,连忙将手上的兔子放下,转身抱住容晨轻声问道,“夫君,夫君你怎么了?”

  他从未见过夫君如此,担心。

  “为夫也不知啊。”

  容晨把头埋进小夫人的发间,深嗅玫瑰油的香味,半晌后才问道,“夫人,你!”你怎可想其他人,怎么敢的!

  “我在的。”江之晏抱着夫君,哪怕胸口被勒得窒息,都不敢反抗。他觉得容晨这样好奇怪啊,但却不害怕。

  太久没吃醋的容晨一下收不住,等回神后发现小夫人正抱着自己哄。那点暴戾的心思压下,抬起小夫人的下巴亲啄嘴角。

  “夫人,为夫好冷。”

  “别怕,夫君我给你暖。”江之晏也察觉夫君好像好一点。捧起手搓着手哈气。像夫君从前那样反哺回去。

  容晨装模作样的叹气道,“唉,还是冷。”

  “那怎么样才能暖起来?”江之晏面露难色。

  冷的滋味可不好受,跟针扎肉似的疼,扎得人脾气暴躁。他不希望夫君也受这样的苦,会心疼。

  “那劳烦夫人帮为夫暖暖。”容晨低头擒住小夫人的桃花唇。

  这样的暖法,江之晏只在一些书里见过。男女主两人因为冷,然后抱在一起。

  虽然这个方法挺奇怪的,但确实有用。

  江之晏双手撑着窗沿上,泛白的指尖扣着窗沿。细白单薄的胳臂既要承受上半身的重量,又要承受身后人的顶撞,显然已经是强弩之末。

  “容晨~”

  声音很轻,不知道的还以为哪只小奶猫在呜咽叫春。

  “小夫人,我在。”容晨将撑着的小夫人抱起来。也知道这个姿势太过辛苦,抽出后将人转个身。

  “小夫人。”将小夫人抱起来,腿圈住腰就这样进去,一步步的走动。容晨哑声轻唤,“小夫人,小夫人。这一次桂花味的香膏好不好闻?”

  江之晏已经迷糊,痴痴的笑着回答,“好甜的。”

  是好甜啊,鼻尖都是喜欢的桂花味还有容晨的味道,靡足的神情,随着一上一下的动作逐渐迷糊。

  “小夫人,是为夫甜还是桂花甜?”容晨将小夫人抵在柱子上,依旧不肯放松力道,一点点逼着小夫人哭。

  “夫君,夫君甜。”江之晏吐着粉嫩的舌尖,痴得像条小奶狗,想缓口气。

  可不到片刻,舌尖又被人含住。略微挣扎一下,就随着容晨去。

  每次被要狠了,江之晏都会露出这一副痴态。

  容晨最喜欢这样,希望小夫人永远这样。

  “小夫人,你以后只看着为夫好不好?你若是想着谁,为夫就把他做成人彘,塞进装满烈酒的大酒坛里。挖去双眼,勾去舌头。”

  “在空荡荡的双眼里塞进鱼眼,用毒蛇做舌。”

  “让这样的人出现在小夫人面前,小夫人还会念着她吗?”

  “唔哈~~”本就不聪明的脑子已经被快感搅得一塌糊涂,哪里还有心思听容晨说什么。圈住腰的脚慢慢滑落,“容晨,轻些要死了,啊哈~”

  容晨越发强势,一下下的顶着,“小夫人别怕,夫人别担心。”

  也不知要怕什么,也不知要担心什么。

  从柱子到矮榻,再到床上。

  江之晏被翻来覆去的草的吐舌痴笑,暖和是暖和的。容晨果然没有骗人,真的是暖和的。

  一直到后半夜,江之晏才模模糊糊的被清洗完睡下。

  “夫人。”容晨掀起被角,自己钻进去抱紧小夫人。亲亲春潮未退的眉心,叹道,“夫人做梦要梦到为夫,知道吗?”

  “嗯。”江之晏迷糊间听到这话,想回答:其实我每次都会梦到你的。

  但实在是太困,闭着眼睛睡死过去。

  容晨拍着小夫人的后背哄人睡着,附耳说着情话,“夫人,要梦见为夫。梦见为夫风光霁月,梦见为夫温润儒雅的样子。也要梦见为夫病态的爱,知道吗?”

  “唔~”怀里的人什么都没听见,睡得太死。

  而容名此时也不好受,他趁着夜色去赴约,却被引到一处密林。

  在密林里兜兜转转好久,才找到约定好的位置。

  一条清溪往上走,土地庙处。

  引几分月色找到地方,容名裹紧身上的白色狐裘,左看右看。也不见人影,略微皱眉。

  若是爽约,那可真的要教训一番。

  “名儿来了。”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容名回头,看到双颊被冻得通红的荀衢,脸色越发冷。漠然问道,“荀叔何事?”

  荀衢被冻得不行,他不知容名会晚那么久。手里的汤婆子已经冷却,忍着冷意。

  “自是有事。”荀衢随手甩过去一个湛蓝色万字福锦囊。手动作勾起的风,让他不自觉打颤。

  若不是掩人耳目,荀衢才不会在密林里碰头。这地方鸟不拉屎还特别冷。

  最近容晨好像察觉出什么,太师府越来越不安生。这倒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容晨太聪明,若是没察觉出什么,他才要担心此间有诈。

  “这是何物?”容名伸手,稳稳当当的接住锦囊。略微皱眉,看着锦囊。

  看了眼荀叔,最后双手扯开锦囊的松紧绳。从里面掏出一包药散,略微皱眉。

  “这是何物?”

  “这是能让人神智暂时不清之物。你只需要让容晨服下至少三次,他在那一月之中,便会昏沉乏力。”

  荀衢说罢,吸吸鼻子。尽量平稳声音去解释,“你只需让容晨用三次,我只需要保证他这一月神智混沌即可。这样我才能趁虚而入,生米煮成熟饭。”

  “我说过我不会对父亲下i药!”容名将药散装回锦囊,冷声拒绝。

  他愿意相助,但不代表他想伤害父亲的身体。

  “此物不会伤害你父亲的身体,只会让他意识混沌罢了。你别想太多,一旦不服用就如寻常一般。”

  将准备好的说辞搬出,荀衢知道名儿不会乖乖听话,轻笑道,“那一日温泉,难道你不想日日如此吗?”

  “我只需你将药下三次,迷惑容晨的意识,让我趁虚而入。我会自己想办法让他与我交合,你放心。”

  容名攥紧锦囊,眉头紧蹙。半晌后才问道,“我怎知里面的药对我父亲无害?”

  “你大可叫太医来看,你在官场自然也有信得过的你父亲之外的耳目。”荀衢不怕查,语气坦坦荡荡,冷笑道,“我也不会发疯的想嫁一个病秧子,或是守活寡。”

  容名做出犹豫之态。

  “你我皆是爱而不得之人,我成全你,你也成全我。”荀衢说完,露出凄然一笑,“你也知荀叔钦慕容晨多年,如今不过是想要得偿所愿罢了,这有什么错?”

  声声泣血,仿佛真的能与容名感同身受。

  最后,容名攥紧锦囊,“我会自己去查。”说罢,转身运轻功离开。

  等人走之后,荀衢没有往日得逞时狐狸一般的笑容,有的只是落寞和孤寂。在清冷的月色之下,格外悲凉。

  “唉。”

  “主子。”心腹捧上一个还热乎的汤婆子,接过冷透的那一个退居身后。

  “我与容晨是十五年前相识,那一年我是探花郎。他大胜归来,所有人都去城门楼迎。那一日的他,身着素衣怀里抱着五岁的名儿。与那些身着铠甲之人天差地别,但却又如此与众不同。

  那时,我在想:这样温润的文官,怎么可能将羯蛮打得溃逃千里。”

  巧合的是,父亲对容晨也极为赞赏。一来二去两人竟也相熟起来。

  那时候,两人一起秉烛夜谈话天下,游行山水点江山。一起在贪官污吏的剑雨中滚过来。

  后来父亲被先皇气死,荀衢发现容晨野心是那一夜。那一夜先皇驾崩,他雷霆之势闯入顾国公府,将一门一千多人屠杀。

  那一夜京城腥风血雨,都说容大人在剿灭叛国逆贼。血流成河的京城,在第二天太阳升起后,又恢复往昔的模样。

  口口声声说绞杀逆贼,但逆贼不就是容晨自己吗?

  那一晚后,两人又谈过一次。发现很多事情都开始偏离轨道,荀衢便离开。开始周游天下,又受命去查盐道贪腐之事。

  “我很难过。”荀衢仰头望月,将眼眶湿意逼回去。声音却不自觉哽咽,“我曾慕恋容晨这没错,此时我也没多少兴奋反而难过。我将这样锦绣卓绝的知己毁掉。只怕需要很久很久,才能再出一个容晨。”

  “他与我是知己,是昔日好友,更是钦佩的对象。”

  荀衢垂眸看着手里的汤婆子,这样暖和但心却越来越冷,哽咽道,“我毁掉这样的人,会不会遭天谴?”


第一百一十章

  “可我也同样懂容晨,他也懂我。我们对权力对天下,对江山的渴望是一样的。”

  “天下太平,但我要的是我给天下的太平。”

  荀衢想到那一夜,容晨当上宰辅后,也是两人最后一次深谈。

  容晨说:江山多娇,在我怀里的江山才是多娇的。河清海晏,需得是我守出来的。

  那一席话,也在荀衢的心里种下野心。

  “容晨常说,抢不过斗不过,技不如人那就认栽。我希望有一日他也能在我手上认栽。”

  两人因才学惺惺相惜,但大丈夫志如鸿鹄。这点私情,在他登上高位时回想起来,只会唏嘘但不会后悔。

  荀衢将刺骨的空气深深吸入肺中,人也稍稍清醒。

  “回吧。”

  “诺。”

  容名深夜回去,看着药粉却不曾找人来鉴查。反而以身试药,自己先吃一次看看是否有什么问题。

  用过一次,隔今日发现只是嗜睡并无不妥,这才放心下来。

  后日就是元宵节,前几日容晨说让小夫人画个花灯的图样。到时候整个容府都会挂上那一个灯笼。

  江之晏思索许久,才画出四个花样。都是凌霄花,但是各类的凌霄花。各种姿态,都是精心画的。

  “夫君肯定会喜欢的。”画好之后,江之晏就迫不及待的跑到书房见容晨。

  那股子欢喜劲儿,把冷都压住。

  可跑到书房门口,却被熄墨拦住。

  “怎么了?”江之晏走上台阶,隔着门板看里头。大门紧闭,夫君平日里很少会如此关门的。

  “小容大人来了。”熄墨下意识压低声音。回头看紧闭的门板。对着小夫人摇摇头道,“方才大人在里头大声得厉害。”

  “父子吵架了?”江之晏心里一惊,两步想推开门。可等手按在门板上时又像是被烫到,一步步后退。

  要是两人吵架的话,他也不会说话。若是进去,指不定会激化矛盾。

  江之晏怕,怕帮不上容晨还添乱。

  “夫人别担心。”熄墨也看出小夫人的顾忌,主动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小夫人,安抚道,“也不是吵架,只是有些大声。”

  “夫人莫要紧张,那小容大人是大人的儿子,怎么可能忤逆大人。”

  “我,我知道。”江之晏攥紧衣角。

  他对容名的恐惧随着剧情时间,一点点放大。等将来容名当皇帝,还会如同剧情说的那样,尊夫君为太上皇吗?

  谁都不知男主是怎么想的。

  江之晏:“他们在大声什么?”

  “听到动静,奴才就该离得远远的,怎有胆子去听。”熄墨扶着小夫人下台阶,柔声道,“夫人别担心,夫妻尚有吵架拌嘴,何况是父子。”

  “嗯。”

  没多一会儿,容名出来,神色有些凝重。

  出来时看到这人也在,微微蹙眉。冷漠的脸色越发沉,只是看一眼熄墨,视线落在扶着的手上,冷声道,“去叫秦太医来。”

  “是。”熄墨不敢耽搁。

  江之晏撩开衣袍,逃似的小跑进书房。

  “夫君!”跑进去,往左边看。看夫君手上拿着一个锦囊,正要放进抽屉里。心里一惊,快步走上前,“夫君,你跟容名吵架了?”

  “嗯?”闻言,容晨先是讶异,而后又问,“为何名儿要与为夫吵架?”

  “方才在门口,熄墨说听到你们吵架。你们别吵架啊,这样不好的。”尤其那还是男主,要是惹怒男主,夫君你怎么办。

  江之晏随手捞过桌子上的一本医术,心里着急,“你们就不能好好的吗?”

  “政见不合自然该理论清楚,这并非吵架。”容晨将锦囊发放下,再关好抽屉。绕过书案握住小夫人的手,安抚道,“夫人莫怕,只是为夫方才有些大声。”

  “你要是还是别对容名大声,大家好好过日子。”小笨蛋攥紧夫君的手叹道,“大家好好的不行吗?”

  你要是得罪男主,让他不高兴,指不定以后要死掉。

  “行啊,这些都是小事。”容晨安抚住小夫人,又看醒花在外头。朝醒花招招手,“何事?”

  “大人,方才小夫人画好几个宫灯花样,想叫大人选。”醒花端着裹着锦缎花样呈上来。

  连装裱都精心用上经折装。

  “不错。”容晨拉开折子,里面是四只凌霄花图案的宫灯样式。画的是各种姿态,点点头道,“都画的极好,只是夫人怎么都是为夫喜欢的?”

  “夫君喜欢的,我也是喜欢的。”画的时候没想太多,江之晏是想让容晨看着欢喜的。

  “画的极好。”面露满意之色,容晨合上折子交给醒花,嘱咐道,“这四个花样都要,令再做些水仙花样的给名儿。河清海晏就用这些花样还有牡丹。”

  嘱咐完,容晨还担心小夫人多想,解释道,“春日压轴花事登台,也该百花齐放才是,哪能凌霄花一枝独秀,你们都要好好的。”

  “你说得对。”小笨蛋痴痴的笑。

  容晨真的好好看啊,不愧是我画出来的。

  一件事又轻飘飘揭过,小笨蛋又忘记自己方才担心的是什么。

  江之晏还担心父子不和,可翌日两人又能一起用早膳。那一副父慈子孝的样子,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心里暗暗松口气。

  十四做好的宫灯已经挂上,挂不到的院子,就在两个屋顶上拉条细绳。将灯挂上去,正好坠下来。

  三步一盏,好看极。

  “元宵节那么多灯啊?”江之晏站在院中,单手托起一盏宫灯下的红色流苏。顺着绳子一直往外看,两边长串的灯笼,很有意境。

  “是啊。”容晨从后揽住小夫人,解释道,“说是年兽每年都会下来为祸人间,后来有仙人教授百姓,除夕到初三都要打鞭炮放烟花,敲锣打鼓。用以吓走年兽。而到元宵,就要家家户户亮灯,用灯来驱散厄运。”

  “倒是大差不差。”江之晏记得,原来世界也是这样的传说。

  收回手仰头望月,江之晏有些迫不及待,“明日我们是不是能看到满城的花灯?如虹如流?”

  “是,明日我们一起去看。正月十七就要上朝,到时只怕要忙几日。”容晨拉过小夫人的手按在脸上,又是冷冰冰的。

  这些时日药膳好似都没有用。

  “好耶!”

  元宵灯会,果然是热闹非凡。这一日没有宵禁,所有人都能出来顽。

  整个京城灯火通明,人山人海。

  江之晏也是早早就被带到京中最大的一个酒楼,就在四楼靠街的一间。打开四面的窗户,就能看到四方景色。

  喧嚣声从地下传到楼上,江之晏可真是喜欢这样。不用见到人,但又好热闹。

  有种世间繁华我也有份的参与感。

  “夫君你看,他们手里有龙头灯笼,还有兔子灯笼。那边还有舞龙舞狮。”江之晏半个身子都探出窗外,贪恋一刻繁华。

  容晨:“那边还有大花灯。”

  “是莲花形状的。”

  容名来晚一步,方才过来时人太多,被挤在一处等好久。路上又看到好看的兔子灯笼,他手痒就买一盏来,正打算送人。

  看着手里的兔子花灯,容名撩开衣摆轻巧上楼。

  “名儿!”

  台阶才走两步,就被人唤住。

  容名皱眉回头看,却发现是荀叔。欢喜之色在眉间散开,又恢复冷硬的眉眼。沉声道,“荀叔有何贵干?”

  “方才看名儿遥遥而来,正想上前唤你。可看到名儿手上的兔子灯,眉间喜色还以为是弄错,只待走进再看,果然是你。”

  荀衢打量名儿神色,最后以扇掩嘴轻笑道,“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不知荀叔何时,也能逢得一场喜事?”

  “三日后。”容名攥紧手里的灯笼杆。一字字像是从嘴里蹦出来,冷得像冰,一块块砸到地上。

  “那便好。”得到答案,荀衢十分满意。接过名儿手上的兔子花灯,似是警告又似是玩笑,轻声道,“这东西若是被容晨看到,会想很多。”

  说罢,左手提着灯吗,右手摇扇,迈步离去。

  “小容大人。”

  一直躲在暗处的顾汝素终于忍不住,走出来。对着男主福了福身子,娇声道,“小容大人,荀大人怎么拿走你的花灯?”

  “顾小姐?”此时的容名不怎么欢喜,看有人凑上来也不怎么想搭理。

  “是。”顾汝素看向远去的背影,不知该怎么提醒男主:这荀衢是要害容家的,怎么能走的那么近。

  “嗯。”

  容名甩袖转身要上楼。

  “小容大人!”顾汝素提起裙摆慌忙追上去,柔声道,“小容大人,要小心荀大人。”最后还是说出口。

  这荀衢是容晨少年相识的好友,她若是直接说荀衢要对容家不利,只怕没人相信。所以顾汝素不敢贸然说出事情真相。

  决定在男主面前加深印象,这样他以后发现荀衢的真面目,就会想起自己。这样两人就有可能再进一步。

  这是顾汝素想到的最优解。

  不引人注意又让人好奇。

  “何意?”容名总算正眼看这位顾尚书之女。从一开始这女子都太过刻意,他不是很想理会。


第一百一十一章

  但这一次居然说出这话,难道这女子知道什么?不,按照荀叔周全的性子,这样的大事不会叫人发现。

  此女不简单!

  “臣女随口一说罢了。”顾汝素做出讳莫如深的样子,悄悄偷看男主一眼,杏眼中有疑虑最后又压下去。

  “总之,小容大人请小心荀大人。”

  容名挑眉,却不理会这话,反而冷声道,“多去养心殿坐坐。”说罢,拂袖上楼。

  顾汝素愕然:怎么突然说这话?养心殿,养心殿不是故宫里的吗?他怎么突然说要去养心殿坐。

  “养心殿?养心!”顾汝素恍然。

  寡欲养心。孟子曰:养心莫善于寡欲。男主叫我去养心殿坐坐,是暗指我欲望太多。

  听这话,顾汝素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她本就是刻意给男主看这一副姿态的。一个聪明但又不够聪明的人,才能被掌控当皇后不是吗?

  太笨,不足以母仪天下。太聪明,又不好掌控。

  顾汝素压下心中欢喜,脸色惨白匆匆转身离开。

  容名两手空空回来,推门进去。便见父亲半抱着那人正在外赏景。

  “父亲。”容名进来,等凉桥将门关上后才继续道,“方才在楼下,荀叔将我买的兔子灯抢走了。”

  “抢走了?”容晨挑眉,无奈轻笑道,“他的脾气还是如此。”

  “兔子灯?”江之晏绷紧后背,知道男主在身后却没敢回头,反而仰头看着夫君。心有戚戚,这里突然不好玩起来。

  容晨有些无奈道,“是,为夫想夫人肯定喜欢,就叫名儿来时带一盏,不曾想被荀贤弟抢走。那么多年,他还是喜欢抢走我的东西。”

  对此,江之晏倒是无所谓,拍拍胸脯道,“夫君别担心,他抢走我给你作一盏!”手工这种事情,我很厉害的。

  只要是能一个人安静坐下完成的东西,江之晏都十分擅长。

  “夫人如此厉害?”容晨面露惊讶之色,那表情多少有些夸张。

  虽夸张,但真的能讨好小笨蛋。

  “那是!我以前手工很厉害的。”江之晏满心自豪,忍不住挺起胸膛。一定要做一个最好最好的兔子花灯给夫君!

  容名打断两人对话,再说一句,“荀叔刚走没多久,又遇到顾家小姐。就是那位顾汝素。”

  “她倒是有胆子。”这件事容晨不意外。

  “她,她说什么了吗?”一听到顾汝素的名字,小笨蛋立马好奇起来。他不知道这个老乡要说什么,是不是发现他也是一起过来的。

  这是主动与我说话了?容名受宠若惊。

  “一些闲话,我叫她去养心殿坐坐。”

  “咦?”这话什么意思,江之晏仰头望夫君。养心殿,不是故宫里面的吗?去哪里坐什么。

  “养心殿坐坐的意思奉劝顾小姐寡欲,养心寡欲,别肖想太多。这个殿,取的大雄宝殿,天王殿。这等寺庙礼佛大殿的称呼。”

  佛与养心,格外相配不是吗?

  听夫君解释,江之晏点头:原来是这个意思。还以为他们知道故宫是什么。只是一句话,就藏着那么多的典故。

  好费脑子。

  “夫人,舞龙舞狮过来了!”也不愿让小夫人再为这些小事烦心。指着远处热闹的街道,“看,过来了。待会儿还有踩高跷。”

  “还真是。”

  容名也挤过来,他已经三年不在京中。三年不曾遇到这样热闹的场景,自然也是想凑一凑。

  现在好了,小笨蛋在中间,右边是容晨左边是容名。

  底下舞龙舞狮,敲锣打鼓好热闹,半空烟花璀璨。

  “过来了过来了!”江之晏好兴奋,这是他第一次真的看舞龙舞狮。拽着夫君的胳膊,指着底下,“看,那条龙舞得虎虎生风,好厉害啊。”

  “确实。”容晨按住过于兴奋的小夫人,无奈温笑。转头看向名儿,亦是满眼宠溺,顺着名儿目光看向怀里的小夫人。

  容晨用力将小夫人搂紧,附耳低语。

  江之晏听到这话,脸先红。最后耐不住夫君的手在腰间肆虐,红着脸点点头。

  见此,容名目光落在别处,看烟花,看灯海。但这些,若是说美,到底还是差点意思。

  今日玩得欢喜,一直到子时外头还是那么热闹。

  但江之晏困了,强打精神斜倚在窗沿看外头景色。手里还捏着一个糖葫芦,是方才醒花买来的。

  “困倦?”容晨为小夫人披上狐裘,往外看夜色,再看看小夫人,“明月倚楼星宇伴。”附耳咬下耳垂,“若是累了,也可回去。”

  “不行,我还能再忍忍!”江之晏觉得自己还能坚持,撑着身子坐直起来,一口咬下一个糖葫芦,酸的后槽牙打颤人也清醒起来。

  “若是今日不玩尽兴,那要等明年哩!”固执的以为只要不睡,这热闹就不会过去。

  容晨无奈,“好好好。”

  反正明日也不必上朝,陪着小夫人也无妨。

  但不常熬夜的人终是在子时后就被周公拽进梦里,连续打几个哈切后就窝在夫君怀里,头一点一点,小鸡啄米似的打瞌睡。

  容晨无奈,将小夫人抱起。再叫醒花过来披上狐裘,就这样抱着人回去。

  这一睡错过好多,醒来已然是第二天中午。

  “我,我睡过头了!”江之晏慌慌张张的从床上爬起来,连鞋子都来不及穿掀开床帐下去,果然天已经大亮。

  “哎呀,天亮了。”

  小笨蛋懊恼的挠头,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热闹早就跑光。

  “夫人,醒了。”容晨进来,见小夫人独坐床上一脸恼色,便知其心中所想。小四方步慢悠悠踱步过去,笑道,“外边的灯笼都拆了。”

  “啊!”听见灯笼拆完,江之晏顾不得刚从床上下来只着亵衣,慌慌张张就想跑出去看。

  跑到门口,棉门帘掀开一角往外探头。院子里空空荡荡,只有日头正当中照下来,其余的什么都不剩。

  “热闹都过了。”

  “热闹必定是会过的。”容晨从身后为小夫人披上狐裘,拉下掀开棉门帘的手。莫叫愁寂冷风伤到小夫人。

  江之晏还是觉得,若是不睡的话,热闹就能拉长一些,再拉长一些。“是啊,热闹都会过的,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但散时,还是难过。

  “夫人莫要如此想,热闹过便是极好。若人生一直都是热闹,你就品不出热闹的滋味。”容晨拉着人回来,安抚道,“你我还有很多热闹,过几日再尝另外的。”

  江之晏:“也是。”

  开朝后,因为两广之事容晨也有些忙。

  这些事情还不是容名能帮忙,就只能容晨去处置。而且因为贪腐的证据是荀衢递上来,自然也该与他商议。

  两人从御书房出来,正打算各自回去。

  下台阶时,荀衢又故意靠近,

  “你这身上香味好重。”容晨皱眉,忍不住离荀衢远一点。这样重的香味,也闻不出什么。

  有些甜但闻久后又觉得有些涩,反正不是很好闻。

  “春日,想换个香料。”荀衢撩起官袍的袖子,深嗅一口。略微皱起眉头,“好像是有点重,这几日新调的,闻起来是不错。但好像太重,反而失了味道。”

  “嗯,太甜。”说话时,容晨往左边挪一步。这个味道熏得人头疼。

  虽说玫瑰油也香,但这味道闻到最后一股药味,甜好似只为盖过那一股中药味。

  荀衢:“那我过几日换一下香。”

  “也难为你喜欢这味道。”容晨侧头,躲开被风勾过来的味道。

  也不知荀衢怎么想的,多年制香,搞出那么一个味道。

  “我觉得还好。”荀衢许是闻惯,竟觉得还不错。

  “走了。”

  “喂,待会儿我去容府,你别出去。那些事情可要处置好,否则要出事。”荀衢在台阶上喊着。

  容晨头也没回,但是听到了。

  等回去后,容晨朝服都没换下,先去书房见秦太医。

  “如何?”

  “并不曾有什么异常。”秦太医也奇怪,那粉药人已经尝过三次,却没什么症状。就是困倦,疲乏,仅此而已。

  而且那药粉也没什么致命的东西,反而凝神助眠。

  “不可能。”容晨绝对不信这药粉没有别的用处,思虑再三后恍然闻到,“秦太医,若是药本身无毒,可遇到其他的一些药粉会不会引起问题?”

  “自然!药物相生相克。”

  容晨似乎想起什么,沉下脸,“本官明白了。”

  “大人?”秦太医不懂,大人这是明白什么。

  今日不怎么冷,江之晏人也活泛起来。用过膳后房中画画,画的是那一日元宵节灯会的所见所闻。

  “夫人画的真好看。”醒花一旁偷看,一张纸上密密麻麻的颜色,却格外和谐。

  画的是元宵节的灯海,小夫人真厉害啊。

  “那是!”江之晏拍着胸脯。

  他画这些还是很好的,只是不懂水墨画这些意境悠远的。但这种写实的古风画,他也是很会的。

  否则怎么画得出容晨呢?

  “那可要让为夫看看,夫人画的有多好。”容晨一进来,就听到小夫人欢欣的语气。想来今日心情不错。


第一百一十二章

  “那当然是极好的!”

  画画这件事,江之晏可以炫耀,“你看!”

  看到画,容晨眉头微不可闻一皱。夫人的画很纪实,并没有什么意境,都是寻常的景象。不重意反而重形。

  “是你我元宵同游时看到的景象,夫人画的极好。”容晨也是满意,托着画纸细细欣赏一番,“夫人画的真不错。”

  被人夸画的好,可比给江之晏一捧金子还高兴。

  “那是!”

  “夫人,今日若是不冷,就抱着兔子在院中走走,知道吗?”总不能一直待在房中。容晨看医书,还自学五禽戏,到时候教教小夫人。

  “好啦好啦,知道了。”

  说起兔子,江之晏就脸红。

  那一次元宵节看灯时,容晨就说想当着兔子的面做。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刚开始是想,兔子只是动物,肯定是不懂的。

  可真在兔子面前,江之晏整个人羞得通红。

  那双眼睛看着,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太羞耻了。

  江之晏有种教坏小朋友的无措,那兔子在床上乱蹦。有时候会怕压到,就哭着抱容晨抱得更紧。

  哎呀,这种事情真的不能想。想多脸就红。

  一看小夫人脸红,容晨也猜出是什么事。凑过去咬耳朵,“夫人,可是想到什么,羞于面对那只兔子。”

  老实说,容晨的占有欲已经到病娇的地步,连一只兔子都容不下。

  “我现在抱着它都怪怪的。”江之晏挠挠头,脸覆上胭脂红。

  “浩渺烟波,酔迎风月。面随羞红,眼赶笑合。”容晨抚上小夫人羞红的脸颊,凑过去轻咬唇珠,哑声道,“夫人羞什么?”

  江之晏:“没什么。”

  “好了,待会儿和为夫去见见荀衢,如何?”

  “你会陪在我身边吗?”又要见那位荀衢,江之晏攥紧夫君的袖子。若是一个人去,那还是算了。

  那个荀衢,不知为何小笨蛋一见就觉得心慌。这人虽一直笑嘻嘻,但看着心里就不舒服。

  “会的。”

  容晨需要小夫人去扰乱视听,就小夫人这张脸,往那一坐,谁能想得起什么?

  “好。”既然有夫君,那小笨蛋就不害怕。

  用过膳,容晨又将这画裱好收到直书阁里。熄墨来禀报荀大人过来,也不着急。

  又特地拖小半个时辰才过去见人。

  书房中的荀衢早就等得不耐烦。

  “我说容大人,您这磨磨蹭蹭的又把我丢在这里半个时辰,做......”荀衢正要兴师问罪,就对上那张脸,那些唇枪舌剑悻悻吞回去。

  算了,没什么好说的。

  江之晏:“荀贤弟。”

  “方才陪夫人用膳,故而晚了会儿,荀贤弟莫急。”容晨牵着小夫人进书房。

  夫夫俩路过荀衢时,都问道那一股香的发腻的味道,同时皱紧眉头。

  这味道熏得人发昏。

  “好了好了,我也没说是什么。”荀衢摆摆扇子,并不将此事往心里去。转而跟容晨商讨贪腐官员该如何处置的事情。

  江之晏就坐在一旁的榻上,一边吃点心一边画画,偶尔还唤容晨拿颜料过来。

  熄墨端来茶水和点心,给大人和荀大人上白茶,但夫人都是喝三清茶。

  “荀大人。”熄墨正要端茶,身后突然传来小夫人的轻呼声。

  听到这声,熄墨也是下意识回头看。结果手一脱,不小心整盏茶连茶水带盏,全都砸到荀衢身上。

  “荀大人!”

  “大胆!”

  江之晏捧着茶,突然被那边的动静吓一跳。就看到荀衢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熄墨跪下请罪。

  “夫君。”下意识看向那边的夫君。江之晏只是看到三清茶里有奇怪的东西,咦了一下,怎么突然就这样。

  他是不是闯祸了?

  “荀大人恕罪!”熄墨跪下磕头请罪。

  荀衢最后什么都没说,反而看向容晨。到底也是他的奴才,打狗还得看主人,还是交给容晨发落。

  “去偏房换衣裳吧。”容晨也不至于为这一场意外就责罚熄墨,但还是要做做样子,“你,去领罚,叫醒花来伺候。”

  “是。”

  荀衢最后也没说什么,被领着去偏房换衣裳。到底也是容晨身边亲厚的奴才,他也算是给个面子。

  等两人走出去后,江之晏捧着茶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他刚刚是不是做了什么怪事。

  “夫人做得好。”容晨走过来,捻起一块白凤糕浅尝一口。里面有醪糟的香味,这一次做的倒是不错。

  “我做什么了?”老实说江之晏现在也挺害怕的。

  他方才是看到茶水里有怪东西才会咦的,但是这一声咦好像害得熄墨受罚,这样实在不好。

  “夫人做了一件很好的事情。”容晨揉揉小夫人的头发,附耳嘱咐道,“荀衢进来,再不要说任何话,知道吗?”

  “知道了。”

  虽然小笨蛋不明所以,但是容晨的话他向来是最听的。

  荀衢换好衣裳过来,又再略微说一些事情,就匆匆离开。

  等人走后,熄墨抱着荀衢方才换下来的衣裳过来。这衣服被香味腌入味,抱着闻都能闻到那股腻人的味道。

  “这是什么?”江之晏不太懂要怎么安排,怎么好端端的拿这些衣裳来。

  容晨:“给秦太医。”

  “喏。”

  “夫君,你这是做什么?”这一系列的操作,看的江之晏发蒙。这衣服为何要给秦太医,还有熄墨?

  熄墨他不是受罚去了吗?

  “夫人莫怕。”容晨安抚住小夫人,“你只管好好画画,其他的交给为夫,知道吗?”

  “知道了。”

  江之晏也不知发生什么,反正就是夫君近日很忙,时常在外奔波。回来时饭也吃不下,还喜欢一个人发呆。

  有时候叫也叫不应,推都推不动。

  为此,江之晏喊来秦太医,诊治后又说夫君只是太过劳累。

  “太过劳累?”江之晏看着躺在床上的夫君。从前从未如此的,夫君向来精神头很好的。心里总觉得不对劲,“不对啊,昨天夫君还去上朝,虽然回来倒头就睡。但今日他连朝都没有上啊。”

  “但看脉象并无不妥。”秦太医又不死心的搭脉,得出的结果还是如此。拱手道,“不若臣下请其他太医来看看?”

  “快去快去!”怎么看都这么不对劲。江之晏虽然说笨,但是关于容晨的事情最是上心,这一副状态肯定不是容晨该有的。

  “夫君?你还好吗?”

  床上的容晨昏睡着,呼吸浅浅。好似听不到人叫他,就这样安静的闭着眼睛睡死过去。

  江之晏坐在床边,双手握着夫君的手。还是那么暖和,但怎么叫都叫不醒。

  “夫君?”

  “夫人,您用过早膳再陪大人吧。”醒花端来热乎乎的雪蛤羹。小夫人从醒来就一直陪在大人身边。

  什么都没吃,只喝过一杯温水。

  “我没事,我再等等。说不准能等夫君一起用膳。”江之晏攥紧夫君的大掌。两只手一起握紧,希望这样夫君能察觉到。

  “可!”醒花最后还是没说什么,大人这样小夫人又怎么用得下这些东西。

  容晨早上没去上朝,容名十分担心,下朝后回来先去河清海晏看看。

  “小容大人。”

  “父亲今日怎么没去上朝?可是有事?”容名也不曾进去,就站在门口的屋檐下,背着手微微皱眉。

  “大人这几日就一直跟没睡醒似的,疲倦得不行。昨日还起得来去上朝,今日怎么都叫不醒。秦太医过来诊脉,也诊不出个所以然。”

  熄墨说罢,叹道,“大人这是太累了?”

  “我进去瞧瞧。”

  听到脚步声,江之晏坐在床边猛然转头,就看到是男主走进来。心里一惊,慌忙转过头握紧夫君的手。

  “怎么了?”

  “夫君他一直睡着,没醒过来。”江之晏颤着声音回答,但眼神闪烁。

  没胆子去与男主对视。

  “秦太医来看过了吗?”容名放轻脚步走过去,站定在脚踏前。探身去看床上的父亲。眉头微皱,问道,“秦太医说了什么?”

  “秦太医说脉象并无不妥,但也不知是哪里出问题,说要请其他太医过来一起会诊。”江之晏垂眸,盖住发红的眼眶。

  他不知道怎么会突然这样,好像不管怎么叫夫君都没回答。明明从前只要一唤,夫君就会回应的。

  容名微微倾身,将江之晏笼罩在阴影之下,“看脸色听呼吸,像是睡着一样。”

  “是啊。”这才是让江之晏害怕的地方。

  夫君从来都非常律己,什么时辰起身,什么时候练剑。练字看书,处理折子。

  这一切事情从他一睁眼,就都已安排好,最不会的就是早间床上蹉跎时间。

  虽然他会赖床,但容晨不会。

  这一次江之晏的预感特别强烈,容晨不对劲。

  “我让太医院的太医都过来给父亲瞧瞧,朝中事情我会多盯着点,会安抚好朝臣。”容名直起身来,眼神却不曾离开父亲。

  原本冷冰冰的眼眸里多出几分道不明的晦涩。

  江之晏安安静静的听着,这些事情他都不懂。但能听得出男主是在帮夫君,握紧夫君的手低头。

  容名转身离开,没走几步却被叫住。

  “容名!”


第一百一十三章

  “嗯?”

  听这一声唤,容名下意识以为是幻听,可脚步顿住回头看时,见那人也是双眸盈盈的看着自己。

  心念一动。

  “何事?”

  “谢谢你。”第一次主动和男主说话,江之晏到底还是紧张的。攥紧夫君的手,呼吸局促。

  他没有那么不识好歹,知道容名是为夫君好。

  他这一声谢谢,也是真心的。

  “他也是我父亲。”容名艰难的收回落在那人身上的视线,背着手转身出去。

  方才和容名说话,可比江之晏吓坏,握紧夫君的手放在脸颊上乖乖的蹭着,“夫君,你要早点好起来啊。”

  “唔~”床上的容晨只是嘤咛一声,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秦太医找来太医院所有叫得上名字的太医都过来,乌泱泱的屋子里都站满。

  秋香色纱帐外还集聚不少太医,你一言我一语的在商讨宰辅大人的病情。

  江之晏就这样陪在夫君身边,只不过两日没好好用膳。好容易养起来有些肉的双颊又陷下去。

  一个太医一个太医进来诊治。

  “如何?”最后还是秦太医,江之晏很紧张。所以太医都看一圈,都说找不出病症,说不出个所以然。

  这两日,容晨只起来用过一次膳,那膳用一半都直接趴在桌子上睡死过去。

  这绝对不简单,夫君绝对不会如此。

  “还是那样,看不出什么。只是脉象稍稍缓一些罢了,但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至于如此。”

  又是一样的话,这样的话江之晏这两日已经听过不下十遍,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这样,却又找不出个所以然。

  纵然是什么春困夏乏秋憩冬眠之类的季节问题,也不至于用膳用到一半就睡过去。

  江之晏虽笨,但不代表他是个傻子。

  “秦太医,你医术最好!你真的看不出什么吗?”江之晏叹气。

  这两日不眠不休的陪着夫君,江之晏自己的神色都有些恍惚。揉揉胀痛的额角,“不可能的啊。”

  “确实看不出什么。”秦太医跪伏磕头。

  “我知道了。”江之晏也不愿为难,看不出也没办法不是吗?挥挥手示意人退下。

  “臣告退。”

  纱帐没能阻隔外头一群太医商讨病情的声音,江之晏望一眼纱帐。最后无力的趴到容晨怀里,眼泪不停的从眼眶滚落,沾湿被子。

  不敢高声哭,他答应过容晨不能哭,但这眼泪却不听话,止不住的往下坠。

  这几日容晨没出现,一些事宜都是容名在代劳,他也忙。

  等处理完政事赶回来时,便看到满屋的太医,一个个神色不明。

  “如何?”

  “小容大人!”

  容名抬手,示意各位太医免礼。再问,“秦太医如何?看出个所以然了吗?”

  “臣无能。”

  诸位太医也都面面相觑,拱手请罪。

  看这意思也明白,容名点点头。抬脚迈步越过众人,若仔细看,脚步还有些不自然。掀开秋香色纱帐走进内室,低低啜泣的声音,哭得人心慌。

  “如何?”

  听到男主的声音,江之晏慌忙坐直起来。用手背胡乱抹掉脸上的泪珠子,摇摇头哑声道,“太医都说看脉象看不出什么。”

  容名走到床边,看父亲酣然入睡的模样,眉头也不自觉皱起。转而问那人,“这两日如何?”

  “就昨晚丑时突然醒来,夫君说饿了。可我陪着用几口膳,又莫名其妙的趴到桌子上睡死过去。我怎么叫都叫不醒。”

  江之晏不知这是为何,眼泪又止不住的掉,“我好像没有照顾好夫君。”

  容名不曾回答,只是看着哭得泪津津的可怜模样。顺手掏出袖中的白色方帕,递过去劝慰道,“若是太医查不出,我明日叫人暗中在京城里寻些好大夫过来。”

  眼前突然出现的帕子,江之晏没有去接。但对于这个提议很欣慰,点点头道,“那就麻烦你了。”

  看起来男主是个好人。

  “他也是我父亲。”容名将手帕丢到那人怀里,沉声道,“你这两日也是不眠不休?若是父亲好起来,见你如此,都要气得再睡过去。”

  “不会的!”江之晏低下头,攥紧手上的帕子。

  夫君才不会舍得把他一人丢在这里。

  “醒花。”容名见不得此人这样,将醒花唤进来,“你去端些粥食过来。”

  “喏!”醒花眼眶一红,终于有人叫小夫人用膳。

  这两日小夫人不吃东西,可把醒花心疼坏。别到时候大人身子没事,小夫人倒先垮了。

  “可是我不饿。”反驳后,江之晏又觉得这样对男主态度好像不太好。低头叹气,踌躇许久后才解释道,“夫君这样,我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不知该如何是好,帮不上什么忙就只能这样时时刻刻陪在夫君身边,这样夫君醒来也会第一眼见到他。

  夫君会很高兴。

  “那便好好用膳,好好撑着。”容名接过醒花端来的瓷碗,看到白瓷勺画着凌霄花。和他房中的水仙不同。

  突然想起那一日,手里的那一枝凌霄花。

  “你用些。”容名神色漠然,将瓷碗塞到那人手中。警告,“若不想比父亲先晕过去,就用些。”

  男主的警告江之晏还是怕的。

  听话的端起碗,小口小口的咽下。嚼都没嚼,眼泪吧嗒吧嗒的掉在勺里,香甜的小米粥和眼泪和在一起,分不清什么味道。

  反正到嘴里就是苦涩的,心也是苦涩的。

  容名等那人用完后,才离开。

  “夫君。”吃过点东西,江之晏也没什么感觉。反正这两日都是这样,全凭一口气吊着,否则他也受不住。

  一直守到晚上,寅时一刻。

  江之晏还是强撑着眼睛在守夜,怕夫君醒来他不知道。

  “夫人。”

  乍一声唤,江之晏猛地坐直起来,下意识回头看外边。还以为是醒花在外守夜叫人。

  “夫人在看哪里,怎么不看为夫?”

  听到为夫二字,江之晏这才敢转身看向床上的人。他的夫君,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眼睛半合着,似醒未醒。

  “夫君。”小笨蛋的声音止不住的轻颤。

  他想哭但又不敢哭,怕夫君看了心疼。

  “夫人怎么了?”容晨抬手,拇指指腹抹去小夫人脸颊泪渍,这双秋水悠悠的眼睛,盛着泪。

  看得叫人好不忍。

  容晨想做起来,可周身好像没力气。只不过一动就气喘吁吁起来,只能拉着小夫人的手安慰,“别哭夫人,为夫不是好好的吗?”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哭。”江之晏抹着眼泪,他也知不该哭,不吉利。但真的忍不住,夫君终于醒过来。

  眼泪怎么都擦不完,容晨叹道,“是为夫不好。”

  “不是不是,是我自己不好。”江之晏强迫自己止住哭声,听话的点点头,“我知道,我不会再哭,所以夫君你要快点好起来。”

  “为夫只是嗜睡,不是什么大事,夫人莫怕。”容晨大掌包住小夫人的手,轻轻拍着安慰道,“等为夫再睡一觉,醒来便好,别怕。”

  “可是,你一直都没醒过来,一睡一整日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容名也来看过你,找过好多好多大夫和太医,他们都看不出是为什么。”

  说到这里,江之晏又开始哽咽,“我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笨,到现在没有容晨拿主意,甚至都不知该如何去面对这一切。

  “无妨的,一切都有为夫。”容晨将小夫人揽进怀里,轻轻拍着哄人入睡,“别怕别怕,一切都是会好的,等为夫再睡几日,就陪小夫人去踏春可好?”

  “可是,可是你还是一睡一整日啊。”

  容晨:“等为夫好了,陪小夫人到处走走。夫人将看到的都画下来,夫人的画总是极好。所以,夫人别怕,为夫会没事的。”

  “你真的会没事吗?”在这个节骨眼上听到这话,江之晏多少时不信的。

  不是不信夫君,而是担心容晨怕自己难过,说出来骗人的。

  问出之后,良久都没得到回应。江之晏撑着夫君的胸口坐起来,发现人又睡过去。

  “夫君?”

  这才说几句,怎么突然又睡过去。见此,江之晏越发担心。

  长叹一声,听窗外风声呼啸。江之晏方才被夫君哄得也有些困意,打开窗户吹吹冷风,这样也能清醒一点。

  打开窗户往外看,却发现容名跪在门口。

  而容名也是听到开窗声,猛然抬头望去。看到是这人开窗,目光森森。

  “你?”这是怎么回事?江之晏没想到男主会跪在门口,而且看样子好像跪许久,忍不住唤醒花过来,“醒花!”

  “夫人。”

  而跪着的容名听到声音,淡然站起来,一个飞身跃上院墙离开。

  “夫人,怎么了?”醒花走过来。

  “他,就方才容名跪在门口,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江之晏一时间语无伦次,方才还以为是什么鬼。

  待看清楚是容名之后,他又开始害怕。

  “没有啊。”醒花往外探头,却什么都没看到。

  “真的,方才容名就跪在门口,我方才也是吓一跳。只是,只是不知道为何就跳墙跑了。”

  作者有话说:

  劳动节大家辛苦啦~~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夫人可是太累,眼花?”醒花安抚住小夫人,牵着人进去再将窗户关上,解释道,“肯定是小夫人太担心,看错了。”

  “不是的,我肯定没有看错!”

  江之晏还想反驳,可对上醒花笃定又带笑的眼神。突然有些自我怀疑,难道真的是看错?不应该吧。

  “夫人,小容大人这时候许是还没起呢,怎么可能会在外边跪着。肯定是夫人太过担心,担心到神情恍惚,这才看错。”

  醒花一边扶着人坐下,一边安抚道,“小容大人也忙,大人睡这几日,所有事情都是小容大人在处理,哪有时间过来。”

  “真的是我看错了?”江之晏不自觉揉揉太阳穴,他在回想方才那一眼,是否真的眼花?

  真的是吗?

  “夫人,您几日没睡了?”醒花给小夫人揉太阳穴,安抚住小夫人。

  “三五日吧。”江之晏也想不起来,反正自从发现夫君不对劲,他就没好好休息过。

  “四日了。”醒花叹道,“夫人,您就算是铁打的身子都熬不住,眼花看错正常得很,您别想太多。”

  好像也是。

  江之晏点点头,接受醒花这个解释。

  许是他太久没休息,加之又害怕容名,这才会看错。

  “我知道了。方才夫君醒来,跟我说几句又睡过去,许是我太过担心吧。”江之晏垂眸,看手扯袖角。

  “夫人别怕。”

  嘴上是这样说,但怎么可能不怕?

  容晨这一睡,昏昏沉沉得得有一个月。江之晏也迷迷糊糊的陪了一个月,从凛冬酷寒到寒春料峭。

  朝堂的事情,他不知道。只知道男主的眉头越来越皱,脸色越来越冷。到后边,已经四五日不曾来。

  “夫君。”江之晏为夫君擦手。

  这些日子,都只是晚上会醒来一会儿,没多久就又睡死过去,再叫不起来的那种。

  “醒花。”江之晏把方帕丢到金盆里,唤一声醒花。可外边好像没人,还以为醒花走了,“熄墨。”

  再唤一声熄墨,好怪啊。

  “奇怪,人呢?”江之晏站起来,正打算出去看看,可下一秒手一重回头一眼,一阵渺渺烟雾掠过眼前。

  江之晏浑身像是被抽去力气,昏死在容晨身上。

  整个容府都被围住,正如十五年前那一夜。

  夜色森森,黎明之后也不知会迎来什么转折。

  “荀大人!都已镇压。”

  荀衢睨一眼被按在地上的醒花和熄墨,并不曾多做停留。他现在要紧的是制住容晨,挟天子以令诸侯。

  带人闯进河清海晏。

  “容兄。”荀衢带人闯进来,用剑砍落秋香色纱帐直接闯进来。却发现两人都睡在一起,忍不住嗤笑出声。

  “来人,将两人分开。将宰辅夫人带出去丢到囚车上。”荀衢也没打算杀江之晏。

  羯蛮不是要来打吗?先丢给甜头过去,等他稳定朝局后再派兵攻打。

  江之晏这样的美貌,是和亲最好的棋子。

  或许是察觉到什么,容晨最后居然能强撑着睁开眼睛。发现几人要逼近小夫人,抬手将人护住,“荀衢。”

  “没想到你居然还能醒过来?”

  荀衢略微皱眉,这药效已经快到一月。容晨居然还能醒来?心中有顾虑,叫开官兵自己上前,“容兄,你怎么了?”

  “你,是你!”

  “不是我,是你的好儿子容名。”荀衢也不想瞒着,现在是速战速决。拖一刻钟就多一刻钟的危险。

  容晨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奈何浑身发软,好几次都没力气,最后又跌坐回去,“不可能,是你给我下了药!”

  看到这一副软弱的样子,荀衢心生感慨。

  “你给我下毒,为何?”容晨气喘吁吁,却还是护着身上的小夫人不叫人近身。

  “容兄怎会如此问?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封侯拜相不是所有人的愿望吗?”荀衢抽剑,指着床上的两人,“我现在不能杀你,我还需要一个昏睡不醒的容晨帮我。”

  “为何?”

  “容晨。遇你之前我最敬佩的是我父亲,铮铮铁骨乃是人人称颂的太师,配享太庙。遇你之后,我最敬佩的是你。出将入相,一个文官,将羯蛮打得十五年不敢来犯。你明明满肚子阴谋诡计,却又切切实实的让国泰民安,爱民如子。”

  荀衢的剑缓缓收回。

  “你明明最能忍耐,却有一身傲骨。你明明温润儒雅,却又狠辣果决。

  当初先皇在位时,各官贪腐民不聊生,国库空虚无人可战,边疆百姓已到易子而食之境。才十五年啊,居然天下太平,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了。

  才短短十五年,你做的所有国策我都看着,我确实比不上你。”

  “那名儿又是为何?”容晨攥紧被子,可如今的他虚弱到连手指用力都做不到。

  这样卓越的人,怎会落得这样境地?

  真令人唏嘘。

  “要怪,就怪江之晏太美,美得能让我算计。美得让你父子相残。”若是容晨不娶江之晏,又或者容名没有这种心思,荀衢没机会得逞。

  但许是上天垂怜,终究给他这个机会。

  “你可记得,那一夜你在顾国公府门口,我拦住你。”荀衢思绪飘远,“我永远记得,我问你:为何如此?你高坐马上不答,却只是笑。”

  那笑,荀衢这辈子都记得,那气势那神情。是一个高高在上的胜利者,打量败者时的讥讽。

  “我虽敬佩你,但我要的是江山。我有时也不懂,你怎么会安安心心当个权臣?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我要取代你,成为你。”

  荀衢看了眼昏睡的男妻,抬手,“将人带走。”

  “你以为你能取代我?”

  容晨从被子下抽出长剑,一剑斩断伸手士兵的右臂。原本还想再装一会,可这群不知死活的人居然要碰小夫人。

  一个翻身用锦被将小夫人裹住,从床上跃下。

  “你?”荀衢往后退一步。他知容晨剑法,也知真打起来这里所有人都不是对手,“你不是中药了吗?”

  容晨并不曾回答,只是用剑尖随意挑落床边的一个瓷盏。

  瓷器应声落地,仓啷一声。

  是暗号!

  埋伏在屋顶和容府四周的人突然开始动起来。

  就近的暗卫,突然掏出匕首割断身边荀衢的暗卫的咽喉。

  隐在暗处的杨大统领领兵冲出,将余孽绞杀。

  一切不过才一盏茶的时间,局势扭转,乾坤已定。

  “荀叔。”容名背着手从门口进来,见一脸震惊的荀叔,挑眉,“我应在死牢,是否?”

  “你们?”荀衢突然明白过来。这一切都是一个局。

  他以为他是布局人,原来他才是棋子。

  局中局。

  “荀贤弟。”容晨用剑挑开脚边那只断臂,“你方才说要怨夫人。但此罪从来都不在夫人身上。一个人生的美或丑从来都不是他的错。错的是你,是我,是天下所有觊觎算计之人。”

  明月本无辜,奈何心不足。

  听到外边的厮杀声,荀衢知道他败了。那么多年的筹谋,居然只在这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溃败。

  荀衢被闯进来的大统领擒住,压跪在地上。败局已定再反抗也是徒劳。

  “何时?”荀衢想知道容晨到底何时发现他的野心。

  “一直,从开始我便知道。”两人既是好友知己,自然也明白彼此心中所想。

  容晨明白因荀衢,自然也不会掉以轻心。

  “原来我一直在你的掌控之中。”荀衢微微蹙眉,他回想多年。但却不知容晨到底是何时渗进他身边。

  “我不必看着你,只需紧盯与你有关的一切。只要你有动静,必将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盯着你,反倒会让你心生警惕。这些年我一直都知道你的密谋,但我却不知你背着我有多少势力。”

  正因如此,容晨想要斩草除根,就必须要让荀衢自己调动所有。

  怎么调动所有人?自然是自以为胜券在握时。

  容晨知道,而将计就计。

  “荀贤弟还有什么是想知道的?”容晨不介意在这个时候解疑答惑。“再不问,那以后就只能在阴曹地府托梦了。”

  “那一次温泉行宫,也是你们做局?故意让我对名儿掉以轻心?”荀衢想到那一次,也是那一次他真真正正的将要杀容晨的野心暴露出来。

  未曾想一切都是局中局,他才是那个被算计的。

  “是。不仅如此,我还特地让夫人一起去书房见你。如何,夫人美貌是不是能叫你放松警惕?”

  “若是你吃过药就活不到现在!而且名儿也吃过那药!”荀衢现在还想不通一事。

  容晨看起来是不曾吃下那药散,而看样子容名也不曾让容晨吃下。但容晨是怎么知道服用的病症的?

  就算在神机妙算,也算不出他药的症状。

  “名儿亲身试药只是迷惑你。药人试药,秦太医每天都来请脉,自然也能告诉我那些病症是如何。”容晨见不死心,也不妨全都告诉。

  “但那药不是...”

  容晨开口打断荀衢的话,“我知道,那药散单独用并没有什么问题,只能致人困倦嗜睡。要紧的是你的香料,那一身腻到令人恶心的香味。”


第一百一十五章

  “你这一计,在小夫人身上用过。西暖阁的熏香,还有那热茶。那药散刚拿过来,容名擅自尝过。我呵斥名儿不该如此冲动,便请秦太医寻一位试药的药人来。但那药散用过也不见有什么问题。后来你出现在我面前,那一身腻得发慌的香味。

  你乃是太师之子,纵然再如何也不喜这味道。也就是说你这味道不是自己闻,是要给我闻的。”

  容晨其实没想到这一点,只是那香味实在熏人。不似平时荀衢用的,还有就是名儿提过寒食宴那一遭。

  就想着会不会是那味道,故而才有书房里故意弄湿衣裳换衣。换下的衣服也带着香味,他马上就交给秦太医。

  秦太医让那药人一闻,只是第二日药效就开始发作。

  是的,这是荀衢想的全部计谋。但近日他身边没有生人,药人又是怎么闻到...不对!

  荀衢突然想起在容府换过衣裳,是那一次!

  “看来你也想明白。夫人饮茶习惯先掀开茶盖,再吹开茶叶。那一日奉茶,熄墨在水里加一些东西,能叫小夫人轻呼,也正是因此才能顺理成章的将你衣裳弄湿。”

  “你连心爱的小夫人都算计,看来是我小看你了。”荀衢嗤笑。

  容名背着手站在原地,面色冷凝。

  “小夫人在你心目中蠢极,你会将此事归于意外。但是不是意外你又怎知?”容晨抬手,该说的都说清楚,不想再见到这人。

  “成王败寇。”荀衢扬起头。他乃前太师之子,哪怕输也不能低下头。

  “打入死牢。”容晨摆摆手,示意所有人退下。

  等人退下,容晨转身来到床边看昏睡的小夫人。满心城府的人一时间不知怎么面对这张纯到极致的睡颜。

  “夫人指定是要生气的。”小夫人实在不会演戏,若是让小夫人知道,肯定会有破绽。只能隐瞒,但是隐瞒到现在。

  只怕不好哄啊。

  “夫人?”容晨为小夫人盖好被子。

  容名不敢掉以轻心,一直跟着杨大统领将人压到死牢。手脚锁上铁链,确定荀衢再无翻身之日,这才满意欲离开。

  “名儿!”荀衢扯了扯双手的铁链。嗤笑一声,隔着铁栏杆看向那张脸。和容晨有四分相似,只是气质不同。

  “是啊,我怎么会觉得容晨教出来的孩子,是个蠢货呢?”

  “那年我送荀叔出城,不过才九岁。所以荀叔回来时也不知我变成什么样,心中大概也以为我还是那个九年前,不善言辞又喜冷脸的小孩吧。”

  容名何尝不知,荀叔死在旧印象里。

  或许在荀叔眼里,他到现在还是那一位不喜说话的孩子。

  “是啊,我现在都恍然。从前,我对你极好。你总是喜欢跟着我,我有时会教你读书,但你也总是不说话。”

  荀衢盘腿而坐,腰挺直,傲气不因败而折损半分。

  “你从何时告诉容晨的?”

  “一开始,从那一日茶肆你约品茶,我猜出你心中所想。便告诉父亲。父亲问我要怎么做?”

  容名背着手,继续解释道,“我说,我想将计就计。父亲很放心,叫我想做什么就去做,需要他做什么也直说。”

  “我被你们父子玩弄于股掌之中。”荀衢竟说不清心中是何感想,竟有几分无奈。仰头望着头顶发霉长满死青苔的牢房顶。

  “你们从一开始就是布局好让我往下跳,我约你前来,你也是故意做出那一副踌躇愤慨的样子。还有容晨,故作不知,把我当猴耍。”

  “是啊,若是我演得不好荀叔怎么会上钩?若是我不在房门口跪上几夜,荀叔又怎么信以为真。真以为我是因愧疚和自责,才跪的呢?”

  说起这个,容名现在的膝盖还有些疼。

  在父亲开始昏迷之前,说过荀衢在府中有眼线。既然有眼线,那就该发挥些作用。

  他故意在深夜时,在门口跪几天,再让那眼线看到。

  荀衢在知道这事之后,必定会认为他是太过自责,才会如此恕罪。

  “你明明也是想得到他的,为何还会告诉容晨这些?”荀衢皱眉。

  “荀叔,别忘了我是父亲亲自教出来的。”

  容名微微倾身,薄唇冷冷吐出一句话,“荀叔,你怎么觉得我会去害我父亲?没有人能动摇我容家的天下。”

  荀衢:“但是你要他不是吗?你很想要他。”

  “是,但我要的我会去争去抢,抢不过技不如人。”容名敛眸,眸中冷霜凝结,“父亲教过我:安内必先攘外。不论如何,这都是我父子之间的事,你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挑拨?”

  此时的容名心中说不得意是假的,他将荀叔斗败。

  从一开始洞察出荀叔计谋时,容名就已经想好怎么将计就计。只是这一切都需要父亲帮忙,父亲倒是难得愿意帮着一把。

  容名故意暴露他的心思,让荀叔以为他愿意为那人而背叛父亲。一步步的引着荀叔往陷阱里面跳。

  刺杀父亲查出名单,主动提议温泉行,这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荀叔,我会给您一个体面的死法。”容名背着手,悠悠然离开。

  荀衢长舒一口气,败便是败了。成王败寇,他就不信容晨能一直赢!

  羯蛮蠢蠢欲动,他不信这一次容晨还能大胜。人总该败过几次,他这一次败的粉身碎骨,容晨也没法一直赢。

  “愿赌服输。”

  要说最懵的应当江之晏,他睡一觉起来发现夫君居然好了。

  这些日子都没怎么合眼,刚开始是被迷晕的后边就是真的在睡。睡得昏天黑地,整整一天一夜。

  若不是请秦太医来看过,说小夫人只是累极睡死过去,容晨都要吓坏。

  等江之晏睡完,一个翻身打算眼睛还未睁开时,就听到夫君轻唤。

  江之晏记忆还停留在夫君昏睡不醒的时候,听到声音一个激灵坐起来。身体倒是先醒,但是意识还没彻底醒过来。

  “夫人,夫人你还好吗?”

  “夫君!”江之晏猛然抓住跟前的手,这才彻底清醒过来。一把抱住夫君,死死抱住,声音可见的哽咽,“夫君,你你醒了?你可觉得哪里不适吗?”

  “为夫好了。好了。”

  “为夫没事。”容晨也知此时将小夫人吓坏,这一月不眠不休的照顾。其实容晨都知道的,心疼得不行。

  叫醒花劝也劝不动。

  “怎么都叫不醒你,你一直睡着我都不知是怎么回事,我请,请秦太医请那些大夫过来,他们都没办法。”

  江之晏想哭,但最后只是流泪。

  “夫人莫哭,哭得为夫心疼。”这些日子都是小夫人在担惊受怕。容晨捧着小夫人的脸,一下下细细柔柔的亲着,想将小夫人的泪珠都亲去。

  江之晏:“我怕你一直这样睡着。”

  “不怕,为夫现在好了。”

  等将小夫人哄好,容晨又吩咐醒花上膳。睡了两日,加之照顾他时都没怎么用。

  这一月,把容晨好容易养起来的那点点肉全都耗得精光,甚至比刚进府时还瘦。

  “夫人,我们用膳,先用膳。”

  江之晏吃饭时,食不知味。就把眼睛放在容晨身上,生怕一个眨眼就跟之前一样,睡得趴到桌子上。

  “夫人一直看为夫做什么?”

  咬着筷子,江之晏心里发虚,什么都觉得不真切,叹道,“我怕你跟之前那样,又吃着吃着睡着。”

  “怎么可能,夫人别怕。”容晨还是决定将此事告知小夫人,否则小夫人不会安心。

  “夫人,其实这一切都是演戏。”

  “什么?!”

  听着夫君说完,江之晏脑袋时发蒙的。好久好久,等喝完碗里的汤才恍然问道,“所以,你是装病的对吗?”

  “是。”

  “你们都知道是不是?”江之晏看向醒花和熄墨,他们二人也是知道的吧。

  听到小夫人这样问,醒花和熄墨跪下请罪。

  “是。”

  此事瞒着小夫人也是无奈为之,若是小夫人知道,必定会被荀衢看出来。无奈众人才瞒着。

  “哦。”江之晏说不上来心里什么滋味,就是酸酸的跟针扎似的不舒服。

  其实明白夫君为何瞒着自己,他笨没办法如熄墨和醒花演的那般好,可理解归理解,还是很难过啊。

  “夫人是不是觉得为夫不好,一直瞒着你。”容晨小心试探,小夫人肯定不好受。

  江之晏没回答,只是摇摇头,随即低头喝汤。

  “夫人。”

  现在的江之晏不愿搭理任何人,他知道自己是生容晨的气。这场气或许明日就消,或许需要过几日。

  “夫人,你莫要生气好不好?”容晨站起身,蹲到夫人跟前。牵起手按在脸上,柔声道,“夫人,你若是生气,打为夫骂为夫都可,只是莫要怄气不理我,还伤了身子。”

  “我其实不是很生气,但现在不想说话。”江之晏也不曾将手抽回,就垂眸安静的坐着。

  可能要等等,才能让心里的不舒服消下去吧。

  “夫人,你真的不想跟为夫说话吗?”

  江之晏:“嗯,暂时不想。”

  “那暂时是多久?”


第一百一十六章

  容晨觉得,若是小夫人一日不理他都要疯,这暂时又是什么时候!

  “不知,可能是明日。”江之晏也说不出个大概,反正至少现在是不想的。

  “为夫明白夫人生气是气为夫不与你说,害你白担心。”容晨也没办法,若是这时候逼小夫人,只怕这个暂时还不知要拉到几天。

  “为夫都明白,只希望夫人别气坏自己身子。”

  “嗯,我知道。”承诺之后,江之晏低下头也不愿和容晨再说什么。

  他或许只需要一个人静静待着,等心里那种刺痛和酸酸的感觉消失,他会重新和容晨说话的。

  醒花和熄墨面面相觑,彼此也没敢说什么。

  用过膳,江之晏觉得吃的有些撑,起身慢慢悠悠的走到亭子里坐下。已经开春但还是有些冷。

  江之晏出来时披着狐裘,没让任何人跟着,呆呆的坐在亭中。

  他想不通自己是何种情绪,想到那么多日子的担惊受怕,眼眶一酸。

  “果然,心一酸也要连累眼眶跟着酸。”江之晏又觉得坐立难安,起身走到亭子外,探头去看水里游来游去的锦鲤。

  因是活水,所以冬日里也不曾结冰。

  “唉。”

  “叹气做什么?”

  听到说话声,江之晏猛然回头,看着容名。虽然说有恐惧但也难受,第一次觉得懒得应付。

  小笨蛋的习惯,一旦生气就对生气的人不怎么搭理。

  “是生气父亲骗你?”容名怎会不知,知他必定是会生气的。

  撩开长袍走上台阶,站定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背着手问道,“还是生气我们都骗你。”

  “和你们没关系。”江之晏明白他们不说的原因。他也说不上生气就是不舒服。

  “我倒希望和我有关系。”至少你还生我的气。

  容名背着手,垂眸盖住眼底的笑意,“此事兹事体大,稍有差池满盘皆输。我知你心中不愉,但到底也是为了容家,你忍忍也罢了,不该使小性子的。”

  闻言,江之晏并不回答,只是低着头看鞋子。

  “父亲一生筹谋,有此举亦是无奈。”

  为什么男主要整天跑过来说什么体谅啊。江之晏当然明白,他当然体谅,但是现在就只是想一人待着,静静。

  为何要来烦我!

  见这人依旧沉默不语,容名也无奈道,“不该与父亲怄气的。”

  “关你什么事!”江之晏居然忍不住高声一句。

  容名也被这一声震得怔住。他吼我了!他居然吼我!

  他不怕我居然吼我了!

  此时江之晏就是心烦,谁的话也听不下去。转身小跑出亭子,他不想见到任何人,干脆就去栖音阁听琵琶。

  反正就是不要见到他们。

  “唉。”江之晏抱着兔子,趴在栏杆上,心里不是滋味。

  底下琵琶声悦耳,却怎么都钻不进心里。

  其实大家所有的顾虑和原因他都知道,都理解。但理解是一回事,难过又是一回事。

  不是因为理解而不会难过,而是因为理解才难过。

  哥哥说,一颗心有七窍,所以可以同时挤进很多情绪。

  容晨在书房里听醒花禀告夫人跑去栖音阁,微不可闻的叹一声。夫人虽说不生气,但到底也是伤了心。

  “大人,这该怎么办啊?秦太医还说不可让夫人多思多虑,夫人要是这样难过伤心,对身子可不好啊。”

  醒花那么说也是逼不得已,平日大人最能哄小夫人欢喜的。

  闻言,容晨却不答话,只是默然的看着手里刚裱好的画作。

  在栖音阁里懒怠大半个下午,江之晏这才想起还未用过膳。肚子有些饿,抱着兔子回到河清海晏。

  在门口踌躇不知该不该进去,因为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容晨。

  可在门口犹豫许久,才发现整个院子空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进去后,只发现冒着热气的饭食在桌子上放着。

  怕食物冷,都用砂锅烹煮还盖着盖子。

  江之晏没多想,将兔子放到一边收拾收拾开始吃东西。自己吃完喂兔子,等一人一兔都用好之后,还发现在院中的吊具。

  “咦?”方才进来的时候还没有,江之晏没多想,拿着吊具就去附近院子里的小溪钓鱼。

  入夜后天冷,江之晏只能抱着兔子取暖。

  一个人安安静静的钓鱼,也挺舒服的。

  江之晏静静看着浮标,看也没有动静。时不时低头看兔子,兔子也很温柔安静。

  夜风吹过来,冷的小笨蛋打个寒颤。

  这时肩膀一重,江之晏回头,下巴却意外擦到容晨的手。手很冷,冻得人一缩。夫君的手一直都很暖和,怎么今日这样冷。

  容晨只是安静的为小夫人披好狐裘,便转身离开。

  看着夫君离去的背影,江之晏张了张嘴最后却什么都没说,任由人离开。

  他不知该怎么面对夫君,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钓完鱼回去时,金盆里水是热的,茶水也是热的。江之晏自己脱衣洗漱洗脚,再爬上床睡觉。

  容晨是在外生等到小夫人睡着之后才进房来,轻手轻脚的脱鞋更衣上床。抱住睡过去的小夫人这才能安心闭上眼睛。

  而睡着的江之晏也下意识的往容晨怀里钻,寻到平日里最喜欢的那位位置,舒服得睡起来。

  可翌日中午,江之晏起的时候却发现身边没人。

  “醒花。”

  “夫人。”大人说今日就能近小夫人跟前伺候,醒花还以为是假的。不曾想今日小夫人真的唤她。

  好开心,小夫人没不理我。

  “你在啊。”江之晏方才也是习惯性喊一句,没想到人会回应的。

  毕竟昨夜整个容府都好像没人一般。

  昨日是宰辅大人刻意吩咐,说让小夫人静一静,谁都不能打搅。否则醒花指定跑到夫人面前跪着请罪。

  “夫人,奴婢伺候夫人洗漱。”

  “好。”这一次江之晏没有拧巴。昨日一整日都很安静,一个人做很多事情。情绪也舒缓不少。

  若说真的生气,是没有的。他连始作俑者容晨都不气,怎么会气醒花。

  “夫人,今日可要请秦太医来诊脉?”这几日看小夫人瘦一大圈,醒花不忍。

  岂料,江之晏听到秦太医这称呼时,原本和善的表情又冷下来。摇摇头道,“不必,我没事。”

  “是。”自觉说错话的醒花,只希望小夫人不要厌弃她。

  她真的想跟在小夫人身边,一直为小夫人梳头伺候小夫人。

  “那夫人先用膳吧。用过膳是想去钓鱼还是画画?亦或者出去外头浇花。”

  “想画画。”

  “那奴婢去准备。”

  江之晏趴在矮榻上写写画画,也不知要画什么就画个圈圈。一圈一圈的画,时不时看向敞开的窗户。

  外边好像阴起来,看样子好像要下雨。

  “夫人,起风了。奴婢将窗户关上。”醒花探身关上窗户。免得这寒风不识趣,吹伤小夫人。

  “嗯。”

  江之晏没多想继续画圈圈。没过一会儿,外头突然咔嚓一声惊雷。猛地往外看,“春冬雷。”

  “是啊,这外头风大的指定是要下雨了。”平日小夫人都喜欢将窗户打开,赶紧过去关上窗户。

  没多一会儿外头就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

  “外头下雨,本就倒春寒,现在更冷了。”醒花小步去门口打算关上门。免得冷风灌进来,可正要关上门,就看到站在门口的大人。

  “大人!”醒花轻呼出声,见大人摇摇头马上噤声。

  这声轻呼,江之晏是听到的。夫君他在外边吗?可外边如今在下雨,若是这样一直下雨,这可怎么办。

  春风料峭,加上这雨。

  江之晏最后还是没能安安静静的坐着,脱鞋爬到矮榻上,将大窗户推开一个小空隙往外探头。

  夫君果然站在雨里。

  而容晨也听到那一声轻轻的吱呀,转头看到小夫人露出半张脸。张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说转身打算离开。

  “夫君!”江之晏最后该是不忍心,叫住夫君。这时候要回去,一身湿漉漉保不准要着凉。

  听到夫人叫自己,容晨背着小夫人,嘴角勾起。看来小夫人已经消气。回头又是那一副伤感的样子,张张嘴什么都说不出口。

  “快进来。”江之晏招招手。

  听到这话,容晨才转身进屋。

  如愿的再出现在小夫人面前。

  “醒花快去准备热水热姜茶来。”这天那么冷还淋雨。江之晏拽着人进来,帮忙脱衣服,“怎么下雨还站在外头?”

  “怕进来惹夫人不高兴。”容晨这时候倒是能装委屈。垂头一脸愧疚,“为夫知道是为夫不好,便不敢请夫人原谅,只能远远看着,看着夫人足矣。”

  这话一说,江之晏哪里还有什么气。

  “其实我也不是很生气。”昨天难过完之后其实也有些庆幸,毕竟夫君是真的没事。哪怕他被骗,但好歹人没事不是吗?

  容晨:“夫人不生我的气了?”

  “你先去换衣裳,换完衣裳把头发擦干再说。”这天那么冷,江之晏倒是真的怕夫君受寒生病。

  “好。”

  等容晨换好衣裳,发髻解下,一边擦干头发一边走过来。

  “夫人。”


第一百一十七章

  “难受吗?把姜茶喝掉,别发热了。”江之晏端过瓷碗递过去,“趁热。”

  “好。”

  江之晏坐在矮榻左手边,容晨坐在右手边。

  两人隔着一个矮桌。

  宛若鸿沟,泾渭分明,相顾无言。

  容晨用汤匙搅动碗里褐色的姜茶,舀一勺吹凉再尝一口。这味道不怎么喜欢,但却也不讨厌。

  “夫人呐。”容晨突然出声,一口将姜汤喝个干净。才开口问道,“夫人元宵节答应过为夫做一个兔子灯,还帮为夫做吗?”

  故意勾起两人的快乐回忆。

  这话倒是打得江之晏措不及防,想到和容晨元宵节的时光。

  好像也没那么难受。

  “嗯,会做最好看的给你。”说完这句话,江之晏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连揪着的心也随之放下。

  容晨听到这话,放下碗起身走到小夫人跟前,单膝跪下。虽然小夫人原谅,但该道的歉还是要的。

  “夫人,此时是为夫的错。虽说是无奈之举,但无奈之举也要说对不起的。”

  原谅是因小夫人宽宏大量,不代表他没做错。

  “我知道的。”江之晏叹道,“我明白你的无可奈何。昨日容名说我不该使小性子,我知道也不对。”

  “这话怎么说?”容晨握住小夫人的手,轻笑道,“你是我夫人呐,明媒正娶的夫人。若是你还没有使小性子的权利谁有?”

  “夫人,只有你才有资格和权利在为夫面前使小性子。”

  “唉。”江之晏摇摇头。

  “自家夫人自家疼,我夫人我疼,夫人休要去理会其他人,知道吗?”

  容晨站起来,将小夫人抱着。一下下轻轻拍着后背,“等名儿他自己娶亲,就自己疼自己夫人去。我的夫人,我疼就好了。”

  “噗嗤。”一听这话江之晏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也不知想起什么,容晨突然说道,“名儿应当娶一位识大体温柔娴静的女子为妻才是。”

  “哎?”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江之晏仰头看着夫君。

  不过想想也是,这样的人才能母仪天下不是吗?

  “夫君,荀贤弟他?”江之晏想起这个人。

  “嗯?他死了。”

  容晨怎么可能不知小夫人的意思,但也没想隐瞒,如实相告。

  “原来如此。”得知这个结果,江之晏也没有多少惊讶。他虽笨不懂那些什么阴谋诡计,但也明白这种事情都是你死我活。

  荀贤弟死了,倒也无奈。

  “不过,为夫并不曾赶尽杀绝。先太师对为夫有庇护之恩。为夫还是将荀贤弟与他父亲的灵位一起供奉于太庙,也算全了荀贤弟的遗愿。”

  毕竟两人多年的交情。

  “我能去给他上柱香吗?”到底也是认识的人,江之晏感慨。

  容晨:“自然。后日我们一起去,正好也去给先太师上香。”

  容晨给足荀衢体面,那一次山雨欲来的阴谋并没有对外提及。只说荀大人坠马,没救回来。

  不知情的众人只道一句惋惜。

  “惋惜?”只有熟知剧情的顾汝素知道这都是容家父子的阴谋。

  这个荀衢真的是,他以为自己是谁?居然妄想跟男主对抗。

  当主角光环是假的吗?

  不过,看样子男主早就知道荀衢他不简单。

  “不过荀衢都死了,男主的夺位之路即将开始。若是现在不能嫁进容府,等容名成为皇帝,就只能通过选秀。”

  但是选秀要当皇后的话几乎不可能,顾汝素心里着急起来。

  剧情里也没说男主的正妻是谁,没有提及没有线索,不知该怎么办。

  “为什么那个人可以凭借美貌轻而易举的嫁给容晨!”怒吼出这话,顾汝素下意识捂住嘴。

  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心口又隐隐作痛起来,顾汝素又抑制不住心口的钝痛。

  “我警告你,若是你再这样不识好歹的话,大不了我们同归于尽!”顾汝素也不是说假的。

  “我不喜欢这样被人威胁,你知道吗?到时候我们就一起死,我也不怕。反正我也是该死的。”

  或许是察觉到顾汝素的杀意,胸口的钝痛逐渐安静下来。

  “对这样我们才能好好存活,你要是妨碍我的计划,我宁愿死!”

  整个太师府都挂着白绸和白灯笼。

  江之晏一下马车就看到这一幕,从大门望进去,就能看到放着奠字的棺材。

  “夫人,小心。”容晨牵着小夫人进门去。

  容名跟在身后,虽然是他亲手递的鸩酒,但也不妨碍他缅怀。

  两人进去后,江之晏接过香。心怀恭敬的上香。

  “荀贤弟,一路安好。”

  容晨:“荀贤弟,来世富贵荣华,平安喜乐。”

  “荀叔,一路走好。”

  江之晏看着夫君和男主,不知为何心里突然出现一个词语:猫哭耗子。好吧,虽然不是很贴切。

  但是真的很怪啊,这个场景。

  “夫人,怎么了?”

  “没事。”江之晏不好意思把方才的想法说出来。挠挠头解释道,“我想起好笑的事情。”

  “嗯?”

  江之晏:“嘿嘿嘿。”

  随着开春,羯蛮的局势也逐渐紧张起来。

  听说羯蛮冬日里没有下几场雪,甚至春天都没见几滴雨。草木洗漱,牛羊饿死的饿死,瘦弱的瘦弱。

  过冬已经让羯蛮的游牧民族耗尽粮食,现在春日还不见一场雨。

  不仅牛羊吃不饱,连人都吃不饱。

  羯蛮,开始动起大雍朝边境的心思。

  “父亲!”容名看到这份战报时,心中颇为气愤。这群羯蛮,居然敢趁夜色洗劫边境的一个城镇。

  甚至还将所有的镇民全部屠杀。

  “意料之中。”容晨倒是不诧异,奇怪的是他们是怎么避开自己安排在边疆多个城镇的埋伏,精准的找出那一个守卫薄弱的点。

  这才是容晨诧异的地方。

  按理说朝堂里的内奸都已除尽,为何会如此?

  荀衢倒做不出通敌叛国之事,但他或许知道些什么。但人现在死绝,也问不出什么。

  “父亲,让名儿带兵去!”撩开袍子跪下,容名拱手道,“父亲,羯蛮来犯,还杀我臣民,请父亲准许名儿带兵出征!”

  容晨看着战报一言不发,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父亲!”

  “名儿,你若是抛砖引玉,这是什么?”容晨将密报丢到桌子上,站起身背着手,“我总觉得不妥。荀衢一定知道什么,但他没说。”

  “荀叔?”

  “嗯。”

  江之晏正窝着做兔子灯笼,已经初具模型。用细细的竹子先做出兔子的形状,然后贴纸刷上浆糊。

  “我小时候喜欢看艺术创想,尼尔叔叔他做什么我就在家里跟着做什么。那时候哥哥大学一边读书,一边兼职,所以没时间管我。我就一个人待在家里看电视,等哥哥回来我会做好很多东西。哥哥会把我做的东西,送给周围小学需要的学生。他告诉我,你做的不是废品。是很有用的东西。”

  小笨蛋说完,看着自己对面,蹲在桌子上啃草的兔子。倾身过去,轻声道,“我做个像你的灯笼吧。”

  兔子没回答,安静吃草。

  江之晏并不曾被兔子的安静打击到,继续低头做灯笼。

  容晨回来时,见醒花在外头,不曾进去跟前伺候,有些不悦的皱起眉头,“在这里作甚?”

  “夫人说,他要自己来。”醒花也没办法,拗不过小夫人,就只能定时进去换茶倒水。

  闻言,容晨点点头,撩开袍子进去,“夫人。”

  “夫君!”听到容晨的声音,江之晏将手里的打好底的兔子灯放下,起身去迎接,“你回来啦。”

  “为夫回来啦。”

  容晨揽着小夫人坐回榻上,顺手捞起手边的细竹条把玩,“夫人,为夫可能要出征了。”

  江之晏正想显摆做一半的兔子灯,听到这话诧异的转头看着身侧的夫君。半晌后才回过神来这话什么意思。

  纠结再三,还是问出一句,“那什么,能不去吗?”

  “不行,保家卫国是责任。”容晨点点小夫人的鼻尖,“羯蛮不打,边疆永无宁日,届时不知多少人无辜百姓会死。”

  江之晏点点头,那确实不得不去。

  “那要去很久吗?”

  “为夫会尽快回来,今时不同往日。大雍朝已不是十五年前的大雍朝。现如今的大雍朝国库充盈,兵强马壮。羯蛮因一年的干旱牛羊饿死的数不胜数,好打得很。”

  容晨说的这些,都是想叫小夫人安心一点。

  “这样啊。”听完后,江之晏还是不放心,问道,“那需要多久?”

  “多则半年,短则三月。”这话容晨可没骗人。

  “那我在你走之前,先把兔子灯给你做好行不行?”江之晏自知自己不会打战,若是跟着去就是个破绽,而且打战也不是两人打架。

  那是关乎到很多很多人的生命,若因他害死人,那可怎么好啊。

  夫君很厉害,没道理要多添他这个累赘。上传论坛2b

  “好。”容晨捏紧小夫人的手,温声询问道,“那夫人以后日日都在书房陪着为夫可好?这一去要那么久,我为夫想现在时时刻刻见到夫人。”


第一百一十八章

  “好。”

  大约是要打仗前,琐事繁多,容晨竟也只能时时待在书房。

  要么就是与群臣商弈,要么就是跟男主讨论。

  书房设下屏风,江之晏藏在屏风后,安安静静的做兔子灯。

  可容名似乎还想劝什么,这一日趁父亲临时出去见客,闯进书房。

  “你可在?”

  隔着屏风,江之晏听到男主的声音,正欲落笔的手一抖。差点将兔子眼睛画毁,小心翼翼的问道,“何事?”

  容名:“你可劝父亲不要去边疆。”

  “可是夫君他要去啊。”江之晏放下笔,静下心听屏风外的动静。他怕男主闯进来,又怕男主偷看。

  “父亲向来听你的话,你劝劝他。”容名还是想自己去,他实在不放心父亲。

  可江之晏却摇摇头,“夫君说保家卫国是责任,他应当去的。我无权因我自己不愿意就剥夺他承担责任的权利,我会乖乖等他回来,这并不曾有什么不是吗?”

  “你就不担心父亲的安危吗?”容名不曾想是这样的回答。

  “担心的,但夫君说他会平安回来的。”

  容晨说不会很难,容晨说这没事,容晨说一切都安排妥当。江之晏自然都是信的,虽然担心但夫君总不会骗他。

  “你!”容名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名儿。”容晨回来便见到这一幕,其实方才在外他也听到不少,他知道名儿是担心,“你出来。”

  容名:“是,父亲。”

  他自然是担心的,那个小蠢货不知。但他却明白,朝中有奸细,一日揪不出父亲出兵就有危险。

  若是他去,他还年轻必定是能应付一些。

  父子一起出门。

  “今日正好阳光明媚。”容晨背着手,扫视这院中四周。

  大约已经开春,树枝竟开始吐出丝丝绿意,万物归春。

  “父亲,还是孩儿去吧。”容名不放心。

  “名儿,文人鞠躬尽瘁愿的是河清海晏,武人戎马一生争的是四海升平。大丈夫立于世,顶的是天立的是地。”

  容晨侧身,看向身后的儿子,淡笑道,“为父知名儿担心,你担心你父,我便不担心我儿吗?”

  “父亲。”

  “你是我教出的儿子,为父相信你定能查出奸细。”容晨拍拍儿子的肩头,轻笑道,“为父此生只想护住三样东西,一是大雍朝,二是小夫人,三便是你啊。”

  容名还是不肯。

  “此事乃我与羯蛮的宿仇。”容晨一挥广袖,“羯蛮于北千里,为父已经想好,将羯蛮驱离北疆后,该为那里取个什么名字了。都说北疆苦寒,飞雪年年见,春风不渡关!便称为...”

  “綦洲。”

  容晨看向儿子,竟不知会在这时说出这话,点点头道,“綦,海色天色山色,处处皆为春色。”

  “那父亲小心。”容名深知父亲所做的决定,不会为谁改变。

  他劝不动,现在安安心心的做好后方,让父亲高枕无忧。

  “嗯。”

  父子俩在外边说什么,江之晏不知,也从不去过问父子俩的事情。

  一边掰着指头数着容晨要走的时候,一边做兔子灯。

  临行前十天,三军待发,江之晏的兔子灯也堪堪做好。

  满心欢喜的提着兔子灯去找容晨时,正见一位身着白衣孝服,一身简易甲胄,绑着高马尾的女子从书房出来。

  张瑛见是小夫人,拱手请安后才匆匆离开。

  “是女子?”虽说打扮稍微中性,但小笨蛋还是能看出这是位女子。

  江之晏满心疑虑,提着兔子灯走进去,“夫君。”

  “夫人,兔子灯做好了?”容晨放下手里的狼毫笔站起身来,绕过书案去牵小夫人,“倒是不错。”

  “夫君,方才我在外看有位穿甲胄的女子,好生英气啊。”小笨蛋忍不住回头望,可人家早就走了。

  “那是副校张瑛。”容晨看小夫人这样诧异,倒也猜出三分,“她是女子,女子能从军,夫人奇怪?”

  “嗯。”小笨蛋其实不太懂。

  容晨细心解释,“女子一腔热血,保家卫国的心与男子是一样的。有何不同?既然并无不同,那就一样能用。”

  江之晏摇摇头,“我不明白。”

  “夫人,首先他们是一个人,只有人才会分男女。既然都是人,又有何不同?虽说女子多柔美,但也有例外,比如手段奇高的张瑛。男子多力壮,但也有例外,比如柔美温和的夫人。”

  容晨认为,男子可入内院当妻筹谋,女子就能上战场杀敌,大雍朝有女官,虽说不多。但在容晨的治理下,女官数量已远超从前。

  只有喜不喜欢,和适不适合,哪有男女之分。

  “嗯,我只是不曾想到,这里到没有那么严重。”

  从前的时候,江之晏看的太多的对立,容晨这样的说法倒是很新颖。不说男女,只说合不合适,喜不喜欢。

  看小夫人听进去,容晨笑着接过兔子灯。

  张瑛的儿子是被羯蛮杀害的,在母亲面前杀害她的儿子,这样的恨,她又怎会心慈手软?都说妇人之仁,但也有一句最毒妇人心不是吗?只看你怎么用罢了。

  “好看吗夫君?”江之晏显摆兔子灯笼,“你看,是不是很可爱?”

  “是可爱,和夫人抱的那一只一模一样。”眼尖的容晨一眼就看出,提着灯笼先放到一边,牵着小夫人来到书案前,“夫人,为夫要教夫人认两个字。”

  “啊?”我认识啊。

  “这个读甚。”容晨指着其中一个字,解释道,“这字乃是很,许多十分的意思。”

  “嗷嗷!”江之晏点点头,倒也没问夫君怎么要说这话。

  容晨又指着另外一个字,“这个读念,思念想念的意思。合在一起便是十分想念,很思念。是这个意思。”

  “嗯。”但江之晏不知为何突然要教这两个字。

  “为夫出兵后,会时时寄信回来。只要夫人看到这二字,便知为夫想你。”容晨揽小夫人入怀,感慨道,“为夫怕小夫人不知为夫想你啊。”

  容晨担心思念夫人都不知。

  “我时时刻刻都会知道的。”江之晏牵起夫君的手,按在心口轻声道,“因为我们在一起,我会知道的。”

  “为夫信你。”

  那一日,三军出发。

  江之晏站在城门上,远远看着夫君背影逐渐变小。

  “唉。”江之晏叹气。

  “夫人。”醒花取来一个碧色祥云披风为夫人披上,轻声道,“大人不在,夫人要顾好自己的身子。”

  “我知道。”

  昨夜两人折腾许久,江之晏还是忍着不适爬上来送夫君。就想再送一程,再远远的目送离开。

  “夫君走了。”江之晏望着已经远去背影如蚁的队伍,微不可闻的叹气。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叹道,“回去吧。”

  “是。”

  江之晏回去后也没做什么,就是开始画画。画方才送夫君离去的背影,画今日院中新芽吐露的样子。

  他想着,夫君看不到他就画下来,等回来也不至于错过好景致。

  没有容晨在,江之晏到底还是不习惯。

  “夫人,夫人大人送信来了。”醒花欢天喜地的捧着一封信进来。

  “不是昨天才走的吗?怎么今日就送信来。”

  嘴上这样说,但江之晏还是满心欢喜的接过信封。两页纸,一页密密麻麻都是字,一页就横着两个字,甚念。

  “夫人,可要奴婢给夫人念念?”醒花记得小夫人是没读过书的。

  闻言,江之晏笑着摇摇头,容晨的温柔细语不想被其他人看到。将信藏好,说道,“醒花,你去给我倒杯热茶来。”

  “是。”

  等人走之后,江之晏才展开那一张写满密密麻麻情语的信纸。

  吾妻晏晏,为夫度日如年刻刻思卿卿......

  等看完这张信纸,江之晏小心的将信纸按在心口,长叹一声。

  他才知原来思念是这样的,细细的长长的丝线缠在你左手无名指。举起左手无名指,这里并无细线。

  “唉。”江之晏收回手,转头看向窗外。

  树上抽新芽,长得很快,时间不等人他要赶紧画下来,否则夫君就看不到了。

  那思念的信还是一日一封,容名也很忙。

  忙着在朝中找出奸细,让父亲在边疆安全一点再安全一点。尽自己所能保护父亲,正如父亲保护他那样。

  有时容名会忆起从前在北疆的那两年,吃不饱穿不暖。父亲总是抱着他,为他取暖。

  随着捷报一封封传来,容名感慨:他的父亲还是如从前那般,宛若战神。

  作为容府正室夫人,江之晏的日子很清闲,他现在每天都在期待拿到信的那一刻,拆开他能等到夫君满腔的思念。

  边疆战事起,在府中的顾汝素偶尔也能听到一些风声。听说宰辅大人大挫羯蛮锐气。

  但朝中好像也有一些不安分的跳脚细作。

  深谙剧情的顾汝素想起来原著里是容名会找出那细作,又想着要再表现一下,便着手写了一份名单送出去。

  但这份名单却没有被送到容府,反而被顾尚书拦下。

  “素儿!”顾尚书直接将信甩到女儿身上,“这是何物!”


第一百一十九章

  顾汝素抬手,示意银杏下去后再捡起地上的信,看完内容皱起眉头,反而质问,“父亲,你怎么能劫走我的信?”

  “不劫走,那顾家都要玩完!”温和有礼但又喜欢墨守成规的顾尚书,第一次发这么大的脾气。

  “你这信是要送进容府的?”

  “是!”顾汝素也不想瞒着。

  既然父亲对她的婚事和前程并不上心,她就只能自己去争,这有什么错?

  “你可知,这信若是被送到容府,顾家会如何吗?”顾尚书不明,从前的素儿也不曾这样胡闹。

  不曾做过这样僭越愚蠢之事。

  “会如何?”说实在的,看到父亲这副表情。顾汝素都不知自己做错什么。于情于理,她做此事都是正常的。

  这三个名字,都是细作。于国来说,她是对的。于情来说,她也不曾做错。

  “那为父来告诉你,你到底哪里做的不对。你此举有三错,其一,让贴身女使去送信,这对你名节不利!其二,你真当容家那父子是蠢货?你真当他们不知哪些人是细作,他们知道!”

  顾尚书气得指着女儿大声呵斥,“他们都知道,你可知在宰辅大人出征后第五日,六部尚书被召入宫。那时候小容大人就知谁是细作!为何不说?因为在想要怎么处置,怎么利用他们给羯蛮输送假情报。那一日六部尚书个个都担心要掉脑袋!你如今送这一封信,一个女使去送,若是被人劫走,小容大人所有的谋划就都毁于一旦!”

  “其三,信中名单,有一位也是你能写的?纵然他是傀儡皇帝,但那也是皇帝!你一个内院女子,又怎知深宫明堂之上的皇帝陛下通敌叛国!那就只能是为父说的!这样的机密告知府中人,还是一个小姐。”

  顾尚书转头看着女儿一脸震惊的样子,嗤笑道,“那小容大人会怎么想?会想我这张嘴不严,死人最能保守秘密!父亲我只是一位无实权的礼部尚书,随便寻个由头就能把我罢官赐死。这还是好的,容家生性多疑,若是他认为我为了让你在容家面前讨到好,故意泄露出这样的信息让你讨好容家。小容大人还会觉得我顾府居心叵测!”

  “大敌当前,宰辅大人在外征战,我们却存这样的心思,那是要抄家的。”

  说完这些,顾尚书无奈摇摇头,“素儿,你从前并非如此。”

  这一通分析,是顾汝素不曾想过的角度。她以为就是能帮到男主,因为剧情里就是在一个月后才揪出谁是细作。

  按照父亲的说法,难不成是男主查出之后,按下不提。最后才一并治罪。

  “我...”顾汝素的脸上难得见到慌乱的神色。

  她没想过是这样的,只是想着这件事一石二鸟。一边能帮容名揪出细作,还能在男主面前刷好感度。

  “来人!”

  顾尚书绝不会让这个女儿继续胡闹下去,甚至拖累整个顾家!

  “来人,将小姐禁足三月!”顾尚书不愿再解释,那前朝乱糟糟的事情还没做完,又要三月三了。

  “父亲,父亲!”

  顾汝素没叫住人,跌坐回椅子上。看了眼脚边的信纸,她不知哪里做错了。

  那些穿越者不都是靠这个然后轰动天下,名利双收的吗?她只是想嫁给男主,这有什么的?

  “肯定是哪里做错了!”顾汝素心里惶恐。

  许久后才想明白。

  当然是做错,用现代人的思想套用古代人。面对人群人均智商一百八的朝臣,还用降维打击的思想去看待他们,肯定会被虐的体无完肤。

  每一个能登上高位的人,那心眼子都跟蜂窝煤似的,一个赛一个的多。朝堂中,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利益纠葛,更是数不胜数。

  而她自小接受的是素质教育,跟那群人玩心眼子肯定玩不过。

  “我以后还是不要掺和朝政之事。”顾汝素吓得手发抖,最后咽下口水摇摇头,“不行,我不能这样碌碌无为。”

  心里不甘和惶恐在纠缠,一时间倒歇了要作妖的心思。

  江之晏每日都在等夫君的信。

  但今日来送信的却不是醒花。

  容名走进房中,直接将信放在入门看到的那张圆桌上,就站在原地,隔着胭脂色纱帐冷声道,“朝中的奸细我已经查出了,父亲在边疆很安全。看捷报至少还要两月才能回来。”

  江之晏屏住呼吸,听着容名的话心里大石落地。

  信中容晨从不说在边疆如何如何,只说对他的思念。

  “嗯。”江之晏轻轻嗯一声,也不知外头的人听没听到。

  ?

  放下信该说的说完,容名抽身离开。他还有事情要做,现在亲自送信报平安,也是百忙之中抽出这点时间来。

  无非也是怕这人担心父亲,食不下咽寝不安席。

  等人走后,江之晏这才蹭的从矮榻上站起来,快跑去拿信。

  等看完信,就心满意足了。

  “夫君也不知何时回来。”江之晏将两张信纸,细心的展平,抚平每一段褶皱。做完这一切后,才心满意足的放进箱子里。

  这箱子里面堆满思念,是容晨的也是江之晏的。

  等做完这一切,江之晏才松口。转头看向窗外已经抽条的绿芽,轻声嘱咐道,“你们要长慢点,这样夫君回来才能看到你们刚出来的样子。”

  青绿的芽,含苞的花,这些都是春色。

  春色热闹,他想让夫君一起看热闹。

  但说来也怪,三月末时,容晨一日一封的信却迟到了。

  “夫君已经三日没送信来了。”江之晏斜倚在门框上,望着窗外燕子衔柳,牡丹坠露。

  这三日他一直安慰自己:是容晨太忙,行军打仗哪里有不忙的。或许是追击,或许是其他事情,他没办法一直写信,一来定还是满满一页。

  “夫人。”醒花看了心疼,“这些日子您又吃不好,前些日子瘦的还没补回来,还是要多吃一些。”

  “夫君在边塞苦寒之地打仗,还有那些将士,都是很辛苦的。而我日子清闲,只是望着不远处盼着他们回来。”

  江之晏突然想起什么,转头跟醒花说,“你,你拿些佛经来我抄抄,也算是给他们祈福。”

  他也没办法做什么,还不如抄写佛经祈福。

  “哎。”

  三日不曾送信,确实是因边疆战事胶着。

  这是容晨到战场一月后,第一次传来战败的消息。

  奇怪的是,羯蛮像是提前知道容晨增援全南县的事情,在路上将容晨的军队打得猝不及防,损失惨重。

  也正因为此时,小容大人在朝上动了大怒开始彻查朝堂中的细作,才不过两日就抓住两人。

  一位是兵部郎中,一位是户部的一个管事。

  位不高,但需要做什么决定这些人一定会知道。

  远在深宫的皇帝听说人被抓心一下被提起来,但还好容晨接下来的动向已经发出去,容晨一定会死在北疆。

  一想到容晨会死,小皇帝的心松泛起来,“只要容晨死就好了,只要他死就一切都会好的。”

  小皇帝被囚禁在偏殿里,这个地方他待了十年,整整十年。但从未觉得这如同笼子的偏殿如此顺眼。

  “容晨要死了,那就好啊!那就太好了!”

  小皇帝蜷缩在地上,一边抚摸着地毯的平滑的边缘。

  他能不能再掌权,或是国家落在谁手上,小皇帝并不在乎。他只在乎容晨会不会死,如果容晨死,要他陪葬都行。

  “哈哈哈哈哈哈!”

  “容晨会死,容晨死了!”

  突然,幽暗空寂的偏殿,被人从外边一脚踹开。

  这一脚踹得格外用力,让原本疯笑的小皇帝拼命的往后缩。这个踹门的方式和力度,难道是容晨回来了?

  不,容晨现在应该像一条死狗一样,躺在北疆的荒原之上,野狗啃食他的尸骨,秃鹫去啄眼睛。

  不,不可能是容晨。

  但心里的恐惧还是让小皇帝一点点往后挪,直到背后抵在椅子上这才作罢。

  “容晨!”

  容名踹门进去,看到惊魂未定,满眼血丝的小皇帝。脸色愈发冷,“当朝的皇帝,居然通敌叛国。”

  乍一听这话,小皇帝错愕,随即也就释然。

  “你都知道了。”

  “是。”容名点头,提剑走进来。

  “是,朕是通敌叛国,但这是朕的国吗?这不是,这是你们容家的国,是你们容家的江山,凭什么?是你们父子抢走朕的天下。”

  似乎在面对容名时,小皇帝没有如面对容晨那样的血脉压制。撑着身子爬起来,冷笑道,“朕什么都没有,全都被你父子抢走。自从先皇去世,朕就是个傀儡是木偶。通敌叛国?若是这样的国,朕叛就叛了。”

  “你有何资格指摘朕?当初,母后为何不用你祭朕。都是你们容家的错,都是你们容家,若非你们,朕怎会如此啊!”

  “如同一条丧家之犬这般活着,一直这样活着!朕真的恨,恨你们!”

  “你们父子就是强盗!”

  容名却不曾与他废话,直接抬手一剑削去小皇帝的两根手指头。


第一百二十章

  “若非你还有用,我一定杀你为边疆战死的将士祭天。”

  “你说朕通敌叛国,那你是什么?你是乱臣贼子是窜谋的逆贼!”

  小皇帝像是感觉不到疼痛,血滴滴答答的落在地毯上。两步扑过去,那一副架势像是要和容名同归于尽。

  “我是逆贼,也从不以正义之师自居。但逆贼尚且不曾将百姓推于异族屠刀之下,你的消息害死了东裕县南县三万民众。异族屠城,无数妇孺身首异处你见过吗?!”

  抬脚将人踹开,容名微微皱眉,“等父亲回来后再杀你!”

  小皇帝天生体弱瘦小,哪里经得起容名这一踹。飞出去老远,呕一口血。

  “唔——”

  皇帝被这一脚踹得五脏六腑移位,但没有关系,嘴里含血大笑道,“容晨已经死了,他一定会死!”

  睨了眼还在说疯话的皇帝,容名转身离开,

  他此番是来教训皇帝,又不是来解释的。离开时转头看眼朝云,冷声吩咐道,“三日后再给皇帝找大夫。”

  “是。”

  朝云点头应是。

  该做的事情都做了,容名再吩咐杨大统领派兵出去接应。这一场陷阱,里外都已安排妥当,就等着羯蛮来跳。

  其实这计划还是有疏漏的,父亲生死不明,羯蛮就会放松警惕。而羯蛮太急了,他们着急的想要粮食牛羊。

  急就容易出错,容易轻信。

  容名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才和父亲一起布下这个局。

  “五日没有来信了。”江之晏一边抄经一边叹气。

  “夫人近来叹气越来越频繁了。”醒花在一旁点香,顺着夫人往窗外看,外边吐绿,也是。好像快五月了。

  江之晏:“五日了。”

  “夫人放心,大人一定没事的。”醒花倒不是不怕,而是她若是怕,那夫人会更怕。

  这样的话,小夫人一害怕,人也萧索起来。

  江之晏点点头,“我知道,容晨从未骗过我,许是很忙吧。”

  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容名才想起府中还有人在担心。找出父亲早就准备好的书信,父亲嘱咐,若信来不及回,就将提前写好的信送过去。

  拿着信,脚步轻快的来到河清海晏。

  “小容大人。”醒花正要去换茶,看小容大人过来时有些奇怪。但又看到手里的信封,笑起来,“这是大人来的信?”

  “是。”容名点头。

  要说信,已经多日不曾寄来。上一次还是六日前。这些日子容名在前朝忙碌,一时间也忘了要送信过来。

  前朝琐事繁多,哪里会记得这点小事。他做事总不周全。

  江之晏听到醒花在外边说话,正想起身去看是谁回来。刚下矮榻就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

  “父亲一切都好,这是信。”容名还是将信放在原来的地方,正欲转身离开。又想起方才醒花的话。

  “若要祈福,就去相国寺烧经。”

  说罢,容名转身离开。

  本来江之晏还挺担心的,可一想到容名都说的话又十分有道理。这些天自己光顾着抄经,一些话都没跟佛祖交代。

  “是啊,确实应该去烧经书才对。”江之晏点点头,觉得男主这话说的实在是有道理。

  “醒花,醒花!”

  “哎夫人!”

  醒花听到里面的声音,赶紧快步走进去,“夫人,怎么?”

  “我想将抄的经书烧给佛祖,这样佛祖就能知道,然后保佑边疆的战士和容晨了。”迫不及待的想要动起来,江之晏真的一刻都等不了。

  “那行,但得过些时日才行。毕竟要去相国寺还得清场,若是现在去那就很多人。”醒花怕小夫人害怕,还是先等等。

  “确实确实。”江之晏连连点头,觉得醒花说的有道理。

  江之晏又想起什么似的,赶紧将信封展开给醒花看,“这是夫君给我的信,醒花你也别担心,容晨没事。”

  “我知道的。”醒花点点头。

  本来第二日就要去相国寺,但江之晏又怕自己抄的经太少,没有诚意。又拖好久,法华经,金刚经什么都抄几遍。

  多抄几遍,礼多人不怪。

  “夫人,您这熬夜还在抄经,没事的。等明日再抄,这样对眼睛不好。”醒花减掉烛芯,让蜡烛亮堂起来。

  又忍不住取来两颗夜明珠,放到夫人桌子上。

  “仔细眼睛。”

  “我知道,等我抄完这一段。”江之晏一心都扑在抄经上,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醒花无奈,“夫人。”只能陪着继续。

  其他人抄经是用墨水,醒花觉得小夫人抄经是用自己的心血。越抄越瘦,脸色也渐渐憔悴下来。

  看得醒花害怕,两月后实在是受不住,赶紧叫夫人别抄了够了。先去烧一点,回来再继续抄。

  听闻此话,江之晏长叹一声,放下笔摸了摸瘦下的脸颊,摇摇头道,“罢了,那我就先抄一些去烧,再继续抄。”

  “是啊。”夫人总算是听进去了,醒花松口气。

  临行前,宰辅大人吩咐要好好照顾小夫人。如今小夫人瘦成这样,也如此憔悴,不仅她心疼。等宰辅大人回来,都不知如何交代。

  “好。”听完这一句话,江之晏心里也稍稍放下来。

  不知为何,这些日子夫君一直来信,但他就是感到害怕。那种惶恐不安的情绪,不知从哪里来的。

  “那夫人休息吧。”

  “好。”

  到七月初一这一日,江之晏总算是被醒花带着出门。

  也不去哪里,直接去相国寺烧香烧经。

  而此时容名将自己藏在房间里,看着传来的密信。这封信是他拦下来的,是边疆他的父亲寄来的,今早一大早天还没亮就进了府,被他拦下。

  “大胜。”容名看着信简短二字,喃喃自语道,“大胜是好事。”

  不仅大胜,而且不日就要班师回朝。

  “大胜,班师回朝。父亲安安全全的回来了。”容名闭上眼睛,许久许久才长长呼出口浊气,“我就试试,试一试。”

  江之晏坐上马车,往相国寺去。

  “希望夫君没事。”江之晏一边抱着成卷成卷的经书,一边嘀咕念叨。

  念得久了,江之晏都不知时心理安慰还是真的会没事,心渐渐安定下来。

  “夫人,相国寺到了。”

  再一次来到这个地方,江之晏所求又有不同。

  “阿弥陀佛。”虽然所求不同,但江之晏一样的诚心。

  “求佛祖保佑边疆战士,保佑我夫君。”江之晏又是诚恳的磕头,又是上香兑香油钱。

  将佛经供奉在佛祖前面的案头上,身边的主持亲自在一旁敲木鱼诵经。

  将经书供奉一个时辰后,江之晏才被醒花扶起来。亲手将经书放到焚炉里。

  “佛祖保佑。”江之晏看着火焰侵吞那些经书。

  焚炉的出口飘着灰烟,江之晏确信自己的愿望会被这些灰烟带到天上,夫君会没事的,边疆的那些战士也会没事的。

  “夫人,该回去了。”

  醒花提醒,还是少在外边逗留。不知怎么心里不对劲,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忍不住左看右看,总觉得周围藏着什么人。

  “还是快回去吧。”

  “好。”江之晏亲眼看完经书烧完,被醒花扶着转身离开,“我再去抄一些回来烧,所有人都会没事的。”

  “夫人,您还是要小心身子。开春之后您就越来越瘦,奴婢瞧着不好。”肯定是心疼的,但醒花有什么办法?

  又劝不了,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夫人熬夜抄经书。

  江之晏:“没事,有秦太医在。”

  离开相国寺,一条路孤零零的就只有容府这一辆马车。倒也是如此,毕竟来时便清场,故而一条路孤零零只有这一行人。

  也不知为何,醒花心里越来越发怵。坐在马车前厢,往后回头。除了带出来的几个侍卫之外,后边好像还藏着什么人。

  “醒花。”江之晏探头出去,小声道,“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慌慌的。”

  “我也是。”

  这一次主仆两人倒是意外的统一。

  醒花再往后探头,随即禀报道,“夫人,不若奴婢再快一点,夫人你坐稳。”

  “哎。”

  江之晏躲回马车里,攥紧手边的毯子。心里慌慌张张的,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小笨蛋的直觉还是比较准的,从相国寺里出来他心里就慌张。总觉得好像有人跟着他们,但又看不到是谁。

  “夫人,您小心!”

  醒花突然听到背后有风声,猛地回头就看到几个身着浅灰色短打戴着脸谱面具的刺客在杀身后的侍卫。

  “来人!”

  几乎只是呼吸间,身后跟着的侍卫都被抹脖子。

  醒花来不及细究,一扬马鞭抽在马屁股上,啪的一声,这声音格外刺耳撕破宁静。

  马车突然跑得极快,江之晏整个人往前惯倒。面朝下的摔下去。还好马车上毯子够厚,否则这一下就要受伤。

  “醒花,醒花怎么了!”江之晏撑着身子,爬到外边看,“醒花,到底怎么了?”怎么突然就那么快起来。

  “醒花!”

  “夫人,躲进去!”醒花驾着马车在官道上疾驰。本来这条道上的人是不少的,怎么今日跑那么久一个人都没有。

  “驾!”


第一百二十一章

  江之晏攥紧马车帘子,心一下提起来,颤声问道,“是不是有人要来杀我们?”

  “夫人,有奴婢在你绝对不会有事的。”醒花攥紧缰绳。因跑的太快缰绳勒得太紧,掌心被勒出血色。

  “夫人别怕。”

  “醒花,实在不行你丢下我跑吧。”江之晏不想让醒花出事。

  那群人真的是要来杀自己的话,那醒花跑掉肯定不会被杀的。他没关系的,少死一个算一个。

  “夫人!那群人要杀你就要从奴婢的尸体上踩过去。”醒花怎么舍得叫小夫人一人面对那些穷凶极恶的刺客。

  那群人还真的是胆大妄为,居然敢在这里刺杀宰辅夫人。

  “夫人躲好!”

  马车颠得江之晏想吐,但他不敢。现在醒花已经很难,不能再给她添乱,干脆缩回马车,趴到毯子上缩起来。

  醒花叫他躲好,他会躲好的。

  马车跑的太快也跑不过几个会轻功的刺客。

  醒花现在不敢往后看,但已经能听到脚步声。他们追上来了,那小夫人怎么办?

  马车在无人的官道上疾驰,醒花咬牙坚持。掌心勒得出血,她知道在劫难逃,那就能跑多远跑多远,看看能不能遇到人。

  江之晏趴在地毯上,身体随着马车颠簸上下起伏。什么声音都听不到,心如擂鼓。他不知道被追上会怎么样

  “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容晨了?”江之晏一想到这件事,眼眶一红。

  为什么呀,两次都是要这样死!

  一次是车祸,一次是马车。

  他会死,这一次真的死。见不到夫君,再也不能思念哥哥。

  但小笨蛋不敢哭出声,醒花还在外尽量逃走。他要是哭的话,还会让醒花分心。只敢死死咬住下唇。

  江之晏趴着,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个不停。他不能哭,但是真的好难受。他死后肯定就死了,不可能再穿越。

  “驾!”

  突然一只手从后边马车的那个小窗口伸进来,扒住马车壁,似乎是想从将整个马车拆开。

  “你!”江之晏吓得一哆嗦。但看着两只手一起伸进来,已经顾不得害怕。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慌张之后什么都想不起来,摸到头顶的发簪拔出来。鼓起勇气突然朝那两只手刺过去。

  伸手进来的刺客似乎不曾想到马车里的人会反抗,一个松手从马车上摔下来。

  等江之晏缩回手,看到发簪尖端残留的血迹,吓得将发簪丢到一边。他刚刚做了什么?忘掉了。

  等回神过来,江之晏突然爬过去把发簪又捏在手上,他只有这个保命的工具。

  驾马车的醒花反倒看出点门道,这些刺客根本没打算要杀小夫人。现在反而好一点,说不定能逃出去。

  但醒花的心还没来得及放下,前面是一个急转弯。

  “该死!”

  疾驰的马车对上一个急转弯,肯定是要出事的。但若是此时减速,后边的人追上来,必定是要将小夫人掳走。

  江之晏躲在里面,突然往右边惯倒,身体狠狠砸到马车壁上。来不及做什么,整个人都朝上面飞。

  随着马车急转弯,马车车厢和前面的马的绳子绷得死紧最后砰的断裂开来。

  驾马车的醒花直接被甩出去,“夫人!”来不及抓住飞出去的马车车厢,“夫人!”

  “唔——”

  江之晏在马车里,因为车厢的滚动人也跟谁车厢一直到处乱撞。拼尽全力的抱住头部,这样至少不会撞到头。

  “唔——好痛!”

  “夫人,夫人!”

  等刺客赶上来,看到摔倒在地上的醒花却没有抽刀。为首的那一位一步上前,打晕醒花后带着人追着马车车厢去。

  刺客一跃钻进草丛。若是那位磕破点皮,那所有人都要不得好死。

  车厢滚了许久,直挺挺的撞到一棵粗壮树干上,这才堪堪停下。

  江之晏因为抱住头,不至于撞到头晕倒。车厢被这一滚一撞直接散架。

  “这里是?”深山老林里哪里都找不到方向,江之晏把身上的东西拿掉。强撑着爬起来,环顾四周。

  他不知道这里是哪里,“醒花!”

  “醒花。”喊了两声没回应,只有树上的鸟叽叽喳喳的叫着。江之晏害怕,他得躲起来,不然要被找到。

  踉跄着一步步往一个方向去。

  他小时被哥哥逼着学了好多求生知识,说是反正肯定能用到。现在真的用到了,就一直一时不知该哭还笑。

  等那些人追上来时只看到散成木块的马车壁。

  “人呢?”人怎么不见了!

  “现在该怎么办?”

  为首的那人皱眉,环顾四周后沉声道,“找,一定要找到他!将人打晕带回去,不可伤到,明白吗?”

  “喏!”

  几人分散去找,务必要找到那人。

  江之晏觉得身上曳地的长袍脱掉,找个地方藏起来。然后顺着一个方向一直走,脚踝大概崴到走路生疼。

  “唉。”江之晏一直往一个地方去。

  很快身后找的人就找到藏在草丛里的衣裳,在确定是这个方向后继续往前跑。

  脚步急促。刺客不知那样娇弱美丽的人在野外会遇到什么,只能尽快将人找到再带回去交给主子。

  江之晏听到水流声,眼睛一亮!

  “顺着水往下走,肯定能找到住户!”人都喜欢临水住,江之晏看到溪水就有信息。继续勉强自己往前走。

  “别害怕,别害怕。”

  这密林寂静得很,除了鸟叫就是周围窜来窜去的草丛发出嘻嘻索索的声音。

  一个人在野外,江之晏被突然窜出的一只松鼠吓得跌坐到地上。待看清楚是什么东西后才松口气。

  “呼,没事的没事的。”开始自我安慰。江之晏爬起来,也不顾身上脏乱的枯叶和尘泥,一步步的往前走。

  待钻过一个灌木丛,江之晏就看到一条小溪。

  “太好了。”顺着溪水往下走,江之晏现在害怕的脚发软,但也知道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身上的衣服实在时候繁复,走路都不太好走。

  时常看不到脚下的坑,直接摔个屁股墩。

  又害怕被人抓到,不得不爬起来继续往前走。

  “一定能找到人的。”江之晏走到溪边,往下游看。看不到下面有没有人烟,微不可闻的叹口气。

  看来还是得继续往前走,才能找到人。

  山顶的小溪渐渐汇聚成河流,而两岸的坡度也越发陡峭。

  江之晏拽着能拿到的所有东西,一边艰难的往前走。这一身鞋子和衣裳都不适合在深山野外行走。

  鞋子前面缀着的珍珠,成了绊住细细藤蔓的罪魁祸首。平日里华丽繁复的广袖长袍,都成绊倒人的原因。

  江之晏都不知自己往下走多久,只记得从中午一直走到太阳西斜,但还是没看到人烟。

  浑身酸疼又难受,衣衫褴褛却找不到能歇的地方。

  走得累极又不敢停下,江之晏没把握能在野外安全过夜。又累脚又疼,一时不察脚一滑直接从上面滑下去。

  “嘶~”

  江之晏脚踝一疼,还没来得及看向脚上是怎么回事,头一疼昏死过去。

  等醒花醒过来,已经是傍晚。

  “夫人!”醒花踉跄的从地上爬起来,捂住被伤到的左肋骨。左右看一眼没见到刺客也不曾见到小夫人。

  不行,她现在一人去找肯定找不到什么。还是要回府,回府禀告小容大人,派人出来去找。

  没有马车,醒花只能一瘸一拐的往回跑。

  “夫人,您一定要没事啊。”

  等醒花跑回容府,已然是天黑。她顾不得什么,闯入容府后就去找小容大人。

  “小容大人,夫人不见了!”醒花说完这句话,自己也撑不住晕死过去。

  容名沉下脸,他自然是知道的。时隔那么久都不曾传来消息,他早就派人去找。只是也不知为何,一路上都没遇到醒花。

  “凉桥,将醒花扶下去请秦太医过来!”容名摆摆手,皱着眉。

  “是。”

  容名方才收到信,父亲迫不及待的先小部队赶回来。后续事情就叫人处理好,少则五天,父亲就会回来。

  但如今江之晏不见,这都不知要怎么交代。

  “该死的!”不曾想计划不周密,容名都不知江之晏这样的性格脾气,居然有胆子往深山老林里钻。

  若是找不到,再被狼吃了。

  “唉,你怎么敢的!”容名皱起眉头。

  你要让江之晏往人堆里钻,他可能就怕了。你要是让他往深山老林里,没人的地方去他一头就扎进去

  而江之晏再醒过来时,却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铺满稻草的炕上。吓得猛然坐起来,屋里油灯如豆,看不清周围是什么样子。

  江之晏两只脚踝都传来痛感,他想下地却没力气。浑身也好奇怪,软绵绵的不知是怎么回事。

  连撑着身子坐起来都难。

  这时候,茅草屋被人从外边推进来。

  “醒了吗?”

  吓得江之晏噤声,他不敢出声想借用黑暗将自己伪装好,藏起来。拽过手边的被子想要躲起来。

  “应该是醒了吧。”老妇人看到床那边一坨动了动。没醒也得叫起来吃饭啊,都昏迷一天一夜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要是再不吃,那还了得。

  “你醒了吗?孩子。”

  是一位听起来很慈祥的老者声音。

  江之晏咬住被角,他不敢发出声音。不知来着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只能沉默以对。但现在哪怕是坏人他也无力反抗,毕竟现在浑身发软。

  莫说是逃跑,就算是走也走不动。

  “孩子?”

  老夫妇端着熬的稀烂的棒子面粥小心走进来。

  “孩子,你醒了要吃点东西吗?”老妇人将一个鸡公碗放到桌子上,朝床上看去。似乎已经是醒了。

  “这里,这里是哪里?”江之晏哑声道。

  喉咙因许久不曾喝水又干又疼,难受得很。

  “这里是旗山啊。”老妇人重新端起那一碗粥,走过来坐到床边解释道,“我家老头子去砍柴,看到你晕倒在河边,还被蛇咬伤。”

  “啊?”他只记得摔下去就晕倒,江之晏不记得还被蛇咬伤的事情。

  “是啊,你被蛇咬伤了。还好是我家老头子懂点草药,附近又有草药给你敷上。”老妇人似乎很习惯这样昏暗的环境,能看清床上的人。

  江之晏:“谢谢你。”

  他没想到居然还能遇到人,不至于死在外边被刺客嫩死或者被狼吃掉。

  “这说的什么话呢。”老妇人和蔼,搅动温热的棒子面粥,“吃点东西吧,吃点有力气。你中了蛇毒,也不知多久。”

  “谢谢。”

  江之晏铆足劲才能从床上坐起来,含住汤勺温热的汤食滚进喉咙里。空空的胃突然有食物进去,被安抚得很舒服。

  “旗山离京城远吗?”江之晏慌忙间不知跑到哪里去。只记得顺着溪水走,也不知方向。

  老妇人小心一口一口的喂着,“离得有点远,走路要一天哩。”喂到半碗,看到这孩子好像吃不下只能放到一边。

  “是不是不舒服?你刚中毒,还是要多吃一点。”

  “但是我吃不下。”江之晏觉得肚子好涨,浑身也晕晕乎乎起来。摇摇头道,“对不起,我真的吃不下。”

  老妇人倒也没强迫,“唉。”

  老爷子在一旁接过碗叹道,“那蛇毒也不知中了多久,你还是好好休息休息。”

  “嗯,谢谢你们。”江之晏攥紧被角,往后倒。

  他现在好累想休息。等睡醒之后,再跟两个人好好的道谢。

  “早点睡吧。”

  老妇人看着这个乖孩子,微不可闻的叹口气。这孩子看起来是个富贵家里的孩子,但又是这样的美。

  等两人走出去后,老爷子才敢问。

  “咋样?”

  “不怎么样,看起来很累的样子。老头子,这蛇毒也不知道清没清的完,唉。”老妇人心疼的叹气。

  老爷子拍拍自己妻子的肩膀,安抚道,“这孩子看起来是个富贵人家的孩子。”

  “不是,应该是男妻。”那样的打扮,肯定是富贵人家的男妻。老妇人叹气,“可能是因美貌被觊觎,招来横祸。”

  美貌?

  这个老爷子倒是很赞同。他砍柴路过时,发现那个人躺在那里,还以为是天上落下的仙子。

  在老妇人眼里,那样的美貌若自己无能力保护,也无人庇护,反而是祸事,叹道,“唉,是个倒霉孩子。”

  “让他好好休息吧。”

  “嗯。”

  江之晏再睡一日起来,觉得浑身上下舒服不少。而且身体也有些力气,能下床走走。

  等江之晏起来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也换了,是一件过于宽大的粗布麻衣。袖口紧窄,衣服也短,穿这样的衣服动作方便不少。

  撑着从床上下来,小笨蛋一步步的挪到门口。一打开门,清风扑面而来,夹杂着松香,一时间不知自己在哪里。

  “你醒了?能下床了?”老妇人正做完午饭。沾水的手在腰间的围布上擦干,走过去笑道,“你还好吗?难受不。”

  江之晏摇摇头,“今天起来好多了。”感念两位老人家的救命之恩,赶紧鞠躬道谢,“谢谢你们救了我。”

  “哎,谁没个难处。”老妇人把人引出到院子,笑道,“我家壮牛也是差不多你这个年纪。”

  这时,一位老爷子佝偻着腰,担着两大捆柴火走进来。

  江之晏马上站起来,起身想去帮忙。被人救下,又给饭吃。他什么都不做也说不过,这些能搭把手的肯定要帮忙。

  “哎哎哎,你蛇毒都还没解完,赶紧坐下吧。”老爷子放下柴火,揉揉酸软的腰看着面前这孩子,感慨道,“倒是真的有你那么好看的人呐。”

  这身衣服是他儿子壮牛的,但穿在这孩子身上还是那么好看。虽然不合身,但确实就是好看。

  “好了,可以吃饭了。”

  吃了人家两顿饭,江之晏看两位似乎不像是坏人,就干脆把自己的身份和盘托出。

  “你是,你是宰辅夫人?!”

  “哎哟,我的天爷啊。”

  夫妇不曾想居然救下宰辅夫人,一时间都不知要继续说什么。慌忙起身,把自己身上略高的椅子让出来,“夫人还是你坐这里吧。”

  “不是不是!”江之晏按住夫妇,他只是觉得不应该隐瞒救命恩人,倒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

  小笨蛋摇摇头道,“我就是想跟那么说这件事,没其他意思。”

  “我们家壮牛,去年就去参军了,年头来信。说他被选中,去打羯蛮了。”说起自己儿子,老妇人思念无处安放,最后眼眶一红。

  这思念,江之晏能感同身受,点头道,“我知道,我夫君也去打仗了。”

  “唉,哪有不担心的。”说起儿子,老爷子起身走到门口坐下,掏出水烟抽起来。

  “我那一日本来是去相国寺烧香烧经书给边疆战士和夫君祈福的。没想到回来时遇到刺客,我的婢女为了保护我也不知去哪里。我摔下马车后就顺着溪水往下走,一直到被你们救起。”

  江之晏眼眶一红,那一段日子真难受。若不是好运遇到这对夫妇,只怕要在野外被野狗野狼分食。

  他不知是谁要杀他,更担心醒花有没有事。

  “唉。”老妇人满眼的心疼,问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想腿软脚软走不了路,过几日我休息一下身体好一点我还是要回去的。”江之晏不想离开容晨,“等我回去后,我会好好报答你的。”

  老妇人叹道,“说什么报答。只希望我们儿子在外,也能遇到好心人这样帮他。”

  “会的。”

  等回去后,江之晏要好好报答两位。如果可以,再给他们的儿子叫壮牛的封赏,夫君一定会同意的。

  救命之恩怎敢忘。

  容府全体出动,就是为了找到小夫人。

  小夫人失踪已经三日,若是再找不到那真的要一起陪葬。

  醒花醒来后,不顾身上的伤就去求见小容大人。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明白,另外还将马车断裂的地点也说得很清楚。

  她甚至想一起去外头寻。

  “你的肋骨断了,秦太医说要好生休息。”坐在书案后的容名神色莫名,眼神冷得像是一块冰。

  整张脸的表情也十分冷漠。他也是不高兴的。

  这三日派出那么多人去找,几乎要将整个山头都翻过来。全都一无所获,除了找到那一间脱下的外衣外。

  其他什么东西都没有。

  容名现在很急,真的怕江之晏出事。而且父亲还有三日就要回来,届时他都不知该怎么对父亲交代。

  “小容大人,让奴婢一起去寻吧。奴婢真的在府中静不下心。一想到小夫人会出事,奴婢的心针扎一样疼。”

  若是可以,醒花宁愿是自己去受这些苦难。小夫人那么娇气的一个人,进府之后还不曾受过委屈。

  如今流落在外,生死不明,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可。”容名不能让醒花去寻,他要让醒花留在容府,届时应付父亲的盘问。

  “我会派暗卫出去,你留着。”容名说罢,抬手示意醒花闭嘴,冷声道,“去休息,我会多派人手的。”

  “可!”

  最后醒花还是不敢违逆小容大人的话,听话的退下。但她还是有办法的,去寻回来的人,打听打听有没有小夫人的踪迹。

  容府这件事闹得挺大,城中有人知道后居然自发的开始去外头寻找。

  等容晨彻夜奔驰回来,一进城就察觉到城中的不妥之处。但他一心想见小夫人,倒是没怎么在意。

  五人轻骑,除容晨外就是熄墨和三位高手,负责保护容晨的安全。

  其他将领都留在边疆。

  该怎么对待战俘,如何与楼兰和献国对接,邦交该如何处理,一应大小事宜他都有细细的给到章程。另外朝中也有文官赶过去协助。

  安排得仔细,就是为了能无后顾之忧的见到夫人。

  他的夫人,已快半年不见了。

  日日夜夜的思念,叫容晨五脏六腑都疼。

  只想快些见到,快些见到。

  一路跑过来,容晨跑死了两匹马才能在五日内赶到京城。

  “大人回来了!”

  一个一个的往里传。

  “大人回来了!”

  容府大半的人都出去寻找小夫人,等大人回来时,起先两个守门的小厮发现。容府又乱起来。


第一百二十三章

  府中奴才的情绪和声音都不对,但容晨实在是无心与人多说,脚步不停地往河清海晏赶去,甚至不自觉用上轻功。手里紧紧攥着一个锦盒。

  这是他轻装简从,带着两万骑兵偷袭羯蛮王庭,在可汗王的宝座上摘下来的。那个年轻桀骜的羯蛮可汗被他亲手斩杀。

  血溅到这颗蓝宝石上,不过没关系。摘下来时容晨已经亲手洗干净,一丝血腥味都没留下。

  小夫人肯定会很喜欢的。

  “夫人!晏晏。”容晨脚步越来越快,嘴里也一直呢喃这个名字。

  他马上就要见到自己的夫人,他的晏晏。

  “夫人!”

  容晨太过欢喜,以至于他都没看到那些下人,欲拦又不敢拦的动作。

  一个个都只能眼睁睁看着宰辅大人满心欢喜的冲向河清海晏。

  但小夫人已经失踪近六天,音讯全无。

  府中奴才,在看到大人从身前跑过时,慌忙跪伏于地。

  这是容晨第一次如此慌张和欢喜。

  长久不见的思念已将天底下最沉稳的人逼疯。

  “夫人!”容晨跑进院子,但院中空无一人。倒也没多想,毕竟夫人向来不喜人靠近,没人也算不得什么。

  等容晨跑进房中,在看到空空如也的卧房。

  容晨走进去,“夫人?”看到桌子上干干净净的,意识到不对劲。

  但凡夫人在府中,这矮榻上的桌子不可能如此干净整洁。不是有笔墨就是有颜料。

  “夫人呢?”

  “夫人...”醒花也赶过来,扶着伤口再看见大人时,眼眶一红。噗通一声跪下磕头,“大人,夫人,夫人不见了!”

  醒花哽咽,一字一句从咽喉发出。可每一句都像是刀子,割得喉咙都是血。

  她都不知自己怎么有勇气说出这话的,心竟比身上的伤口还疼。

  容晨身形踉跄一下,微微往后倒退一小步。原本从容淡然的神色有一丝丝的错愕与慌张,又很快回神过来。

  “不见了?”

  “不见了。”醒花磕头,一五一十的将事情经过说清楚。

  容晨越听眉头越皱,“你是醒了之后发现自己还在原地?”若是欲行不轨之人,那醒花早就死了。

  “是。”

  这件事容晨听得明白,黑眸森森,沉声道,“去叫容名过来!”

  这是第一次,容晨在外人面前这样直呼儿子的姓名。

  “父亲。”

  从得知父亲回来后,容名也跟着赶过来。方才一直站在外边,听父亲和醒花说话。这件事闹得如此,他也没想过能瞒下。

  以父亲的聪明才智根本瞒不了。

  容晨随手将手上的盒子放到榻上的矮桌,转头看了眼进来的儿子,却对醒花吩咐道,“你,出去。”

  “是。”醒花知道,自己不该待着。

  其实醒花心中隐隐有所猜想,但这个想法太大逆不道,她只是稍微想一下便放弃,不敢再往这个猜想上放心思。

  醒花起身离开后,关上门退得远远的。

  接下来的话,不该是她听的。

  容晨背着手,左手捻着小夫人常用的那支狼毫笔。这支笔已经很干燥,想必小夫人已经许久不用。

  容名也缄默,跪在地上挺直背。

  他做出自然也预料到这样的结果,但他预料的是江之晏已经被请到城外的庄子中。而他会跟父亲坦白。

  可不曾想到是这样的结果,江之晏不见踪影,而他还是需要面对父亲的怒火。

  容晨看着这个儿子,是他亲手教出来的。

  从一开始出生,那个皱皱的小婴儿。是他亲自抱着刚出生的孩子从房中走出来,取名抚养。

  这些年,容晨对这个儿子可谓是穷尽毕生心血。从小养起来,连字都是他一笔一划捉着手教出来的。

  容名的剑术,甚至是是非观和手段,全都是容晨一点点潜移默化的去引导。

  这是他的亲生儿子,多年来悉心教导,真心疼爱处处维护。这是他亲生儿子,是他血脉的延续。

  是他多年来最值得骄傲的人,他的亲生儿子。

  整整一十八载。

  “父亲。”最后还是容名忍不住先开口,父亲什么都知道,根本不可能再瞒着。

  容晨:“送回来。”

  送回来,父子还有的做。

  很多事情他不是不知,只是又是装做不知比知要更好一些。尤其是对小夫人,若是小夫人知道此时,必定会惊恐。

  他以为只要荀衢一死,就不会有人知道。

  他以为他教出的孩子,会克己守礼,会发乎情止乎礼。却忘记,他的孩子也是一个男子,遗传的占有欲如此强烈,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

  “父亲,他不在我这里。”容名抬起头与父亲对视,“真的不在。”

  他相信父亲知道自己没有说谎,有些事情一个眼神就足够。

  父子彼此之间的默契还是有的。

  容晨看着儿子,许久许久之后才喃喃道。

  “若你不是我亲生儿子,早在直书阁那一晚,为父便亲手杀了你。”

  “父亲,他不在我手上。”

  容晨垂眸,硬生生将狼毫笔掰断。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做沉声道,“找,务必找回来!否则...”

  “是。”就算父亲不说,容名也会尽力。

  那样的人,只要离开容府就会成为被人觊觎垂涎的珍宝。

  容名怎么舍得。

  待房中只有一人时,容晨才显露脆弱的情绪。环顾周围,这里都是小夫人的影子气息,可人却不见。

  “夫人。”容晨将掰断的狼毫笔按在心口,似乎这样才能离夫人近一些。

  他鲜少露出这样脆弱的一面,走到床边坐下。

  “夫人。”大掌抚过锦被,触感细腻。

  可这里已经没有小夫人的温度。

  “你到底在哪里。”

  容晨消沉不到一刻钟,猛地站起身。他要去找小夫人,在这里等着毫无用处,还不如去找人。

  醒花一直跪在外头,大人不惩罚不代表她无罪。

  她没有保护好小夫人,愧对大人的嘱托和交代。这几日,一想到小夫人醒花心里就跟被人揪着一样疼。

  难以想象,小夫人在外头该怎么活?小夫人那么怕生人,那么胆小,那么单纯。

  都怪她。

  容晨快步走出门,看到跪在门口的醒花神色一沉。并不说什么,直接无视越过去。

  “大人!”醒花跪着往前爬几步,拦住欲要离开的大人。她知道大人要去找小夫人,“大人,奴婢也想一起去。”

  一直被小容大人关在府中,她真的待不住。

  一想到小夫人在外受苦,生死不明,她的心就疼死。

  容晨垂眸,看着脚边的婢子。突然抬脚一脚将人踹开,“等寻到小夫人,我再追究你失职之罪。”

  “大人,奴婢之罪死不足惜。但求大人,求大人让奴婢出府去寻吧,大人!”醒花磕头,“奴婢愿意以死谢罪,但死之前请让奴婢一起出力找到小夫人,大人,奴婢真的愿意以死谢罪,大人!”

  醒花一下下磕着头。

  容晨甩袖,“若是要出去寻,便站起来。”

  若是醒花死了,小夫人回来后不好交代。醒花不是普通的奴婢,她一直伺候在小夫人身边。

  若非估计小夫人,醒花死一百次都不足以谢罪。

  大人愿意给这个机会,醒花慌忙站起来。

  “谢大人!”醒花赶紧起身跟上去。

  容晨带着醒花和熄墨,骑马赶到出事的地方。这是一片密林,正好是转角,这里马车会在这里断也不稀奇。

  “大人。”醒花翻身下马,快步走到自己晕倒的地方指着这里,“奴婢就是晕倒在此处,醒来后已然天黑,就赶回容府。”

  容晨站定在醒花晕倒的地方,朝反方向看去。在这里摔下,马车绳子一断夫人势必会被甩到那边。

  “去看看。”朝着一个方向去。

  两人紧跟其后。

  “醒花,你没事吧?”熄墨走近,低声问道。

  闻言,醒花垂头不敢答应。她哪里还有脸说什么,将小夫人弄丢,能活到现在都是大人的恩泽。

  熄墨叹气,倒也没继续说什么。

  容晨顺着这个方向走进去,就看到被摔碎的马车车厢,碎木头一地。

  “在此处。”容晨蹲下捡起一块碎木头,“这是容府马车的,夫人就是在此处摔下马车的。”

  但夫人会往哪里走?

  “大人,此处到处都是密林,再往前走根本寥无人烟。夫人可会往山下去?”熄墨望向幽深的不远处,小夫人大概是没这个胆子。

  “不会。”

  容晨站起身,将手上的木头丢掉。环顾四周后锁定一个方向,指着前方说到,“夫人必定是往里面去了。”

  “为何?”

  两人皆是不懂。

  “山下有人,夫人那样的性子肯定是避着人走。后头还有追兵,夫人慌不择路之下一定只能往前走。”容晨算的没错。

  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容晨将夫人的性子拿捏得清清楚楚。

  要让夫人去人多的地方,他自己就先腿软。密林虽说危险,但没人不是吗?

  两人一听却觉得很有可能,连连点头。

  跟着大人一起进密林去。

  “大人,若是找到小夫人,奴婢死前能否再见小夫人一面?”醒花只想看一眼,确定小夫人无事。


第一百二十四章

  只要小夫人无事,醒花死而无憾。

  容晨不答,继续探索往前走。

  这几日江之晏一直在休息,身体好一些就惦记着夫君。他怕夫君找不到他会担心,会害怕。

  “唉。”江之晏坐在院中的小马扎上,揉揉已好转不少的脚踝。他在思考,若是这时候去的话,能不能安全到达。

  “你在想啥哩?”老妇人舀了一葫芦瓢的热水出来,一出来就听到叹气声。

  江之晏起身,接过老妇人手里的热水,帮忙灌进水壶里,叹道,“在想我夫君,我想见他。”

  “你要是觉得好多了,现在走也没啥。等待会儿老头子砍完柴回来,让他把你送出去。旗山下去是乔家村,有一条官道,顺着官道走能到京城。”

  老妇人帮忙将瓶塞塞好,解释道,“俺们要在这里等儿子回来,也不能送你到城门。”

  “不用不用!”

  两位老人救他,又是收留养伤。江之晏已经感激涕零,送去城门。两位老人家已经一把年纪,也经不起折腾。

  “唉。”老妇人看了江之晏一眼,微不可闻的叹气。

  江之晏:“那我明日,明日准备出发行不行?”

  “都好。”

  容晨一路往前走,却怎么都找不到踪迹。小夫人那一身衣裳,在这种地方走,不可能不留下踪迹的。

  眼看天黑,这里也没办法再呆,容晨只能先停下。

  “大人。”熄墨不知接下来要如何。

  “今晚在外头住一晚,再继续往下走。”容晨环顾周围,每处长得都一样,现下也不知小夫人会去哪个方向。

  只能一直往前走。

  “是。”熄墨领命,马上转身去找柴火生火,再去猎几只野兔野鸡子过来当做晚餐。

  几人也都是苦过来的,在外行军打仗什么恶劣的环境没经历过。

  容晨坐在篝火前,摩挲手里的那个兔子样式的玉镇纸。这是小夫人最喜欢的一对镇纸,每每都会用到。

  醒花垂头丧气的坐在一旁,心里满是自责。

  熄墨用粗一点的木柴捅着火堆,让火更旺一些。

  一堆篝火,照亮三人的脸,每个人情绪不同,但都记挂同一个人。

  只是那人却不知在何方。

  容晨看着手里的玉镇纸,心里想的都是小夫人。若是他再谨慎一点,若是他将小夫人送到另外的庄子。

  怪只怪自己。

  醒花已经从一开始的担心到现在的惊恐,本来在想小夫人在外头该怎么办。但这密林之中,一到晚上黑漆漆的一片。

  不仅如此,藏在深处还有狼嚎。小夫人手无缚鸡之力,该怎么在此处活下去。

  小夫人会不会葬身狼腹。

  醒花一想到这可能性,眼眶一红。

  熄墨拨弄火堆,他不知发生什么。只知道小夫人不见,他们需要来找。但小夫人那么娇的一个人,怎么在荒郊野岭活下去?

  “唉。”容晨又一次叹气,他从前不爱叹气的。

  这一声叹,把其他两人的心也叹得揪起来。

  连大人都叹气,那小夫人?

  两人不敢再想,又将头埋得越低。

  第二日一早,天蒙蒙亮时江之晏就起来。起身看到床边放着的他换下来却未曾动过的衣服,再看身上的衣服。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穿这一身短打赶路才比较方便,他想快点回到容府,见到夫君。

  但这些发冠之类的还有些用。

  等江之晏出来时,就看到老妇人已经将早上的馍馍蒸好。正要烧热水,赶紧过去搭把手,帮忙烧火。

  “你是要走了吗?”老妇人搬来一个小马扎,坐到江之晏对面。

  一旁洗脸的老爷子,听到这话也忍不住回头。

  “对。”江之晏确定火已经烧旺后,才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东西。拿出一个纯金打造的发冠,塞给老妇人解释道,“这东西你们拿着,要卖钱还是什么的都行。”

  “那可使不得。”

  老妇人一摸这东西就知道贵重得很,都是金子做的。不说这些宝石是不是真的,就单说这个金子就值钱。

  老爷子走过来,赶紧将金发冠塞回江之晏的手里。吓得连连摆手说道,“俺们救你,也不是为了银钱。”

  若是为了银钱,那老爷子也不会把人救回来,直接把东西拿走反而更好。

  “是啊,俺们救你是想着,如果我儿子在战场上也遇到个好心人帮着他。唉。”老爷子叹气,“谁家都有个孩子不是,救了你也希望有人能救我们的儿子。”

  但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老夫妻救人了不是吗?

  江之晏这一次语气坚决,把金发冠塞给老爷子,郑重道,“不管你们怎么想,但有恩就得报,你们救了我不管怎么样......”

  小笨蛋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劝说两位,咬着下唇恳求道,“反正,反正我是想报答你们的,这东西你们留着。”

  “还有这个。”江之晏又拿出一块玉佩,塞给老妇人手里,解释道,“如果你们儿子顺利回来,可以带他一起来容府,拿着玉佩过来。如果你们儿子...那你们也能拿着玉佩来,我,我给你们养老!”

  刀剑无眼,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江之晏是笃定容晨会同意的,只要把事情跟夫君说一说,夫君肯定是会同意的。

  “不行!”

  “可以的。”江之晏把手背在身后,摇摇头道,“这是我唯一能做的,我不像夫君那么会说话,反正这东西你们要是不收的话,我心里肯定是会难受的。”

  二老推脱不掉,也只能接下这东西。

  江之晏把东西塞给他们之后,也收拾收拾打算下山回城里。

  老妇人装上四五个馍馍,再灌好一壶热水。再给准备一些咸菜之类的东西,包成包袱准备好。

  “谢谢你们。”江之晏背好包袱,将水壶别在腰间,准备好上路。盛着秋水的眸子看向两位,最后鞠躬道谢,“谢谢你们救了我。”

  “孩子。”

  老妇人扒拉出一手的锅底灰,递给江之晏说道,“孩子,你这张脸谁见了都会动心,你得摸上这个,胳膊露出的地方都要擦上锅底灰,知道吗?”

  江之晏摸了摸脸,用力点头。

  哪怕他不喜欢这张脸,也知道这张脸实在是会惹麻烦。赶紧扒过灰,把整张脸都涂满,再把胳膊和手也都凃成黑色。

  只露出一双盛着秋水的眸子,但这双眼睛也太惹眼。

  “要不你还是那个布把头包起来吧。”左看右看都觉得不对劲,老妇人还是担心,哪怕这双眼睛都会引人侧目。

  美的太过也不是好事。

  闻言,江之晏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思来想去的也想不出什么办法。

  “要不我就一直低着头,怎么样?”这也是他唯一能想出的办法。

  “你就看路就好。”

  “好。”

  江之晏收拾好东西,跟着老爷子出门去。有一段下山的路他走不了,只能老爷子带着一起下去。

  这段路就走一个时辰。其实旗山也高,山下就是一个小村落。因靠近京城,故而十分富庶。

  老爷子亲自将人送出村口,指一条官道说道,“你一直跟着这条路走,一直走到底就能看到城门。”

  江之晏抱紧怀中的包袱,看着望不到头的官道点头道,“我知道的,谢谢你。”

  “你别走大路,就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就在草丛里,能看到路又别被人看到,知道吗?”老爷子又是不放心。

  “嗯嗯。”江之晏又是乖乖点头。

  “还有啊,若是饿了渴了停下来休息休息。你今日起得早,赶路也早。所以到傍晚的时候就能到城里。”说罢,老爷子又从口袋里掏出五枚铜钱,“这个你拿着。”

  “我有吃的,不用钱。”江之晏忙将钱推回去。

  这几日相处,他也知道老爷子卖一担柴只有三文钱,还要被旗山下那个地头蛇欺压,日子也不是很好过。这五纹钱是老爷子两日的工钱。他怎么能拿走。

  “我从这里走傍晚就能到,到了之后我也不需要这些钱。您还是拿着吧。我住你们家那么多天,吃了不少东西也没干活,我不能再拿了。”

  这钱说什么江之晏也不能收。

  见这孩子不收,老爷子也没逼着。将钱踹回去,叹道,“那你快些去吧,别耽误时辰。”

  “好。”江之晏点头,转身离开。

  老爷子在原地看着,看着人一直消失不见才叹气转身离开。

  江之晏藏在草丛里,走得累了才停下歇歇脚喝口水。

  望着前面看不到头的路,小笨蛋叹气。果然是寻夫路漫漫,希望这一路都无事发生。最好回去之后就能看到容晨。

  而这头,容晨也是一大早就出发继续往前寻找。可一路上都没有找到踪迹。

  “不应该的。”一直寻到下午,容晨站定在一处小溪边,看上游或者下游。

  “大人,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熄墨跟在后头。

  三人寻了一天一夜,但还是没看到蛛丝马迹。

  熄墨想:哪怕小夫人被狼吃了,也该有点血迹才是啊。

  容晨不回答,又打量周围一眼摇摇头道,“下游去往什么地方?”按理说就应该在附近才是。

  “不知。”


第一百二十五章

  这里山路连绵,混淆视听,熄墨都不知这里是什么山什么地界。

  “再找一会儿,若不行就回府叫人顺着溪水上下游走。”容晨心里有预感,小夫人或许来过此处。

  两人向来心有灵犀。

  容晨是想人多铺开找,总能寻到。

  若只是失踪那就好,若是小夫人已经遇害...容晨攥紧手里的玉镇纸,一时间不知怎么接受这样的设想。

  “是!”

  江之晏很努力的往回走,但说来也奇怪,走没几步就觉得胸闷气短浑身发软,感觉不适就走慢一些。

  自从醒后整个人都容易疲乏又极易胸闷气短,时不时还会眼前发黑想吐。

  “若是再歇下去,只怕得明天才能到京城。”但江之晏又实在不敢一个人在深夜留在野外。

  而且晚上京城会关城门,若是不赶到只怕到时他的在外露宿街头。

  那真的会吓死人。

  不敢耽搁,强撑着发软的身子一步步的往前挪。好像最近身体素质越来越差,那几日在老夫妇家中时,只是干点轻活,都手脚发软。

  此时赶路,江之晏越加力不从心。

  “唉。”扶着树干喘粗气,江之晏捂住发慌的心口。

  也不知怎么,越走越觉得难受,心跳的极快好像真的撑不住。

  “什么人在那里?”

  “好像真的有人!”

  “是吧,去看看。”

  听到说话声和脚步声,江之晏慌忙的想要将自己藏起来。生怕遇到什么坏人,可脚步刚迈出去,身子一软跌坐在地上。

  等几位人拨开半人高的草丛,就看到一个身穿深褐色粗布短打的少年跌坐在地上,浑身上下脏兮兮,看起来不怎么好。

  “你没事吧?”一个二十出头背着孩子,头包藏蓝色碎花头巾的女子先开口问道。

  看这人的身形大概年纪不大,浑身发抖吓得跟鹌鹑似的。

  “你没事吧?”女子又问一句。

  江之晏缓神许久,才听到这话。也不敢开口只是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这位看起来好像是个好人,还背着孩子。背着孩子的,大概也不是什么坏人吧。

  女子掂了掂身后的孩子点点头,倒是没多说什么,再看这细胳膊细腿的样子,主动问道,“你要去哪里?”

  “我进京城。”被吓得有点发抖,江之晏哑着声音回答。

  也不知是太过害怕,还是疲累。他的声音哑得不像话,喉咙也干得很。

  “俺们也要进城,你要一起坐牛车去吗?”女子热情邀请到,说罢还让开身形,让这孩子看到外面的牛车。

  牛车上堆放一大堆的稻草,前面驾车的是一个长相周正的男人。戴着斗笠正好转头看过来,但却什么都没说。

  江之晏想着自己这身体,若是要走进京城大概真的不太可能。但又怕出事,毕竟是陌生人。

  他怕生人,也不知是好是坏。

  “我,我只有馍馍没有钱。”江之晏揪着衣角。他不知该如何是好,若是容晨在,他肯定知道该怎么办。

  “俺们也是顺路。”

  “你是老乔送出来的吧。”那个架牛车的男人突然开口,刚开始还觉得是看错,但听声音确实是他。

  老乔?老乔就是那位老爷子。

  江之晏看向那位男子,咬着下唇满是疑惑。

  男子解释道,“俺今天给俺儿子找草药的时候,看到你和老乔在村口说话。俺没细看,拿着草药就经过了。”

  只是男子不知道会在这里再次遇到。

  刚才媳妇说好像听到有人说话,还以为是什么东西。下来一看发现居然是这个人。

  “乔家村生人不多,俺看一眼就看得出。你说话声音也和俺们粗声粗气的不一样。”温温柔柔的,听着就软人骨头。

  这才让乔二郎认出。

  若是他知道这人是要进城的,他肯定跟老乔说自己送进去。

  “既然认识,那你要一起去不?”女子背着孩子,指了指牛车后边,“有草堆,坐的也不舒服。”

  江之晏撑着发软的身子站起来,他确实是没力气走。看起来两位也不是坏人,他大概是能信任的,而且他们还认识老爷子。

  “那,那就麻烦你们了。”江之晏别无选择。只求自己运气好一点,遇到的都是好人。

  “走哩。”

  江之晏软着腿肚子走过去,费力的爬上牛车。只是这几步就让人气喘吁吁,他的身子真的好像不太行了。

  “你坐着吧。”女子背着孩子,笑道,“你就靠在草堆上,俺叫梅花。”

  “哎,谢谢你们。”

  等两人坐定后,乔二郎一扬鞭子,牛车缓缓行驶。

  牛车相比马车,是更平稳就是速度慢一些。

  “这是我带的吃的,一起吃吧。”已经将身上所有的财物都硬塞给两位老人家,江之晏身上没有值钱的,只有这几个馍馍和热水。

  “没事,俺们都有带的。”梅花推脱,将身上的背带解开。孩子也移到跟前抱着,一边借着牛车的颠簸哄着怀里的孩子睡觉。

  “对了你是京城的人吗?”乔二郎回头问。

  这个人看着就觉得贵气,不是他们这些平头老百姓。虽然身上脏兮兮,穿的也很简陋,但就是看得出来是个富贵人家的孩子。

  “嗯。”江之晏轻轻点头,抱紧手里的包袱。

  “怪不得哩,我一看你就觉得不像是乔家村的。”梅花一边哄着孩子,一边跟江之晏唠嗑。

  “你成亲了不?”

  “成亲了。”江之晏很乖,不管他们问什么都会乖乖的轻声回答。

  梅花看了眼少年,最后还有些奇怪,问道,“你咋像是男妻哩?”

  江之晏:“我是男妻。”

  闻言,梅花露出一副怪不得的表情,等怀里的人孩子睡熟捞过一边的布块盖好,后续的问题没再问。

  京城里的男妻,又是这样富贵的样子。也猜得出不简单,梅花叹道:指定是有啥难处,才会流落在外。

  “你们,叫什么名字?”江之晏不知两位好人的姓名,他想着若是有机会肯定是要报答的。

  知道名字,知道是乔家村那好找一点。

  “俺是乔家村的,家里排行老二都叫俺乔二郎。”

  “俺叫梅花。”

  “谢谢你们。”我一定会报答你们的。江之晏心里默默发誓。

  梅花听这话,爽朗一笑没再提什么报答,她也只是帮个小忙。

  那边容晨找不到只能先回府,打算抽调军队过来,一点点的往外铺开找。人多肯定是能找到线索的。

  之前因怕此事闹大,容名是不敢明目张胆的派太多的人出来。

  “大人。”醒花从密林出来时仰头看天。夏日的天总是黑得慢,此时太阳西斜,这就要回去的话,那小夫人岂不是又要一人在野外渡过一晚。

  “这地方太大。”容晨翻身上马,扯动缰绳回头看一眼,“若是我们三人定是找不到的。”只希望小夫人无事。

  醒花:“那让奴婢去调人过来,或是熄墨去也行。”

  闻言,容晨并不回答,一夹马肚策马跑去。他要去问名儿,小夫人到底是不见还是被他藏起来。

  他信,但是又希望名儿找到了但不敢提。

  这些日子都找不到小夫人的蛛丝马迹,容晨心里是害怕的。害怕小夫人出事,或是已经被野兽......

  他不愿去设想,可也不代表没有这个可能性。

  醒花和熄墨无奈,也只好跟上去。

  西方吐艳,太阳也懒散的挂在西边的山顶上,脚步悠然的往下走。

  江之晏看着夕阳,官道上的人也越来越多。

  “快到京城哩。”乔二郎说道,看来能赶在关城门前回去。

  江之晏点点头。

  此时一阵杂乱的马蹄声跑过去,江之晏回头却来不及看是何人。只看到飞扬的尘土,下意识捂住口鼻。

  还好是遇到两位好心人,江之晏能在关城门前进城。

  道晚上的京城只是关城门还没到宵禁的时辰,天子脚下自然比其他人地方更繁华富庶。马车从东门进去,就直接到东市。

  东市这时候人还是极多的,街边小摊贩都在吆喝。

  第一次进到人那么多的地方,江之晏抱紧膝盖,将头埋进膝盖里。只要看不到就没有那么多人,就不会害怕。

  牛车在一处酒楼的后巷停下,这里就是乔二郎今日的目的地。所有的稻草都是新鲜的,都是要送到这酒楼的。

  “俺们到了。”

  “嗯。”江之晏抬头看,只觉得这地方眼熟。好像夫君带他来过。是,是元宵时一起来的那个地方!那个很大的酒楼。

  若是这里,那江之晏就知道是哪里了。

  “俺们也只能送你到这里,我们还有事哩。孩子最近浑身都长红色疹子,俺们得去看大夫。”梅花将孩子背好,他们不是不想送是实在没时间送。

  夫妇两还要卸下这一车的稻草,再去带孩子去看大夫。

  “没事没事,我认识路。”江之晏连连摆手,能搭着一程已是感激涕零。

  跟两位道谢后,江之晏将馍馍和水都留给两人。自己双手空空的从小巷拐出去,去找容府。

  从这里出发,江之晏就知道容府的路,可以自己走回去。


第一百二十六章

  这也多亏容晨在看花灯的时候,指着不远处的容府说道:这里就是容府。

  那时候江之晏方向和路都记得,要走回去只需要克服身体素质过弱,就可以完成这一次的寻夫之旅。

  “唉。”

  出师未捷身先死,江之晏没走几步就只能扶着墙喘气。说来也是奇怪,从前也不曾这样的啊。眨巴一下眼睛,面前却突然泛起红雾。

  从相国寺下来走官道,最近的城门就是东门。

  容晨骑马赶回来,却没有先进城,而是先去城外军队驻扎的地方调兵,让人赶往相国寺去寻人。

  安排好后这才骑马进城,但此时城门已关。

  容晨出示官印开城门进去,从东门进去,骑马赶到容府,只有他一人带着八个侍卫,熄墨和醒花已经带人赶去那片树林。

  江之晏一步步的躲着人群往前走。

  容名在听说父亲调兵时也想出发,想告诫父亲不该如此轻举妄动。出动军队士兵去寻一个人,这说不过去。

  父子俩在马上遇上。

  “父亲,您不该调兵。”

  “名儿。”容晨沉声问,“你到底找到夫人了吗?”

  容名:“没有。”

  试图在儿子眼里看到一丝谎言,但没有。容晨确信名儿没找到,所以小夫人他...不知所踪。

  而此时的江之晏,已经扶着墙拐过弯来。

  东市很热闹,但此时热闹却被隔开。所有人都看着骑马的父子俩,两人似乎在说什么,但没人敢去听。

  江之晏拐过弯来,见这条街不似之前那般热闹。但却看到骑在马上,那个熟悉的背影。

  哪怕眼前一片血色,还是能一眼看出那个背影。

  容名叹气,正欲解释什么。抬眸却看到不远处,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是他!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容名看到骑马过来的护卫,就要走到江之晏身后。眼神示意,赶紧将人抢走。

  骑马的护卫疑惑不过片刻,随即明白过来,一甩缰绳朝着那个纤弱的背影冲过去。最后能在他被发现之前带走。

  身后的马蹄声小笨蛋听不到,他一心都是面前那个背影。

  “容晨!”

  江之晏拼尽全力喊出这一句,再喊出之后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掉,他是不是在做梦?他看到容晨了。

  坐在马上的容晨一怔,猛然回看。

  人群里那一位身着褐色粗布衣裳的少年,那双未被锅底灰遮住的眼睛。那双眼睛。

  “夫人。”

  坐在马上的容名在看到父亲翻身下马时,挺直的脊背突然垮下。他突然知道,以后都不会再有机会。

  他输了,该认栽。

  “夫君。”江之晏看着朝他狂奔而来的人,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该怎么办,他不知道但就是想哭。

  江之晏脚下一软,正要跌坐在地上。可下一秒就落入熟悉的怀里,睁开眼睛看,是日思夜想的那张脸。

  “夫君。”

  小笨蛋被紧紧搂住,胳膊有些疼但却没有挣扎。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感受到是在夫君的怀里,他又见到夫君了。

  “夫人。”容晨控制不住情绪,喊出这两字是声音哽咽。

  夫人怎会用这样意想不到不到的方式出现。

  这些日子的担惊受怕,突然在这一刻得到解脱。他的小夫人回来了,又回来了。

  死死搂住怀里的人,似乎这样才能填满这些日子心里的痛苦。才能直观的感受到怀里的人是谁。

  容晨大约习惯自律自抑,没人知道他这些日子心里有多悲痛。如今他的小夫人回来,终于回来了。

  “夫君。”

  众人只看到宰辅大人在马上飞扑下来,突然抱住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还不知发生什么事情,就听到宰辅大人那一句情真意切的夫人。

  这位是夫人?

  是宰辅夫人!

  离得近的人都在偷看,看宰辅夫人。哎呀呀,宰辅夫人别哭,我们也想抱抱给你安慰。

  哎呀,我们也想抱抱啊。

  容名看着抱成一团的人垂眸,挡住眼底的情绪。

  紧绷的心情在看到容晨那一刻全都松下,江之晏看着眼眶微红的夫君,正欲开口说什么,眼前突然一黑昏死过去。

  终于见到容晨了,他真的好厉害啊。这是江之晏昏迷前唯一的想法。

  “夫人!夫人!”

  容晨不敢耽搁,抱起小夫人时才发现夫人怎么会变得这样轻。

  整个容府都因那位主人回来而突然安定下来,可河清海晏还是乱糟糟的,不少太医在内诊治。

  为首的秦太医把玩完脉,半晌后才松开。神色晦涩,示意另一位同僚上前。

  而另一位上来搭脉,竟也是如出一辙的表情。

  容晨和容名在门口候着。

  容晨紧张,他方才抱着小夫人回来时,却发现小夫人轻的有些过分。这样的轻,不知是吃了什么苦。

  “父亲。”容名正想劝什么秦太医和另外两位太医都出来。

  “如何!”

  “大人。”秦太医回头看一眼同僚,知道这个事儿还是得他来说,拱手道,“小夫人怕是不太好。”

  “什么?!”

  两人的反应意料之中,秦太医想来也是没什么勇气面对两人的怒火。干脆跪下磕头请罪,“臣无能,臣尽力了。夫人本就身子不好,心脏时常无力发慌,这些天的担惊受怕更是让他的心力交瘁。这样的人心力交瘁那是拿寿命在耗,另外...”

  “另外什么?”容晨背着手,指甲陷进肉里。

  他不知小夫人居然受了这样大的苦楚,他的身体居然会这样。

  容名一言不发。

  “另外,夫人应是中过蛇毒,而且蛇毒在身体里呆的时间有些长。虽说被不知什么草药治愈,但蛇毒还是伤了五脏六腑。”

  这才是最要紧的事情,若说是心力交瘁,那日后好好养着倒也没什么。就是本能活六十,现在只能活到五十。

  可这蛇毒,已经晚了。

  太晚了,五脏六腑被蛇毒迫害过,他们无力回天。除非洗筋伐髓,但这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办法。

  “何意?”

  “夫人现在十九,大约能活到三十岁。”

  这也是诸位太医一并商议过确定下来的,绝非胡说。

  这话,饶是一向镇定的容晨也被这句话逼得往后倒退一小步,差点没撞到身后的柱子上。“十一年?夫人他!”

  “是。”

  “可会诊错?!”容名不信,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只能活到三十岁。不可能,这宫里那么多太医,不可能的。

  “臣等也希望是诊错。”

  秦太医在得出这个脉案之后也恨不得是自己学艺不精,是误诊。但在场所有的太医都看过,都是一样的话。

  一个人或许会错,但一群太医却不会。

  秦太医瞧着,父子俩神色各异。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宽慰,只能缄默低头。

  “跪下!”

  容晨呵斥完儿子,甩袖进门。心里憋着一股子火,也不哪里去发泄。等进屋再看到躺在床上睡得眉头微蹙的小夫人。

  “唉。”极少叹气的容晨,此时却不知怎么面对这个噩耗。

  “三十岁。”

  江之晏睡得迷迷糊糊的,又觉得好冷。拼命的往一个热源身边挤。但还是好冷啊,仿佛置身冰窟。

  躲不掉这种四面八方冲过来的寒气。

  “好冷,好冷。”

  容晨听小夫人说好冷,又转头看外边的天气。已经七月份,艳阳高照。自己哪怕单单坐着都觉得热。

  小夫人怎么会觉得冷?

  但容晨不敢细想,赶紧脱鞋上床。就这样抱住小夫人,正如从前那般。

  大约是被暖到,江之晏也不再喊冷,闭上眼睛睡死过去。

  等醒花和熄墨被通知赶回来,便看到跪在院中的小容大人。

  两人都不敢说什么,只当做没看到,径直走过去闯进房里。

  “大人。”

  “出去。”

  隔着胭脂红纱帐,两人站起帐子外。听到里头大人低声呵斥,没敢闯进去,站在原地候着。

  容名真的没想到事情会如此,跪在院中。

  来来往往的奴才都不敢朝小容大人看一眼。

  到掌灯时分外边突然雷声大作,一眨眼哗啦啦的开始下雨。

  豆大的雨滴坠下,打在人身上疼得很。

  看着屋里灯火通明,容名的挺直脊背被雨滴一滴滴的砸弯。最后撑不住跪伏于地,额头抵在地上。

  “若是...”若是我知事情是如此,我断然不会将你逼出去。就算要动手,也该是筹谋周密部署详尽。

  可若是再来一次,容名还会那么做吗?会的,但会做得更周全。

  父亲说得对,他做事总不够周全。

  紧绷的神经突然放松,江之晏这一觉睡得囫囵。被一声惊雷吓醒,正要坐起来才发现自己被人禁锢在怀里。

  正想转头看是谁,眼睛就被捂住。

  眼睛被捂住,但一声惊雷又吓得小笨蛋往后缩。后背紧紧贴在身后人的胸膛上,能听到心跳声。

  “容晨?”江之晏试探性喊一句。

  “嗯。”

  回应的是一声低低的嗯,听起来很沙哑是容晨吧。

  应该是吧。

  “我好冷啊,好奇怪啊。”江之晏看不到背后的人是谁,只能感受到腰间禁锢的手。微不可闻的叹口气,说道,“睡起来也觉得好难受,一点都不爽快。”


第一百二十七章

  “最近总觉得累,可能是太想你了。”江之晏喃喃自语,也不知是在说给谁听,“好累啊,现在睡醒我又困了,想睡大觉。”

  “对不起。”

  这一句声音听起来好奇怪,声音也有些不对劲不像容晨。但江之晏没有去计较,一边说眼睛慢慢闭上,又睡死过去。

  再等江之晏醒来的时候,外边天大亮。

  “夫人,你醒了。”

  刚睡醒眼前还是一片模糊,江之晏只听到容晨的声音,睡得僵硬的脖颈慢慢转头,眼前一片红雾看不到是谁。

  “夫君,我面前红呼呼的看不见你。”一盏茶的功夫,面前血雾逐渐退散,看到容晨的脸。江之晏喜不自胜,“夫君!”

  “为夫在。”容晨握住小夫人的手。刚纳入掌心就被这冷冰冰的不似正常人的温度冻得皱起眉头。

  从前小夫人虽说手冷,但从不曾如此。

  “手怎么这样冷。”

  “不知道。”江之晏歪头,眼神都不想从夫君脸上挪开。真的好久好久没见,如今再见面都好像在梦中。

  “夫君,这是不是梦啊。”到现在都难以置信,江之晏在思考,他真的再见到容晨了吗?好像是梦。

  “为夫亲亲看,看是不是真的。”容晨低头含住小夫人的唇,厮磨啃咬。

  嘴唇传来丝丝麻麻的触感,江之晏这才信他真的没有做梦。

  “真的没有做梦啊。”江之晏摸着濡湿的嘴唇,喃喃自语道,“我们已经半年没有见面了,我真的好想你。”

  “为夫也好想你啊。”容晨叹道,“为夫时时刻刻都在想,夫人身体如何,夫人可有好好吃饭,好好休息。”

  言罢,容晨神情突然沉下来,说道,“为夫一看夫人就是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照顾自己,要罚。”

  “我有的,我有按时吃饭。”但这话说的无比心虚,江之晏侧头眼神躲闪。又往被子里缩一缩,恨不得将自己藏进被子里。

  容晨佯装愠怒,站起身说道,“为夫要去罚醒花!”

  “不是不是!”江之晏拽住夫君的袖子,慌忙解释道,“不是的,是我自己不好,我心里有事吃不下东西。”

  “无事。”

  容晨也不是真的怪罪,将小夫人扶着坐起来,温柔安抚道,“为夫就是气你不把自己身子当回事,这才吓吓你。”

  “有些药要空腹吃。”容晨侧头朝外喊,“醒花。”

  “奴婢在!”

  听到大人喊他,醒花赶紧将准备好的药端进来,掀开纱帐快步走进去。脚步虽快但端着的药却没有一点点的溢出。

  “夫人!”

  醒花走到床边,再看到如此憔悴的小夫人时眼眶不免一红。小夫人好像瘦了许多许多,而且脸色也憔悴得很。

  “醒花。好久不见。”江之晏还能笑着和人打招呼。

  想回答,但又不知怎么回答的醒花声线哽咽,微微低下头不敢叫小夫人看到自己这一副样子。

  “你别哭我,我不是没事吗?对了,你没受伤吧。”江之晏还不曾见过醒花哭,他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就开始哭。

  “夫人平安无事就好。奴婢没受伤。”醒花已经不在乎肋骨隐隐作痛,端着碗过去,“夫人要吃药。”

  看到那一碗黑乎乎的药,江之晏的眉头先皱起来。

  “一定要喝。”容晨接过药,小尝一口确定不会烫嘴,这才舀一勺递到小夫人跟前,“夫人喝药。”

  久候在外的熄墨等不及,端着蜜饯就进来,“大人,奴才送蜜饯来了。”

  也不知为何,在看到小夫人后,熄墨的眼眶也是一红。小夫人真的瘦了好多,人也憔悴不少。

  小夫人真的受苦了。

  江之晏偏头躲开勺子,指指那一碗黑乎乎的药,摇摇头道,“你还是直接拿一碗给我,喝下去就好了。”

  “夫人变厉害了啊。”容晨轻笑,将碗递过去。

  江之晏也是觉得,长痛不如短痛。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苦得脸皱成一团。苦涩的药味顺着喉咙翻滚回舌尖。

  “夫人。”熄墨赶紧端来蜜饯。

  容晨捻一块小的,塞进小夫人嘴里。

  嘴里有其他的味道,总算是将药味压下。江之晏像是历劫一样,松口气。眼皮子又开始打架,打个哈切,“夫君,我好像又困了。”

  怎么睡都睡不够。

  “夫人,您若是困了还是要等等的,等待会儿想吃点东西再休息,可好?”醒花算算。

  自从小夫人回来后,陆陆续续睡了三日。这三日都是靠大人偶尔喂点粥食,若是再睡下去,都不知该怎么好。

  “可是我不饿。”vb狗装你妈

  江之晏摸摸肚子,说来也奇怪。睡醒之后并不觉得肚子饿,而且浑身发软无力。

  “夫人。”容晨出声,将小夫人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问道,“小夫人想知道为夫是怎么赢的吗?”

  一听这个,江之晏马上强打起精神。他想知道夫君何等天降神兵,将羯蛮打得落花流水。

  “想啊!”

  “那为夫就给你讲讲。”容晨说罢,给醒花一个眼神。示意她马上下去准备一些补品膳食。

  熄墨就在一旁候着。

  “为夫刚到羯蛮时,那也是很累的。”说罢,容晨先叹气,握着小夫人的手按在左手臂上,叹道,“这里还受了伤。”

  江之晏激动起来,“怎么受伤的!”

  “是那一日我们被埋伏,在一处山谷。两边都是弓箭手,还好是大人武艺高强,这才能死里逃生。”熄墨一边附和。

  那一次确实是中埋伏,但那是故意陷入埋伏的。

  大人知道朝中有奸细,就故意陷入敌方埋伏。做出失踪的样子,让羯蛮放松警惕。

  虽然损失不少人,但大人已经悄悄从另外一条路,带着两万轻骑,迂回杀入敌方腹地。

  天降神兵,将敌人杀的片甲不留。

  主仆俩一唱一和,将事情说的跌宕起伏。让江之晏也跟着情绪起伏,到最后说到大胜时,才松口气。

  “原来夫君那么厉害啊。”

  “那是!”熄墨笑道,“大人可真真是大雍朝第一人,是战神。”

  两人刚将事情说完,醒花便端来药膳。时间正好赶上,能吃完再休息。

  “夫人,先吃东西吧。”

  看到这一碗参汤,参汤里有撕成细细的鸡肉。江之晏微微往后躲。这东西看着就撑得慌,那药喝进去到现在都不觉得饿。

  “一定要喝。”这一次容晨格外坚持。

  “好吧!”

  江之晏虽不高兴,但还是吃上几口。但也就吃几口而已,吃掉大半碗实在是撑得不行。推开夫君的手,摇摇头道,“我不行了,真的太撑了。”

  “太撑的话,起来走走?”容晨不敢再为难,生怕小夫人吐出来。将碗递给熄墨,哄道,“可要陪着为夫去看看那兔子?”

  一说起兔子,江之晏猛然想起来,“是啊,还有兔子!”哪怕身上再没力气,都想爬起来去看看。

  “为夫陪你。”

  可江之晏浑身没什么力气,顶多只能撑着身子坐起来。只是这一点点小动作,就累的气喘吁吁,虚弱得不行。

  “夫人累了,为夫扶着你。”容晨强压下心里的酸楚,半抱起小夫人。示意醒花给小夫人披上外袍。

  江之晏整个身子靠在容晨怀里,几乎是被半抱着往外走。那兔子就在院子里蹲着吃草,惬意得很。

  “它还胖了。”江之晏头有些晕,靠在容晨肩膀上叹气,“我也好久都没见到兔子了。”

  容晨将小夫人身前的碎发拨到后边,笑道,“兔子都胖了怎么不见夫人胖些。”看着消瘦的脸颊,心疼得很。

  他未曾照顾好小夫人。

  “你在我身边,我吃多些就会胖的。”江之晏回头,看着夫君一脸担忧。笑得越发甜,身子虽然难受,但好歹有容晨在身边。

  “那为夫便日日陪着你,这样夫人会多吃些胖些。我们会一起做个慈祥的老头,你记不记得?”

  容晨抱紧小夫人,身子怎么还是那么冷。

  “记得的。”江之晏笑着点头。

  等过几日身体稍稍好一些,也没有那么困倦。江之晏记得两位帮助过他的人,小声道,“夫君,我在山林走失时一位老者救了我。我赶回来时走不动路,是乔家村的一位叫做乔二郎的人带我进城的。”

  总算是有力气将这些话都说清楚。江之晏现在还躺在床上,只能靠着靠枕坐着。

  “那夫人是想亲自上门道谢,还是为夫亲自去?”容晨就坐在床位,给小夫人揉脚,动作轻柔。

  “我想亲自去的。”救命之恩,当然该亲自去。江之晏如是想,但他这身子好像不太行。

  容晨:“那就等过几日调理好了我们再去,反正他们也走不掉,是不是?”

  “行。”

  秦太医都在容府住下,日日都在调理针灸吃药。

  容晨虽忙,但每日都会陪着小夫人一起用膳,施针就哄着,吃药也哄着。

  过中秋之后,江之晏的身体也缓过来不少,至少不会走几步就喘起来,但也极易心慌。尤其是在看到生人之后,这种感觉更明显。

  容名只敢远远看一眼,确定江之晏面色稍稍红润一点才放心。


第一百二十八章

  父亲说江之晏不能再受惊吓,最好能离远一点就离远一点。

  “唉。”

  容名远远的看一眼院里跟兔子玩的人,听到笑声后抽身离开。若是面对,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一直到九月,江之晏的身子看起来像是恢复了,人也稍稍胖一点。

  身体好一些,江之晏就央着夫君想去乔家村。

  而容晨看夫人确实想去,且身子也好不少这才松口,敢带着人出门去。

  坐在马车里,江之晏拉着夫君又开始说之前遇到的那些事情,“那时我摔倒但是好在没受大伤,就转头往里头怕被人抓住。一路走啊走,听到水声后就继续往下走。后来就晕倒,晕倒被一位樵夫救下。听说他儿子是去参军的,你认识吗?叫壮牛。”

  “不认识。”容晨摇摇头。

  江之晏:“真可惜,不知他有没有安全回来。”说罢又想起什么,恍然道,“还有一家,叫做乔二郎的。我也不知怎么走不动路,在路上遇到他们,是他们主动送我。本来我还走不到城里的。”

  微不可闻的叹气。

  “夫人叹气做什么?有恩我们就报,若是他儿子有什么事,咱们也给养老。救过小夫人的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容晨拉过小夫人的手,按在脸颊上轻轻蹭,“夫人,有恩我们就报。”

  “嗯。”

  马车到乔家村其实天还没黑,就是下午的时间。

  熄墨先去村里打听那位乔二郎家中的位置,问清楚后又折返回来报信,牵着马车往他家赶。

  “夫人待会儿你就别出去见人,知道吗?”容晨是担心,秦太医说过,最好这几年都不要见生人,也不能生气。

  再加上药膳食补温养,说不定能多活几年。

  “为什么?我不能去和他们道谢吗?”要是不亲自去道谢,好像差点什么。江之晏咬着下唇,满脸祈求。

  “不行。”这一次容晨没有再被说动。

  能答应让小夫人出门已经是极好的,怎么还想要见人?

  容晨现在是恨不得天材地宝,能弄来的都给小夫人弄来,怎么可能还让小夫人出去见人?

  “那,那我隔着帘子跟他们说话行不行?”

  “那好。”

  隔着帘子便不算是见到,容晨能应下。

  此时乔二郎家,一群人闹哄哄的,也不知发生什么。熄墨赶着马车过去,见那一间茅草房外围着不少人。

  茅草屋里都在争执。

  “把东西都搬走!”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我钱不是已经还了吗?怎么还要还钱!”

  “你看看借据,你给的是利息,我还要本金的!”无赖冷笑,从窄袖里掏出一张写字的纸,摊开了让所有人看。

  但村民里大都都是不识字的,哪里看得明白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只是听这样说,就觉得确实如此。

  “就是啊,欠债还钱不是应该的吗?”

  “不是的,我没有不还。但是我已经还完了,我前两个月借了一两银子去给孩子看病。说好的三个月后还一两一钱。我上个月就已经还完,我真的没有!我真的没有!”

  见众人不信,不太会说话的乔二郎面对众人的指责,无语凝噎。

  一旁的梅花抱着嗷嗷哭的孩子站在原地。她抱着孩子想上去帮自己的丈夫,却又被丈夫护在身后。

  “是你当时骗我了,你说只需要还一两一钱。”

  “这手印是你摁的,是你自己没看清楚关我什么事?你现在就算说破大天,捅到地保那里去,你也得还我三两!”

  容晨从马车里下来,就听到这两句话,一听就知道有冤情。

  熄墨推开看热闹的人让出一条路,让大人进去。

  穿过人群的容晨,站定在吵架两人中间。

  这一身富贵,还有通身的气派,引得众人侧目。

  “你,你谁啊!”无赖警惕的将手里的借据揣回袖子里。他有点眼力价,一看这人就不好惹。

  容晨温言,“只是个路过的。”

  只是个路过的啊?

  那没什么好怕的,无赖指了指乔二郎,刻意提高声音嚷嚷,“我就说欠债还钱,这有什么问题吗?就算是到天王老子那里,去宰辅大人跟前,我都没错。字据是你签的,你还钱有什么问题?”

  乔二郎狠狠的瞪了那无赖一眼。

  “是没问题。”容晨本来也不想管,但都说捅到宰辅大人跟前,既然都有这样的要求,那也不能光看着。

  容晨单手背在身后,眼神示意熄墨。

  熄墨了然,突然一个跨步上前,一把夺过字据,呈到大人跟前,“大人请看。”

  “你,你这是做什么!那是我的欠条,还给我!”无赖要冲过来抢,被熄墨一个过肩摔死死压制在地上。

  “闹什么,你不是说去宰辅大人跟前吗?宰辅大人不就在这里吗?好好待着!”

  “宰辅,宰辅大人?”无赖愣神。

  众人一听是宰辅大人,噗通一声跪下。怎么好端端的宰辅大人都来了?宰辅大人来做什么,这里虽说近城,但也是荒郊野岭。

  容晨扫过欠条,点点头道,“确实如此。”说罢便随手将欠条丢给熄墨,“这三两银子本官能还给你的,但本官有一事不明。你说你借一两对否?”

  乔二郎:“是。”希望宰辅大人是个好人,能为他们做主。

  容晨:“熄墨,你瞧瞧这欠条可是借一两还三两?”

  “回大人的话,是的。”熄墨扫一眼欠条。

  闻言,容晨微微点头,“那三两银子还给他。”

  “是。”

  熄墨从衣袖里掏出三两银子,丢给那无赖。随即站在一旁,等着大人下一步的处置。

  无赖捡起地上的银钱,白花花的纹银真是给他的?当着众人的面揣进兜里,谄媚磕头,“谢宰辅大人,谢宰辅大人。”

  “熄墨。”既然收了钱,那这宗罪就算是成了。容晨双手背在身后,笑问道,“按照大雍朝的律法,行骗怎么判?”

  “回大人的话,一两银挨二十大板,三两那就要关上半年啊。”

  无赖没想到会被安上这样的罪名,慌忙从地上爬起来解释,“我,我没骗啊!我哪里骗了。”又掏出借条指着借条辩解,“这是借条,我们是按着借条走的,怎么是骗呢?我没骗人啊。”

  容晨并不理会凑到跟前解释的人,转而问跪在一旁的乔二郎,沉声道,“你识字否?”

  “不识。”

  “既然不识字,你让他签这欠条不是骗是什么?换句话说,这不是骗。但你们这私下里头借钱买卖,本官也不该管。但一赔三,这是放印子钱,放印子钱的话,那是什么罪名?”

  大雍朝的律法大半都是容晨完善的,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回宰辅大人的话,印子钱是要砍手的。”最严重的才是砍手,但熄墨便是故意的。

  一听这话,众人哗然。

  要砍手的啊。

  那无赖竟是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双手,要是这双手出事,那他以后怎么吃饭。慌忙就把手藏回身后,“我,我可没放印子钱!”

  “没?大雍朝律法,三倍以上就是印子钱。有借条为证,那三两银子你也受了,却说不是放印子钱的?”

  容晨轻笑,“那是什么?”

  “我,我!”无赖一时间不知该怎么解释。

  容晨也不给他解释机会,递一个眼神给熄墨示意处理好,转而走到小夫人的两位恩人跟前。温和有礼道,“两位救下我家小夫人,受在下一拜。”说罢,拱手作揖。

  该谢谢,该行礼行礼,半点架子没有。

  “啥?”

  乔二郎和梅花两人面面相觑,他们何时救下他小夫人了?

  “两位请,我夫人想亲口说句谢谢。”容晨知道两位早就将此事抛之脑后,毕竟也已经两月过去。

  “他们什么时候救了宰辅大人的夫人啊。”

  “听说宰辅夫人是极为貌美之人。”

  “那两人不是见过?是不是真的如所说的一般貌美。”

  “那肯定是这样的,你们看宰辅大人都这样英俊似神仙,那宰辅夫人肯定更美貌。”

  “那确实。”

  ......

  要说最慌张的就是乔二郎夫妇,他们确实不记得何时救过宰辅夫人。都在惶恐,宰辅大人可是寻错人?

  若是寻错人,那可是要说清楚。

  江之晏在马车里等着,等许久,等到都开始担心夫君可是没找到地方。外边就传来容晨的声音。

  “夫人,乔二郎夫妇已经来了,你可要说什么吗?”说罢,容晨按住车帘子,说道,“别见生人,别掀开。”

  “我上次要回京城但走不动路,多亏你们救了我。”江之晏说完,想了想再接一句,“谢谢你们。”

  这声音甜又软,云落入耳朵里挠得人心痒痒。

  这声音极具辨识度,几乎是听过便不会忘。

  梅花马上就想起来,“是,是那一次。”那一次在草丛里遇到的那个人,只是那人他全身黑黢黢的,根本看不清是谁。

  “你们有什么需要的吗?可以跟我们说。”江之晏想着,多少能帮就帮点。

  他那时候记得他们进京城是要给孩子看病,也不知看好没有。


第一百二十九章

  “我可以请太医过来,给孩子看病。”来时容晨就已经调查清楚。

  这两人家世清白,近来进京都是为看给孩子看病。

  看病?那就请太医院里的儿科圣手过来,总会看好的。

  “看病?”梅花抱紧怀里的孩子,这些日子为了孩子这一身的疹子。他们花了不少银钱和时间,却还是没什么好转。

  “求求大人夫人,救救我儿吧。”

  两夫妇没有其他要求,只求能救他们的儿子。

  容晨自然应下。

  等容名回来时,听说父亲和江之晏出去,说是去报恩。他一人闲来无事,就进宫去处理皇帝的事情。

  其他叛国之人已经处理好,就只有这个皇帝。

  当初容名是想处置而后快,但父亲说先找到个适合的人再杀,这样才能堵住悠悠之口。

  但现在容名不想忍,直接进宫去。

  自从容晨回来后,小皇帝就从偏殿搬到一个宫人住的屋子。那么小,甚至只能放得下一张床一张桌子。

  容晨没死,还大胜回来。

  这一刻,小皇帝彻底放弃,天不佑我。

  “唉。”这天下终究不是他们家的,小皇帝叹气。他现在根本不在乎其他事情,只想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

  或许是等容晨找到下一个傀儡皇帝之后,他就会暴毙而死。

  “死了或许是解脱。”

  胆战心惊多日后,小皇帝在九月初四,风和日丽秋高气爽的时候被人从那个小房子拖拽出来。

  若不是那一身的龙袍,谁都以为这是一位犯错被罚的奴才。

  小皇帝没有反抗,像条死狗一样被人拖出房间。丢在外头荒草丛生的院子里,鞋子都掉一只。

  “可笑。”容名背着手,神色冷寂。

  不过只是容家的一条狗,居然敢有异心。

  容名对小皇帝一直都不曾有好感,两人的恩怨是还未出生时就有。

  据父亲所说,顾国公有两女。一嫡一庶,两位皆是貌美如花。

  嫡女进宫为妃,庶女嫁给状元郎。嫡女进宫后一年无所出,但庶女嫁给容晨不过三月就传来怀孕的消息。

  顾国公对庶女并不好,又怕嫡女没能诞下皇子。他有心挟天子以令诸侯,若是嫡女生下皇子,就能杀皇帝扶持外孙上位。

  但那嫡女的肚子不争气,迟迟没有动静。

  而后顾国公也不知去哪里听说,用庶女的孩子献祭给嫡女,这样嫡女便能诞下皇子。

  顾国公就多次想要暗害庶女,但都被容晨挡下。可到底防不胜防,顾国公利用赈灾之事,逼得容晨离开。

  最后才对庶女下手,于连一家保下小孩却保不下大人。

  若是容晨再来晚一刻钟,容名早就被捂死在襁褓之中。

  哪怕容名出生,他们都不肯罢手。一次次的暗害都被容晨挡下,为保护孩子甚至将不过三岁的容名带到边疆。

  这些年,容名说不恨那是不可能的。

  如今这人虽然贵为皇帝,但不过只是他脚下的一条狗。容名垂眸,看着这只狗,语气漫不经心,“通敌叛国者死。”

  “但你不会轻易死去。”

  “若非你们,朕会通敌叛国?这是朕的国!”小皇帝嘴里一片腥甜,牙龈都咬出血,却还是没有松半分劲儿。

  “若非你们容家,朕又怎会如此!”

  “怎会如此?”容名睨了这人一眼,语气平常道,“叛国就是叛国,再多苦衷也抵不了叛国之罪,你深知羯蛮与大雍朝乃世仇,却将天下百姓送入虎口,这就是你的国?你不配当皇帝。”

  小皇帝:“朕不配当皇帝?你又算什么东西。就算是你再生气再恼怒,你们还是不敢杀朕不是吗?只要朕一日是皇帝,你们都是乱臣贼子,都是!”

  “是,你不配。”

  容名眼神悠远,环顾周围。他真的不想见到这个人,微微垂眸冷笑道,“那就不当。通敌叛国者,绞杀。”

  他总该得到一点父亲没办法得到的东西。

  不论是人还是权势。

  江之晏回来时已经是入夜,身子疲乏得很,先回房躺着。

  容晨先哄小夫人睡下,这才回书房处理楼兰年尾前来朝拜之时。这一次楼兰尽显诚意,他们也该表示表示。

  熄墨剪掉烛芯,屋内登时亮不少。侧头去看大人手里的折子,有些奇怪,“大人,您在想什么?”

  “楼兰前来朝拜,我好像记得楼兰有什么至宝,或许能要来,说不准对夫人有用。”所以该怎么让楼兰那边的人意识到自己要这宝贝。

  这就是容晨想的。

  “说不准是什么药材之类的。”一想到小夫人的身体,熄墨就先叹气。

  小夫人的身子不太好,真是一块心病。熄墨也不知蛇毒之事。

  “嗯。”容晨点头,需要让人暗示一下楼兰。

  容名赶来时,见书房灯火通明便知道父亲还未睡下。撩开袍子两步上台阶,叠指敲门,“父亲。”

  “进。”

  听到里头允的声音,容名才推门进去。正好看见熄墨在研墨,眼神示意出去。

  熄墨先是看一眼大人,得到大人首肯后才出门去。

  “何事?”

  书房中只有父子二人,烛火通明,两人却心思各异。

  容名撩开袍子跪下磕头道,“父亲,我想当皇帝。”他知道若父亲不点头让路,他就没办法坐上那张龙椅。

  整个朝堂都在父亲的掌控之中,若是父亲不放权,他永远坐不上这个位置。

  “为何?为父不是要管你,只是你该给个理由。”容晨放下手里的折子。他知道今日名儿去见小皇帝。

  他不知名儿这一出是意气用事还是深思熟虑。名儿到底年轻,若是一恼起来,做出什么不好的决定,他作为父亲也该帮忙斟酌斟酌。

  “我想改朝换姓,想让我容家切切实实的坐在高位,想让天下姓容。父亲已经收复北疆,那还有南蜀,东洲倭寇,西北边陲。”

  容名头重重磕在地上,“儿子想天下一统,还百姓太平盛世,想名留青史。”

  容晨靠在椅背上,看着自己的儿子,心中却有其他思量。

  儿大不由爹,若是他拦着只怕父子之间会生嫌隙。二来,小夫人的身体,他若是能抛下这些政事好好调养,能多活几年那也值。

  他的儿子,能有这样的志向也是好事。做父亲的,又怎能不支持。

  “好。”容晨多番考量后决定点头,他愿意放权。

  最大的原因是因为,这人是他的儿子,他愿意。

  “谢父亲!”

  书房里又只剩下一人,容晨垂眸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惯会翻云覆雨,搅动风云。又习惯将人拿捏在掌心。

  空寂的书房里传来一声叹息,还有低低呢喃。

  “去吧名儿。就算要当皇帝,也要在我股掌之中当。”

  容晨说是放权就是放权,只不过教一教就不再管一些小事。若是有大事,来问便说,不来问也不曾理会。

  要说容晨也是心大,真不怕人出事。一心都扑在小夫人身上,甚至开始学医。

  翻看他从前觉得无聊的医书古籍。

  “夫君,你怎么那么闲啊?”江之晏趴在矮榻的桌子上,下巴就垫在手背上,歪头道,“你好像都不需要去做什么。”

  “一直陪这夫人不好吗?”

  容晨翻看手里的医书,见小夫人虎口的墨渍。放下手里的书,帮小夫人擦拭干净,笑道,“这政事都交给名儿了,为夫这些年为国为民也累极,该歇歇了。”

  他不愿叫任何人知道是因小夫人才放权,这样会让小夫人有压力。

  不论是心还是身,容晨都舍不得叫小夫人背负半分。

  “累了也该歇就要歇。”

  江之晏叹道。也是,男主应是后年吧,状元郎三年后逼小皇帝禅位。

  亲身参与在漫画里,时间过得格外的慢。

  “对了,楼兰年尾进贡朝拜,听说楼兰有一至宝,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容晨也没听透漏出什么风声。

  江之晏:“至宝?”

  “是,却不知是什么宝贝。”能让一国尊为至宝的,想来是极为稀有的东西。

  金银财宝,一个小小楼兰能比得上坐拥万疆的大雍朝?那说不定是什么绝无仅有的药材,能治好小夫人身子。

  “夫人!”醒花欢天喜地的捧着一些摘来新鲜的菊花。快步小跑进来,“夫人您看,这些花好看吗?”

  江之晏抽回被夫君握在掌心的手,“你摘花做什么?”

  看着空落落的手,容晨面露依依,却没说什么。

  “这新鲜的菊花,奴婢想着给夫人酿酒,给夫人做点心,还能晒干做菊花茶哩。”醒花语气夸张,为逗小夫人欢喜。

  “去年喝过荀贤弟的菊花酒,好喝是好喝,就是后劲太大。”江之晏陷入回忆,他的记忆里一向很好,人或事总是记得。

  容晨探过去,又重新握住小夫人的手,温笑道,“那酒为夫会酿,夫人陪着为夫一起酿酒可好?”

  “好耶!”

  说是夫夫一起,但事无巨细都是容晨亲自动手。

  江之晏做的唯一的事情,就是帮忙筛花瓣。其他的都是容晨亲自来两人亲自将几坛酒埋进竹子下。

  “要等三年才能喝吗?”江之晏用帕子,细细擦干净夫君手里的土。


第一百三十章

  “是啊,等明年。或许等后年,总归是要等的。”容晨点头,目光从竹子移到小夫人身上。

  “夫人,年深日久,韶华迢迢。你要等为夫好吗?一定要等。”就算是要死,也该一起去。

  他原以为自己虚长小夫人这些年岁,过几年就该开始谋划他死后小夫人无忧平安的一生。只是世事无常,如今只求小夫人能等等他。

  “嗯?”

  江之晏不知夫君怎么说出这话,抬头撞进容晨视线里。那满是温柔爱意的眼神,总是能安抚人心。

  “我会的。”小笨蛋轻声承诺。

  楼兰携至宝进贡朝拜大雍朝之事,十月份就传出来。十一月初楼兰使者一行人出发,正好到十二月末能到。

  大家都在议论纷纷,这到底是什么至宝啊。

  不过楼兰也是刻意引起议论,故而一直瞒着这至宝是何物。但又一直派人宣扬这楼兰至宝如何如何难得。

  搞得江之晏也心痒痒,缠着夫君问是什么东西。

  容晨其实也不知,只说宴上就能看到。

  这事儿跟猫爪子似的,一直挠着江之晏的心。他的好奇心被挑起,却迟迟得不到满足,人也倦怠几分。

  直到十二月二十一,这一日楼兰使者总算是到京城。

  异族与大雍朝的人装扮不同,一整条队伍都散发着异域来的香气。香车宝马,香烟如雾,数里不绝。

  熙攘的百姓人挤人,都想看看到底是什么至宝。

  但却没看到是什么,只看到一辆被黑色纱帐裹得紧紧的马车。看不见里面是什么东西,只闻到沁人心脾的香味。

  “到底是什么至宝啊?”

  “我猜至宝就藏在这马车里面,你没看裹得那么紧吗?”

  “到底是什么宝贝啊?都说了两月了,还不见什么宝贝。”

  ......

  今日江之晏听说使臣已经进驿站,欢天喜地,扒拉着夫君问是什么宝贝。不是说进宫就知道了吗?

  容晨一边为小夫人穿衣,一边安抚道,“夫人莫急,在宫中招贤殿设宴。届时使臣会进贡的,夫人就躲在屏风后看热闹,也不必见人。”

  “那你呢?”江之晏回头看夫君。

  “为夫去应付几句便去陪你,这场合为夫若是不露面多少说不过去。名儿虽说已执掌大权,但两国邦交该有的礼仪还是要有的。”

  容晨将小夫人掰过来,面对面这样站着。细细欣赏小夫人的美貌,叹道,“虽不知楼兰至宝是什么,但在大雍朝小夫人才是最珍惜的宝贝。”

  能美成这样,怎么不能说是上天恩赐?

  江之晏闻言笑出声,“哪里把人当宝贝的。”

  宝贝不该是物吗?人可不是物啊。

  “好一个婵娟,好一位天仙呐。”容晨牵着小夫人出去。

  夫夫一起进宫去看宝贝。

  今日招贤殿中,没有皇帝只有上首被屏风隔开的宰辅夫人。原本皇帝的位置被江之晏占了。容晨坐在原本的位置上,小容大人则在宰辅大人身后的家眷席。

  容晨安排小夫人坐在皇帝的位置,是叫小夫人看的清楚些。什么皇帝?现如今能坐在容晨上首的就只有夫人。

  朝中权利交替,群臣也不是傻子自然是明白的。

  顾尚书看的最清楚,从前宰辅大人还算顾点脸面,现在脸面都不顾只怕不久之后就要废帝自登基。

  心中暗叹:到底是走到这一步了。

  江之晏哪里懂这些绕绕弯子,夫君叫他坐在这里就坐在这里。这里也挺好的,有一个六扇屏风挡住。

  能从屏风的嫌隙里看到外边的人,但下面的人又看不到什么。

  “夫人。”醒花端来一碗黑乎乎的药,这是饭前空腹要用的。

  江之晏一闻到药味眉头就皱起,好烦呐,怎么总是要喝这些东西。也不是没求过,但夫君硬是要喝。

  “喝完就能开席了。”醒花劝说。

  江之晏缩着肩膀,反正容晨不在他不喝想来也没干系。

  “夫人若是不喝,那奴婢只要下去请大人上来了!”醒花无奈,只好祭出杀手锏。

  她逼不了夫人,但大人可以。

  一听说要去请容晨,江之晏恼了。抢过药碗,一鼓作气捏着鼻子将黑乎乎难以下咽的药饮尽。

  朝云正好看到这一幕,赶紧将准备好的杏脯递上去,“夫人。”正好可以压压苦味。

  苦得眼睛闭紧,江之晏都没看出是谁递东西过来,接过杏脯一口含进嘴里,这下总算舒服些。

  等睁开眼睛却发现递来果脯的人是皇帝身边的人,眉头一皱。

  见小夫人要说什么,朝云先开口。

  “夫人,奴才也是自小伺候大人的,叫朝云。”朝云这才机会跟小夫人好好介绍自己。笑道,“奴才是五年前被派到宫里的。”

  醒花、熄墨、凉桥、朝云。

  花醒缠枝时乃春,墨熄葳蕤称作夏。露落桥凉谓之秋,朝云释水是为冬。

  春、夏、秋、冬。

  “你怎么来了?你来了皇帝谁看着?”醒花有些怕,怕这皇帝又偷偷跑出来要害小夫人。

  上次北苑不也有过一次吗?

  朝云压低声音解释道,“我与熄墨换了,他看着皇帝我过来伺候小夫人。”好容易央得熄墨来换。

  下首站在小容大人身后的凉桥偷偷往上看一眼,方才朝云来时就发现。他是来伺候小夫人的?真好啊。

  容名微微偏头,顺着凉桥的目光往上看,看到是朝云来了。

  “夫人,朝云也是大人的人。”醒花担心小夫人怕,便赶紧解释。

  江之晏微微点头,但到底比不上一直跟在身边伺候的醒花熄墨,也不敢与之眼神对视,有些拘谨。

  倒是朝云欢喜的很:小夫人近看真美啊。真羡慕醒花和熄墨,能时时见到小夫人。真好,他什么时候能被召回去伺候。

  上面的动静容晨都看在眼底,却没打算去阻止。日后朝云也是要跟着小夫人的,早些熟悉也好。

  容名知道凉桥是父亲的人,还是日后寻个由头送回去。

  若是其他人安排的,他是断断不会放过,但到底也是父亲的人。算了,登基之后再将人送回去。

  容晨何尝不知儿子心中所想,但也是时候不到。时候一到,他会开口将凉桥要回来。

  当初他是看名儿身边没个可心体贴的人伺候,故而才将凉桥派过去。只是如今儿子大了,对名儿来说。

  这不是伺候的人,是掣肘的麻烦。

  “醒花,你去叫夫君上来好不好?我有话要问。”江之晏心里着急啊,这都开席了怎么还不见那个宝贝。

  别是楼兰的使者出门忘带东西了吧。

  “醒花去,我看着小夫人。”朝云的眼睛是一刻都舍不得离开小夫人啊。

  怎会有人美得如此,从前看都极为克制。那都怕被大人发现,怕惹大人不高兴。但这一次如此近距离。

  小夫人真的好美啊!任何人看过都会震惊。

  醒花怎会不知朝云心中所想,轻轻瞪他一眼,听话的走下台阶。

  朝云再次感慨:哎呀,小夫人真的是太美了!我看什么宝贝都比不上小夫人。

  “大人,夫人请您上去。”

  容晨起身转身上台阶,身影没入屏风后。

  “这大雍朝已是容家的天下。宰辅大人才是大雍朝的皇帝。”随着过来的官员倾身对身边的使者说:“万万不能得罪。”

  “我看不像啊。”八字胡的使者捻着胡子满脸疑惑道,“方才我看宰辅大人满脸笑意的走上去,那样子也不像是恨皇帝的啊。倒像是极为疼爱,那种床上的疼爱。”

  楼兰人说话还真是直啊。

  看来这一君一臣,混乱朝纲。

  “呵。”闻言,官员冷笑,一副看傻子的样子看着使者,不屑道,“那屏风后的可不是皇帝,而是我们的宰辅夫人!”

  这是大雍朝的宝贝,是他们的宰辅夫人!

  是盛世大雍最璀璨的宝石,最夺目的珍珠。

  是天下人心向往之的颜色!但也只有宰辅大人配得上,其他人都不能觊觎。

  “嗯?”楼兰使者不明。一个夫人怎能坐在皇帝的位置。又觉得这个大雍朝奇怪,君不君臣不臣的。

  “哼。”官员冷哼。

  心中是不屑的,只要你见过宰辅夫人便会知道这世间还有这样的美色,会明白你们所谓的宝贝,比不上宰辅夫人一分!

  容晨走到小夫人身边,很自然的坐在龙椅上。握住小夫人的手拉到唇边亲了亲,“这龙椅倒是让小夫人先坐了回。”

  不过也无妨,小夫人的美貌与这滔天权势很般配。

  “怎么还没见到那宝贝,我都吃了好多东西哩。都吃撑了。”不是江之晏不耐烦,是他有些困了。

  若是睡着还怎么看宝贝。

  “这样啊,那为夫帮夫人催催。”容晨凑过去亲小夫人嘴角一下,轻声安抚道,“夫人别着急,为夫让人呈上来。”

  “好好好!”

  容晨离开后,江之晏就趴在缝隙往外看。

  回去落座的容晨,刚坐下连开口催促都不需要,只是故意多饮几杯。斜斜倚在扶手上,有些微醺。

  在场的都是人精,一看宰辅大人这副样子,马上就明白过来。

  “宰辅大人!”


第一百三十一章

  若是宰辅大人醉过去,那这宝贝还有什么用!

  “嗯?”做出微醺的模样,容晨微微挑眉。

  但众大臣谁人不知这一副是装出来的,宰辅大人那可是出了名的千杯不醉。也就楼兰使者不清楚这些,被宰辅大人骗过去。

  估计是迫不及待的想见什么宝贝。

  楼兰人为这一遭可是在坊间传的神乎其神,说是这宝贝如何如何难得如何如何美丽。

  大家都想看热闹。

  “感谢大雍朝为我楼兰驱赶羯蛮。”楼兰本就年年为羯蛮骚扰,这一次羯蛮被驱赶千里。估计能安生不少时候。

  使臣右手斜放在胸前行礼,双手高举过头顶,这是楼兰人献上祝福的手势,“楼兰国的王恭祝宰辅大人千秋安康。”

  听到这话,容晨倒是往后躲了躲,忍不住抬头看眼屏风。希望小夫人能收到这样的祝福,能千秋安康。

  “楼兰王为感恩德,特地献出我们楼兰至宝!”

  说着,使者退倒一边拍拍手。

  殿外早就准备好的楼兰士兵,八人抬轿缓缓走进来。

  一进来就有一股香味弥漫开来,异香悠远。虽然没闻过,但确实是好闻的。

  众大臣面露好奇之色,打量这一个被黑纱裹紧的轿子。

  轿子是漆红木做的,上面缀着各色宝石。轿子四面被黑纱裹得紧紧,看不清里面是和东西。

  异香浮动。

  但容晨似乎不喜欢,用手捂住口鼻。大约是被荀衢那一次暗害过,故而对这些香味十分警惕。

  容名亦是如此。

  “请诸位赏我楼兰至宝!”

  随着话音落地的是轿子里四面的裹着的黑纱。

  也让众人看清这异香的来源。

  轿子铺着白色狐裘,狐裘拥着一位身材纤细曼妙的少年。少年双腿交叠坐在狐裘上,上半身微微后仰。

  长发如瀑乖顺的垂在身后。一对纤细白皙如雪的胳膊上戴着镶满宝石的臂钏,光彩夺目。

  身上一件深绿色的短款抹胸,那一块遮羞的布绣着华丽繁复的月牙纹。底下用宝石和金线穿成流苏,随着呼吸摇曳。

  身下是一件暗绿色鸿音裤裙,丝布如水。

  这一身暗绿色,让少年显得越发白皙,白得反着荧光。

  再说样貌,样貌倒只能看到一双猫儿似的碧蓝色眼睛。下半张脸被细碎宝石穿成的面帘遮住。

  眼神单纯又魅惑,恨不得将人的神魂都勾走。

  “哇!”江之晏被这一双猫儿似的眼睛吸引。提起裙摆走到屏风边缘,探出一双眼睛去看。

  这人的眼睛真的好像波斯猫啊。

  这些金银珠宝都在点缀少年的异域美。

  少年微微垂眸,纤细的手臂缓缓抬起,当着所有人的面取下面帘,露出完整的脸。每一个动作都极尽魅惑,仿佛计算好的那样。

  他是最美的,楼兰最美最具风情的人。

  被选来当做楼兰的宝贝,送给大雍朝。

  “醒花,你看他好好看啊。”江之晏感慨。那双猫儿似的眼睛,实在是可爱。

  少年样貌充满异域风情,鹅蛋脸,鼻子小巧又极白。尤其是那双眼睛,像是家里养的娇贵的波斯猫,真是好看啊。

  醒花和朝云突然无语。

  “夫人,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醒花真的想拿个镜子给小夫人照照,先看看自己,再去说这少年好看行吗?夫人,我的小夫人啊!

  你何时能对自己的美貌有点清晰的认知。

  满座的人,除了江之晏之外没人露出惊艳之色。

  有的大臣战术性后仰,仿佛在问:什么东西?这什么东西?

  有的大臣摇摇头:就这啊?

  有的大臣端起酒盏,用酒杯掩盖住嘴边的笑意。就这你们也敢大言不惭的说至宝?来人呐,上宰辅夫人!

  不行,他还不配宰辅夫人比。一个贡品怎么能与宰辅夫人相提并论。

  最无语的还是容晨:还当是什么宝贝,以为是什么珍贵的药材之类的。居然就这啊?唉,真不知这群人怎么想的。

  容名挑眉:啧,真一般。

  殿内被失落充斥,几乎没想到大家期待多时的至宝仅此而已。

  使臣似乎也没料到这样的场面。雅祢是他们楼兰最珍贵的宠物。但为何大家似乎都反响平平,没一个露出该有的惊艳之色。

  而雅祢也被这些人反应吓一跳,他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场面。他从前每次出现,那些人的惊艳之色都要把他堆满。

  但这群人好像不喜欢他这样的?怎么一个个都如此失望。

  若不是多年来的矜贵撑着,雅祢几乎要当着这些人红眼了。

  他是猫,是楼兰最珍贵的猫儿。

  容晨也知这样不太给面子,微微点头表示赞赏。

  一看到宰辅大人点头赞赏,使者一下来了精神。其他人喜不喜欢其实也无所谓,宰辅大人喜欢便好。

  少年也似乎燃起斗志,他要的就是笼络住这个男人的心神,其他的都不必在意。

  那双猫儿似的眼睛,怯生生的看着上首的英俊儒雅男子。这个男人和他在楼兰看到的完全不同。

  楼兰的男子多粗犷,却没有这样英俊儒雅的。

  “嗯...”容晨思索半晌后,突然赞一句,“衣服不错。”

  这也是他唯一能夸的地方。

  “啊?”少年似乎也没想到,这样的一张脸横在眼前,居然只是夸衣服好看。难道我不好看吗?

  猫儿似的少年是美的,但这样的美也不是没见过。

  顶多就是美,称不上绝色。

  少年像是受伤的猫儿,微微低下头。琉璃似的碧蓝色眸子也被失望盖过。他以为能挑动人的神经,最后居然是这样。

  “唉。”江之晏拽拽醒花的衣服,轻声道,“醒花,你去跟他说他很好看呐。”

  醒花干巴巴的张嘴,最后敌不过小夫人祈求的眼神,绕过屏风走出去。

  “夫人有言,极美。”这话说的漫不经心,可见醒花不是真心的。

  “是是是,美美美。”

  “确实美,确实美。”

  殿内稀稀拉拉的响起掌声,群臣见小夫人都开口夸了,他们不夸也说不过去。

  都言不由衷。

  容晨闻言,微微挑眉:夫人居然觉得这少年美。心中冷笑。回去要好好与小夫人说说,他的眼睛只能看我。

  所谓的至宝是这个,容晨兴致顿消。还不如回府抱着小夫人赏月,实在不行赏雪也好。

  白白在此处耽误时间。

  “本官有些倦怠。”容晨并不打算给这个至宝一个后路,他还看不上这这样的人。睨了眼名儿,他知道该怎么做。

  容名了然。

  看完宝贝,江之晏心满意足。夫君说要回去休息,也乖乖的跟着回去休息。

  楼兰使臣还有那位猫儿似的少年,都没想到大雍朝的人反应如此。

  一时间都不知该怎么办。只能眼睁睁看着宰辅大人抱着他的夫人离席。

  “夫人,为夫带夫人回去休息。”

  “好。”江之晏被扶起,打个哈切又摸摸肚子,“好像吃的有点多啊。”现在觉得肚子有点撑。

  容晨:“那我们走着回去?”

  “也行。”整个人靠在夫君怀里,江之晏感受到身后的目光。正要回头,下巴就被夫君掐住。

  “咦?”有些奇怪。

  “看为夫就好了,夫人还想去看什么人?”容晨俯身,亲亲小夫人的嘴角。

  那些人有什么好看的,小夫人天天说他好看,但也没时时刻刻把眼睛放在他身上。真是的。

  小夫人的嘴,骗人的鬼。

  “那少年好看哩。”是真的那种纯欲的感觉,尤其是那双猫儿似的眼睛。真是漂亮,眼瞳像是水里盛着的玻璃珠。

  又想起那猫儿似的少年,江之晏叹道,“真可爱啊。”

  “夫人你怎么不夸夸为夫?”容晨吃醋,而且表现得很明显,心里不痛快,“夫人之前说为夫好看,都是骗人的。”

  “我没有骗你!”江之晏拽拽夫君的袖角,轻声解释道,“他是可爱,确实是可爱的。但夫君不一样啊,夫君是好看的。怎么能混为一谈。”

  画画的人,总能欣赏到生活中的美。

  “为夫不信,除非夫人亲一下。”说罢,容晨微微侧身将脸凑过去。

  江之晏又怕夫君真的生气,踮起脚亲了亲夫君的左侧脸,“不要生气了,乖乖的。”

  “嗯,为夫乖乖的。”

  得了个香,容晨自是欢喜的。

  醒花和熄墨跟在身后,看大人哄得夫人一愣一愣的。两人都知道,大人是怕小夫人这一路走的辛苦烦躁,故意逗着小夫人开心。

  回到宫里的河清海晏,容晨给小夫人洗脚。手探水温有点烫,但对小夫人是刚刚好。手拖着小夫人的脚放进水里。

  “你说...”江之晏突然想到那个少年,有些好奇,“夫君,那少年会怎么样啊?”

  “一个不讨人喜欢的东西,大概会死吧。”容晨并不往心里去。

  “会死!?”江之晏错愕,怎么就会死?他又没干什么怎么就会死。

  容晨为小夫人按脚,“是啊。”这温度的水有点烫手。

  一个不讨人喜欢的玩意儿,若是被退回去那就得死。一个东西失去价值,就会被丢弃,这是一定的。

  楼兰人也不是什么大善之人,会放过这个少年。


第一百三十二章

  “怎么就会死啊。”怎么什么都没做就会死。江之晏一想到那双眼睛,只觉得可惜,“夫君,也没有办法救他啊?”

  他不该死的啊。

  “那就只能让将他赏赐给其他人。”容晨取过手边的干布,帮小夫人擦干脚,安抚道,“若退回去就必死,可不退回去那稍少年在大雍朝也无处可放。名儿还未娶正妻,便不能纳妾。那就赐给其他人?”

  “赐给其他人?也不是不行啊,找到一个好归宿能留在大雍朝就不用死。”江之晏心疼那位可爱少年。

  “归宿?”容晨哑然失笑。

  楼兰是将他以物的方式送到大雍朝,那他就是一件贡品,一件东西。东西有好归宿?说来也不太可能。

  “是啊。”

  江之晏不明白容晨为何发笑,找到一个好归宿不好吗?

  “为夫尽力。”容晨只能说尽力。

  只怕那位少年也是自小被当做宠物养大的,他自己都不将自己当做个人。

  江之晏:“嗯,夫君总是最好的。”

  “不过,名儿到现在还未娶正妻,确实不妥。”十九岁?

  京城里哪位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十九岁未娶?不可不可。容晨寻思着,这几日找些不错的世家小姐,让名儿选选。

  “夫君,你不要去掺和容名的婚事,他自己喜欢的就会去娶,你别做主。”江之晏怕到时候选个不喜欢的。

  男主不爽,那个嫁过来的女孩子也不爽。

  日子过成这样,有什么好的?

  “那他断然不会娶到自己喜欢的。”容晨随口应一句,将小夫人的脚托起放到床上。吩咐醒花进来收拾,自己更衣。

  “休息吧。”江之晏没想太多,往被子里一钻。

  美滋滋的睡大觉,真舒服。

  “睡吧。”

  容名为送走使臣多饮几杯,有些醉意也不想回去休息,就在宫中顶着寒风溜达。看风能不能吹散醉意。

  “大人。”一个小太监提着宫灯,似乎是要去哪里守夜。匆匆见礼后起身打算离开。

  “站住。”容名叫住那太监。这太监面生的很,没见过。

  小太监突然被叫住,慌忙将宫灯放在一旁,跪地请安,“大人。”

  “你唤什么?”容名问。

  听到这问题,小太监恍然想起那一片银红色的衣角。叩首回答,“回大人的话,奴才唤银红。”

  容名从未见过这人,只是偶然遇见。抬抬下巴说道,“走吧。”

  银红机灵片刻就明白大人何意。他是要自己在身边伺候?忙提起宫灯,躬着身子走两步上前为大人照路。

  熄墨快步小跑进来,见醒花给大人更衣。小夫人已经睡下,也跟着凑过来帮忙,附耳道,“大人,银红已去。”

  “知道了。”容晨点头。

  趁着封笔前,容晨做主将那位贡品送到一位国公府中。送是送去了,那一家虽说家世一般,但却是好人。

  只要这贡品不作妖,安享百年倒是没问题。

  容名偶然看到父亲将贡品赐出去的文书,心中奇怪。拿着文书就去找父亲,按理说不会去管这些事情才是。

  “父亲。”

  “进来。”

  容晨正在写药方,睨了眼进来的儿子,看到手上的文书挑眉问道,“怎么?是有事?”大约是问那贡品的事情。

  “父亲。”

  “夫人看那少年可怜,便让为父许个好人家。”说罢,容晨放下笔随手拿起一边两张红色的帖子,丢到名儿怀里,“挑一个,年后成亲。成亲后也要对人家好好的,到底也是嫁给你了,为人夫就要负起责任。”

  容名攥紧手里的烫金红色帖子,半晌后才点头道,“是。”

  是该娶妻了。

  “凉桥过几日就送回来吧,听说你身边也有个伺候的。凉桥就回来伺候夫人。”容晨揉揉额角。

  对着新写出的药方犯难,好像计量不对,给秦太医看看。

  容名:“是。”将红帖捏皱,他什么都明白,也明白此事无力反抗。

  “去吧。”

  “是。”

  从书房出去的容名站在院中低头看着两个红色请帖,心中思虑万千。带一个人走就要塞一人来。

  容名长长舒口气,他输了但依旧心有不服。可又怎么样?他要坐上这个皇位,就必须娶这两人中的其中之一。

  父亲挑的必定是好的,最合适中宫之位的女子。

  年后封笔,容晨连上朝都不用。日日夜夜腻在小夫人身边,一起赏雪夜钓画画读书。

  这样的日子一习惯,江之晏正月十三这一日起身,不曾看到容晨倒不太适应。

  “醒花,夫君呢?”

  “大人?大人去欧阳郡公府上,下聘去了。”醒花为小夫人穿好鞋子,仰起头正好看到小夫人诧异的模样,“夫人,怎么了?”

  江之晏:“下聘?给谁下聘?”

  “给小容大人啊。”怎么这样问,醒花站起身,“夫人,不然还能给谁下聘?”

  “怎么好端端的,就...”江之晏挠挠头,怎么突然就要去下聘。男主要娶亲?漫画里没说过娶的是谁。

  “娶的是欧阳郡公的嫡长女,夫人您见过的。那一日赏雪宴,兔子跑出去是那位小姐抱回来的。”

  醒花递过漱口的茶,“那位小姐是极好的一位小姐。”

  “我其实没什么印象,那一日慌里慌张也没去看什么。”说罢,江之晏接过漱口的茶水,心不在焉起来。

  待容晨回来,江之晏迫不及待的把人拉进内室。让醒花都在外候着,不许进来。

  “夫人,您这是?”

  江之晏打量着身着艳色衣裳的夫君,左打量右打量。双手抱臂,柔声质问,“你去哪里了?”声音轻软,又故作严肃的样子。

  真是可爱。

  “回夫人的话,为夫去欧阳家给名儿下聘去了。”容晨双手高举,做出一副乖巧招供的模样,“夫人,可是想为夫?”

  “不是,我不是说不要掺和容名的婚事吗?”若是娶到个不合心意的,男主不高兴难免会记恨,也害了那女孩子。

  何必呢?江之晏不想让夫君和男主结怨。

  “为夫没有掺和啊,这是容名自己选的。”二选一也算是自己选的。

  容晨揽过小夫人的腰,将人按坐在腿上。下巴也抵在肩头上,状似无意的轻笑问道,“夫人不喜欢名儿成亲?”

  有一搭没一搭的把玩着小夫人的手。

  “我只是怕他心里不舒服,觉得我们手伸的太长。”江之晏叹道,“你虽是他的父亲,但婚姻大事,那是关乎两个人的一生。我只是觉得,还是要尊重两位的意愿。”

  “为夫很尊重了。”都选了两个给名儿挑,这还不是尊重?

  容晨咬一下小夫人的耳垂,轻笑道,“是名儿挑的,他会好好对待那位小姐的,只是夫人可要做婆父了,为夫也要有儿媳了。”

  这个身份转换的还真是奇怪啊。

  “是啊,真奇怪啊。”江之晏想想都觉得不真切。

  穿过来才两年,就要从妻子换到婆父了。

  “等名儿有了孩子,我们就要做爷爷了!”容晨抱着小夫人,轻轻的左右晃着,一边憧憬,“说不准会有更多的妻妾,生很多孩子。”

  若容名不想当皇帝,那容晨不会让名儿纳妾,但若是要做皇帝。三宫六院,各宫势力平衡,是必须的。

  他就无话可说。

  “更多妻妾?”江之晏微微蹙眉。男主是要当皇帝,到时候会有很多后宫妃嫔。

  哎呀,还好夫君不是皇帝。

  “那你会有很多妻妾吗?”江之晏突然想到这个。

  “为夫只会有夫人一个,不会有其他。”容晨亲亲小夫人的脸颊,“为夫已经有天下最好的最爱我的夫人,为何还要其他人?”

  “为夫这一生,生只愿与夫人同寝,死也只想与夫人同穴。白云悠悠,千载万载,都只有你我二人。”

  “我也只会有夫君一人。”

  若论专情这一事,江之晏也不遑多让。

  这一次元宵节,容名去和那位欧阳小姐出去了。江之晏听说这事儿倒觉得新鲜,想跟上去偷看两人约会,但又不敢。

  哎呀,真的好好奇男主那冷冰冰,天天一副要吃人的样子,约会是什么样子的?

  江之晏难以相信,容名会温柔小意的说话,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她与名儿是最合适的。”其他的不说,喜不喜欢的也放一边。但若论性子脾气,两人是最合适的。

  容晨也不想家中鸡犬不宁,名儿与妻子闹得不可开交,挑也是很认真挑出来的这位小姐。

  温柔贤惠,识大体又端庄。自小是家中培养起来,不论是作为正妻,还是中宫皇后都是最好的。

  “合不合适只有两人知道啦!”江之晏笑吟吟。

  一想到男主要成亲,家中有喜事自是高兴的。

  不过容名约会也没去多久,不过一个时辰后就回来。手里还提着一个兔子灯,这一次没人在路上截住。

  这一个专程买的兔子灯,终于能送到江之晏面前。

  “嗯。”容名将兔子灯提到江之晏跟前。

  江之晏看着兔子灯,有些疑惑。微微歪头,也不敢伸手去接。偷偷看一眼男主,目光中满是冷意。


第一百三十三章

  “送我的?”

  “嗯。”容名点头。

  在这眼神下要是不接过来的话,估计要被弄死。江之晏颤着手接过兔子灯,垂下头轻声道,“谢谢。”

  容晨怎么还不回来啊!他一个人面对男主,要吓死哩。

  “嗯。”容名看那五只纤纤玉指,轻轻搭在木色的灯笼杆上。指甲修剪整齐,心里不免想:指甲是父亲帮忙修的?

  许是吧,那么笨的人,指不定连锉刀都握不好。

  都说拿人家的手短,江之晏提着好看的兔子灯笼。微微歪头一时间不知怎么打破这该死的尴尬。

  要说话吗?要不还是说一句?好吧还是问一句吧。

  “你,你约会开心吗?”江之晏是没话找话,这问的也是干巴巴,没什么感情。

  这是他唯一好奇的事情。

  要按照江之晏的想法,约会就是牵手亲嘴,一起逛。古代人都含蓄,牵手亲嘴大概是不会的,那就会一起压马路。

  “嗯。”不咸不淡的应一句。容名垂眸,目光一直落在握着灯笼杆的手上。

  父亲的眼光很好,那是一位温柔娴静的女子,也很聪明。她会是一位极好的妻子,是该珍惜的女子。

  “夫人。”容晨回来。

  “夫君!”一见到夫君,江之晏又活泼起来。提着灯笼绕过男主小跑到夫君跟前,“你终于回来了。”

  容名拱手行礼,“父亲。”

  看到小夫人手上的兔子灯,容晨微微挑眉。却什么都没说,握住小夫人的柔荑,笑问道,“才多久不见,便如此想为夫?”说罢,不着痕迹的接过小夫人手里的兔子灯。

  “是哩,很想你。”江之晏斜靠在夫君怀里。

  还好是夫君回来了,否则都不知该怎么办。

  江之晏想说男主回来,好好的不去约会突然跑过来。多少是有点爹宝男在里面哩。但他再蠢也干不出当着人家的面说坏话的傻事。

  “如何?”容晨问儿子。

  “极好。”容名拱手道,“谢父亲。”

  婚期定在四月十一,这桩婚事传出去,又引得百姓赞颂。真是门当户对,一双壁人。

  顾尚书听说这婚事,赶紧叫人看住顾汝素。生怕这女儿又作出投湖的傻事。

  两年前宰辅大人大婚,她投过一次。这一次小容大人大婚,指不定又要投一次。都不知造的什么孽。

  就没个安定。

  顾汝素听说这桩婚事,恼过气过,但很快冷静下来。没事,她如今是十七岁,还能赶上明年男主登基的选秀。

  现在嫁给男主有什么用?能不能当上皇后,能不能做皇帝中宫皇后,那还未可知。

  在成亲前一月,两家族中长辈要见一面,说说两个家族中一些注意之事和习惯。让新人彼此好熟悉熟悉,该有的礼数都做到,这才不会叫两家人不痛快。

  这事儿本该是家中主馈去操持的,但容晨哪舍得叫小夫人去烦恼这样的事情。就带着小夫人亲自去欧阳府。

  欧阳家看来说的是宰辅大人,郡公也亲自去讨论。

  欧阳府的大堂上,一个八扇水仙屏隔开两家人。

  左边是欧阳府中的人,右边是容府的人。

  两家人用屏风隔开,就上首容晨和欧阳郡公两人对坐说话。

  “我能不能偷偷从缝隙里看一下?”江之晏好奇,他那一次确实没去注意那位小姐什么长相,但想来也该是不差的。

  醒花可不敢答应,转而看向小容大人。

  容名微微点头,算是同意。以后也是要见面的。江之晏不是个麻烦的人,她日后不会被为难。

  江之晏提起裙摆凑过去,从屏风的缝隙偷看一眼。对面那女子,端坐着喝茶。手里还捻着一块绣帕,头上梳着飞天髻。

  一看就是为极娴静的女子,容貌秀丽,一双杏眼微垂。不说话却能感受到她的温柔。

  是一位极其温雅的女子啊。

  “真好啊。”江之晏感慨。这女子与男主,算得上是天作之合。

  一个温柔娴静,一个冷若冰霜。两个人从外貌上看倒是很般配,真不错。

  商量完之后,两人互相交换族中名单,就算是结束。

  女方家的人先退下,容府的人站起身垂手以示恭敬。男方在女方家里,都是小辈,对女方家中的人都要格外尊重。

  老实说,这桩亲事欧阳家心里多少有点发怵的毕竟当年宰辅大人对顾国公家中那可真的是......

  若单说顾国公一家倒也说得过,可又娶江侍郎的继子,江侍郎一家也是。

  唉,只希望这位小容大人可别什么都学宰辅大人,他们一家都没什么野心,可不想飞来横祸。

  跟容家当亲家,保不齐会遇到什么。

  回去的路上,在马车里江之晏格外兴奋,“容晨,我方才看见那女子了,真是美貌。很是温柔的样子,很好看哩。”

  “嗯,欧阳小姐与名儿是最般配的。”容晨将小夫人的头发拨到后边,嘱咐道,“成亲之事为夫会安排好,只是需要夫人到时候出面喝盏茶即可。婚期在下下月十一,若是夫人喜欢,那便住一起,若是夫人觉得不喜欢,那就让名儿另行开府居住。”

  容晨估算过,最吃后年最快明年,名儿就会逼皇帝禅位。

  届时都要搬进宫中,对了,宫中要新建一个宫殿给小夫人住。

  思索着,容晨看一脸期待的小夫人,有些奇怪,“夫人,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容名结婚的事情,很棒啊!”江之晏挠挠头。大约是因为好容易遇到喜事,故而格外欢喜吧。

  “夫人欢喜便好。”

  因小容大人成亲,府中都忙起来。唯独江之晏还是那么清闲,画画写字,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送来喜服就试一试,是比正红色更沉的酱红色。

  “像是一罐豆瓣酱。”江之晏看着夫君穿着这一身衣裳。感慨:还好是夫君好看,否则这一身衣裳,怎么看都像是豆瓣酱。

  “怎么会像豆瓣酱?”容晨低头,这颜色确实挺像的。但正红色是给新人穿的,他们长辈需要沉一些。

  “就是像啊。”江之晏歪头,又觉得奇怪,问道,“我们穿这颜色,容名呢?”

  容晨:“自然是正红。”捏捏小夫人的鼻尖,“起来试试衣裳,看有什么需要改动的。”

  “我觉得挺好的,不需要改什么。是他们成亲,又不是我们,他们好看就行哩,我们无所谓的。”江之晏直接往后躺,躺倒在床上感慨,“当初我嫁给夫君的事情,都已经忘记了。”

  他穿过来就在花轿里,然后吓得瑟瑟发抖什么都记不得。

  “为夫可记得,夫人还未进门就把匕首丢出来,先给为夫一个下马威。”容晨顺着爬到床上,双手撑在小夫人的头两侧,将人压在身下,笑道,“掀盖头时,小夫人又丢下一瓶毒药,再给为夫来个警告。警告为夫若是不好好对你,那就别怪夫人心狠手辣,是不是?”

  “不,不是!”怎么说的他好像坏人一样。

  说起这个,江之晏脸色一红。哎呀,这些事情怎么还说,那时他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也没想过夫君是个那么好的人。

  “夫人。”容晨捏捏小夫人的鼻子,无奈道,“现在为夫想到,还觉得害怕。”说罢牵起小夫人的手抵在心口,“你瞧瞧,是不是被吓坏了?”

  “没有。”江之晏心虚,眼神闪烁。

  容晨低头,含住夫人的耳垂,“夫人要补偿为夫。”

  “你要怎么补偿?”到底也是他不好,江之晏没打算糊弄过去。而且夫君说的补偿,大概也是亲亲之类的。

  “等名儿成亲那一日,为夫会告诉你的。”先要个承诺,容晨如今看小夫人身子大好,也能经得起折腾。

  江之晏:“那我补偿完你就不许再说这件事了!”

  “自然。”

  “那好吧。”

  到成亲那一日,江之晏难得卯时就起来。换上衣裳,洗漱装扮好就在府中乖乖等着。

  “夫人,小容大人去接亲,回来后大人跟新人先去祠堂拜前夫人,等回来大约是下午咯,您先吃些东西,喝过药乖乖等着就好。”

  醒花端来银耳羹。

  “那你也准备一些给新娘子吧,上次我也是这样的。一直饿着,等盖头掀起来才能吃点东西。”要是饿一整天,柔柔弱弱的新娘子肯定受不住。江之晏心想。

  醒花:“是。”

  容晨在外招待宾客,等儿子接亲回来再折返回河清海晏,接夫人出来喝杯媳妇茶。

  “两罐郫县豆瓣酱。”小笨蛋看看夫君,再看看自己。果然是很想呢。

  没想到他成亲不过两年,容晨的崽崽就成亲,还能喝上这杯媳妇茶。

  “就算夫人是豆瓣酱,也是最好看的豆瓣酱。”容晨牵着小夫人往前厅去。轻声嘱咐道,“前厅宾客多,夫人喝完茶为夫就带夫人离开,可好?”

  等仪式完过后,他也要找小夫人要补偿。

  “听你的。”

  大厅的人极多,人头攒动喜乐震天响。

  时间好像回到两年前,两年前的七月二十一,也是如此热闹。因果轮回,一切都变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江之晏远远听着,好像回到刚开始来的时候。那时候也是一样的声音,但不同的是,刚来的时候他以为只有自己一个人。

  经历那么多,最后却来到原点。

  但现在的他身边有容晨。

  转头看着夫君,他的容晨啊真好看。

  “夫人小心。”容晨牵着小夫人上台阶,轻声嘱咐道,“进去后,靠着为夫。若是害怕便低头,知道吗?”

  毕竟这是名儿的喜事,若是被夫人分走风头,那对儿媳也不公平。人这一生也就这一次了。

  “知道啦!”江之晏笑吟吟。

  虽然还是害怕,但这是男主大喜的日子,再怎么样也要强撑过去。反正也只是喝杯茶,不是什么大事。

  “宰辅夫人出来了!”

  “出来了!”

  当人进来时,哪怕江之晏头埋得很低,却还是不能阻挡那些人打量的目光。

  原本吵闹喧嚣的喜堂静默半晌,继而又爆发出更加明目张胆的窃窃私语。

  “真美啊。”

  “果然是我大雍朝的至宝。”vb偷文浩bisi

  “就是就是。”

  自从楼兰那位所谓的至宝传出来后,宰辅夫人就被穿成大雍朝的宝贝。最璀璨的宝石,最耀眼的明珠。

  所有人都应为大雍朝拥有这样的颜色而感到自豪。

  江之晏被夫君扶着坐在上首高堂的位置上。无法应对其他人的目光就只能低下头,看着双手搅动着衣角。

  “别害怕别害怕,没关系的,都是萝卜没关系。”江之晏安慰自己。

  那些目光像是衣服上繁杂的布料,一点点的把人裹住。他无心面对其他人,耳朵也什么都听不到。

  这样的热闹,对社恐的人真是一种折磨。

  好紧张好紧张,江之晏垂头。眼睛不敢乱瞟,听见喜官喊的新人到~心里一紧,越发紧张起来。

  “一拜天地!”

  江之晏现在就是有菜又爱玩,又怕又想看。偷偷看一眼,男主牵着红绸,红绸另一端是位盖着盖头的女子。

  真好啊,真开心。

  “二拜高堂!”

  看男主要转过来,江之晏慌忙低下头。他不敢贸然抬头看,生怕被人发现。

  “夫妻对拜!”

  江之晏松口气,顶着众人的目光头皮发麻。听到说要敬茶,面对容名递过来的茶水,颤着手去接。

  “百年好合。”喝过茶,江之晏又塞一个红包过去。

  喝过新婚夫妻的茶,江之晏被容晨带离现场。

  一走出喜堂,江之晏脚一软差点没跌坐在地上。多亏夫君抱着,这才免丢人。

  “吓坏我了。”江之晏抓紧夫君的衣服,大口喘气。

  方才在里面,他都忘记怎么呼吸。太紧张太紧张,太多人。

  “没事没事。”

  等会河清海晏之后,一个人待着缓许久。江之晏心慌的感觉才稍稍安定下来,微不可闻的叹气,“现在是好了?”

  “自然是好了,接下来名儿就能处理好。”今日是名儿大喜的日子,他作为父亲该做的都做完,该放手了。

  接下来就是名儿自己的路,他也有自己的路要走,那就是小夫人。

  容晨端过热茶,给小夫人顺顺气。

  江之晏接过茶,呼出一口浊气,“我还以为你还要去做什么。”

  “还能去做什么?还要为夫教他如何洞房?”容晨哑然失笑,小夫人到底在想什么。

  小笨蛋被逗笑,“那也不必这样。”小口小口将茶喝完,放到矮桌上往外看,“好热闹,不知道要热闹到什么时候。”

  “现在的热闹都是名儿的,我们有我们的安定日子。”

  江之晏感慨,“真好。”也不知怎么,今日格外的兴奋。

  大约是太高兴了。

  江之晏放下茶盏,走到纱帐前。原本胭脂色的纱帐已经改成酱红色。正如两人身上的衣服一样。

  图个喜庆。

  “夫人。”容晨从背后拥住小夫人。他可还记得小夫人答应过的,今日就要兑现诺言。

  “夫人,你可记得答应过为夫什么?”

  “我答应过你的事情太多了,具体的不记得了。”江之晏没想出来,如实相告。

  容晨:“夫人说要补偿为夫的,今日风和日丽。我们关起门来,好好补偿可好?”

  今日不冷不热,夫人穿那件衣裳也肯定不会受凉。

  容晨从衣柜最底下取出这一套压箱底的衣服。

  他年前就派人做了,只是一直顾念外头天寒地冻。小夫人穿这样的衣服肯定会露出,到时候受寒可不好。

  今日风微燥,太阳也好,正是好时候。

  “这,这是什么东西?”江之晏捻起布料的两个小角。左看右看都看不出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是衣服,也不像啊。

  “夫人见过的。”容晨拉着小夫人进内室。

  纱帐隔开,只听到屋内窸窣布料摩擦声,还有轻轻说话声。

  “这真的是衣服吗?为什么就好像是抹胸一样的。”

  “自然是衣服,为夫给夫人穿上。”

  “这样啊。”

  ......

  “但是怎么会那么露啊,为什么肚脐眼都露出来了,有点冷耶。”

  “这样才好看不是吗?”

  “但是很怪。”

  “四月正是人间好时节,山花挨挨,绿叶青青。但再好的时节,又怎能比得上夫人?”

  容晨言语间满是赞叹。

  一人无措,一人赞赏。

  一人微羞,一人侵占。

  这世间会有一对佳人,一位因你痴狂,而你因他痴狂而痴狂。

  容晨的手缓缓从腰侧滑上去,此时的夫人真是美。

  那一句衣服不错,确实不是空穴来风。从看到那贡品开始,容晨就在想:这衣服穿在小夫人身上那是何等美景。

  如今看到,只觉得自己从前的想象太孤陋寡闻,想象不出此时的美该如何形容。

  暗红色的抹胸,如雪如凝脂的肌肤,纤细的腰。

  腰侧被摸得有些发痒,江之晏被闹得没法子,居然往始作俑者怀里钻。对夫君这样信任,遇到什么总是会先逃到容晨身边。

  “夫君别摸了,好痒啊。”江之晏刚求饶,腰侧就被放过。但裸露出来的洗白胳膊又遭殃,从手腕开始亲。

  江之晏看着夫君,从手腕一直慢慢亲到肩头,肩膀一缩,轻轻推一下身边的人,“好痒啊。”

  说来也奇怪啊,夫君这时候像个痴汉。但也是我画出来的好看的痴汉!

  小笨蛋有些骄傲!

  “痒?”

  本来两人都坐在床上,江之晏跨坐在容晨腿上。

  一听痒,容晨突然一个翻身将人压在身下。双手撑着头两侧,轻笑道,“夫人,为夫帮你止止痒?”

  “你不要亲我,我就不痒了。”江之晏轻轻推一下容晨。

  并非抗拒,只是下意识行为。

  回答得也很单纯,并不知夫君这止痒是什么意思。

  “夫人。”容晨轻笑,亲亲小夫人的鼻尖,“那夫人帮夫君止止痒?”温润英俊的眉眼,变得惑人起来。

  江之晏不知该如何止痒,但听说是要用嘴就觉得不可思议。

  艳红色的唇吞吐的东西太大,腮帮子撑得鼓鼓的都只含住一半。有时吃的时候,小笨蛋都会觉得奇怪,那么大他是怎么全都进去的。

  “夫人,用手。”容晨揉着小夫人的头发,想往下按但又舍不得。

  这点快感,无异于饮鸩止渴,但也足够让人战栗。

  江之晏听话的用手握住没能进去的部分,一个指令一个动作,乖得很。

  “唔~~”涎水顺着嘴角留下来

  两个地方都湿漉漉的。

  最后还是江之晏嘴巴酸的动不了,才放开,哑声道,“夫君,你不痒了吧?我嘴巴好酸啊。”

  “不痒了。”

  心里满足,容晨扶起小夫人用袖子擦掉嘴角的涎水,哑声问,“夫人辛苦了。”

  “嘴巴酸。”

  “那为夫换个地方。”容晨突然将人推倒。倾身覆上去,“这一次是什么香味的香膏,夫人问问看。”

  说罢,容晨挖起一手凑到小夫人鼻尖,满脸笑意。

  “emm。”细细闻一下,是清雅的菊花香。江之晏眼睛一亮,“是菊花味道的!”

  容晨笑得眉眼弯弯,“夫人好聪明?”将香膏送进去,轻笑道,“夫人那么聪明,为夫该奖励才是。”

  “容晨你慢点。”香膏被送进去,身体也已经习惯被入侵。江之晏泪盈盈的看着夫君,祈求得到一点怜惜。

  进来容晨顾忌小夫人身体,都是有求必应。但这一次不想,这一次要从心而为。

  “夫人,为夫慢不下来,为夫会怪为夫吗?”

  “不,不会。啊哈~~”

  “那就好。”容晨咬牙,恨不得就这样叫夫人一生一世在一起。

  十指紧扣,真希望从今以后两人年年岁岁。

  那一对新人被送进洞房,容名在好友同僚的簇拥起哄下掀起新人的盖头。露出一张雅若白兰的小脸。

  “好生般配。”

  “真是郎才女貌!”

  “小容大人,你有福咯!”

  新娘子羞得低下头,正红色的衣裳真喜庆。

  容名微微抿紧的嘴角略放松,转头看向起哄的人。先拱手道谢他们的恭贺,沉声道,“去前厅饮酒。”

  “好嘞!”

  “走走走!今日大喜的日子,一定要不醉不归!”

  一群人一拥而出,挂满红绸的新房里就只剩下主仆三人。

  三人对视一眼,两位丫鬟笑得眉眼弯弯。


第一百三十五章

  圆子走过去跪在脚踏边,将小姐的喜服衣摆整理好,仰起头讨喜道,“小姐真好看,姑爷也好看。”

  “如今要叫少夫人了。”青西轻轻敲了圆子脑袋一下。

  两人打趣,羞得新娘子的脸越发红。柔声道,“你们莫要胡说。”小容大人确实英俊,是难得的好夫郎。

  主仆三人正说悄悄话,门就被敲响。

  三人还奇怪,这新房居然有人有胆子来敲门。不是说容府规矩极严么?怎么有人这样无礼。

  青西整理好身上的衣服,走到门口并不敢马上开门,只是隔着门问道,“请问是谁?”

  “是夫人吩咐奴婢送来一些吃食,说少夫人要等到晚上只怕饿了。新房内也没什么点心可果腹。”醒花将平盘放到门口,福了福身子,“奴婢先退下了。”

  等人走之后,青西才开门。果然看到门口放着的一个汤盅还有两盘点心,弯腰端起来再把门关上,“少夫人,是夫人说送些吃食过来。”

  “这位婆父看来是个好人。”圆子感慨。

  小姐这桩婚事,夫君俊美专情,婆父体贴美丽,公公也不是个多事的。

  是桩好婚事,她们之前还怕嫁过来受婆父的气。

  这位婆父可是大雍朝最美的人,都说若是美人那必定性子不好,骄矜又野蛮。因美自小被疼爱长大,脾气坏也正常。

  但没想到是位好的。

  “我见过婆父,那是位极好的人。不过,那样的美人脾气坏也是应该的。”欧阳沁垂眸,而且是个不管事儿的。

  “少夫人您吃点东西。”

  “好。”

  容名酒量不好,大家都知道故而没有灌酒。喝过几杯意思意思也就是了,陪到晚上又被宾客送到新房门口。

  “吱呀——”

  一声轻响,欧阳沁心提起来,知道是夫君来了。垂下头,凤冠上的流苏晃动,发出清脆的声音。心如擂鼓,快的要从喉头蹦出来。

  “夫人。”容名站定在床前,拱手弯腰道。

  这是他的夫人,是责任。

  “夫君。”欧阳沁微微额首。

  两位识趣丫鬟退下,与银红一起守在门口。

  昨日闹得好久。江之晏的腰都要被折断。一直到丑时才起身吃过晚膳又睡下。底子到底比不得以前,用过膳又睡下。

  新人第二日按理说是要侍奉家中长辈洗漱,再奉茶伺候早膳的。

  但没人告诉江之晏,以至于他根本都不知道还有这个规矩。

  容名带着夫人来,从卯时一直等到辰时。

  “他身子不好,从来都是晚起。”容名接过银红送来的水仙花油纸伞,撑开后又将伞送到夫人头顶,冷声道,“辛苦。”

  那只兔子在院里蹦着,欧阳沁微微往夫君身后躲。

  他们从早起就一直在等。

  欧阳沁垂头,温柔道,“不辛苦。”

  “睡得我腰好痛啊。”还没睁开眼睛江之晏就呓语,都不知是睡得疼还是昨天折腾得太狠。

  醒花听到小夫人的声音,这才敢推门进去。

  “夫人,起来了。”容晨牵着小夫人起身。外头的那对新人估计等久了,他是故意不告诉的。

  小夫人若是睡不好,今日一整日都会头昏脑涨。可若是知道新人要早起来伺候奉茶,肯定又会早起。

  看到门打开,容名才携夫人进去。

  江之晏被牵起来,只穿着亵衣被夫君按坐在梳妆台上。眼皮子耷拉着,都没在意身边多两个人。

  递过来漱口的茶水,小笨蛋下意识伸手去接,漱口之后转身将茶盏递回去。却发现侍奉的不是夫君,而是那位男主的老婆!茶盏差点脱手,还好是夫君手脚快,一把扶住。

  这是怎么回事。

  “就,就对不起!”小笨蛋下意识道歉。

  欧阳沁垂头,福了福身子,“儿媳不敢。”哪里当得起这一句对不起。

  虽然欧阳沁从前是见过宰辅夫人的,但如此近距离却没有过。是她无法用言语形容出来的美,是世间不该有的。

  “按规矩,新人是该来伺候夫人的。”容晨并没有给新人碰小夫人头发的机会。摆摆手示意两人退到一边,亲自为小夫人梳头。

  欧阳沁看着也是奇怪,怎么是公公亲自来给婆父梳头?

  “夫人今日戴哪顶冠?”容晨一边梳头一边问。

  屋中有生人,江之晏坐立难安根本无心去选。面对这铜镜,背挺得笔直,“随便吧。”无心理会。

  容晨选一个孔雀样式的给小夫人戴上。

  洗漱完,容名虚虚扶着父亲。新娘子虚虚扶着江之晏,将两人请上上桌,跪下奉茶。

  “日后不必来请安,夫人身子不好起得晚,你们也各自有事。”容晨不喜欢被打搅。

  今日这些人看到小夫人早起时懒怠的样子,那是我的专属。

  “是啊是啊!”小笨蛋连连点头。

  要是每天都来请安伺候,那岂不是要累死?而且他还起得晚,起身有时候都能用午膳,白白叫两人等。

  欧阳沁不敢回答,看向夫君。

  “是。”容名帮忙应下。

  “是。”听到夫君的回答,欧阳沁才敢接话。

  又一起用过早膳。

  江之晏这一顿吃的不上不下,有男主在又有他老婆在。小笨蛋突然变成婆父,还多个儿媳,暂时有些接受不良。

  虽然那位小姐看起来确确实实是个温柔的好女子,但到底也是第一次正式见面。

  用过早膳,容晨做主将两人赶回去,可别耽误他和夫人独处。

  “夫君。”欧阳沁到底还是担心,“若是不来请安,婆父?”

  “不用,他不喜生人靠近。父亲说不必也不必,你莫要介怀,安心便是。”容名背着手在前头走着。

  欧阳沁微微落后半步,微微点头道,“嗯。”

  “今日想必累极,你还是先回去休息。前朝还有事,为夫需得先去处理。”容名惦记着那些折子。

  这些日子因成亲之事,堆积不少。

  “夫君莫要太过劳累。”欧阳沁送走夫君,这才折返回去。

  等屋中只有从欧阳府来的熟人,三人才敢说话。

  “少夫人!那,那宰辅夫人好美啊!”圆子方才匆匆一眼,都被惊艳的怔住许久。

  从前都觉得那些人说话太过夸张,如今看来是真的美啊。这样的人,有点脾气怎么?很正常的吧。

  “确实。”青西点头。

  欧阳沁确实有些累,但也不敢放肆真的休息。揉揉胀痛的额角,摇摇头道,“要不还是去小厨房做些点心,送过去吧。”

  她总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好,但那位婆父看起来又是一位好说话的。人家好说话,你也不能不将长辈当回事。

  “那也好,但少夫人您看起来有些累了。”圆子担心。

  青西:“还是做吧。”

  江之晏和夫君正在房中画画,听说新妇亲自做一些点心送来。小笨蛋感动坏了,赶紧叫醒花送金银珠宝过去。

  “夫人想送什么过去?”容晨在挑甘草,捻起一块闻了闻药味。觉得一般,便放回去再换一块。

  “我好像什么都没有。”他吃穿住都是容晨的,江之晏咬着下唇放下画笔凑到夫君跟前,“那夫君你给我点什么送过去?”

  “只要夫人不将为夫和自己送出去,送什么都可以。”

  江之晏:“你在说什么啊?我为什么要把你送出去?”

  “此事你就别忧心,交给醒花去办。”容晨放下手里的瓷白小碟。捻起一块核桃酥,摇摇头道,“这东西还是要少吃。”

  “怎么了?”

  “没什么。”我不喜欢。容晨放下点心,招手示意熄墨上来讲东西端下去。

  夫人还是不要尝其他人送来的东西好。

  江之晏没多想,不让吃可能是觉得上火。一心都扑在自己的画上。

  三日后听说两人回门去了,江之晏央着夫君想出去园子里溜达溜达。近来怕影响两人二人世界,都躲在房里不敢出来。

  想着,人家新婚夫妻,当然要有点私密空间。

  听说两人回门,江之晏心思也活泛起来。

  容晨自然高兴,小夫人想去外头走走。但四月的风到底还有事利,出去前便叫醒花在亭子周围系上纱帐。

  将风挡住。

  江之晏在亭子里调色,闲来无事又想着去年调不出来的天蓝色。又技痒想动手试试看,看看能不能调出来。

  而容晨在小夫人对面的石凳上看医书,看到兴起时伸手,“夫人,为夫给你把把脉。”

  “你还会这个啊?”江之晏放下手里的画笔,右手伸过去。

  他竟不知,夫君居然还有搭脉。

  “学学。”容晨似模似样的搭脉,半垂眼睑感受脉象。

  江之晏:“夫君,其实有秦太医就好了,你不是更喜欢弹琴看书吗?”

  容晨不放心将小夫人的身体交给任何人,脉象太弱,依旧没什么变化。还是如同之前那样。

  “闲来无事就觉得药材多样,有趣的很。一样药材,不同份量药效也不同。这样的特性,让为夫也觉得有趣。”

  示意右手换左手,容晨搭脉。

  “世上所有事都有趣,只是看能不能识得此间趣味。”

  “夫君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江之晏忍笑。

  此时的夫君,竟然比秦太医更有神医的架子。不过也是,聪明人学什么都是快的。


第一百三十六章

  “那为夫还好不好看?”容晨收回手,从袖子里掏出随身带的一个锦囊。拉开锦囊捻起一块人参片递到小夫人嘴边。

  江之晏下意识张嘴咬下人参片含在嘴里,含糊道,“你总是最好看的。”嘴上敷衍,继续调颜色。

  看小夫人这样认真,容晨放下医书。看小夫人的动作也跟着调起颜色。

  但容晨更快,只不过一刻钟就调出满意的颜色。正想叫小夫人过来看时,又见人如此认真。

  看眼手里的画碟,在小夫人没看过来之前用狼毫笔沾上黑色又将整一盘天蓝色糊的黑乎乎的。

  “怎么了?”江之晏看夫君在玩颜料,嘱咐道,“这颜料弄到手上很难洗,不过我会帮你洗,我总是洗的很干净。”

  “嗯,谢谢夫人。”容晨想,小夫人总该有一样东西认真。

  认真许久,若是调出来肯定是很欢喜的。他不该剥夺这样的过程和结果。

  醒花端来茶水,正好撞见回来的小容大人和少夫人。

  “小容大人。”

  “父亲呢?”容名匆匆赶过来。

  他本是在回门的,可回来路上听说皇帝在宫里撞柱了。生死不知,他没率先进宫反而赶回来。

  宫里的太医会尽力救治,若是治不好也没办法。

  这时候就要与父亲商议若是皇帝死了该如何,他当皇帝时间还不到。这一次尽量筹谋周全,好叫容家干干净净的登上皇位。

  不能被后世人指摘。

  “在亭子里。”醒花福了福身子,看向少夫人。额首请安。

  江之晏本来以为这里足够安全,结果还是被人闯进来。还是男主带着媳妇闯进来想,吓得手上一抖。

  “不是回门去了吗?”江之晏心想。

  他不敢面对两人,是因身份转换得太快,也不知怎么去应对男主和他媳妇。被叫婆父的感觉也很尴尬。

  “父亲。”容名掀开纱帐走进来,目光掠过那位身着秋香色衣裳的人,目光收回。

  “新妇见过公公,见过婆父。”欧阳沁跟着进亭子,紧跟在丈夫身侧,福了福身子行礼请安。

  一看名儿的神色就不对劲,容晨问,“何事?”

  容名眼神扫过江之晏,随即低下头。

  “出去说。”容晨站起来,临走时回头嘱咐小夫人,“乖乖的知道吗?等为夫回来。”

  “嗯。”江之晏听话这件事做的就很好。

  乖乖点头。

  看着夫君和男主出去,亭子里就只剩下江之晏和新儿媳。这可把人紧张坏了,他低下头只看着自己面前的画碟。

  这蓝色有些沉,并不清透。

  欧阳沁不敢坐下,站在一旁侍奉,接过醒花的茶水奉上,“婆父请。”

  “你,你不用这样。”江之晏见她那么客气,登时就紧张起来。慌忙摆手表示,“你也坐下吧,你坐下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侍奉婆父是新妇该做的。”欧阳沁不敢放肆。

  莫说这人是长辈,就单说婆父这张脸,若是她不尊重那自己良心都过不去。

  “其实你们该有自己的日子,结婚之后还和我们住一起多少是为难你了。”江之晏看过那些婆媳剧。

  虽然他不是那些坏坏的会搞事的婆父,但两个人结婚就是组建新的家庭。两夫妻在外人面前肯定是不方便的。

  他曾经让夫君说,让两位去开府。可夫君说,这件事看名儿自己,他愿意会提的。

  欧阳沁有些意外,再见婆父这副扭捏愧疚的样子,福了福身子说道,“能侍奉长辈,是新妇之幸。”

  说真的,多少人还没有机会这样方便的见到这样的美。

  “哪里有以伺候人当做幸事的。”江之晏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也是有话直说。

  闻言,欧阳沁只是笑笑。那也得看伺候谁不是?

  父子俩出亭外说话。

  容晨回头,确定小夫人听不到后才问道,“何事?”

  “皇帝寻死了,太医在救治不知救不救得活。儿子是安排几场异象,让登基名正言顺。不过最快也要年后,若此时皇帝死了,对计划不利。”

  容名不想背负骂名,就像受之天命,这样借口登基最好。

  “死了也要秘不发丧。”

  这点小事,对容晨来说并不算什么。转头看着亭子里,纱帐被风撩起,影影绰绰的看到小夫人。

  “让宫里下旨,明日宣夫人进宫。太医那头,命该吊着就吊着,死了就找个像的小太监敷衍过去。”

  “是。”容名倒是不知,父亲居然舍得拿江之晏来做文章。

  容晨背着手又走回去,掀开帐子发现小夫人居然有胆子和新妇说话。继而笑道,“夫人,你们在说什么?”

  见到公公进来,欧阳沁起身行礼,“在说一些小事,婆父心疼新妇。”

  “夫人怎么不心疼心疼为夫?”容晨有些吃醋。说这话是笑着的,但眼底没什么笑意。

  小夫人怎么谁都能心疼?

  “我当然是心疼夫君的。”江之晏声音轻软。伸手拽拽夫君的袖子,说道,“我最心疼你。”

  一个女孩子,抛弃二十年固有的生活融入另一个陌生的家庭。与一些陌生人相处,不习惯是正常的。

  他也不算是心疼啊,只是想让彼此的日子都好过一点。

  “夫人。”容晨伸手抚上夫人的鬓角,顺着往下掐住下巴笑道,“夫人,明日随为夫进宫,我们去看一个夫人喜欢的宫殿,扩建一下。”

  若是名儿登基,他们也要住进宫里。那些宫殿都一般,容晨不喜欢。

  那就重新再建一个,正好时间算上来应该够。

  江之晏:“进宫做什么?”

  这也是欧阳沁想问的。什么叫做进宫选一个喜欢的宫殿扩建?好端端的扩建宫殿做什么?

  欧阳沁转头看向夫君,心里隐隐有个想法。父亲曾经说过,但不知什么时候会发生。

  容名神色如常,并没解释什么。

  “一起进宫,陪为夫一起?”容晨捏捏小夫人的鼻尖,“好吗?”

  容晨一开口,江之晏就没有拒绝的想法。乖乖点头道,“但我们不是有河清海晏吗?”宫里也有一个。

  “那地方清苦,配不上夫人。”按照容晨的审美只能说是清雅,清苦真的不算。

  在场的就只有江之晏一个人没听懂什么意思,但还是乖乖点头。

  说好之后,四人又一起用过午膳。

  欧阳沁是聪明的,她心里有所猜想,端碗的手微微颤抖,是兴奋的。

  若是如自己所想,那夫君会成为太子吗?那她会是太子妃。欧阳沁转头看着垂眸用膳的夫君,收回目光。

  果然如此,她赌对了。

  “今儿这鱼做的不好。”江之晏不爱吃这种带刺的东西, 他不太会吃鱼。

  容晨点头,“确实。”说罢,就给凉桥一个眼神。

  凉桥点头退下。

  用膳后,欧阳沁随着夫君离开。她知道他不该问,但心里却是存疑。

  “怎么在失神?”

  刚走出来容名就发现了,等走出一段路这才出声问。他也知道夫人在想什么,只是有些事不方便说。

  “无事,只是在想今日回门母亲说要好好侍奉婆父,但总没机会。”说起来欧阳沁觉得,公公比她还周全。

  什么事情都处理得很好,就放在在席间。欧阳沁想端茶递水,都没有机会。

  公公鱼是剔骨挑刺才会放到婆父碗里,茶也是晾温的,虾是剥壳的。就连青笋也是选最嫩的。

  她根本毫无插手的位置。

  “父亲向来如此,不必太在意此事。”容名安抚夫人,冷声道,“江之晏也怕生人,你不必在他身上费心,也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是。”

  翌日一早,宫里就传旨出来,说是陛下宣宰辅夫人进宫。

  连下两道旨意,可见有多急。

  早市还热闹的时候,就已被百姓知道。是有人刻意宣扬,大家就趁着吃早饭的时候讨论一下。

  “听说是陛下看上了宰辅夫人。”

  “不能,我听说是皇帝厌恶宰辅大人觉得他功高震主,也不敢得罪宰辅大人,就对夫人下手。”

  “反正我今早去支摊的时候,就看到两道圣旨下来,也不知是要做什么。”

  “宰辅夫人那么柔弱的一个人,若是被人欺负,哪怕那人是皇帝也不该啊。”

  “就是就是。”

  舆论开始发酵,江之晏也才刚起身。

  打个哈切又被夫君拽起来,洗漱好又用过膳。又被夫君塞进马车里,马车往宫里去。

  “我们要去做什么啊?”江之晏靠在夫君怀里,打哈切。

  昨晚画画有点晚,怎么都调不出喜欢的蓝色。

  “进宫看看喜欢的宫殿。”容晨给小夫人披上披风,系好衣带嘱咐道,“先看看喜欢的,夫人喜欢哪一座就说,其他的交给为夫。”

  “这样啊?”

  虽然不是很懂,但江之晏总觉得夫君在憋大事。不过算算时间,男主明年就要登基当皇帝。

  不知道登基之后,他们该住哪里。能不能住在原来的容府啊。

  江之晏好喜欢那个水榭的。

  进宫之后,容晨将夫人安置在西暖阁先休息。他先去问问太医,这小皇帝到底怎么样。

  “如何?”


第一百三十七章

  “情况凶险,但或许能保住。保住后许是也没法如从前那般。”太医令拱手。

  大抵会是个废人。

  “他还有用,吊着命。不要叫任何人知道陛下这副样子。”容晨背着手,看着紧闭的门。

  不能让皇帝现在死,至少需要再活几日。

  “是。”

  江之晏在西暖阁里吃点心,翻看手里的画册。这是夫君找来的,都是水墨风格。画是好画,但他模仿不出来。

  “夫人。”凉桥端茶进来,见小夫人在看画册。端着茶水过去,“夫人,外头要下雨了,可要点上熏香?”

  不然这天气湿漉漉的,点上熏香去去湿气。

  “不用了。”江之晏倒是挺喜欢这雨将下未的时候。放下手里的画册,嘴里叼着一块桃花酥走出门,站在廊下。

  “这天怕是要下雨了。”

  “是啊,四月雨连绵,等开始下了只怕就连绵不绝断不了。”凉桥跟在小夫人身后,也抬眸望天。

  天滚浓云,重的像是要压下来似的。

  话音刚落,雨就开始淅淅沥沥的坠下。

  雨势不大,但也足够淋湿周遭。

  刚开始还好,后续下的久了,在檐上挂水帘,一串串连绵不绝。

  江之晏看得痴了,伸手探出屋檐接一段水。水打在掌心里,凉的过分。沁凉的感觉从掌心钻进心里,微微垂眸。

  “夫人!”

  容晨回来就看到这一幕,记得脚步快两分,“夫人,你做什么!”你这身子,病一次那都是要损寿命的。

  “夫君。”江之晏一回头,就看到容晨着急忙慌的快步走过来。还以为是怎么了,“我就玩一下水啊。”

  这怎么了?

  “虽说是四月,但无根之水伤身。”容晨拉过小夫人的手,先用帕子擦干净再捂热,语气略沉,“不该如此的。”

  “我,不就是玩一下水吗?”江之晏没想到他会这样气。

  他不明白容晨怎么会那么着急,只是一件小事不是吗?

  容晨将手心捂热后抬头看小夫人,撞见小夫人眼中的疑惑。巧舌如簧的他一时间不知该怎么解释,将小夫人的手握紧。

  “到底还是怕你生病。”

  “没事的。”江之晏还有心安慰夫君,“我没有全身去淋雨,只是用水接一下而已。问题不大。”

  听着小夫人的宽慰,容晨笑而不答。

  夫君一笑,反倒让小笨蛋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轻声安慰道,“你别生气了。我下次不玩水了。”

  “无事。”容晨叹道,“本来还想回来时带夫人去看看哪座宫殿合适的,却不想着雨来的突兀。”

  江之晏:“你看着不错就好了,一个住的地方而已,要紧的是你在啊。”

  “嗯。”

  因下雨。两人便在宫中住一晚。

  可奇怪的是坊间的流言却越传越离谱,说是皇帝不想放过宰辅夫人,所以将人囚禁在宫中。

  没人知道宫里此时在发生什么,只有黄梅雨淅淅沥沥的落着。

  入夜时分,外头还在下雨。

  容晨披着外袍亲自点上檀香,想祛祛殿中湿气。

  江之晏就斜倚在黄花梨木的交椅上看折子,身上披着一件薄毯子。带着水汽的风从窗户外吹进来,拢了拢衣角。

  “夫人。”容晨将手里的火折子递给一旁的熄墨,挥挥手示意所有人都下去。

  三人退下,醒花在最后伸手摘下纱帐。将徐徐轻烟困在一寸小天地。用干燥的檀香去勾走空气里的水汽。

  “嗯?”江之晏还未抬头,夫君就坐在身边。

  “夫人。”容晨牵起小夫人的手,捏了捏还是有点冷。又脱下身上的外袍披上,“夫人,要不要当太后?”

  “啊?”

  “为夫说,要不要当太后?”容晨亲亲小夫人的粉颊笑问道,“当太后很有趣的,夫人不试试?”

  江之晏脑袋没转过弯来,就想到胖橘死之后才能当太后。眼眶一红,“你,夫君要死掉了吗?不要死掉啊。”

  “小夫人莫哭。”容晨心疼,搂着小夫人安抚道,“做太后又不一定要死丈夫。”

  不死老公怎么当太后?

  “名儿当皇上,我们就当太上皇和太后,如何?”容晨也只是打声招呼,大约也就是这几个月了。

  小皇帝能活多久,就再等多久。他给名儿最后一份礼,就是干干净净的皇位。

  大逆不道他来背,名儿会迫不得已登基。

  江之晏倚在夫君怀里,他到底是没想通这是这回事。不是说是明年才会登基吗?怎么突然就说起这件事。

  “夫人呐,你那么担心为夫,为夫很高兴。”容晨只是笑。

  江之晏挠挠头,他好像是会错意了。

  雨一连下了大半月,江之晏也在宫里住了大半月。

  在宫里也好,将容府让给那对小夫妻,让他们有自己的独立空间。这也是好事,关键是他不用看到男主。

  这半月里,外界的传言愈演愈烈,甚至有离谱的说。

  说皇帝陛下已经将宰辅夫人据为己有!

  君占臣妻,本来这话听着是有点好笑的。但一想到宰辅夫人那张脸,瞬间一切都有可能起来。

  而容晨,默默的让这一切都隔绝在小夫人周围。将小夫人保护起来,安静的放置在这个宫殿里,让所有流言蜚语都进不来。

  他要让容家看起来是被迫的,他要让名儿干净一些坐上这个位置。

  以夫人在百姓心目中的声望,这样做能洗干净一点。

  “夫君,你在发呆?”看夫君出神,江之晏很意外。因为夫君从来都不曾这样,在他面前出神。

  “夫人,若我有一件事要你帮忙,你会帮忙吗?”容晨握住小夫人执笔的手。

  大掌干燥温暖,包裹着小笨蛋略微冰冷的手。

  “当然!”江之晏再次握住夫君的手,笑吟吟的说道,“我很高兴我能帮到你。”而不是你一直护着我,这让人很有成就感。

  容晨签过小夫人的手亲了亲,“在宫里再住几日吧,等雨停了就会好的。”

  “好呀。”在宫里和在容府没什么区别,小笨蛋更乐意在宫里。因为在宫里不必害怕遇到小夫妻。

  每次遇到男主的媳妇江之晏都很拘束,一来是怕自己做的哪里不好叫她难过。二来,总觉得让新媳妇跟着婆父一起住很委屈。

  虽然容府很大,大的他们像是住在同一个小区。

  但到底也别扭,他别扭她也别扭。

  五月初二,这雨终于停了。

  江之晏从床上睁开眼睛,随即又闭上静心听了会儿。居然没听到雨打瓦片的声音。有些惊奇的坐直起来。

  “没下雨了!”

  容晨也跟着坐起来,他早醒也早就发现。只不过看夫人这样欢喜,倒是有些奇怪。只不过没下雨,有那么高兴?

  “是啊,没下雨了。”

  江之晏才不管那么多,从床上拍起来掀开帐子往外跑。光着脚丫踩在地上,小跑到窗户跟前一把推开大窗户。

  外头的阳光瞬间涌进来,照的人眯起眼睛。

  木蔷薇绿叶被阳光照的生机勃勃。

  “真的没有下雨了啊!”

  像久不见阳光的小草,看到这灿烂盛大的阳光满心欢喜。

  “是啊,今日晴了。”容晨从身后搂住小夫人的腰,下巴抵在头顶往外看,看春光明媚,喜鹊叽喳。

  久不见晴,被日头晃了眼睛。

  别说江之晏,就是欧阳沁今日的心情都极好。

  好的用早膳时,容名都看出夫人的心思,“你怎么如此欢喜?”

  “婆父在宫里住了一月,说是下雨不好折腾。如今天晴了,婆父许是能回来了。”欧阳沁转头看阳光灿烂,嘴角也忍不住勾起,喃喃自语道,“还是要叫人将河清海晏收拾下。”

  不然婆父回来,那地方不干净可怎么好啊。

  婆父身子不好,可不能被灰尘沾上。

  容名顺着目光看向门外,日头毫不吝啬的广撒人间。也不知这阳光,能不能说动他们回来。

  但到底心情是不错,嘴角也没抿得那么紧。

  两人本该是要回去的,可还没决定何时回去,容晨就被请走。

  “夫君去哪里了?”江之晏方才看到朝云进来,在容晨耳边嘀咕几句。然后筷子放下就说有事要走。

  一直到现在还没回来。

  他还是有些担心。

  “夫人,没事的。”醒花为小夫人穿好鞋站起来,安抚道,“必定是小事,夫人不必担心。”

  容晨背着手一直站在一间小屋子门口,垂眸看着跟前的影子。渐渐缩,渐渐短。

  “大人!”太医令小跑出来,拱手道,“怕是不行了,现在还醒着估计是回光返照,说是想见您。”

  “嗯。”

  容晨进去,刚进门就被浓重的药味熏得捂住鼻子。整个屋子挤满太医,拥挤得像是一个柴房。

  难以相信这是一国之君住的地方。

  已经再无回天之力,容晨便叫所有太医都退下。他自己走到床边,看着睁着眼睛,双目无神的小皇帝。

  瘦的皮包骨头,呼吸急促。能看见胸口不正常的起伏速度。

  容晨坐下,整理好袍子问道,“听说你想见我?”转头看着床上的人,心中平静。

  “容晨,你能抱抱朕吗?”小皇帝微微侧头,看到身侧坐着的男人。


第一百三十八章

  或许是人之将死,他这两日时睡时醒,脑子里总是会身不由己的想很多事情。想起他的母妃,想起他的父皇,但最多的就是这个男人。

  这个始作俑者。

  “不能。”容晨拒绝得干脆。

  他的怀抱,只抱珍视之人。

  小皇帝想微微抬手,哪怕用尽全力却只能微微动几根手指头。最后不得不气喘吁吁的放弃,喃喃自语道,“朕有一次看你抱容名。那一次朕才三岁,站得远远的躲在一棵榕树后。容名想去摘木蔷薇,可他也才六岁太矮了摘不到。”

  陷入回忆里的小皇帝,眼眶一点点湿润,却不知自己心头的情绪是什么。

  “太矮了,他摘不到。正想走的时候你来了。你抱起容名,让他骑在你的肩膀上。那日朕听得好清楚,你说:名儿想要的,可以跟为父说。”

  “朕想啊,这便是父亲吗?这便是父亲吗?”

  这些小事,容晨想不起来,只是安静的听着。

  眼睛一眨,小皇帝的眼角滑下一滴泪可他却无意识,继续呢喃道,“朕回去的时候看到父皇,跑过去跟父皇说:父皇,您能抱我去摘花吗?父皇恼极,指着朕骂了许久还连带骂母妃。然后父皇就去另一位美人的宫里。那一日母妃抱着我哭好久,母妃说......”

  小皇帝强忍着喉头的呕吐感,他不敢在容晨面前吐,因他知道容晨不会因他即将病死,就对他弄脏衣服的事情网开一面。

  “母妃说,若是当初她坚持嫁给名动京城,雪天夸官的红衣状元郎,而不是被外公所说的权势富贵劝动,她也能如三庶姨那样快乐欢喜,与你举案齐眉。”

  容晨知道,但他无所谓。

  当初顾国公有意招揽,想要招容晨为婿。并不曾说到底嫁哪个女儿,所以起初他是不知其中缘由。

  许多年后有一日,他带名儿入宫。是听先太后近身的姑姑提起,他动些手脚将那奴才弄死。

  这样嘴巴不严实的人,若是乱说出去,先皇帝会对他有戒心,不利于计划。

  “朕有时想,若朕是你的儿子,你是否也会亲自教朕骑马,带着朕去摘花,抱着朕教写字,像一个父亲对儿子该有的那样疼爱。”

  “外公一直想将朕养成废物,他也成功了,却让朕成为你们容家的傀儡。天道好轮回啊,因果轮回啊,咳咳。”

  容晨垂眸,也不搭话。

  “容晨,你抱抱朕吧,像是抱容名那样,咳咳。像是小时候你抱儿子那样。”小皇帝咳嗽一声,又深呼吸几口气,这才稍稍缓过来。

  他想要一个父亲,不是父皇而是父亲,抱抱他。告诉他:孩儿别怕,为父在。

  因父皇对容晨的看重,他总能时时在宫里见到这个男人。见到这个全天地下最好的父亲,是如何与他儿子相处的。

  他最讨厌的容名,本来只是祭品的容名过的比他好。什么都比他好,还拥有全天下最好的父亲。

  “不。”容晨再次拒绝。

  “容晨,朕真的恨你们容家,母妃虽然对谁都恶毒但对朕是最好的。母妃会像一个母亲一样,朕生病时会衣不解带的照顾。知道朕最怕疼,每次太医针灸朕叫疼,她都会处死那个太医哄朕开心。”

  只有说起母妃时,小皇帝的眼神才有点点希冀,像是一个少年才有的眼神。而不是只有枯死的灰败。

  “母妃是全天下对朕最好的人,可她却被你杀了。”甚至还杀在朕的面前。

  “你新娶的那位夫人真美丽,但还是比不上朕的母妃。”他想杀那个人,是因为看不惯容晨一生太过顺遂,更是看不惯那人不是母妃,甚至和母妃一点都不像。

  只有在涉及到心爱之人,容晨才会开口辩驳,“夫人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不!”

  被拒绝时小皇帝没有生气,但在听说有人否定自己母妃时,小皇帝突然暴起。用尽全身的力气最后只能拽住容晨的袖子。

  “朕乃大雍正统,尔等皆是乱臣贼子。”一字一句,宛若杜鹃泣血。

  小皇帝只有这个办法激怒面前的男人,让他的心绪为之波动。

  “我可以是乱臣贼子,但名儿要干干净净的。”

  容晨会让外界以为小皇帝觊觎夫人美色,将两人困在宫中。他迫不得已反抗,最后将皇帝气死。

  群臣会为江山社稷,黎民百姓而拥立容晨为帝。因自知有罪无颜面对天下人和先皇的容晨会推辞,群臣会转而拥立名儿。

  杀皇帝的罪名他来背负,容名只需要做一个被迫登基的清清白白的帝王就好。

  这是名儿成人后,给的第一份,也是最后一份礼。

  “容晨,容晨你抱抱朕吧,抱抱朕吧。”像是抱自己孩子那样。

  容晨将袖子从小皇帝的手里抽出来。

  他怎可能去抱一个将他儿子当做祭品的人?去抱一个有杀妻之仇的人的孩子。不管是顾国公。先皇还是先太后,他都恨。

  包括小皇帝,他也恨。

  “母妃,或许朕就不该当皇帝,当个闲王会好过一点。”

  身边急促的呼吸声戛然而止,容晨坐着。听到小皇帝这句话却想笑。

  从未有什么该不该,这些都只是输赢罢了。

  若顾国公赢了,那他和名儿的下场,不会比小皇帝好。你说你不当皇帝?皇子王爷,终其一生都在追赶这个位置,若你是王爷你也不会放手。

  你只会谋之而后动,会想去争权夺势。

  容晨太明白人心,很多所谓不恋栈权势,要么是迫不得已,要么是自知无能为力。

  一具尸体已经没有利用价值。

  容晨站起身,走出门口。破旧的小院里此时最热闹。所有人都跪着,跪着听宰辅大人的话。

  “陛下驾崩。”容晨背着手,仰头看今日阳光明媚,微微眯起眼睛,心想:这是个好兆头。

  他的儿子死了,而我的儿子要登基了。

  “恭送皇帝陛下殡天。”

  声音嘹亮,在这里没人会面露哀色。

  容晨站着,欣赏跪的众生相。太医是无奈和了然,奴才是窃喜和轻松。阖宫上下不会有一人为小皇帝的驾崩而哀恸。

  因为在乎小皇帝的人都在地狱,是他亲手送下去的。

  比皇帝驾崩的消息更早来的是容晨,江之晏并不知外头此时乱成什么样。只知道夫君回来,还换了身衣裳。

  身上是刚沐浴时才有的玫瑰花香味。

  “你去沐浴了?”江之晏奇怪,不是昨晚还一起沐浴过吗?怎么今儿又洗了一次,现在香味更浓。

  “连下那么多天的雨,一路走过去泥泞得很。才走几步衣袍就沾上泥土,脏得很,故而换个衣裳沐浴一下。”容晨走过去,牵起小夫人。

  “是哦。”江之晏没多想,夫君说什么就信什么,点头道,“那要不我们稍微再晚一日回去?”

  容晨:“都听夫人的。”

  皇帝驾崩的消息瞒上两日再禀告,他方才就让熄墨传信出去,让名儿早做准备。

  名儿收到消息时,只是看了眼在一旁坐着绣花的夫人。

  “以后辛苦夫人了。”

  “嗯?”欧阳沁不明所以,却还是点头。她嫁进容府,日子已经比起想象的轻松,容家的主子就那么几个。

  公公不多事,婆父也不管事。整个容府都在她的账上,账目清晰,到她手的时候更是有专门的姑姑和账房先生过来帮忙。

  欧阳沁觉得,比起其他嫁出去的庶姐,她的日子真的是悠闲又舒坦。

  “夫妻一体,都是该做的。”欧阳沁回答。

  容名垂眸,心似有所想。

  “那婆父他们今日回来吗?”欧阳沁想知道,她也许久没见婆父了,那张令人侧目的脸也很想念。

  容名:“不,明日。”

  都嫁过来两月,欧阳沁想起回门时母亲说的话。

  “夫君。”欧阳沁放下手里的针线活,站起身走到夫君的书案前,福了福身子,说道,“夫君,欧阳家还有两位庶妹。”

  母亲说叫她给提个醒,这种事情几乎都成为大雍朝的惯例。一个嫡女和一个庶女共事一夫。欧阳沁虽然不愿,但这是规矩不是吗?

  “嗯?”容名似乎明白,放下手里的折子问道,“那夫人愿意吗?”

  “我!”欧阳沁不想显得自己小气,但这世间谁有愿意将自己的夫君推给其他人,但她是正妻,没资格使小性子。

  福了福身子柔声道,“我是愿意的。”

  有时候同意并不代表你该那么做。

  “我会亲自与岳父岳母说,让他们不必送庶妹过来。”他不想要这些,容名重新拿起折子继续低头批阅。

  欧阳沁:“是,夫君。”她是欢喜的,忍不住抬头看一眼夫君,心中意动。

  今日阳光正好,容名陪着夫人一起出去走走。也不知怎么走着走着,就踱步到河清海晏门口。

  院子里不少奴才在打扫。乱糟糟的却等不到主人。

  “夫君,原以为公公和婆父今日回来,故而才遣人打扫。”欧阳沁在一旁解释。

  容名背着手并不回答,目光沉沉从四方的门望向屋里。

  人间处处尽芳华,纵登高,再难觅皎月。

  “夫君?”欧阳沁轻唤。


第一百三十九章

  “无事。”已经一月不见了,容名转身离开。

  今夜难得没有雨声搅扰。

  起先听雨打瓦片,滴滴答答的倒是挺助眠。可是一下听一月,谁都会疲乏。

  床帐割出一方小世界,只有床上两人窃窃私语。

  “夫君,你说那个齐侍卫,与那少女在一起了吗?”江之晏窝在夫君怀里,听着今日的趣事。

  “自然。”容晨将小夫人往怀里揽进,凑到耳边咬耳朵,“正如你我一样,在一起了。”

  “真好啊。”

  小笨蛋想,这世间有情人终成眷属,果然是最美丽的景。

  醒花离开前熄灭两根蜡烛,听帐子里私语轻轻。嘴角挂笑,抽身退下。

  世间夫妻,总是各有不同。

  而躺在容名身侧的欧阳沁,两人盖着不同的被子有些生分。一个翻身,正好看到夫君的侧脸,伸手为夫君掖好被子。

  正打算闭眼休息时,就听到夫君呓语。

  有些好奇,凑过去想听听看是什么。就听到夫君喃喃夫人,心里一暖,忍不住朝人靠了靠。

  容名见一片华丽的衣袍在地上拖曳,快步追上去一脚踩上秋香色华丽宫装的裙角,等那人回头,又是惹眼的美丽。

  “你不会叫住我吗?为什么要踩我衣摆?”

  “因为想让晏儿惊吓后一转头便是惊喜。”容名松开脚,快步转而上前牵住那人的手,“已经一月不见,欢喜吗?”

  “欢喜的。”

  “晏儿,我也是欢喜的。”

  凑得很近,以至于欧阳沁在听到夫君喊出那小名时便听得清楚。心里一惊,她先是不知那第一句喊得是谁。

  燕儿。

  雁儿?

  却听到那一句:一月不见。

  在这一瞬间,什么都想明白。不是燕儿,也不是雁儿。而是晏儿。她在容氏一族的名单上见过那位的名字。

  一月未见,从四月到五月。

  欧阳沁惊得坐起来,下意识看向夫君。却发现夫君此时也已经醒来,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

  ?

  “夫君。”欧阳沁惊慌失措,一点点的往后躲。

  实难相信,夫君居然是这样的心思。但又是意料之中,夫君是见过最多的人吧。

  容名掀背坐起来,双脚踩在脚踏上。双手撑在床沿,许久许久后才冷声问道,“都听到了?”

  他相信,以夫人的聪慧,已经猜到全部。他睡梦中呓语的毛病,总是改不了。

  “...是。”欧阳沁垂头。

  “若先在容府见到他,我便不会如此。”恨只恨春风作弄。恨只恨那一日他多事,居然先去后山竹林。

  容名似是而非的解释。

  欧阳沁平复下心情,半晌才问道,“夫君,能否不要告诉婆父?”

  那样纯稚的人,若是知道这样厚重而悲痛又扭曲的感情,只怕要被压弯脊背。压得总是向上翘起的嘴角耷拉下来。

  此时她无比庆幸婆父的单纯,以至于什么都看不出,什么都不必知道。这样或许能活的久一点。

  这一月她看得出,婆父身体不好这话不是托词,而是真的不好。不好到什么程度,是连公公都要潜心求医只求能多延几年阳寿的地步。

  “春江月朦胧,水薄雾不知。”

  欧阳沁此时心中竟有几分悲凉,呢喃道,“夫君,做梦呓语的毛病若是改不了,还是要小心。”

  “你睡吧。”

  “是。”

  欧阳沁颤着身子躺回去,一个翻身背对着床外。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只是轻轻眨一下眼睛眼前又是一片湿润。

  她不知自己哭什么,要的已经快得到,不用哭也不该哭。

  容名躺回床上,盖好被子闭上眼睛。

  “对不起。”

  听到空寂又无奈的那一句对不起,欧阳沁的眼泪更凶。喉头哽咽,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发声。许久许久后才颤声道。

  “夫君睡吧。”

  她不能说,也不会说。

  用力抹掉眼角的泪珠,她的夫君已经很好,虽然总是醉心国事,但却对她很宽容。虽然不善言辞却也会顾虑她的感受。

  这世间,或许总没人能处处都好。

  容名带着夫人回府后,没多久就传来陛下驾崩的消息。

  江之晏乍一听这消息,确实错愕震惊。他对皇帝也并不熟悉,但一个活生生的人突然去世,而且那时候他还在宫里。

  一想到这个,心里就难受。

  “夫人,您怎么了?”醒花看小夫人正倚在榻上揉着太阳穴,还以为什么事儿。

  江之晏:“我听说陛下驾崩了。”

  “是啊,这消息来的突然。大人和小容大人已经都进宫去了,夫人别担心。晚上会回来的。”醒花还想。

  小皇帝驾崩早就已经是既定的事实,小夫人在担心?

  江之晏摇摇头,“是容名吗?”大概是男主吧,他要登基那小皇帝肯定是要死的。

  “不知啊。”醒花知道其实是大人,但又怎么能说呢?

  “罢了,等夫君回来,我问问。”问醒花也问不出什么。江之晏叹道。

  剧情还是走到这一步了,他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没参与。故事就自然而然的走过去大半。

  接下来是容名登基称帝,夫君会尊为太上皇。

  然后就是新皇登基的一些权谋制衡,他都看不懂。

  容晨在宫中讨论,该打的招呼都已经打好。皇帝无子嗣,皇室的人当初也被杀的差不多了。

  史官在旁执笔。

  最后落笔记载的会是:容晨不肯受皇权,群臣知国不可一日无君,故而推举容名称帝,容名推脱不开,便只好应下。

  一切都是那么干净清白。

  容名被迫成为皇帝。

  这件事荒唐吗?

  满纸荒唐,却是史官执笔出的荒唐。

  但荒唐经过时间粉饰,经过政绩掩盖,都会成为真实。

  容名准备登基的事情,居然是礼部尚书先知道。他惊讶但又是意料之中。惊讶的是这件事过于荒唐,居然还有人信。

  被禁足的顾汝素也得到首肯,能出来走动。听说小皇帝病死,群臣推举容名为帝,说定在十月举行登基大典,这一切都是按照剧情走的。

  顾汝素参与其中后,却有一股波澜壮阔之感。虽然被禁足,什么都没看过,可真的看到改朝换代,心有戚戚。

  一个二次元人的死亡,她看的是爽的。

  漫画里最高潮的地方就是容名登基,多帅啊。

  如今身处漫画里,又被禁锢那么久。顾汝素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应付这一切,只能缩在家里。

  等选秀的时候,她就能进宫。以顾家的家世,只要参选必定会被选中的。

  她目的明确,就是这样想的,也愿意等。

  江之晏得知此事,却没有多大的反应。像是意料之中。

  这反应倒是将容晨吓得不轻,缠着小夫人问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啊。”江之晏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子。他能说什么?说,其实我早就知道,因为我是穿越过来的?

  “夫人果然聪明啊!”容晨叹道,“夫人可是早就料到?果然是料事如神,诸葛在世啊。”

  江之晏被夸的心花怒放,眼里的笑意怎么都盖不住。

  等容名过来时,就看到院中,凤尾竹下的江之晏笑得眉目如画,灿若春日。忽然那人转头看过来,眼中笑意来不及撤下。

  好干净快乐的一双眼睛,他却在那眼中看到欲望满满又痛苦的自己。

  “父亲。”容名两步上去,拱手道,“父亲,这是礼部的安排。”

  他做事总不周全,还是父亲来看看。

  “嗯。”

  容晨现在还没心思去看,示意名儿放到桌子上。

  将折子放下,容名便转身退下。毫不留恋。

  人男主一走,江之晏的心才些微放下。在他心里,是男主杀死小皇帝的,抚下胸口问道,“我方才会不会笑得太大声?”让男主不高兴?

  “不会。”容晨无奈,看来小夫人对名儿的恐惧还在。

  这样也好。

  “那就好。”听到夫君的话,江之晏才放心。

  “下午夫人好好午休,为夫要进宫一趟。”他亲自画的图纸,选中康宁宫。扩建出来给小夫人住。

  他要去瞧瞧,工人抓紧干,或许十月初就能完宫。

  江之晏点头,“嗯,你去吧。”毕竟要登基,需要准备很多事情。

  下午容晨带着名儿进宫,先去与六部官员商量登基大典的章程。这些确定好之后,这才去后宫正在施工的地方转转。

  “父亲,你为什么不做皇帝?”有时容名也想不通。

  论手段,政见,胸怀,论所有,父亲都比他适合当皇帝。可父亲为何不做?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

  容晨闻言,回头看名儿颇为意外,“为何会如此问。”

  “只是好奇。”真的只是好奇,名儿想不通。

  “这边是为父不能当皇帝的原因。”容晨领着名儿来到动工的地方,康宁宫已经被拆开,还在往外扩建。

  “你看,若是名儿你,你会施工吗?”

  容名:“不会,虽国库充盈但宫中扩建,到底是劳民伤财。”

  “为父心里有更看重的人,无法将黎民百姓看得最重。但名儿你可以。帝王之爱,爱之百姓,爱之天下。”

  容晨背着手,“为父不太适合当皇帝,为父会感情用事。”


第一百四十章

  通俗来说,容晨是恋爱脑,容名是事业脑。

  当皇帝,还是事业脑合适一点。

  容名:“许是吧。”若真的说起来,他还是更爱这个皇位,而那个人只是皇位的点缀。

  容晨:“名儿,得失已定,莫要强求。”

  “是。”

  容家改朝换代之事,奇怪的在民间并未掀起什么风浪,对他们来说,先皇在位时百姓苦不堪言。后来宰辅大人在,这些年边疆安定,百姓安居。

  百姓,其实只在意也没有好日子过,至于谁做那个位置,并没有那么重要。

  甚至有人觉得,容家就该当皇帝。

  十五年深耕,朝堂上下早就是容家的人,还有在坊间的舆论也在掌控中。不会有人反对,或许有宵小,但却不足为惧。

  只是让大家诧异的是,当皇帝的居然不是宰辅大人,而是小容大人。

  也不是说小容大人不好,这些日子小容大人的能力也是有目共睹。但宰辅大人正值壮年,若是当皇帝至少稳坐二十年。

  最诧异的该是欧阳家。

  原本以为自己的女儿只会是个太子妃,却没想到一跃就成为未来皇后。

  登基之事不会变,欧阳家却对这个突然掉下来的馅饼惶恐起来。

  欧阳夫妇商量之后,决定让欧阳夫人去容府见见女儿。

  这样大的身份转变,就怕女儿多想,想不开。

  欧阳沁见母亲亲自来,自然是欢喜的。将人迎进来,又嘱咐青西区奉茶倒水,“母亲。”拉着人到榻上坐下。

  “母亲,您怎么来了?”

  “你们都下去。”欧阳夫人睨了眼圆子。

  圆子了然,带着其他容府的奴才退下,顺带关上门。

  “母亲,怎么了?”虽知道母亲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但欧阳沁却不曾想都此事如此要紧。

  “沁儿,你能那么快当皇后也是我们不曾想到的。但你要记住,既然是皇后,对陛下你不仅是妻更是臣,不要再肖想夫妻之爱。陛下该有爱,但却是大爱,爱江山爱百姓。你能做的,就是好好主持中宫,别让陛下为这些琐事费心。也算是你为天下百姓尽一份心力。”

  欧阳夫人最明白,一个女人对爱情的渴望有多强烈。但一旦作为皇后,你就不是一个女子,你先是国母,是天下人的母亲,再是一个女子。

  拉着女儿的手嘱咐,“日后你自称臣妾,先是臣后才是妾,知道吗?”

  “女儿知道。”

  欧阳沁早就想明白,皇帝驾崩的消息传来,她就明白以后得路。

  夫君一心只想做个明君,或许会忽略她。她明白的,什么都明白。能做的不多,身为国母该心怀天下。

  她会是一个贤后,手掌中宫权势,或许将来会与夫君一起,名留青史。

  女儿这样淡然,欧阳夫人倒是奇怪。不过却没多说,毕竟有些事说多就太烦人。

  干脆拉着女儿开始说体己话。

  容名回来听说岳母在里面,不好打搅又抽身离开去书房。

  江之晏大概是这场风波里,最安稳的人。每天依旧和夫君一起画画,听曲。他的世界,真的就只有画画钓鱼和容晨。

  容晨尽全力,将小夫人护在平稳之下。

  以至于江之晏对即将发生的事情都没什么感觉,直到那一日,醒花和朝云捧着十月十七登基要用的朝服。

  江之晏这才被这玄色绣着牡丹的朝服吓坏。不仅有朝服,还有朝冠。

  “这?”江之晏难以置信,回身看坐在矮榻上切药材的夫君,“这?”

  “夫人,怎么了?”容晨放下东西,拍拍手站起来。“皇后是百鸟朝凰,所以夫人是牡丹花。”

  “不是容晨,我真的要当太后了?”江之晏戳戳那身衣服。

  是玄色衣裳做底,能看出有百花的暗纹。玄色衣服上铺满各色颜色秀出来的各色的花儿,花团锦簇。

  “我是太上皇,夫人就是太后,这是一定的。”

  这时候凉桥和熄墨端着容晨的朝服进来,也是玄色做底,四爪的银龙,周围绣祥云各色禽类。

  “我要当太后了?”这点简直让人难以置信,江之晏看着伸手拨弄牡丹发冠,一脸难以置信。

  一直到登基时,被容晨牵着一步步往大殿走去。

  忍不住会有看周围,都是人。登基场面宏大壮观。

  是江之晏形容不出来的宏伟,忍不住转头看夫君,又忍不住问一句,“夫君,我真的成太后了?”

  他头顶的朝冠重的压得脖子酸,一身的厚重的朝服至少有二十斤重,若不是夫君虚虚扶着,他说不定就要东倒西歪。

  总算走到登基典礼的大殿之中,周围皆是群臣。江之晏垂下头,再次深呼吸。不要担心,夫君说就今日这一次,没事没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宣旨的乃是银红,他宣读着圣旨后偷偷看一眼太后,这是他第一次能如此近距离的欣赏太后的美貌。

  “尊容晨为太上皇,尊其正妻江之晏,容江氏为太后。追封生母顾栩,顾容氏,为顺仪德贤皇太后。钦此——”

  但太后许不认识他了,但没关系。

  容晨牵着夫人的手接过圣旨,微微额首谢恩后,又走到上位,龙椅旁边的那张椅子坐下。

  接下来就是名儿的天下了,容晨也是欢喜。握紧小夫人的手,“夫人莫怕。”

  “我倒是不怕,有你在。”江之晏不敢眼睛不敢乱瞟,就看着夫君的手。

  到此时都难以置信,他居然成为太后?

  偷偷打量正在举行登基仪式的男主,好奇怪啊。他好像什么都没发现,剧情就走到一半。

  那些权谋的你死我活,几乎没认知。

  或许是他太笨太蠢,看不出那些波澜壮阔,诡谲的计谋。也是,他太笨了,就算摆在他面前,还是什么都不懂。

  不过也没事,夫君懂就好。

  “夫人。”容晨握紧小夫人的手,附耳过去,“为夫又想起我们成亲那一日,那一日夫人欢喜吗?”

  “又怕又喜。”回想当初,江之晏起先时怕的,而后盖头掀起来看到夫君。或许又有喜。

  总归是嫁给我画出来的人,最喜欢的人。

  “但是,我总觉得我是没错的。”喜欢容晨这件事没错。江之晏握紧夫君的手小声道,“如果可以,我想让你见见我哥哥。”

  容晨:“如果可以,为夫也想见见夫人的哥哥。”

  我有喜欢的人,他对我很好。江之晏想让哥哥看到,让哥哥放心。

  从此哥哥他也能去追逐他想要的一切,不必再被他拖累。

  想着,江之晏又将目光投向帝后相携走上龙椅,接受百官朝拜的宏大场面。他不知该怎么形容,只觉得全身血液,和心一起沸腾起来。

  今日的男主很是俊美,穿着绣金龙纹玄色衣袍,能看得出和夫君是同一种布料,只是甚至是同一种款式,只是一金一银。

  头戴九珠冠冕,而容晨少两珠。

  皇后是百鸟朝凰的凤袍,布料与他身上的也一样,头顶九头凤钗。

  端的是雍容华贵,母仪天下之态。

  反正这一对看着,就非常让人安心。

  可男主是皇帝,皇帝就会三宫六院。不知道她会不会难过,应该会的吧。要不还是送她一些好玩的东西?

  不能送画,他的画都是给容晨的。

  “夫人在想什么?”当着众臣的面,容晨凑过去咬耳朵。

  “在想送什么让皇后开心点。”江之晏觉得,分享自己的爱人,会很悲痛。

  “不用,她是高兴的。”容晨安抚着小夫人。

  他亲自挑出来的儿媳妇,是最适合名儿的。不论是聪明才智,脾气秉性还是对权力的渴望。

  容名的眼神至始至终都落在眼前,落在群臣身上。从此他是皇帝,挺直背脊,嘴角抿得更紧。

  欧阳沁端坐着,眼神闪着不一样的火。

  登基大典虽然盛大恢弘,但也真的累人。

  尤其是江之晏这种身体不怎么好,平时又不锻炼的主儿。到晚上终于能卸下一身冗杂朝服朝冠,累的全身不想动弹。

  “好累啊。”小笨蛋双目无神,任由夫君捏肩。

  容晨为小夫人捏肩,“今日是累些,过了今日就好。”

  这件事总觉得荒谬。

  江之晏抓住夫君的手,回头问道,“夫君,我真的是太后了?”

  连容晨都在剧情里只出现过三次,是个配角。或许他更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龙套,甚至龙套都算不上。

  “我总觉得什么都没发生,就走到这一步。”

  江之晏是真的没发觉到底是哪里开始不同,然后事情就变成这样。说来也奇怪,他穿到这里,遇到最大的事情,就是嫁给容晨。

  可能这就是剧情的力量?

  “其实发生了许多许多,只是夫人没发现而已。”容晨倒是挺高兴的,那些事情说到底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小夫人知道或不知道取决于小夫人有没有兴趣。

  他没有刻意瞒着,只是小夫人太笨。真的一点都看不出,看不出荀衢之后,名儿就已经在部署皇权更替之事。

  不过,有时看得多却不代表有用。

  甚至会被眼前的一切所迷惑,变得不再如从前那般自信。


第一百四十一章

  “搬到宫里,就不需要再跑到外边去了。”江之晏一想到以后都可以待在家里就高兴。

  他可以在家里做任何想做的事情,不需要去面对其他人。

  “夫人若是有什么想知道的,为夫可以告诉你。”容晨取来醒花递过来的热方帕,给后颈处抱上。

  “舒服~~”江之晏一身疲惫都被这蒸腾的热气带走,一直往后靠。

  而容晨也往前挪一点,正好用怀抱接住往后靠的小夫人,手往下伸揉着腰,“夫人想知道什么?”

  “其实我都想知道,但我也明白你说了我也听不懂。”

  容晨轻笑,“听不懂那就是为夫的错。”一边为小夫人按腰,一边说起来。

  “停停停!”

  这听起来太弯弯绕绕,比如什么六部官员怎么样如何,还有原本皇室那边的阻碍,全都听不懂。

  江之晏回身,用手掌堵住夫君的嘴,“别说了,我,我听不明白。”

  太弯弯绕绕,权谋这种东西,那都是老妖精老狐狸才能玩得动的,别说一个笨蛋,就连一个正常人都看不透里面的缘由。

  “这里倒是和河清海晏很像。”反正听不懂,江之晏就从矮榻上下来,环顾周围。

  这里比容府的河清海晏大两倍有余了。

  “为夫怕夫人住不惯。”所以都是按照河清海晏的布局来做的,只不过大很多。

  容晨费尽心思,将康宁宫和福寿宫打通全都圈起来,圈成这个福寿康宁。他将所有的愿望都倾注在这个名字上。

  正如从前在容府住的时候,小习惯。

  “确实一样,但也不一样。”布局一样,但因为太过宽敞故而添加不少装饰之物。

  还是一样的矮榻,就靠在大大的窗户边。矮榻宽得很,目测一下有三米长,两米宽。中间一个红木小矮桌隔开。

  矮桌上还放着一个白玉做的三足香炉,也就拳头大小。香炉一旁是三只喜鹊凑在一起,用红木雕成的木托,上面放着一颗夜明珠。

  窗户很大,只要打开就能看到院中的景色。

  矮榻对面就是一张床,不过平日都是用明黄色的绸布做的帐子,只要放下就什么都看不到。

  再往外就是见熟人的地方。

  江之晏抚着珍珠做的帘子,走到前厅,前厅上首中式龙凤双人椅。铺着福纹软垫和靠背,中间一个小桌子。

  下面就是左右各三张交椅。

  左边的耳室就显得有些拥挤。因为都是书。

  掀开面前的珠帘,就是一个直直顶到房梁的书架,书架挡在正中间,故而只能从左右两边走进去。

  绕过书架之后,靠墙的两面各放着一个书架,上面全都是书,每一本书都有一块小木牌垂挂,标注书名和作者。

  一旁甚至还有登高活动的梯子,可以推来推去。

  再绕过一个多宝阁,江之晏才看到最里面的长长书案。书案背靠墙壁放在正中间,左边是书架右边墙上紧贴着书架。

  为偷光,书案后边的墙凿出一个圆形的窗户。

  “好多书啊。”

  “都是医书,还有些游记。”容晨从后边跟上来,牵着小夫人的手绕过书案按坐在一张椅子上。

  这书案大概是特地定做的,得有三米长。放着两张椅子,左手边放置笔架,颜料宣纸等画画常用的东西。

  右手边就是两堆书,还有一些小瓷碟之类的,是夫君常用置放药材的器皿。

  “喜欢吗?”容晨欣赏自己的杰作。

  这屋里头都是他亲自操刀布置的。

  “喜欢。”他很喜欢,尤其是这张很长的桌子。江之晏想到两人能在一张桌子上做着各自喜欢的事情,就觉得欢喜。

  “当初为夫新建这宫殿,你猜那群大臣怎么说?”容晨按着小夫人的肩膀,弯腰凑到肩窝深嗅一口。

  小夫人好香。明明两人同吃同住,但小夫人身上的香味与他不同,却如此摄人心魄。

  “怎么说?”江之晏有些紧张。他不是一定要这些,他更希望夫君好一点。

  “说不当行此奢靡之风。”言罢,容晨附耳温声道,“但为夫说,这是给夫人建的。那群大臣又说什么,夫人想知道吗?”

  “什么?”

  “那群大臣说,打通两座宫殿似乎不够啊。”容晨说罢自己都忍不住轻笑出声。

  当初御史进言,说新皇登基怎可如此奢靡,枉顾百姓悠悠之口。

  后来容晨说,这是给小夫人建的,那群御史立即就闭嘴。他们也觉得,只有这样的富丽堂皇才配得上小夫人。

  还有什么悠悠之口?御史群臣不知,那些悠悠之口也是他操纵的。

  他想要民意如何,就能如何。

  “还是不要了,容名刚登基,还是不要做这些事情。”都说奇观误国,江之晏不想让他们男主好不容易得来的皇位,又被人推翻。

  “是我做的,又不是名儿。无妨。”若是因为儿子做皇帝就要委屈夫人,那容晨也别当什么太上皇,去街边卖烧饼好了。

  江之晏从前从不曾想过这些,有时候只觉得好看。这时再看富丽堂皇的宫殿,每一样熠熠生辉的宝物都好像成了将男主推下皇位的罪魁祸首。

  第一次站着都觉得恐慌。

  “好了,不闹夫人。这所有的东西和钱银,都是为夫私库出的,和国库一点都没有关系。”老实说,国库的那点东西,容晨还看不上。

  江之晏挠挠头,“那是不是没事儿啊?”

  “他们管天管地,还管得到为夫的私库不成?”容晨将小夫人扶起,“过几日于青一家要过来了。”

  “什么?!”

  听到这话,江之晏眼睛一亮。

  于青!

  “她,她要来了?”江之晏一把握住小夫人的手,攥紧夫君的手,

  于青,一年多不见他,那个活泼虽然话多但可爱的女子。

  “嗯。”容晨没想到小夫人会这样欢喜。点点头道,“本来是想登基之后来的,可于青的嫂嫂六月份刚诞下一子。那孩子年幼,故而就推辞一段时间。”

  其实不然,本来是于家是要过来的。但却被容晨告知,还是十一月过来的好。,

  名儿虽说是他儿子,但更是皇帝。

  为了让名儿对于家不生嫌隙,还是决定让人登基之后过来。

  “那于青成亲吗?”江之晏思索。

  两人已经不见一年多,不知于青现在可是还如从前那般跳脱可爱,背着一个行囊就能上路远行。

  不知她是否也有心仪之人。

  “听说是不曾。”容晨牵着小夫人往外走,叹道,“于青的性子跳脱,她父亲也不是一般的江湖俗人,不会逼着她一定要嫁人。他的兄长和姐姐,都是极好的。”

  于青,可以说是于家的掌上明珠,于家是十五年前离京的。那时候于青才刚出生。

  “于青有几个哥哥几个姐姐啊?”江之晏心中好奇。

  容晨:“于青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于连的大公子名叫于蓝,大小姐名叫于红,二公子名叫于白,于青最小。”

  “都是颜色!”江之晏讶异,取名那么可爱的吗?忍不住笑弯眉眼。

  “于连和他的妻子是位妙人,等夫人见到就会知道的。”容晨回想从前,颇为感慨。

  也确实许久没见于连了,潇洒自在的于连觉得京城官僚腐败,他掌权之后,于连便抽身带着一家扎进江湖,不问朝堂之事。

  此番于连回来,也是要见一见小夫人。

  “夫君跟我说说他吧?”江之晏觉得能教出于青那么有趣的女儿,这位于连肯定也是一个很有趣的人。

  容晨牵着小夫人到床边按坐下,“先洗漱,躺下去后为夫再跟你说,可好?”

  “好!”

  每次夫君讲瓜或者是故事,江之晏都没有失望过,好像原本是一件小事,那这是精彩异常,跌宕起伏。

  大概是容晨声音太好听,或是语气太富有感情。

  醒花他们四人端着洗漱的东西进来。

  江之晏一看醒花他们,将好消息分享给他们,“你们知道吗?于青要回来了,说是下一月。”

  “于青?”朝云有些奇怪,看向醒花。

  他和凉桥都是最近才回到大人身边,故而只有他不知道于青是谁。

  “于青啊,是于连的小女儿啊。”江之晏忍不住提醒。

  倒是凉桥先反应过来,问道,“可是陛下的师妹?”

  “对对对!”江之晏笑得越发欢喜。那可是他穿进漫画里,第一个交的朋友。而于青很厉害的,总是舞剑舞枪给他看。

  一说那位,都记起来。

  “那是好事啊。”醒花接过夫人漱口的茶水,说道,“夫人很高兴。”

  “是啊,要见朋友了。”

  容晨只是温笑着看着小夫人。

  等床帐放下,只有两人。

  江之晏翻身一滚,滚到夫君怀里。面对面这样,手搭在腰上,“夫君,你快给我讲讲以前吧。”

  “我母亲也就是你的婆母,是骠骑校尉的女儿,是习武的,性子爽朗大方。我父亲也就是你公公,他是从文的,乃桑洲知府,也是正元十三年的探花郎。”

  江之晏感慨:“那公公也是极厉害的啊。”

  “是啊,都是极厉害的人。”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为夫幼时在桑洲长大,于家也是桑洲的。于家堡是桑洲最大的镖局。为夫与于连襁褓之中就认识。我随父亲习文,跟着母亲和于家伯伯习武。我那剑法便是学的于家。”

  容晨语气中颇为怀念,“为夫在桑洲一直到十二岁,随父亲进京述职。那时候顾国公把持朝政,先皇昏聩百姓民不聊生。父亲对朝堂乱象不忿,多次进言被先皇冷落,容家势微。”

  那时候容晨不过十二岁,看父亲郁郁不得志,母亲也唉声叹气的样子,心中疑惑。

  既觉得顾国公把持朝政,颠覆朝堂,为何不出手抵御亦或是推翻?若觉得皇帝昏聩,那就换个不昏聩的上去不好吗?

  只是唉声叹气,又有何用?

  而后母亲病故,父亲辞官回到桑洲,不到一年父亲病故。彼时容晨十五岁。

  那年桑洲大雨连下了十几日,水灾并发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州知府多次进京请求朝廷赈灾,折子都被驳回来。

  容晨葬下父亲后看着护了十几年的百姓,家破人亡甚至易子而食。

  那日还是大雨,他站在被冲毁的堤坝上望着眼前的炼狱,湍急汹涌的水流卷走不少人的尸体。

  其实要救灾不难,但朝廷却视若无睹。

  桑洲若不是有于家堡护着,死的不只是十余万人。于家堡简直是倾尽家底在赈灾。

  “天理何在啊,朝堂那些人高坐明堂,他们看到什么?他们的妻儿,可曾被水卷走?没有!”

  十五岁的容晨,那是他第一次理智随着堤坝崩溃。他束手无策的站在岸上,湍急的水流不仅卷走尸体,还有拼命求救的人。

  “我们于家,救不了多少人的。”于连叹道。灾情太严重,不是他们一家能救下的。

  容晨一身傲骨,被雨水打得挺不直,“高坐明堂却不知疾苦,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那些人为何为官?只是为了权利?”

  天灾无情,但更无情的稳坐庙堂那些见死不救的人啊。

  于连不知这些绕绕弯子,故而只能如实回答,“不知。”

  他家极为和谐,又都是习武的,讲的义气不是那些权谋。

  “槡桦,我要进京赶考。”

  大约是因从小一起长大,在这一刻于连明白。明白他的兄弟此言何意,半晌后才答道,“我跟你一起去吧。”

  于连其实不太懂现今局势,但他知道容晨要去做一件很要紧的事情。或许天下会因此变好,或者变坏,他不懂。

  但他觉得,兄弟要肝胆相照。

  所以,容晨和于连还有于夫人一起进京。

  科考,中状元到后来娶亲,于连和他的妻子不知为容晨挡掉多少暗杀。

  名儿生产那一次,顾国公算准他不会抛弃灾民而不顾,就将他调出去赈灾。

  等容晨回来时,他第一次看见于连红了眼眶。他说,他没能保住弟妹。他怎么都想不到稳婆会杀人。

  也想不到一个以救人为己任的太医,会害人。

  容晨安慰着,因为江湖与朝堂的纷争是不一样的。一个一把剑或是一杯酒就能泯恩仇的地方,和这个你死我活的虎狼窝,比不得。

  后来他那一日被顾国公用栩栩的灵位要挟,进了国公府差点没命。是于家夫妻相救,最后还抢出栩栩的灵位。

  政变成功之后,于连就离开了。

  槡桦不喜欢这个地方,容晨便还他于家的一切,亲自送人离开。

  从此,他在京城这个父亲失意,母亲郁郁而终的京城再无知心好友,只有他和名儿。

  江之晏听着夫君的话,眼眶忍不住泛红。

  原来在这里的每个人都有从前,都有自己成长的轨迹。这是一个完整的世界,不是他们只截取看到的那一点。

  他的夫君,似乎从前过的也不怎么好。

  “夫人,跟为夫讲讲夫人的过去吧?”容晨能将夫人原来的身份查的底朝天,却从不知夫人那个地方是何等情况。

  “我?”

  江之晏想不到什么波澜壮阔的事情,听着夫君的心跳说道,“小时候我很活泼,哥哥说每次别人想要抱我,我都不会哭会笑。哥哥还说,那时候真怕我被人抢走。”

  因为自小最好看,所以那群亲戚都好喜欢抱他。

  “为夫到现在都怕夫人被人抢走。”这话容晨可不开玩笑。但凡他只是一个官职低微,毫无权势的人,他都无法正视夫人。

  哪怕得到,也会担心害怕被抢走。而这样的担心害怕,会影响一个人的性情,最后全都报复到小夫人身上。最后要么被抢走,要么香消玉殒。

  小夫人这样的性子和样貌,要么就将自己束之高阁,永不见人;要么就要被天下最高最稳的权势护住,将他高高捧在手掌上。

  让天下人都可望不可及,只能仰望这颗最璀璨的宝石。这样,天下人会生出敬畏,敬畏便是最好的保护伞。

  “我那时候并不知这一切意味着什么,后来有一次我跟着家里人出门。我站在地下商场的一个卖花的摊子前。母亲和父亲在买花,没注意到我。突然冲出一个人把我抱起来就跑。我那个时候吓坏了,连哭都不知道。”

  之所以印象深刻,大概是因为阴影太大了。

  “不过还好,那人把我抢走没走多久,就被人找到。”这也是他第一次恐惧人群,所有人都涌过来,围着他。

  那种掉入深海的恐惧感,让他的心脏骤停。

  容晨察觉到小夫人的情绪,轻轻拍着背安抚着。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有心理阴影,我爸妈也是。他们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带我出门。我没有上幼儿园,都是在家里也不想见任何人。后来看心理医生,能稍微见一点人后,家里还是觉得我这样不好,就安排我去读小学。”

  就是那一次看,那一次真的让江之晏一回想就浑身轻颤冒冷汗。

  “那一次,我被学校里的一个打扫的人追到厕所,她把我绑起来嘴里塞着抹布。头上盖着垃圾。”

  江之晏回想,记忆还是如此深刻。嘴里抹布的味道又涌现,忍不住想干呕。

  “那个时候,被塞进桶里然后是纸箱。等他们找到我的时候,我其实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后来,我就没有再出门。在家里学,我哥哥成绩很好,是他在教我。后来爸妈去世,就只有我们两人相依为命。哥哥对我很好,我因为情况特殊,只会在每次需要考试的时候去学校,每次我到学校总会遇到很多奇怪的人,哥哥会保护我。我太习惯一个人待着了。”

  哪怕到现在,若是将他无缘无故的扔在一个地方,他都会吓得浑身不敢动弹。

  “夫人莫怕,以后都为为夫。”容晨想,按照小夫人所说的,他的舅兄做到了第一点。

  “其实我这辈子很幸运。”说真的,如果不是穿到漫画里遇到容晨。江之晏真的不知道以后的日子是个什么打算。

  他不能一直连累哥哥,所以,他决定在哥哥结婚之后就搬走。但搬走之后该怎么样,他还是不知道。

  “夫人,后边有个荷花池可以钓鱼。明日一起去钓鱼。”容晨觉得这个话题不是很好,会让小夫人不高兴。

  转移话题。

  江之晏轻轻嗯一声,闭上眼睛。

  闭上眼睛,任由自己陷入黑暗之中。从前他不喜欢这样甚至有些害怕,每天晚上睡觉都会开一个小夜灯。

  但现在不需要,身边的人给他带来最大的安全感。

  这是我画出来的人啊,是容晨啊。

  翌日一早,已登上后位的欧阳沁伺候完陛下就起身过来福康宫给太上皇和太后请安,来得早就在外头等着。

  “皇后娘娘。”

  醒花吩咐人搬来一张交椅,福了福身子请罪,“皇后娘娘,太上皇和太后娘娘还未起身。”

  “无妨。”欧阳沁并不恼怒,被青西扶着坐到椅子上

  她虽是皇后,但太后是长辈。

  而新帝也知江之晏起得晚,故而是等下朝之后才过来,打算陪着父亲和就江之晏一起用早膳。

  江之晏睡醒,新帝刚到外头。

  等江之晏被夫君洗漱好从安逸的方寸拉到男主和男主媳妇跟前。

  进去之后,四个人一起用膳。吃的都挺好的,宫里的厨子还是容府跟来的。

  “太上皇,太后,陛下。”皇后站起身,对着三人福了福身子说道,“按照规矩,新帝登基要准备选秀了。”

  “辛苦皇后了。”容名还想说什么,银红就进来。

  银红进来,在陛下耳边嘀咕几句。

  众人只见容名脸色微冷。

  “父皇,朕前朝有事,先行告退。”

  “去吧。”容晨点头。心道:也不知名儿是不是真的要打。

  等皇帝走后,容晨一个外男也不便在后宫妃嫔面前。随即站起身,走进内室道,“夫人,你与皇后去厅上说罢。”

  江之晏:“哦。”

  小笨蛋带着皇后走到前厅坐下,他坐上首的位置,皇后坐下面第一排右手边。

  “选秀之事,臣妾想问太后娘娘有何指示。”按理说后宫有太后,太后若是不交权,皇后就不能越过太后。


第一百四十三章

  后宫之中,有两个印章最重要。第一个是凤印,第二个是孔雀印。若后宫之中,太后掌权那凤印就会在太后手中,皇后退而持孔雀印。

  持孔雀印的皇后无统领后宫之权,只能算是协理。

  前朝后宫,都是重孝道的

  皇后这话是在试探,因陛下并未说要她来管制。可她是皇后,她不喜欢那个孔雀印。

  陛下不想担个不重长辈的坏名声,那就只能让太后自己交出管理后宫之权。

  这种事情是她这个皇后该做的。

  “这事儿我不是很懂。”江之晏求助的看向醒花,他不知该怎么应对。

  为什么男主选秀,要他来操心啊?

  醒花一步上前,微微福了福身子,说道,“太后娘娘身子不好,故而这些事情只能劳烦皇后娘娘了。”

  容晨在内室找东西,从大木箱里找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的金盒子。盒子外头还雕着五只凤凰,“拿出去,给皇后。”希望亲自挑出的儿媳,能懂他的暗示。

  再看乱糟糟的大木箱里面都是乱七八糟的东西叠放在一起,无奈摇摇头,弯腰去整理。

  “是。”凉桥接过凤印走出去。

  醒花看凉桥端着凤印出来,眼神示意交给皇后。又折返回去,在小夫人耳边说道,“夫人,您就说您身体不好,后宫之事还是交给皇后娘娘才放心。”

  “我身体不好,后宫之事还是要交给你才放心啊。”江之晏磕磕巴巴的说完,又看一眼醒花。

  看醒花满意的神色,想来自己没说错。

  皇后亲手接过凤印,高举凤印跪地额首道,“谢太后娘娘。”

  果然,太后是个不爱管事儿的,这样她就舒服些。后宫还是在她的手中安稳。

  “臣妾稍后会将孔雀印送过来,谢太后娘娘。”

  “不客气。”江之晏笑得眉眼弯弯。

  他似乎并不明白自己交出去的是什么,或许明白但也不在意。

  对于江之晏来说,所谓的权利他根本没手段和脑子去驾驭,毫无作用。还不如一碗粥来的实在。

  皇后见太后娘娘这一笑,竟也不自觉跟着笑起来。心情好不少。

  等打发走皇后,江之晏满心欢喜的回去找夫君,就见容晨蹲在百宝箱跟前在收拾整理那些小玩意。

  “夫君,你在做什么?”

  “收拾一下。”容晨拿起一个眼熟的盒子,打开一看果然是一块蓝宝石。微微皱眉,将宝石取出。

  拳头大的宝石在容晨的手掌里都显得格外的硕大,沉甸甸的。

  “夫人怎么将它放在这里。”

  “都是一股脑的丢进去啊。”江之晏接过宝石。那么大的一颗,让他拿得双手接过来。

  容晨扒拉几下,又看到一块红宝石,“那上次为夫给夫人摘的星星,也在这里随便丢。”有些无奈。

  江之晏小声辩驳,“就是随手。”

  这些东西对他来说并不是很重要,所以就随便丢了。

  这个百宝箱里都是容晨送的礼物,但他要多爱惜东西也没有。甚至平日里都没有拿出来把玩过。

  容晨也不曾怪罪,夫人对这些身外之物不重视。

  “走吧,为夫陪夫人去钓鱼。”

  进宫之后的日子并未有太大改变。只不过换个更大的地方住。身边伺候的还是只有四人,只不过可以时时刻刻和夫君在一起。这一点就让人欢喜。

  他钓鱼时容晨在一旁看医书,他画画时,容晨在一旁准备药材。虽然这些药材最后都会进他的肚子里。

  江之晏惦记着于青过来的事情,好容易熬到十一月,接到信说明日到。

  那一晚更是高兴的睡不着,江之晏难得起个大早,不到就巳时一刻就起身。拉着容晨出宫去,就在城门口迎接于家一家人。

  “夫君,来了吗?”江之晏坐在马车里,是夫君说不许他出去的。只能在马车里等着。

  “快来了。”容晨骑马,微微俯身凑到窗户边安抚道,“夫人莫急。”

  “阿晨!”

  “阿晨,你看我是谁啊!哈哈哈哈哈——”

  人还没到声音先到。

  听到这熟悉的语气,容晨直起腰眺望。马蹄声纷乱,魔音贯耳,但他还是忍不住笑出声,这么多年还是没变。

  “阿晨啊~~猜猜我是谁啊!”

  江之晏在马车里时看不到人的,只听到一阵马蹄声凑近。爽朗的男声听起来大约是有三四十了。

  “阿晨,你怎么一点没变啊,还是那么年轻,还是那么英俊帅气风流倜傥!”

  听到这话,马车里的江之晏勾起嘴角:是啊,那可不!那可是我画出来的容晨啊!当然是英俊潇洒。

  “你却有了白发。”

  “唉,怎么可能没有白发,我家里那几个崽子真的是一点都不省心。老早就有了!一个个把老子爹气死。”

  “晨叔,阿爹!”

  这声音江之晏熟悉,是于青啊!忍不住想掀开车帘去看好友,却又怕惊扰外边的其他人,伸出的手缩回去。

  算了,还是等于青过来。

  于青骑马过来,看到那马车就知道江美人在里头。直接翻身一脚踩在马车前厢上,一个身姿矫健钻进去,“江美人!”

  “于青。”突然被人闯进自己的小世界,江之晏却因这人是于青,并没有害怕的情绪。反而笑吟吟的,“你来啦。”

  钻上马车就看到这张脸,于青怔神。哪怕见过也不得不沉迷于江美人的美丽,那种世上难寻的美。

  “怪不得他们说你是大容朝的明珠,至宝。”于青喃喃自语。

  闻言,江之晏只是笑着摇摇头解释道,“都是他们胡说的,你还好吗?已经分别一年多了吧。”

  “还好还好。”

  于青回神,但也没有完全回神。双手托着下巴,撑在膝盖上静静看着江美人。眼神里是赤裸的毫不掩饰的赞叹和惊艳。

  一年多,她日思夜想的一张脸。中秋时,她和家里人赏月。仰头望着天下最美的月亮,想到的是这样的月亮,却比不上江美人的脸。

  “我回去之后跟我阿爹阿娘说,晨叔娶了位极美貌的男妻,美得令人不知怎么形容。”于青似喃喃自语又似跟江美人说,“我阿爹还问:是什么样的美人啊!”说这话,还沉下声音,装作是男子的声音。

  逗得江之晏笑意盈盈。

  “我就指天上的月亮,说比月亮要好看哩!”

  江之晏:“哪里有人比月亮好看的。”

  “我阿爹阿娘也是这样说,还有哥哥嫂嫂姐姐都不信,哼!”任于青怎么解释他们都不听,只当她胡说。

  现在好了,过来京城,他们可以看到江美人!

  他们就会知道,从前的嘲笑有多浅薄。江美人就是大容朝最美,值得所有人捧在手心里的至宝!

  “青儿,你怎么一来就钻进马车里。”于夫人敲敲马车的门框。

  “走,我们去给我阿娘看!”于青凑到门口,大胆的掀开车帘,“阿娘,你快来看仙子哩!”

  于夫人闻言,只觉得好笑。探头看进去,得见那藏在马车里的人时却一愣。

  江之晏垂眸,感受到一双眼睛落在自己身上。有些不适的别开脸,忍不住看向于青。

  “阿娘!阿娘!”于青见阿娘怔在原地许久,正如她那时一样。那股子骄傲一下就冲出来,又喊一声,“阿娘啊!你怎么也呆着了。”

  于夫人回神过来,由衷感慨道,“果然是比中秋的月亮好看哩。”

  “是吧是吧!”总算有人跟自己是一样的想法。于青可算是扬眉吐气,之前家里人还老是嘲笑。

  现在好了,都折服于江美人的美貌!

  “你便是弟夫吧?”于夫人眼睛都舍不得离开那人。

  她从前也时常在京城里上蹿下跳,飞檐走壁的。怎么从不见有一个孩子美成这样。

  江之晏:“是。”

  这声音听得于夫人都忍不住摸摸后颈,好软啊好糯啊。怎么嘴角的笑意压不住啊,虽然很怪但是真好看。

  而江之晏也趁这时候打量一眼于夫人。是一位极潇洒的女子,头发扎起高马尾。但或许是一路骑马风尘仆仆,有些凌乱。但凌乱也是好看的。

  眉目不似其他人看起来那么柔和,是有些凌厉的美艳。一身红褐色的短打,干练。

  江之晏能看出,这位于夫人年少时定是一位美人。

  “哎呀,我,嘿嘿嘿。”于夫人看着那张脸,不自觉笑出声。

  本来舟车劳顿,一路骑马赶路十几天。但一看到这张脸,这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浑身上下一个舒坦。

  小笨蛋觉得,于青很像她娘亲。尤其是如今的神态。

  “怎么了?”于连凑过去,却不知琳妹在看什么,看的这样出神。还自己一个嘿嘿的傻笑。

  但于连虽然好奇,但没有探头去看。到底是弟夫,也不好唐突。

  他虽然莽撞,但不是不懂礼。

  “夫人。”容晨拽一下缰绳,驱马挤到马车前。探头说道,“夫人,这便是于连,也是你的于伯。”

  “别叫我伯啊,叫我哥!伯多老啊!”于连反驳,“我本来看着就比你老那么多,你好叫弟夫叫我伯!不安好心。”

  听到夫君的话,江之晏从马车里探出身来。正好看到那位和夫君说话的中年男子对上视线。


第一百四十四章

  这位于连扎着发髻,发髻中可见零星的几根白发。样貌周正,看得出年轻是是位英俊的帅小伙。

  不过现在看着也好看,尤其是那双眼睛。炯炯有神,里面是满满的赤诚。

  虽然脸有皱纹,但却很显年轻。大概就是精气神,挺拔得像是一树松柏。

  这样的人,哪怕老了也是精神矍铄的。

  而于连见到江之晏,微微错愕了几个呼吸。随即礼貌的挪开视线,不敢太过唐突。反而拉过阿晨,两人骑马往路旁去。

  “不是,真是你娶的?”于连忍不住回头看,又小声询问,“他看起来不过二十岁耶,你娶他啦?”

  “是啊。”容晨怎会不知于连是何想法,点头道,“此事说来话长,等回去我慢慢细说。另外他与我是两厢情愿,不是你想的那样威逼利诱。”

  于连虽然知道阿晨不是会仗势欺人,强抢民男的人。但架不住这位实在是美丽,再看这张脸,什么事情做不出啊。

  “好了,先回容府。”

  “我们回去啦,江美人!我哥和嫂子明日到,真想给你看看我的小侄子,奶呼呼的一个!”

  待醒花将,马车帘子放下。江之晏才放心下来,和于青说话。

  两家人没有进宫,反而去了从前的容府。

  进宫规矩太多,不习惯。

  回去后,于夫人和于青绕着江之晏在后院说话。容晨和于连在前院喝酒聊天。

  “你真的不是强取豪夺?”于连入嘴的酒都不香醇了。

  到底还是怕阿晨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

  “自然不是!”容晨无奈。

  将娶小夫人的缘故和过程细细说个明白,当然,也隐瞒小夫人已经换了个芯儿的事情。

  听完这话,于连的心才稍稍放下。看来不是强取豪夺,那就好那就好。

  “哎哟,我怕你想不开就强迫人家。”于连总算觉得杯中的酒有酒味。大手一挥,啪一声拍桌,“话说,那么美的人居然被你娶了,真不愧是你啊阿晨!哈哈哈哈哈——”

  又是爽朗的标志性的笑声。

  “是夫人愿意嫁我。”

  容晨无奈,摇摇头。

  而江之晏被两位太过热情的人围住,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紧张的捧着手里的茶盏,轻声道,“你们尝尝这茶,是三清茶很好喝的。”

  “喝喝喝。”

  不得不说,于夫人和于青真是一对母子。此时连表情都是一模一样的。

  说不上色眯眯,但也直勾勾的盯着。

  “真好喝。”于青随口喝完,又敷衍的夸一句。又是双手托着下巴,面带微笑的看着江美人。

  “江美人你真的好好看啊。”

  “是啊是啊。”于夫人点点头附和。

  这母女都将江之晏的脸给看红,低下头摇摇头道,“你们要不要吃点心?我让醒花和凉桥去做。”

  “没事没事,什么都都行。”

  宫中的新皇刚下朝,正要去寻父皇。询问他攻打南疆之事,到这里却扑了空。

  四个奴才和二人一早就离开皇宫,出城去了。

  “是于伯伯来了。”听说今日是十一月初三。容名此时才想起此事,最近前朝事忙,都迷糊起来。

  “是。”银红在后边点头应是。

  容名垂眸,父亲情场得意。不论是情场还是好友,总能有一个推心置腹的。而他,却总是孤家寡人。

  羡慕吗?倒也还好。

  “陛下,那是回去吗?”银红见陛下就在此处坐着出神,只能斗胆出声。腰越发弯下去。

  “不了,到园中走走吧。”容名看着父亲费尽心血造出来的宫殿。

  这里景致确实不错,闲来无事逛逛也好。

  “喏。”

  银红跟着陛下在宫中闲逛,心里却多少有些顾虑。陛下的心他看得出,虽然在身边伺候不久。

  他近身伺候,很多事情一眼就能分辨。此事全世界都瞒着小夫人,瞒得很好。

  今日他们都在容府住下,早就准备收拾好。

  江之晏看着曾经住过的地方,还如往常一样。心生感慨,抚摸着矮榻上的小桌子。桌角还有上次留下的深绿色颜料。

  “夫人。”容晨从后边抱住小夫人的腰,咬着耳朵问道,“怎么了?”

  “其实我觉得住容府也挺好的。”江之晏感慨。

  “是因容府没有名儿和儿媳?”容晨轻笑。

  小夫人的心思真是一猜一个准,小夫人从不擅掩盖自己的情绪。表情,眼神,声音都在告诉全世界自己内心的想法。

  但这样也很好,容晨很喜欢。

  “嗯。”被戳破的江之晏耳垂一红,低下头呢喃道,“我知道我不该这样,那到底是你的孩子。”

  但是他怕啊,真的怕。尤其是在知道剧情后。他不怀疑容名是个好皇帝,毕竟哥哥看完剧情也是那么评价的。

  哥哥总不会骗他,但他杀人如麻。自己又是个后妈,按照常理来说,哪里有继子能和后妈和谐相处的。

  小笨蛋心想:这些年大概是因为容晨,所以男主才没有弄死他。

  “无妨,你还是我夫人。名儿有分寸的。”容晨含住小夫人的耳垂喃喃,“而且,现在的名儿他先是皇帝再是我儿。”

  人一旦坐上那个位置,身边的伦理关系也不纯粹。

  皇帝这个身份,会高于其他身份。

  这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的权利。

  “是啊,已经是皇帝了。”江之晏感慨。

  按照原来的剧情,男主会一统四海。但他记得没怎么看过容晨出现,那容晨就可能是和他一起安安稳稳的在后方。

  这样真好。

  “夫人每每说到名儿当皇帝,总是一副果然如此的感慨,而不是惊讶。”

  容晨大概猜到,夫人或许是从以后来的。这样才有机会通晓名儿当皇帝的事情。

  “夫人,为夫在后人口中,是怎么样的?”容晨突然想知道,抱紧小夫人感慨。

  “寥寥数语。”

  江之晏握住腰间的手,说道,“其实什么都没说,只不过有几句。”

  “既如此那就好,那名儿的功绩必能盖过为夫。”那名儿这个皇帝当的是不错,容晨轻笑。抱紧小夫人,“为夫此生有夫人足矣。”

  “我也是啊。”

  说来也有趣,第二日时江之晏就能看到于夫人还有于青一起耍枪。

  还是从前的那个亭子,不过今日没什么太阳。天空阴沉沉的,整个园子只有松柏还绿着。

  “好!”江之晏坐在亭子里探头,一边鼓掌一边感慨道,“醒花你看,果然是好看啊。是不是很厉害?”

  “是啊。”醒花附和。

  那头,于连许久不见容晨,想着两人好久没有切磋,早起就拉着人上来比划。

  现在两人刚停手,都是一身的短打装扮。

  容晨一身的顺圣色,挺拔如竹,正用熄墨递过来的帕子细细擦手,随口说道。“槡桦,我有事想托你帮个忙,关于夫人的。”

  “什么事还用得着那么说?弟夫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于连捞过朝云送来的方帕,胡乱的在脸上抹几下。将汗水抹干,才长长舒口气叹道,“你这些年功夫是一点都没落下,从前我打不过你,现在还是打不过你。你事情那么忙还要去打仗,怎么就一直没退步呢?”

  “是正事儿。”容晨将帕子递给熄墨,走过去正色道,“夫人身体不好,你时常走镖在外听的传言也多,若是有什么宝贝药材,不拘多少银钱,就算需权势去要也可直说。只要能弄来,便好。”

  “包在我身上!”于连一拍胸脯,高声道,“弟夫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我这个做伯伯的自然是要关心的!”

  “多谢。”

  “跟我客气什么!”于连揽住阿晨的肩膀,“只是,我怎么不见名儿来啊。”

  “他如今是皇帝,政务繁忙哪里有空玩乐。从前他也不爱玩的。”容晨似乎是想起什么,嘱咐道,“名儿或是今日或是明日就会过来,你不要如从前那般对他。该行礼行礼,不可托大。”

  倒不是容晨嘴碎,只是槡桦的性子就是这样,不会去想太多。

  即使不同往日,名儿已是帝王,不该按照从前那般长辈对晚辈的态度去说什么。

  “难不成他当个皇帝,就不是你儿子了?不是我侄子了!这这....”于连收回搭在阿晨肩膀上的手,双手抱臂冷哼道,“难不成皇帝就是石头里蹦出来的?连爹都不认了?”

  容晨只问,“你听不听我的话?”

  “知道了知道了!”于连不耐的摆手,赶紧溜着去找夫人他们。

  懒得和阿晨说,总是这样畏畏缩缩的,注意这个注意那个。他不是不往心里去,而是觉得烦。

  这就是于连不喜欢这里的地方。

  空寂多时的容府突然热闹起来,江之晏看着于青,她叽叽喳喳的跟于夫人说着什么。又转头跟他说走镖遇到的趣事。

  江之晏听得笑意盈盈,一边因着这些趣事惊呼出声,表现出该有的情绪。

  说句实在话,谁不喜欢一个会倾听的人呢?

  容晨为小夫人斟茶,说到一些地方的特色习俗,还会出声帮忙解释。

  两家人真是其乐融融。

  令容名刺目。


第一百四十五章

  容名从宫里身着便服出来,到这里,远远的看到这一幕。

  亭中几人笑语晏晏,和谐得像是一家人。而他站在一旁,倒像是个旁观者。神色平静的看着面前这一幕。

  此时的容名已经不着浅色,而是一身明黄色。

  这种颜色,在太阳下格外显眼。

  故而还没站一会儿,就被人发现。

  “名弟!”

  容名正要转身,从背后一股力量扑过来。整个人也朝前踉跄一步,但最后还是尽力站定住。

  “名弟!”

  于蓝从背后揽着名弟的肩膀,完全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见到他。胆大妄为的勒住脖子往后倒,“名弟!”

  “蓝,蓝哥!”容名回神过来。

  从小到大,叫他名弟的就只有那位背着他下河摸鱼,上树掏鸟。被父亲和于伯伯骂了还会笑嘻嘻的给他煮鸟蛋吃的于蓝。

  “仙儿你快来看呐,看我的弟弟!”于蓝显然还不知被他勾住肩膀的人是什么身份,拉着人走到妻子面前,“你看,这就是我时时跟你提及的名弟,是不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风度翩翩啊!”

  于蓝是把学到的词汇全都用在名弟身上了。

  仙儿捂嘴轻笑,点点头。她眼里满满的都是丈夫,甜美的长相因为笑容越发喜人。

  “蓝哥。”容名心里突然舒畅起来。并不曾怪罪,反而还能说笑,“蓝哥你怎么,怎么来了?”

  “我娶媳妇咯,而且还生了孩子,要给你们看。你们都是读书人,可不要再跟我儿子取个什么颜色的名字!”于蓝说完,还看一眼亭子。确定里头的人听不到之后,才小声嘀咕。“别跟我爹一样,拿颜色敷衍我们。”

  “你是不知道啊,我们走出去,人家叫我们什么?叫我们画碟。就是那调色的画画用的碟子。”

  “你个小兔崽子,你说你老子坏话呢!”于连一个轻功飞过来,正要抬手去揪儿子的领子。却被身后跟出来的夫人一声轻咳给制住住。

  于连悻悻收回手,“琳妹我不敢了。”

  “好端端的干嘛这样扒拉在你名弟的身上。”

  作为家里的主心骨的于夫人一个眼神,儿子就得乖乖就范。

  “无妨,于婶婶。”容名拱手请安,“于伯伯好。”方才的失落也没有那么强烈。

  几人一起在亭中坐下,都是四个长辈坐着。其他小辈围在周围,或是一起说话或是喝茶吃点心。

  十一月已经冷下来。

  一阵风吹过来,江之晏忍不住打个喷嚏。

  “啊秋~”

  这一声喷嚏,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容晨伸手把脉,微微蹙眉道,“怕是要着凉。让醒花去熬些热姜茶过来给你喝下,去去寒气。也不能再在风口上带着了。”

  这亭子到底四面透风,太冷。

  “江美人,你没事吧?”于青担心。此时看江美人和从前不一样,脸色不如从前,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你们先顽,我带夫人回去休息。”容晨起身。

  可江之晏还没跟于青说完话,她们母女说这些可好玩了。有些恋恋不舍的看向夫君,试图得到一点纵容。

  岂料夫君摇摇头,以示坚决。

  见此,江之晏没有坚持,随夫君回去。

  于家一家都是不拘小节的,容晨没敢叫他们在京中多待。偶尔一次的叙旧是能引人感慨,但长久如此,是对皇权的藐视。

  尤其是于蓝对名儿的态度。

  容晨对于家看重,故而为其计之深远,不敢叫他们在京中多待。略微歇了半月就让人回去。

  今年的初雪来的又急又凶。

  才十一月末,雪连绵下起来。

  都说瑞雪兆丰年,新朝建立第一年就遇上那么个好兆头,百姓对新朝越发有好感。

  到新年前,皇后已经将要选秀的名单定好,送到江之晏手里。

  “我,你拿这个给我做什么?”江之晏坐在上首的交椅上,手里揣着一个大红色名单。忍不住看向那个书柜背后。

  方才夫君说他一个外男不适合在这里见皇后,所以才躲到书柜后边,但他不知该怎么应对。

  “太后看看是否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啊这?”江之晏看向书柜那边,低下头不知该如何是好。

  皇后:“太后娘娘。”

  “就,就随你。”江之晏实在是无能力为,这一串名单。随便翻翻看,却在名单的头几名里看到顾汝素的名字。

  还以为是看错,在看到礼部尚书之女顾汝素,明白自己没看错,果然就是那个老乡。

  只是她也要选秀吗?

  “太后娘娘,怎么了?”皇后娘娘微微蹙眉,太后是对自己的名单有什么意见?

  只是这名单已十分周全,难不成还有什么纰漏?

  “没,没什么。”江之晏合上手里的名单,垂眸道,“我也看不懂这个,按照你的想法去就好。”

  “是。”

  容晨躲在书柜后,却能从缝隙里窥见那位皇后娘娘的神情。看到皇后在小夫人露出疑惑时的神情,微微蹙眉:看来她是没明白我的意思。

  将人送走后,江之晏抚着心口坐在椅子上。

  也不知为何,从前的男主媳妇很温柔的,但自从当皇后之后就不一样了。为什么不一样却说不上来,只觉得很奇怪。

  想不通。

  “夫人。”

  江之晏见夫君从书柜后走出来,也跟着站起来身走过去,“夫君,你表情好像有些奇怪啊。”

  今天的夫君看起来神色不同。

  “夫人。”容晨脸色一沉,双手按在小夫人的肩膀上,沉声道,“夫人,不论如何,不管皇后做什么说什么,你都不要信也不要去做,知道吗?”

  怎么突然说这个,皇后看起来不是挺好的吗?

  虽然小笨蛋猜不透夫君此言何意,但他向来是听人劝吃饱饭。既然夫君这样说,那到底有他的道理。

  “我知道了。”

  “在皇后面前,只当做是个外人,别听别信。”容晨又忍不住嘱咐一句。

  毕竟小夫人耳根软又心善,保不齐皇后说几句,小夫人又傻傻的下套。

  皇后是个聪明人,又一直在皇帝身边。她肯定能看出什么,但又一定不会说。到时候小夫人肯定傻傻的成为后宫利用的工具。

  后宫现在只有皇后一人倒也还好,只要人一多就是各种麻烦。

  这也是容晨不当皇帝的原因之一,他怎么舍得让小夫人与那群人争斗。

  “你放心,我知道的!她说我就笑,她叫我我就说我身体不好!”社恐没有别的本事,但三句之内结束话题的本事可大得很啊。

  江之晏拍拍胸脯保证。

  “为夫信你。”

  “只不过我在名单里看到顾汝素的名字,夫君你记得吗?是那位和我一起来的老乡。”江之晏担心。

  后宫一群人争宠,她不知道能不能应付。要是真的进宫的话,要是被欺负可怎么好。

  一说起这个,容晨的眸色一变。随即又恢复那原来温和的神情,牵着小夫人往内室去,笑道,“夫人担心这个做什么?”

  “怎么可能不担心啊,要是出事怎么办?”自从知道她也是穿越进来的时候,江之晏就对她格外关注。

  如今看她要选秀,自然是担心的。

  “夫人怎么不担心担心为夫?”容晨将人按在矮榻上坐下,面对面按在小夫人的肩膀上,“夫人关心她做什么?”

  江之晏:“到底也是熟人。”

  “若是按照顾尚书的意思,是绝不允许她进宫的。但顾汝素还是进宫了,大抵是她自己求来的。”

  容晨将小夫人揽进怀里,拍着后背安抚道,“夫人,人生漫漫,说短也就从是走到非,说长便是从小走到老。她决定进宫,便不会后悔的。不必为之可惜”

  “你说得对。”说不定她也是想要权利呢?

  江之晏从前可没少看小说漫画,那些穿越的女主都会进宫,然后宠冠后宫最后生下皇子,成为太后。

  辉煌灿烂的一生。

  “夫人,顾汝素进宫之后,最好不要见。若一定要见,也不可轻信她的任何话,别被她当做踏脚石。”又是担心的一天。

  容晨感慨:小夫人太单纯怎么办?那就只能他劳心了。

  “这个我知道,醒花说过她不是好人。”

  有些意外,容晨问,“醒花说过?”

  “嗯,那一次夫君还在打仗,刚走没多久醒花突然就来跟我说,也就是你信没来前几日吧。我在抄经,醒花突然跟我说,让我不要接近那个顾汝素,她不是好人。”

  说来江之晏也觉奇怪,没头没脑的这句话。后来他问醒花为何如此说,醒花就只是笑。

  这事儿容晨想起来,顾汝素曾经让女使给小夫人送过一封信,只是那信没没送出去就被顾尚书拦下。

  还好顾尚书拦得及时,救了顾家,否则.......

  “你在想什么?”看夫君突然出神,江之晏奇怪。

  “在想夫人啊。”容晨刚把人按下去坐下去又弯腰将人打横抱起来。

  “哎!”吓得江之晏一把搂住夫君的脖子,睁着眼睛愈发疑惑,“可是,可是我不是就在你面前吗?”

  “夫人知道的,为夫说的不是心里想。”


第一百四十六章

  听到这话,江之晏先红了脸。双颊染红,眸中蓄雾。

  他当然知道夫君此言何意。

  容晨转身走到床边将人放下,踹掉鞋子爬上床。将夫人圈在身下,含唇亲吻。时而轻轻舔过嘴唇,时而勾着舌尖往外引。

  被亲的晕晕乎乎,江之晏攥紧夫君的衣襟。

  “夫人,想要什么味道?”容晨含着小夫人的耳垂,含进嘴里轻咬。

  江之晏脸红红的,看了容晨一眼。努力想想才说道,“桂花味。”

  闻言,容晨倾身探手拉开床头隐藏起来的抽屉。抽屉打开,里面满满当当整齐排列着九个放香膏的景泰蓝胭脂盒。

  每个上面的花纹不同,也对应不同的香味。

  “找到了。”

  容晨拿起那个桂花花样的胭脂盒。

  闻到馥郁甜香的桂花香,江之晏的脸被桂花香甜的越发红,好奇怪啊,最近夫君总是拉着他做这事儿。

  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

  十二月的天气,外头已经飘下大雪。但殿中却暖意洋洋,似在春夏交替之时。

  江之晏都不知道自己是因为这烧得旺旺的地龙热,还是因为此时的情事。

  一滴汗水砸到鼻梁,又顺着鼻梁往下滑。

  江之晏表情痴痴的,看着面前耸动的男人。伸手抚上这张他亲自画出来的脸,额头上散落几滴汗水。

  是因为情事,还是因过热的温度?

  顺着额头的汗水一直往下,江之晏摸过挺翘的鼻子,总是带笑的薄唇。这个男人是他画出来的,真好看啊。

  眼神痴呆,食指指腹在嘴唇边流连。

  “夫人。”容晨动作稍缓,不似方才那般横冲直撞。每次小夫人兴起,都会露出这一副痴态。

  他轻轻挺着腰,张嘴含住小夫人的食指。

  食指被一个湿润的地方含进去,正如自己对容晨做的那样。江之晏回神过来,眼里倒映着夫君。

  “容晨真好看。”江之晏痴痴的。

  每每听到小夫人的感慨,容晨也就是笑。牵起小夫人的手一直往下探,“夫人看看,看看这里我们是不是在一起。”

  “是啊,我们在一起。会永远在一起的。”江之晏突然抱紧容晨。

  耳朵紧紧贴在容晨的胸口,能听到强有力的心跳。容晨是活的,心跳声如鼓擂,他们会在一起。

  但容晨听到这话,神情突然一怔。似是想起什么,随即将小夫人牢牢抱紧在怀里。腰动的越来越快。

  “夫人,我们生死相随。”

  “啊哈~~”骤然加大的力度随之而来的是江之晏承受不住的快感,抱着容晨的手逐渐松开。

  “夫君轻些~~”

  “夫人,为夫轻不了。”

  过年的时候,江之晏已经不见任何人,除了祭司之外什么宴席都不参加。连容晨也不出去就在宫里陪着他。

  不过于家却送来一根山参,说是有三千年都要化作人形了。

  容晨拿到之后宝贝极了,很秦太医一起就商量着制成药丸给人用下。

  不过说来也奇怪,这药丸吃完几日之后,江之晏手脚冰冷的毛病改善不少。至少不会钻进被子里大半天还是冷冰冰的。

  选秀定在三月初四,皇后来了四五次请人江之晏,说是请太后一起去毓琉宫一起选秀,给陛下掌掌眼。

  当时容晨正好不在,被男主请去御书房。江之晏想都没想就回绝道,“我身体不好。”

  他连除夕宫宴都没去,怎么还要去那群人面前丢人现眼。

  “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说您到底是太后,还需您来掌掌眼。”青西说罢,又偷偷看一眼这位太过年轻的太后娘娘。

  心道:更美了。比初见时更美,面色也好一些。

  “我不行,这天太冷了不去。”江之晏盘腿坐在矮榻上,没骨头似的斜靠在松软舒适的靠枕上。

  心里想着容晨的嘱托:不要听皇后的所有话。

  青西见说不动,只要应声退下。

  等人走之后,江之晏才嘀咕抱怨,“皇后三请四请的,为什么非要自己去坐镇什么选秀,她和她老公自己挑不好吗?又不是给我选的。”

  “夫人,你在嘀咕什么?”容晨进来时就听到小夫人一脸不愉的念叨,走过去坐在腿边,直接拉过手就来把脉。

  “夫君,这皇后好奇怪。连续三日来请我去坐镇什么选秀,我拒绝再拒绝,她还是过来。”江之晏脾气向来极好,而且人也是有耐心的。

  但再多的耐心,都抵不上这听不进人话的皇后。

  容晨微微蹙眉在诊脉,安抚道,“许是皇后怕被人多言吧,夫人不必理会。”

  这皇后还是把算盘打到夫人身上。

  皇后明知其间缘故,却还是让小夫人去坐镇给名儿选秀。有小夫人在,名儿还会选谁?

  这个皇后,不想落个善妒的名头,又不想让名儿选太多人,就让小夫人来当工具。

  不过这皇后太小看名儿了,为朝局稳固他该选的还是会选。名儿不喜美色的习惯随他,也不会在制衡之外多选谁。

  她也聪明,知道名儿这几日都请他去御书房商议攻打南蜀之事。每每都趁他不在,再过来劝说。

  容晨又换一只手诊脉,也顺带看了眼小夫人,心道:当然小夫人不是美色,是绝色。

  “下次来我就说我在睡大觉,不理她。”一而再再而三的,烦透了。江之晏眼皮子耷拉着,打个哈切,“春困。”

  “那就睡吧,为夫在的。”

  搭完脉的容晨微微蹙着的眉头并不曾松开。

  容晨并不打算将此事告知名儿,而是用自己的名义,吩咐凉桥送四个新鲜摘下的水蜜桃到皇后宫里,其他一概不言。

  而容名听说此事微微蹙眉,问银红,“皇后最近经常去太上皇宫中?”

  “是。”银红如实相告。

  闻言,容名也猜到个大概。这个皇后,是要叫江之晏去选秀吗?不过父亲已经敲打,大概也是明白的。

  他如今前朝筹备战事,实在是无暇顾及后宫。

  收到桃子的皇后,恭顺的谢恩,心中如何想只有自己知道。

  不过让江之晏奇怪的是,自选秀开始江之晏就没见过皇后。反正她不来烦人,心里就欢喜。

  不过,江之晏到底还是觉得皇后惨,要亲自给自己的夫君挑女人,就在秀女入宫前一日,差醒花送些宝贝过去,什么珍珠人参,都是极好的。

  给的时候阔气得很,但真的要说起,这事儿江之晏不敢让容晨知道。

  三月十三是个好日子,选秀的秀女入宫。三日后要给皇后请安,第四日就要由皇后带领去给太后请安。

  “这福康宫可真金碧辉煌啊。”

  “确实。”

  “我见过太后,是一位极为美丽的人,像是仙子一般。”

  “我也见过。”

  他们此时站着的院子,都比新进宫时住的屋子要大得多。而且靠墙的地方还有一片草坪,草坪上一只白兔子。

  看到兔子的皇后悄悄的往另一个方向挪一步,拉开距离。

  “太后凤体微恙,故而让各位姐妹久等。”皇后还出言解释。

  “臣妾明白。”

  没多久,醒花便开门出来,对着皇后行礼,“见过皇后,见过各位主子。太后娘娘请诸位进去。”

  “是。”

  江之晏坐在上首的位置喝茶,他只需要接受他们的请安然后赏赐再让后离开,回去画画,这就好了。

  该说的话也都背进脑子里。

  “臣妾参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秋。”

  “起来吧。”江之晏低下头只顾着自己喝茶,眼神只敢落在面前的褐色泛着热气的茶水上。

  似乎这样,只能这样才能躲避那些人投来的目光。

  “今日,今日i你们都过来,我...哀家也是高兴的。”江之晏将准备好的话一股脑都倒出来,说的快一点就能早点一个待着。

  “赏。”

  醒花点头,上前一步拍拍手。

  十二个奴婢端着红色托盘,上面或是首饰金簪,或是玉镯宝石。反正一看就都是好东西,各自送到对应的宫妃面前。

  由宫妃的奴婢接过,众人又一起起身谢恩。

  该赏的东西赏了。该走的流程也走了。

  皇后不会允许有人在太后面前留下印象,随即就带着宫妃们离开。出去后又嘱咐道。

  “太后娘娘身子不好,你们没事别来打搅。何况太上皇还在,男女有别。”

  她不能让谁在太后面前留下什么好印象,因为太后说的每句话对太上皇和陛下都太重要了。

  太后站在谁身边,哪怕只是一句无所谓的话,都能让后宫倾斜。

  “是。”

  其他人都是这样想的,但唯独顾汝素不以为然。她从前就见过太后,而且还是单独见面,这与其他人不同。

  而且,她也想要将太后当做靠山。这样才能在争夺后位的戏码中增加权重。

  顾汝素回去之后,随便找了点药材之类的东西,收拾收拾自己,就直奔福康宫去。

  江之晏送走人,在书案画画正没高兴一会儿,就听醒花进来禀告说。是顾才人来求见,问要不要见。

  “见不见?”江之晏转头看向夫君,他没什么主见。

  容晨点头道,“夫人若是想见,那就见吧。”


第一百四十七章

  “那就....见!”到底也是一起过来的老乡,江之晏想着还是看看,说不准人家有什么要说的呢?

  闻言,容晨眉头一挑,将手里精心挑选的枸杞放到瓷碟上,笑道,“那就见吧。”

  “那我出去了。”

  没想太多的江之晏放下画笔,起身小跑出去。

  “夫人倒是真想见她啊,居然用跑的。”容晨眼神森森,用指甲扎破手里枸杞,还用指腹一直碾。

  那眼神,不寒而栗。

  听说太后娘娘接见,顾汝素兴满心欢喜。她很喜欢这座宫殿,心想着:若是她日后能成为太后,也能住进这里。

  “臣妾参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秋。”

  “起来吧。”大抵是因都是一起穿进来的,江之晏对顾汝素倒是没多少恐惧,看着她一身秋香色海棠宫装,夸赞道,“你今日很好看。”

  突然被太后夸赞,顾汝素却不怎么高兴。因为她觉得,太后这是在羞辱。

  样貌,打扮她都不如太后,怎么就开始夸了?

  但这念头也只是一闪而逝,被顾汝素压回心里。她知道这是原主留下的执念作祟,原主的执念,对江之晏那可谓时恨之入骨。

  恨,但更多的是妒忌。

  “多谢太后夸奖。臣妾蒲柳之姿怎能与太后倾城之貌相提并论。”顾汝素还是很恭敬,屁股只敢坐一点,腰挺得笔直。

  江之晏:“不会啊,你也很好看。”

  “谢太后夸赞。”顾汝素站起身,双手接过银杏端着的漆红托盘,跪下双手高举过头顶,“听闻太后凤体违和,这些药材都是臣妾精挑细选。臣妾只求太后身体康健,福寿康宁。”

  “多谢。”江之晏点头。

  醒花下去接过平盘,却对这个诡计多端的女人没什么好感。这些东西其实不贵重,但你若是真心实意的送来那礼轻情意重。

  怎么说都是你有心,是要真心实意的感谢。

  但这女子明显就是想靠小夫人来争宠的,真敢想啊这女子。

  若只是这些还好,真的想将主意打在小夫人身上。先不说自己,太上皇和陛下都不会给你好果子吃。

  躲在书架后的容晨,手里那一颗枸杞已经被碾得糜烂。果肉挂在指腹上却还是没能逃得过蹂躏。

  小夫人见到那女子,很开心?真比见到自己还开心。

  “太后娘娘身子具体是哪里不适,臣妾也颇通医理。”顾汝素想,她虽然是文科生,到到底现代科技发达,很多病都是能检查出来的,知道个大概。

  若是能将太后的病治好,不仅有太后的支持,连太上皇也会偏向她。

  到时候,皇后孤立无援。

  江之晏自是不明白她的真实想法,点点头道,“我...哀家倒是没什么不舒服的,只是容易手脚发冷,气喘而已。”

  他想大概只是身体太弱,故而才会如此。之前那人参服下,就好多了。

  顾汝素:“那说不准是血气不通,脾肾皆虚。”

  “大抵是吧,夫君一直在帮忙调理,想来不日便会调养好的。”江之晏总是那么信任容晨。

  原本还焦躁的情绪被小夫人一语安抚,容晨嗤笑。但这一笑却是在笑这个顾汝素,野心不小。

  刚进宫,一个小小才人就敢对皇后的位置动心。莫说其他,皇后是容晨亲自选的,只要皇后不多事不孕皇子,他便不会做什么。

  江之晏还在和顾汝素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说怎么补气益血,虽然总是嗯嗯对对来应对,但听得却格外认真。

  到最后容晨都听不下去,让熄墨出去,打断两人。

  “太后娘娘,太上皇请您进去呢,说是把脉时间到了。”熄墨上前,一个眼神都没给这位顾才人。

  这位顾才人的算盘珠子都崩到脸上,也就小夫人单纯没看出来。

  真的是,就自己聪明真当别人都是傻子是吧?

  “搭脉时间?”江之晏下意识摸摸手腕。

  向来都是夫君何时响起,就摸一次。也不曾规定过时间。

  “那臣妾先行告退。”这逐客令顾汝素也没傻到听不出来。起身请安后就带着人离开。

  离开时回头欣赏这座宫殿,处处都是精心布置,很喜欢。

  若是她将来能登高位,住在这里那就太好了。

  这里,最终都会是她的!

  思及此,心里舒坦不少。顾汝素按住心口小声道,“你别给我搞事,我登上高位,什么东西没有?”

  心里一跳一跳的,似乎不满意。

  顾汝素知道,原主最想要的是容晨。但人家是太上皇,自己是妃子。此时在后宫,那是必死的。

  她才不会那么傻。

  她要的是后位,生下孩子之后就做太后。说不定有机会成为武则天,或是吕雉这样的人物。

  一想到前路,顾汝素背挺直。前途一片光明。

  她的眼光,已经从一开始的男主到现在想要垂帘听政,当吕雉或是武则天第二。目标远大。

  目送顾汝素离开,江之晏倒是有些怅然若失。他看的小说里面,进宫的女子日子都不会太好过。

  “夫人。”容晨出声。

  他精心呵护,用尽心血去呵护的小夫人,居然为其他人伤神。

  “夫人,怎么了?”容晨上去,先握住小夫人的手。拉到嘴边亲了亲,“怎么在出神?夫人都不曾为夫出过神。”

  “不是,我只是在感慨。”江之晏感慨,但也牢记夫君的话,不要听不要去信。

  容晨:“感慨什么?”

  “没什么。”要说出来,江之晏也不知该怎么说,嘿嘿笑了笑,“反正我记得夫君的话,不要听不要信。”

  “那就好。”

  顾汝素去见太后娘娘,还与太后相谈甚欢。这事儿传到其他人耳朵里,都想东施效颦,想去福康宫。

  可再没人能见到太后,都被挡在宫门口。

  宫妃十四人,只肯见顾才人。这众人不明白是什么意思,陛下反倒先给出答案。

  陛下抛开前面高位分的妃嫔,宠幸的第一人居然是顾才人。

  众人将疑惑压在心里。

  但容名此举,完全是想看看这个女子到底意欲何为。她好像觉得周围人都是蠢货,只有她一人是聪慧的。

  怎会有这样不规矩的念头?

  她人也带着一丝豪放,但容名不喜爱一个人太过主动,也不喜爱一个人在红浪翻被之间太过孟浪。他喜欢那种任由他牵着,带着,堕入深渊。

  最后用一种痴痴的,崇拜的眼神看着他。

  所以,他不大喜欢顾汝素。

  侍寝一晚,也便没有第二晚。

  偏偏就是这一晚,出有动静。

  江之晏正画窗外摇曳的石榴花,一边还跟夫君说,“石榴多子,我们那儿是多子多福的象征。”沾上颜料,给石榴花上色。

  “这里是多福,倒是没有多子,多子花是花生和槐花。”容晨细细将人参切片,又想着怎么将它加进饭食里,小夫人能多用些。

  “参见太上皇,见过太后娘娘。”此番来求见的是皇后身边的青西,走进来后便跪下,高举手上的托盘,上放着槐花和六粒花生。

  江之晏不知此物何意,转头看向夫君,见夫君笑起来不明所以。

  “回太上皇、太后的话,皇后娘娘有孕三月有余,太医方才查出来的。”

  醒花伸手接过漆红的平盘,摆放着槐花和花生,却是两束。

  “另外,顾美人也有身孕,两月有余。”青西禀告此事也是笑着的。

  江之晏讶异,看向夫君。

  “知道了。”容晨只是例行公事的笑笑,摆摆手示意下去。

  等来报信的奴才退下后,江之晏才回头问道,“夫君,要送什么东西过去吗?”但夫君脸色微沉,却不像是高兴的样子。

  “夫君?”要当爷爷了,不高兴吗?

  “无事。”容晨放下手里切一半的人参,接过凉桥递来的湿方巾嘱咐道,“夫人,为夫去御书房一趟,这些小事,醒花会安排妥当。”走过去亲亲小夫人的眉心,“这石榴花好看。”

  “好。”江之晏不明白夫君怎么不高兴,那可是他孙子耶。家里添丁是大喜事。

  “醒花,你说夫君去做什么?他好像不太高兴,这不是好事吗?”

  醒花:“大人总会有他需要做的事情。”若是在从前容府,那就是天大的好事,若是在宫里那就不一定了。

  “我们要送什么过去?我帮你一起挑吧!”

  “喏。”

  容名收到这个消息,倒是挺欢喜的。冷如霜的脸色也稍暖和起来。捻起一枝槐花,在掌心把玩。

  “奴才恭喜陛下,贺喜陛下!”银红是个聪明的,带着御书房的奴才跪下恭贺。

  “赏。”

  “谢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初为人父,容名自是欢喜的。他从小到大,父亲待他都是极好的。不缺父爱的人长大之后,对于成为父亲之事,总是格外憧憬。

  哪怕如今他是皇帝,这一点还是没变。

  “陛下,太上皇来了。”

  容名倒是没多想,以为父亲是来恭贺他的。站起身亲自去迎,“请。”

  “喏。”

  “父皇。”容名拱手请安,却见父皇神色晦暗。似是有什么要隐瞒的,微微皱眉道,“你们都下去。”


第一百四十八章

  “皇后三月有余,倒是沉得住气,知道胎坐稳之后再来禀告。”容晨背着手坐在下边的那张椅子上。

  容名则站着,拱手回答,“是。”

  “此胎若是皇子...名儿,为父告诉你,谁都可以当太子唯独皇后的皇子不行。”

  “父亲,若皇后此胎是皇子,便是嫡长子,若是不立他,只怕御史进言。何况,欧阳家并无心权势,不必受外戚制约。”

  新皇不解,嫡长子最是该立为太子才是。

  “但皇后这个人她对权利的渴望比你想的要深。当年俗愚园赏雪宴。皇后眼见夫人怀中的兔子蹦出,她不但不怕还主动去接。可在容府中,你见皇后碰过那只兔子?哪次不是离得远远的,那凤印为父的时候就是暗示皇后她只能得到这个。欧阳家当初是不满这桩婚事,但最后还是同意了,是皇后求来的。”

  皇后是他亲自挑的,什么人他怎会不知?

  “她知道嫁给你再不济等我百年之后,她也是宰辅夫人。为父当年选的时候,知道她会是极好的皇后,但她不会是一个安分的太后。若是你不想你驾崩之后,太后以孝道压制新帝,垂帘听政,那你要活的比皇后长。”

  容名微怔。

  “名儿,皇权之下,人只是工具罢了。”

  容晨最知道,他自小给名儿的是最多的。他所有的东西也会想给自己的孩子。

  但皇子可不比普通人家的孩子。他们家是怎么得到江山的,就不会让顾国公的事情重演。

  容名眼神从疑惑到坚毅,点头道,“是.”

  “顾汝素的孩子就很好。”见儿子听进去,容晨点头。

  “那就去母留子。”容名点头。

  “等孩子记事再做,先让皇后和顾汝素制衡。后宫皇后一家独大,也不知要闹出什么事儿。只要太子和皇后有杀母之仇,新帝就不可能被太后的孝道压制。”

  容晨该说的说完,起身站起来,临走时还丢下一句,“你做事总不周全。”

  “是。”

  容名送父亲离开。倒是他想岔了,皇权之下都是工具。正如父亲利用江之晏的美貌,将他推举成大容朝的象征。

  让夺位变得名正言顺一些,都是工具罢了。

  等容晨回去,见小夫人兴高采烈的挑东西。说是要送给皇后和顾美人的。

  “夫人,那么上心?”

  “当然上心,这可是你的孙子。”江之晏挑出一匹浅蓝色万字纹的锦缎,摸着觉得手感不错,“这给一人一匹好不好啊?”

  “好啊,夫人送什么都好。”容晨坐在一旁,嘴角挂笑的看着小夫人。

  他并不能感受到当爷爷的欢喜,若是从前他会很高兴。但皇孙,孙前面是皇,就不如从前那般纯粹。

  这许是从前留下的不好习惯,总是分的太清。

  “夫君,你擅医理,安胎用什么药材?这里好像有很多药材,给她们送点过去?”江之晏选了一些布料,还有金银器具之类的。

  也不知要送什么,但送金的肯定是没错的。

  “为夫哪里会这个,妇科与为夫学的不一样。还是交给宫中太医,夫人不要太过紧张。”容晨心里不快。

  夫人怎么如此关心这两人,有什么好关心的。

  “好吧。”江之晏没在想那么多,点点头道,“那我就让秦太医去准备。”

  “夫人,你怎么如此在意她们,一点都不在意为夫。”容晨嘀嘀咕咕,那醋酸味都要溢到外边去了。

  那么明显,江之晏肯定是听出来。起身凑过去亲了夫君嘴角一下,“都是孩子啊,会很可爱的,所以我很希望妈妈和孩子都能健健康康的。”

  “为夫只希望夫人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江之晏:“有夫君在,我怎么不会健康?”

  老实说,他现在的身体都是由夫君照顾,秦太医也只是偶尔过来。他肯定会健健康康,长命百岁的。

  闻言,容晨也只是笑着。

  顾汝素在宫中,抚摸着孕肚。她侍寝的时候就算好日子是排卵期。果然是一次就怀上了。

  越快怀,她就越有保障。

  只不过她没想到,皇后也怀孕。而且比她快一月,实在是失策。

  “主子,这是太医院送来的药。”银杏捧上一碗药,还说道,“这药是与皇后娘娘一起煎的,主子请放心服用。”

  “嗯。”顾汝素现在很警惕。

  她看得出皇帝并不是很喜欢她,这个孩子更是来之不易。若是能比皇后先诞下长子,那她就有倚仗。

  但到底差一个月呢。

  顾汝素抚摸着肚子,微微蹙眉想着。这孩子是她的希望,若是催产按照这个古代的医疗条件实在是太差,根本没办法比皇后早生产。

  她不会傻到冒这个险,说不定皇后怀的不是皇子呢?

  江之晏对两个怀孕的人倒很关心,时常送东西过去,自己却没打算去看两人。

  当他满心欢喜的送到好些药材给两人时,却出意外。

  负责皇后胎儿的陈太医,在太后娘娘送去的点心里发现藏红花。这藏红花,对孕妇可谓是毒药。

  但凡沾一些,那就会滑胎。

  这些东西是怎么到这里的都不是问题,问题是这东西是太后送来的。众人有微词,但不敢说什么。

  这东西是太后送来的,谁敢去质疑太后。

  但皇后却不那么觉得,太后天真但也心善,他绝对不会下毒手。那到底是谁呢?很可能就是那位也怀着孩子,晋为婕妤的顾氏。

  “本宫没打算动你,你居然胆大妄为的想要动本宫。”皇后扶着已经六个月的肚子。

  六月的胎儿小产,那就是一尸两命。看来这位顾氏,胃口很大。

  陈太医跪在地上,一声不吭。他该做的就都做了,其他的事情与他无关。

  “今日多谢陈太医,青西,赏。”皇后长舒一口气。

  只是福康宫中,怎么会有顾氏的人?就算太后不察,太上皇也看得出来的。除非这东西,不是从太后宫里送出来的,或是送的路上遇到其他人。

  “青西,你去查查。”皇后总觉得不对劲。

  “喏。”青西并未马上出门,反而问,“那此事可要禀告出去?”

  “不。”

  皇后可不傻,那顾氏估计就想让自己闹起来。太上皇和皇上会惩罚太后吗?不可能的,反而会觉得她烦。

  她才不蠢,故而此事只能压下去。

  “喏。”青西明白了,转身出去。

  也就下午,青西就带着打探来的消息回来了。

  “如何?”皇后懒散的倚在贵妃榻上,抚摸着孕肚。

  “回皇后娘娘的话,今早的东西不是醒花姑姑亲自送来的。听福康宫的人说,今早醒花和朝云在福康宫陪着太后钓鱼。熄墨和凉桥就陪着太上皇去马厩,所以,是福康宫的一位宫女送的。”

  听到这话,皇后的眉头才微微皱起。若是醒花姑姑送来的,那绝对不会给人下手的机会,“继续。”

  “从福康宫两位宫女出来,一位到咱们这里,一位去顾婕妤宫中。来咱们宫里的那位,路上遇到御花园里洒扫的小宫女。那宫女方才被发现投井了。”

  听到投井,皇后才睁开眼睛。

  “那顾婕妤真是胆大妄为,进宫不到半年,就敢这般嚣张。”

  “如今陛下对顾婕妤的宠爱也颇深,什么都别说。”说了也无用。皇后知道,只要此事涉及到太后,就没有对错。

  青西:“皇后娘娘。”

  “此事便不要再提了。”皇后摆摆手,示意人出去。

  “是。”

  这个顾汝素真的敢啊,将太后牵扯进来。皇后抚摸着孕肚,谁想动她的孩子,就是她最大的敌人。

  江之晏却什么都不知道,乐呵呵的钓鱼。小鱼放生,大鱼吃掉。

  容晨就在一旁用小石舂处理药材。

  “夫君,你说她们什么时候生啊?”江之晏迫不及待。又像是想起什么一般,长叹一口气,“虽然我知道她们都想生儿子,但我觉得女儿更好。”

  “都会是儿子。”容晨随口应一句。

  江之晏凑过去,“那你就有两个孙子了耶。”

  “那夫人也有两个孙子了耶。”容晨空出手,捏捏小夫人的鼻尖,“开心吗?”

  “开心的。”

  江之晏坐着钓鱼,又哼起歌来。

  容晨只是看着,眼神怔怔的看着小夫人。也不知从哪一刻开始,他每时每刻都在历经失去。

  这时一阵风过来,卷走石舂里被碾得稀碎的粉末。容晨居然下意识伸手去拦,意料之中的什么都没拦住。

  “等孩子出生,南蜀那边也快打完了。”容晨自言自语。

  他吩咐过张瑛,让她看看是否有什么药材。若是有不论如何都要得到,再送过来。

  四海万疆,他想,总有一个样东西能救小夫人吧?

  “又在打仗吗?”江之晏疑惑。怎么老是打仗啊。

  “是啊,南蜀不肯归顺,就打了。”容晨漫不经心的解释,“不过也无妨,南蜀必定是要输的。”

  对于这些,江之晏不是很懂。但皇帝的事情就该是皇帝去做,和他没什么关系。

  “反正我又不是很懂,你们做就好啦。”


第一百四十九章

  “放心,夫人。”

  新帝登基隔年,风调雨顺,天下丰收。不仅如此,皇后诞下嫡长子,普天同庆。

  不过半月,后宫的顾婕妤又诞下二皇子,被封为妃,后宫热闹得很。

  但这一切好事,江之晏都是听夫君说的。

  夫君说最近后宫人多,也别老是过去,不好。

  江之晏向来听话,就没亲自去。但送了一大个金打出来的长命锁。样式还是他自己画出来,给工匠定制的。

  听说后宫的孩子难活长。

  听说他们小小年纪就会遭遇不少陷害。

  江之晏也没别的想法,就希望孩子平安健康,就送两个长命锁。

  “他们的母亲都是顶厉害的,夫人何必去担心。”容晨看夫人天天的搁着唉声叹气,一会儿又担心孩子没吃好又怎么着。

  倒是把他一个夫君晾到一边。

  也没见夫人这样担心过自己啊。

  “顶厉害的是顶厉害的,但架不住......”后边的话江之晏没在说出口。宜修的打胎大队,不知道嫩死多少孩子。

  夫君还经常说皇后是个有手段的,要是顾汝素的孩子出事也不知要如何是好。

  “那到底是你的亲孙子耶!”江之晏还没见过跟亲孙子吃醋的。

  “是是是,是亲孙子。那你还是我亲夫人呢,怎么着?”容晨近来吃醋越来越没原因,觉得想吃就吃,比喝水还随便。

  那两个孩子分走夫人大部分的精力,还时不时的念叨。

  “要是那么喜欢,就叫人到福康宫来给你瞧瞧。”容晨到底是看不下去,说完又觉得不舒服,拽着人按在怀里,“但夫人最爱最喜欢的还得是为夫,知道吗?”

  “怎么会是别人呢?”

  让皇后个顾妃将孩子抱到福康宫,两人都是高兴的。

  都希望这个孩子能得到太后的喜爱,特地穿上鲜艳的衣裳,戴上长命锁。两人一起来时,在门口打个照面。

  彼此都是笑语晏晏,行礼问候。

  “这,这就是你们的孩子啊?”江之晏初次面对这些小生命自己先紧张起来,伸手想去抱,却又担心手不干净。在身上擦擦才接过皇后的孩子。

  “好可爱啊,四个月了呀。”

  “回太后娘娘的话,是啊。”皇后额首回答。

  容晨在一旁看着,眼神却还是落在小夫人身上。可见他对这个孙儿,并没有很上心。反倒是主动接过顾汝素的孩子,“夫人你看。”

  “嗯?”江之晏怀里抱着皇后的,又看向夫君的怀里的小团子。笑得越发灿烂,“好可爱啊。”

  孩子怎么都那么可爱啊。山水银是碧池

  “是啊。”

  在看顾汝素的孩子时容晨脸上是有笑的,见孩子攥住自己的袖子。半开玩笑道,“这孩子手劲不错,若是以后跟着孤学写字,倒挺好。”

  此言一出。

  皇后脸色一沉。

  顾汝素眼中闪过光,又低下头恭顺道,“臣妾替载儿谢太上皇,载儿能得太上皇夸奖,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那么小的年级,你就要他学写字啊?”江之晏逗弄这怀里的皇后的孩子,嘟囔道,“年纪太小啦,还是要开心才要紧。”

  “要学的东西太多,若是不从小开始,只怕晚了。”容晨也慈祥,抱着孩子的怀里哄道,“若是个聪慧贤明的,那就好了。”

  “自然是聪明贤惠的。”皇后在一旁搭腔,也跟着上前逗弄孩子,“太后娘娘若是喜欢封儿,臣妾多带他来福康宫陪陪您。”

  江之晏摇摇头,“也不需要,只是从未看过孩子,想瞧瞧。”

  他本意是觉得孩子都是母亲的心肝宝贝,天天带到他跟前来陪着他,那皇后岂不是看不到?

  “载儿也可爱呢。”容晨可把对顾汝素的孩子的偏爱表现得淋漓尽致。

  “醒花,我记得我是不是有一对玉如意啊,你把它取来给两孩子一人一个吧。”江之晏看向夫君。

  这玉如意他亲自挑的,不知夫君肯不肯叫他送出去。

  “你皇幺爷要送你们玉如意,你皇爷爷我都还没有呢。”容晨半是吃醋,半是调侃。

  “谢太后。”

  “在说什么呢?”容名进来,就看到这其乐融融的一幕。不枉他从勤政殿赶过来。

  “参见陛下。”

  “参见陛下。”

  如今江之晏也不怎么怕容名,只要不怎么靠近就还好。他现在当上太后,他总不至于还把自己弄死。

  容名走过去,双手扶起皇后,再看向江之晏怀里的封儿。

  “封儿怎么眼睛睁得那么大?直勾勾的看什么呢。”容名伸手去拨弄脸颊的婴儿肥,“父皇逗你都不眨眼的吗?”

  “封儿一见太后,就挪不开眼睛。其他人抱了都是不肯,唯独太后抱着他愿意,也不哭不闹。”皇后语气满满无奈。

  容名闻言,只是看了江之晏一眼随即收回目光。

  “载儿也看向这边吗?”容名看虽然被父皇抱在怀中,小眼睛亮亮的只看着江之晏。这两孩子,年纪小小但是知道什么是好看。

  江之晏将手里的孩子还给皇后,转而又去抱顾汝素的孩子。抱着哄哄后,又将孩子递过去。

  他不愿叫两个母亲觉得自己偏心。

  容名有事便与容晨在书架后商量。

  两人一走,江之晏就被皇后和顾汝素围起来,左边是宝宝右边也是宝宝。

  “太后,你看封儿看您笑呢。”皇后抱着怀里的孩子。她似乎知道太上皇更爱顾妃的孩儿,那只有太后。

  只要太后更喜欢封儿,那太上皇和陛下都会给太后面子。

  “太后您看,封儿拽着您的衣服呢。手劲儿多大啊,不听话的孩子。”

  江之晏差点幸福得冒泡,左边是人类幼崽,右边是人类幼崽。而且这两孩子还眼巴巴的看着他笑。

  “是啊,都好可爱呀。”江之晏感慨。

  不知哥哥结婚后有孩子,是不是也是这般可爱。

  外头喧闹,父子俩嫌吵就一直走到里头的书案上说话。

  “南蜀要输了,今日来战报已经攻破蜀都了。”容名随口,一边拿起手边的画轴,打开一看是一副夏河图。

  墨渍很新,大约是刚画好。

  “嗯。”容晨弯腰收拾小夫人的笔架,问道,“想问什么?”

  “儿子想问该如何处置南蜀族人。”

  “要让异族毫无威胁,那就灭族,但灭族有两种办法,一种文一种武。武者,杀。坑杀所有战俘,杀光南族所有孩子和怀孕妇孺,其他人圈起来当奴隶。只需十年,南族必灭。正如为父当年对羯蛮一样。文者教化,用俘虏做诱饵。将南族迁到离大容朝近一些的地方,派去教书先生和官员,免费教南族的孩子识字。通婚通商通文。百年之后,南族就是大容朝偏远之地南州的百姓。”

  容晨收拾好笔架,抬头看着名儿,道,“是文是武,陛下自行决断。”

  言外之意,我只是提建议,你的江山你做主。

  “是。”

  江之晏挽留几人用过膳才让离开。离开后福康宫又冷寂下来,有些不习惯。

  “夫君,我以后能让两个孩子多来坐坐吗?”江之晏送走几人,回头就看夫君在凉桥耳边说什么。

  “怎么了?”

  “没什么,让凉桥给荷花池里放些鱼苗。不然都要被夫人钓完了。”容晨起身,牵起夫人拐进内室,“那群孩子都吵的很,吵的人头疼。”

  一来就让夫人的眼睛黏着他们,何德何能?

  江之晏:“偶尔来一次还是可以的啊。”

  “只是偶尔一次就好。”

  “好。”容晨也舍不得叫夫人不高兴,若是那些孩子不听话再赶走。

  容名回去,虽然南蜀全面大捷的战报还没传来,却已经在想如何处置南蜀的子民。一文一武,并不是很难决定。

  等到临近过年,南蜀战报传来,容名就决定怎么处置。

  银红端茶进来,放到陛下手侧,不经意瞥一眼折子上写的话。

  “陛下,今晚去哪位娘娘宫中?”

  落笔被打断,容名颇为不悦。睨了眼这一次没眼力劲的银红,随口道,“去仪美人处。”断掉的笔画也不想续上去,随手将笔放在一旁,端茶便喝。

  银红起身出去,出去后对着方才奉茶上来饿的小太监使个眼色。伸出尾指。

  奉茶小太监了然,躬身退下。

  隔日午膳时,熄墨奉命送来一盘鱼,还说是太后亲自钓的。做的是松鼠鱼,放下便退下。

  但容名的心却被这一尾鱼搅得心神不宁,他想不若去瞧瞧?去看看,只是看看也好啊。

  心不由己,便抛下这些政事赶往福康宫。

  “夫人,你去钓鱼为夫出去一趟,过会儿回来,知道吗?”容晨临走时嘱咐小夫人,又看向凉桥和朝云。

  “不要,那鱼都是小鱼苗,没什么好钓的。”

  钓五条钓不出一条大的,江之晏渐渐也失了兴趣,不想去钓。宁愿窝在殿里画画,调颜料也懒得出去。

  “夫人,奴婢都将鱼竿什么的备好,去钓钓鱼散散心可好?”醒花搀扶着人往后殿的荷花池去。

  “将奴才都遣散,莫要接近荷花池。”容名嘱咐完几人,带着熄墨离开。

  所有人都知道,唯独江之晏蒙在鼓里。


第一百五十章

  等容名赶来时,整个福康宫都无人,一个奴才都不见。

  熟练的拐道后殿的荷花池前,果然看见江之晏在钓鱼。

  不仅钓鱼,还钓着钓着睡着了。

  鱼竿都脱手,就靠在椅子上睡得正香,连人接近都不曾发现。

  容名放轻脚步走过去,此时他第一次恼这龙袍拖曳怎么那么长,窸窸窣窣的不知会不会将人吵醒。

  不过还好,一路过去不曾将人吵醒。

  今日的日头还好,将整张脸晒得红扑扑的。

  “江之晏?”容名轻轻唤一句,轻的好像只藏在心底。大约是没听到,不然怎么没醒过来。

  “江之晏。”

  这一声又是极轻。我自知无脸见你,自知你所遭难都是我做事不周全,自知你也是怕我的。

  容名伸手,谨慎又克制的将贴在脸上的那一条金丝绳拨到身后。只是再一次这样毫无顾忌的见他,都有些恍惚。

  见身侧有一张椅子,容名没多想走过去坐下。什么都没做,只是撑着下巴睡着的人。

  此时已不知风,不知雨,不知云卷云舒。

  静坐枯荷边。

  江之晏坐在椅子上打瞌睡,头一点一点的小鸡啄米似的。睡得迷糊,手上杆子脱手,倒是把人吓一跳。

  “上钩了!”江之晏一个激灵坐直起来,慌忙间捡起地上的钓竿车扯上来。鱼饵破水而出,还有一条小鱼扑腾。

  又是小鱼。

  江之晏有些奇怪,怎么最近一直钓到的都是小鱼。

  “小鱼。”容名道。

  听到声音江之晏吓一跳,手一哆嗦又差点把杆脱手。大约是这两年偶尔见面,已经不至于看到就浑身发抖。

  但还是不怎么愿意和男主说话,尤其是他现在还是皇帝。

  江之晏自知不怎么会说话便闭嘴,只是点点头。刻意忽略男主的视线,熟练的将鱼钩取下,再蹲到池边,将小鱼放回水里。

  “怎么放生了?”容名站起身来,却不敢走过去。

  他是怕一走过去,江之晏指不定怕的跳进水里。虽然荒唐,但总觉得这人做得出。

  “小鱼还小,上天有好生之德。”江之晏蹲在池边。

  那条小鱼死里逃生,匆匆钻进荷叶间。

  醒花端着小点心也赶过来,到宫门口时朝云已经到了。

  “进去多久了?”

  “少说得有小半个时辰了。”朝云接过其中一盘,眼神示意宫门口,小声道,“快些进去吧,小夫人指定要害怕。”

  “嗯。”

  容名的耳朵灵一些,听到脚步声便站起来,“先走了。”转身离开。

  听到这话,江之晏都不敢回头,只是垂眸继续给自己的鱼钩穿饵。

  “夫人,奴婢又新研制出一些点心,您尝尝。”

  “这茶是奴才特地泡的,您尝尝。”

  “方才皇帝来过了,你们遇上了吗?”江之晏见到熟人,那颗心总算是放回肚子里。也不知夫君去做什么,好半天都不回来。

  再不回来,就赶不上这些热乎的点心了。

  “不曾遇上,但听外头的奴才说了。陛下是来见太上皇,太上皇不在便走了。”朝云端着茶放到小矮桌上,又蹲下给小夫人穿饵,一边念叨,“太上皇去三清观了。”

  “三清观?”江之晏坐回椅子上,接过醒花递来的点心,呢喃道,“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太清道德天尊。是道馆呐,但夫君不是从不信鬼神吗?”

  那些神鬼狐妖的话本,江之晏也是没少看。从前每每害怕,夫君就说子不语怪力乱神,若是有神,那我们也别去刻苦,不必拼命打仗护卫百姓,不必劳心劳力的去兴水利,惠民生,跪在神前求求就好了。

  嘴里说你别怕,怎么他自己倒跑到道馆里去了。

  “不知呀。”醒花笑笑摇头。

  若是真的有办法,太上皇断不会跪在神佛面前求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这点心好吃,不是很甜夫君会喜欢。留点给他吧。”江之晏嘴上说留点,但他尝过一个便不肯再吃。

  “哎。”

  容名从未有这样狼狈的时刻,许久不曾用轻功,这一次还是一身繁琐的龙袍从两人高的琉璃宫墙上跳上跳下。

  等跳下去后,站在宫街许久,他都没反应过来为何要跳墙出来。

  他原可以大摇大摆的走出来,他是皇帝,整个天下都是他的,这还是皇宫,怎么要跳墙出来?

  “朕怎么跳墙出来的。”奇怪。

  跳墙这事儿还没想明白,就听到宫街转角传来的脚步声。容名又是想都没想,又跳回墙上,顺着墙上跑回御书房。

  这一身龙袍实在扎眼,那些侍卫不敢不想看也不得不看。

  “知道的明白陛下在练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来的采花大盗的。”

  “采花大盗也没敢青天白日的这样跑。”

  “看什么,头低下!”

  几人被呵住,只好又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也不知哪个不要命的传出去,说是陛下下午去练功,练的还是轻功,一路从宫墙上跑回御书房。

  这不,到傍晚时,银红端着参汤进来。一进门再看到威严端庄的帝王,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谁能想到,此时伏案批折子,眉头微蹙为国家大事操心劳力的陛下,会身着龙袍,顺着宫墙跑回来。

  这说出去谁信啊。

  “陛下。”银红将参茶放到手边,小声道,“福康宫今儿送来了一盏点心,陛下可要尝尝?”

  银红见陛下正好合上南蜀处置俘虏的的折子,垂眸。

  “嗯。”容名并不多想,点头道,“端来,正好有些困。”

  “是。”银红出去端点心。

  醒花一直候着,看人出来将手里的红漆雕花平盘递过去,偷瞥一眼见是笑的便也是笑着将东西递过去。

  太上皇还在三清观里跪着,她得快些去。

  等赶到时夜色逐渐吞没日暮,宫里已经点灯来对负隅顽抗这驱不散的黑暗。

  “如何?”熄墨见醒花过来,快步迎上去。

  “嗯。”醒花点头。

  闻言,熄墨暗自松口气。他得赶紧进去禀告太上皇。

  “太上皇,文的。”

  容晨并不曾有什么激动,似乎这一切都是预料好的。依旧静默的跪在蒲团上,行左手包右手的拱手礼。

  轻烟徐徐,塑像威严。

  熄墨禀告完,便行礼退守门口。

  “三清祖师在上,南蜀百万余众这些人的性命功德都请算在我家小夫人身上,别无它求。只求小夫人平安喜乐,福寿绵长。”

  容晨叩首,每下都是虔诚发自内心的。

  当人绝望至极时,就只能去求神。

  “夫君!”江之晏捧着碟子都不知道等人多久,一直等到夜色渐暗才见人回来,笑得明媚,“你去哪里了?”

  “去处理一些事情。”容晨握住小夫人的手,顺势把脉,嘴角笑意淡几分,边问,“这是醒花做的点心?”

  江之晏:“是哩,我觉得很好吃,就留着我们一起吃。”

  “夫人总是离我远一分,再远一分。”喃喃完,把完脉的容晨收回手,转而去捻起一块点心,“这点心不错。”

  小笨蛋不明白,便问道,“我不是一直在夫君身边吗?怎么会离远呢?”

  容晨闻言,笑而不答。

  所有人都明白,听到这话都垂头,偏生只有江之晏一人不懂。

  “这点心不错,醒花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容晨有意岔开话题,便牵着人往里走,一边问着今早遇到的趣事,“今日鱼钓的怎么样?”

  “不太好,都是小鱼。”江之晏钓鱼一见小的,都习惯放生。这样今晚大家都没鱼可吃了。

  容晨:“再长长就大了,时间一到就好了。”

  “对了,今日下午容名来了。说是要见夫君,你不在就走了。”说来也是奇怪,江之晏将此事告诉夫君后,夫君反应平常。

  容晨捏捏小夫人的手,“为夫知道陛下来做什么,无妨,明日再去。”

  “行。”

  反正他们父子的事情,又指定是什么国家大事,他又不懂。只是怕因夫君不知容名来请安,耽误国事。

  既然知道,那便好。

  “夫人,今晚再喝一次汤可好?”容晨试探性的问。

  小夫人总不爱喝药。

  “好啊。”但这一次江之晏答应的格外爽快,几乎想都没想就点头。

  这一次格外痛快倒是把容晨吓坏了,“夫人,你怎么了?”

  这些年容晨在做什么,江之晏其实大抵也都能明白一些。那些药虽说苦,但良药苦口啊。虽然难以下咽,但到底是容晨配置出来的。

  夫君为他那么努力,那他什么都做不了他应该配合的。

  “没事啊,我只是也想努力的陪着夫君。”他其实多少知道点,随着日子的增长,江之晏的身体好像也没那么好了。

  翌日,还是江之晏记着容晨要去找容名商议国事,将人赶过去的。

  “陛下,太上皇来了。”银红进来时见陛下摸索着手里的那一个湖水绿,成年男子拳头一般大的宝石,真真是稀罕。

  “如何?”容名把玩着拳头大小的宝石,也不知在想什么。

  银红如实禀告道,“稀罕,奴才第一次见这样的宝贝。”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高中!考的全会,第一志愿!


第一百五十一章

  “这是南蜀王座上的宝石,羯蛮原也有一颗,是蓝色的。波斯盛产宝石,前朝皇帝在世时国力衰败。波斯国哪个都不敢得罪,便都送了。我朝是艳红色。还有一颗在东边,传闻是暗紫色的。”

  容名也不知想到什么,又说道,“那颗蓝色,已经被父皇取走了。”

  “是要送给皇后么?”

  “送到福康宫。”顺手将宝石放到木盒里,容名递给银红又嘱咐道,“他若问什么都别说,只说是给的。”

  “诺。”

  容晨进去时,便正好看到银红出来。

  他太明白,一个人绝望之时被上位者所救。雪中送炭,那是何等的情谊,这种人最好利用。

  “奴才参见太上皇。”

  “嗯。”容晨睨了眼盒子,知道里头是什么东西,也知道要送哪里去便不曾开口问。

  银红恭敬的将太上皇送进去,看着衣袍略过眼底。

  他想到几年前,他被前朝王爷欺辱又被王妃置于死地,是太后不,当时还是宰辅夫人,出手相救。而后太上皇寻过来。

  他虽在陛下身边伺候,但只做对太后有利之事。

  不过,一想到要单独见太后,银红心里是欢喜的。脚步加快,往福康宫去。

  江之晏将夫君送出去后,就一人在卧榻上画画。今日打画荷叶,画个接天莲叶无穷碧。

  “奴才参见太后。”

  “咦。”江之晏一回头,居然瞧见是男主身边的大太监,手里还捧着个盒子。有些兴趣缺缺,继续低头画画,“何事?”

  银红:“太后请看。”

  凉桥上前接过那个木盒子,捧到小夫人跟前再打开,“太后。”

  江之晏放下手里的笔,瞥了眼木盒里打磨光滑,湖绿色的宝石。眉头微蹙,伸出双手捧起宝石打量,“怎么那么熟悉?”

  “太后有两个啊。”凉桥提醒道。

  前些日子,凉桥收拾那个百宝箱时,还看到两个类似的宝石。一个是天蓝色,一个是艳红色,如今还多了一个湖绿色。

  “哦。”江之晏将宝石放回去,并不往心里去。转头对银红说,“你回去的话,替我多谢陛下。”

  “喏。”

  凉桥合上盒子,正要转头将东西放回去时,便看到银红还不动。沉声催促道,“你怎么还不离开?”

  “喏,奴才告退。”银红不甘心,却还是只能退下。

  “你不要对他太凶,他只是来送个东西。”

  “喏。”

  银红离开时,还听到太后的声音。却不敢回头看,垂头规矩的退下。

  江之晏对这新送来的宝石,并不是很在意。倒是很在意夫君手里什么时候出现一串念珠。是檀香木做的,捻得久了,味道也沾到身上。

  而且,这念珠不仅是装饰,他偷偷观察过夫君,闲暇时总能看到捻着珠子嘴里念叨叨着一些经书。

  大抵是在念经吧,江之晏不曾问过。不过容晨对顾汝素的孩子十分上心,甚至还接到身边亲自教导。

  朔元十四年,皇帝最宠爱的皇贵妃顾氏薨逝,皇后被软禁中宫半年。其中关系,不言而喻。

  顾氏薨逝,皇帝为补偿立了顾氏的二皇子为太子。

  本来朝中是有微词的,但二皇子是太上皇亲自教导出来的。众人虽信奉立嫡立长,但也信太上皇。

  后宫制衡之事已毕,容晨也不愿再掺和。

  太子这小半月每次都要到福康宫,却总是醒花姑姑被拦在门外。

  “醒花姑姑,太后可还好吗?”太子担心太后的身体。

  从入秋转季时太子就发现不妥,如今深秋越发不好了。不愧是容晨亲自教导出来的帝王。十三岁的孩子却看的比其他人都多。

  这些年他看得出父皇对太后的心思,看得出太后身体不好,看得出皇爷爷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瞒着。

  阖宫上下都知道太后身体如何,却没一个人敢说。

  “今日睡了一日了。”醒花叹气。

  这些年,太上皇用尽办法,却还是只能到这一步。昨日还流鼻血,眼睛瞎了小半日才缓过来。

  如今也没能真的看清。

  “我能否进去瞧瞧?”太子对太后,比对母妃亲近些。

  他从小就被母妃送进福康宫,跟着太上皇和太后。太上皇是严厉的,太后却很慈爱。总是说,小孩子要高兴些才是。

  会在太上皇和父皇厉声呵斥他时,偷偷塞糖。

  他可以不听皇爷爷,不听父皇母妃的话,但他不能不听太后的话。否则宫里任何人都会不高兴。

  而他也舍不得让太后不高兴。这样美丽的人,就该高高兴兴的笑着。

  谁叫这样的人哭,是要遭天谴的。

  母妃想让他讨好皇爷爷和父皇,让他当个太子。而太后却想让他当个快乐的小孩。

  只是皇家之中,只有责任和争斗,哪里有快乐可言。但他还是很喜欢太后,如今见此,心里说不难受也是假的。

  “不行,太上皇在陪着太后呢。”熄墨安抚着小太子,“太子殿下还是先回去,等太后想见您,奴才就马上去请殿下过来,可好?”

  “好吧。”

  殿中的容晨,正从药箱里取出一个有些旧了的瓷瓶。也不知何时准备好的,如今是时候拿出来了。

  “刚成亲时,为夫便想着如何在为夫先离开时,给夫人一个安稳后路。却不曾想他却还要送走你。”

  十几年的浸淫,容晨的医书比起秦太医也是有过之而不无不及。但那又如何,他靠自己靠这些药理无用。

  最后求神拜佛,却还是无用。

  “夫君。”江之晏躺在床上,他只觉得浑身无力。闭着眼睛只是因觉得睁开眼周围都是红雾蒙蒙。

  他不喜欢这样的感觉,故而闭着眼睛。却不曾想却听到这样的话。这大约是夫君第一次在他面前说真心话。

  “我会很努力的活着,你别担心。”

  “别怕,夫人。”容晨右手握住夫人的手。左手的掌心攥紧那个小药瓶,笑道,“为夫说过的,我们同生共死,你记得吗?”

  “记得,但我希望你好好活着。”江之晏不希望夫君因他而做出傻事。

  “睡吧,为夫陪着你。”

  “好。”

  太后的凤体,随着天气越发的坏。皇帝与太子也时常过来,却都被拒之门外,到初冬每日都过来,却每日都没能见到。

  这一日天气又越发冷,大雪已经下了两三日。

  洋洋洒洒的鹅毛大雪,将整个世界都装点起来。

  江之晏在这一日中午,终于睁开眼睛。但奇怪的是,他这一次睁开眼睛面前如此清晰,正如他没病时那样。

  缠绵病榻已经半年有余,但上天也是眷顾江之晏的。这半年来,容色不减,只是脸色苍白些,却更显得多了几分病弱之美。

  “夫君。”这是江之晏一年以来,第一次看的这样清楚。伸手抚上这张呼熟悉却有些皱纹的脸,“夫君,你怎么长了那么多的白发?”

  他的夫君,从来都是意气风发的,怎么如今也见了老态。

  也是啊,都已经四十多了。

  “夫人,你能看见了?”容晨伸手在小夫人面前晃了晃。

  要知道,小夫人已经失明半年。

  “能看见了。”江之晏能精准的握住面前乱晃的手,转头看向窗外,哑声道,“我想出去看看,是不是春天了。”

  说着,竟能自己撑着身子坐起来。

  这一幕,让容晨想到四字:回光返照。

  “好,为夫陪你去。”容晨半扶着小夫人起身,吩咐帘子外的四人,“熄墨凉桥,你去请陛下和太子过来。醒花,你准备套宫装,朝云,你们进来伺候。”

  “是。”

  “别那么紧张,我只是想去看看。”今日有些力气,江之晏握紧夫君的手安抚道,“我只是想去看看,你别急啊。”

  容晨强压下心中悲痛,连哽咽都不敢,温笑着解释道,“为夫不急,只是怕夫人冻着。”

  “我觉得身上暖呼呼的,大抵是春天到了吧。”

  朝云进来时,听到这话眼眶一红。几人似乎都知道,小夫人大限将至。

  “是啊,已然春日了。”朝云附和道,上前帮忙为小夫人穿衣。

  “夫君,你陪我出去看看。”

  容名是在御书房里收到这个消息的,抛下这一群大臣匆匆赶往福康宫。

  等江之晏换好衣裳,穿戴整齐走出门时,外边雪已经停了。一片银装素裹,白茫茫的雪盖在枯枝上,地上。

  “凌霄花都开了啊,红艳艳的。”江之晏看到的却都是红色,白色的雪成了红色。

  这样大面积的冲击让他的眼睛不适,却还是强忍着不肯闭上眼。他隐隐有所预感,想多看一眼,再多看一眼。

  已经撑不住,江之晏慢慢坐到台阶上。

  “凌霄花开遍了,为夫很喜欢。”容晨揽着小夫人的肩膀,他知道这一切都无济于事,却还是想试试。

  “夫人,喝点药可好?”

  “夫君,我好努力了,但还是要对不起。”

  “不会的,不会对不起的。”容晨牵起小夫人的手,正要捂进怀里,手却从掌心滑下。容晨一怔,愣愣的看着小夫人。

  还是如睡着那般,安静的躺在怀里。


第一百五十二章

  “我这一生失去怎么都是在雪天啊。”

  容晨用了十五年都没办法接受这件事。

  “十五年前,为夫就知道从此之后每一日每一刻,都在失去。”容晨叹气,从广袖里取出那个小瓷瓶。拔出瓶塞倒出那一粒小药丸。

  “听说黑白无常是生人,夫人等等为夫,为夫带你去吧。”

  将小药丸抵在唇边,毫不犹豫的张口吞下,清新的药味滚过咽喉。

  容晨从未骗过小夫人,说生死相随就是生死相随。

  等容名赶来是,一切都已经晚了。只看到台阶上坐着的那一对,互拥着闭上眼睛。

  “父亲。”噗通一声跪下,容名叩首。

  容名心有悲痛,但也知道,他终于是真真正正的皇帝了。

  在无人掣肘,在无人置喙。所爱和所敬仰的人,都已经离开。

  可也是在这时候,容名的肩膀突然垮下。他也真的只有一个人,孤苦的站在最高处。

  (番外一)

  江之晏是被急促的拍门声吵醒的,睁开眼睛却发面前都是白色的天花板。正要抬手,手背刺痛,好像针扎着一样。

  低头一看,还真的是输液的针管扎在皮肉里。

  “我?”

  “小晏!”

  睁开眼睛,眼前无比清晰,正如他死去前那一刻。江之晏有些不明所以,呆呆的睁着眼睛发呆。

  似乎想从这陌生的环境里抽身出来。

  “小晏。”江之淮看着弟弟呆呆的样子,想伸手却又怕惊扰到。只能坐在床边,焦急的一遍遍喊着小晏。

  这声音太熟悉可也有点陌生了。

  江之晏呆滞的转头,看到旁边抓着病床栏杆的人,脱口而出,“哥哥。”

  “是我,小晏你终于醒了!”这一次终于鼓起勇气的江之淮,颤着手握住弟弟的手。是温热的,弟弟还活着。

  “对不起,如果我不叫你来送东西,你就不会出车祸,对不起。”

  “哥哥。”江之晏反握住哥哥的手,“容晨呢?”

  好奇怪啊,他经历的所有事情都记得,容晨还有很多。这些记忆都存在于脑海里,可他身处的却是另外的地方。

  “容晨?”江之淮有些奇怪,这名字听着有点熟悉。

  “对呀。”

  门口的拍门声还在继续,虽然是VIP病房,可也经不住那么不要命的拍。

  刚才是江之淮看弟弟醒过来太高兴,都没注意到门口还有个拍门嚎的女人。站直身子安抚道,“小晏,你先休息一下。”

  “哦。”江之晏还没反应过来,只是乖乖的点头。

  江之淮去开门,拍门的正是和弟弟一起出车祸,曾经来工作室面试的女孩子。看到她气不打一处来。

  要不是这辆车逆行还闯红灯,我家小晏至于受那么多的苦。躺在床上都十几天了才醒过来。

  顾汝素在敲门,拼了命的敲门。她醒过来发现和自己相撞的那辆车的人,叫做江之晏。她就什么都明白过来,肯定不止她一个人穿进漫画里。

  她想知道后来怎么样,她的孩子怎么样了。

  “江之晏,你出来!”

  “叫什么!”江之淮打开门。

  顾汝素被吓一跳,看到这个陌生的男人一时间哽住,不知道要怎么继续。又想到自己的孩子。

  “江之晏呢?我想见他,他肯定在里面是不是?他肯定什么都知道的,肯定是的!”

  “滚!”

  江之淮知道弟弟最怕生人,怎么可能让她进来。眼神示意门口的护工上来帮忙把人拽出去,砰的关上门。

  “小晏,这个女人不知道要发的什么疯,害得你出车祸居然还敢跑来这里吵闹。”江之淮一边念叨一边走回床边。

  “但是奇怪的是,你们两个人都没什么事情,还是昏迷了十几天,司机也只是擦伤。”

  江之淮走到病床边,他也意识到自己话有点多。但弟弟能醒过来,实在是太开心,人一开心就话多。

  江之晏躺在床上,什么都听不进去。他在想容晨,难道这些都只是梦吗?

  “小晏,你怎么了?”看弟弟发呆,江之淮还有些紧张。难道是身体出现什么状况,毕竟那么大一场车祸。

  “我,我去叫医生进来给你检查一下。”

  “好。”江之晏其实没听到哥哥在说什么,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容晨。如果这一切都是梦,那容晨是不是也只是梦啊。

  怎么舍得让容晨只是一场梦呢?

  “颜主任,颜主任!”

  查房出来的颜名见到护士快步跑过来,微微皱眉。似乎对这样大呼小叫的行为很不高兴,冷声道,“医院不要喧哗追逐吵闹。”

  “那个叫江之晏的病人醒了!”护士话还没说完,就被撞开。

  看着狂奔而去的颜医生,护士有些无语,嘀咕抱怨,“不是说医院不要追逐吵闹吗?”

  “我看颜医生就是喜欢那个病人。”后边跟着一个实习医生,听到护士这样说解释道,“那病人送来的时候,颜医生看得眼睛都直了。”

  “要我,我也喜欢啊。”护士倒是能理解,“就我看过那么多人,还是第一次看到那么好看的。”

  颜医生在医院那可真的是万人迷,长得帅医术好,医院还都是他家开的。虽然人冷了点,但架不住人家帅啊。

  这些年飞蛾扑火的不知道有多少,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灰姑娘,会得到王子的青睐。

  但这些年没人能成功。

  但要说颜医生会喜欢谁,大家可能都不服气。但要说颜医生喜欢那个病人,反正她是服气的。

  这样的长相,真的找不出第二个。而且看起来,还是颜医生高攀人家,

  “小晏,医生过来了,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就要记得跟医生说,知道吗?”江之淮递过去一杯温水,轻声嘱咐道,“别怕,那个只是医生,知道吗?”

  “我知道。”江之晏靠坐在枕头上,手里捧着那杯水问道,“哥哥,你真的不知道容晨吗?”

  “名字是有点熟,但不记得。你是梦见什么了是吗?”江之淮温柔的为弟弟抹开额头的碎发,“医生说你的脑皮层很活跃,是不是做梦了?”

  “做梦?”江之晏还没从自己的情绪里抽身出来,低头看着手里的玻璃杯。他其实也不知道算不算做梦,但或许以后都没能再见到容晨了。

  一想到这个小笨蛋眼眶一红。

  江之淮:“怎么了?是不是哪里难受了?”

  颜名就是在这个时候推开病房门的,“你好。”

  “是医生来了。”

  江之晏抬头,看到走进来的人时他也吓一跳。这,这不是容名吗?虽然画风不一样,头发也变短了,但就是容名啊!

  他看得出,就是容名。

  颜名拿着病历走进来,虽然表情很镇静冷淡,但手一直在发颤。汗湿的掌心揣进白大褂的口袋里藏起来,走到床边,问道,“怎么样了?”

  “颜医生,我弟弟可能还没缓过来。”江之淮很自然的承担起沟通的职责。

  弟弟他最怕见生人,也不敢和生人说话。

  在见到这个医生的时候,江之晏确实是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他是容名,不管是长相还是气质,肯定是他。

  虽然换了身衣裳,换了个发型,但绝对是容名。

  “嗯。”颜名直接越过哥哥,走到床边站定,“有哪里不舒服的吗?”

  “你......”江之晏看到医生胸口的名牌。是颜名,不是容名。难道是我认错了?

  颜名顺着江之晏的目光低头看向名牌,知道他在想什么。主动解释道,“我叫颜名,是你的主治医师。”

  “嗯。”江之晏点点头,但还是不死心的问道,“那你有父亲吗?你父亲叫什么名字啊。”

  “他已经去世了。”颜名解释着,“检查一下。”说着伸出手,示意把杯子递给他。

  “去世了?”

  江之晏没忍住眼眶一红,他走的时候不知道容晨怎么办,肯定是很难过的。将手里的杯子递过去,喃喃自语道,“怎么就去世了。”

  “十年前就去世了。”颜名接过水杯,转身放到床头柜,“麻烦患者家属出去,我要检查一下。”

  “不行!”江之淮想都没想都拒绝。要是让小晏和陌生人在一起,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作为一个哥哥和男人的直觉,他觉得这个颜医生对小晏意图不简单。

  “没事,哥哥你出去吧。”大抵是因为这张和容名一模一样的脸,江之晏觉得也不是那么怕生。

  江之淮:“可是!”

  “检查很快的。”颜名再补充一句,“病人家属不适合在这里。”

  拗不过两人,主要也是弟弟愿意。江之淮轻声嘱咐道,“那我门不关,小晏你有什么就叫我,我在门口。”

  “好。”

  等人出去,颜名才开始检查的动作。第一次这样正大光明的触碰,让一向镇定的人也手心冒汗。

  “眼睛视力,也没有什么问题?”颜名问。

  “没有。”

  江之晏摇摇头,被其他人碰触还是有些不习惯。下意识的往后躲,小声道,“你认识一个叫容晨的人吗?”

  “不认识。”

  这个回答,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江之晏垂眸,小声道,“我还以为你认识。”


第一百五十三章

  认识的话,那说不定这一切都是真的呢?他回来,容晨也回来了。

  “你的检查没什么问题,但还是要注意休息。不要乱跑,知道你?”颜名这语气堪称温柔。

  江之晏:“知道了。”回答的兴趣缺缺。

  “江之晏。”颜名突然正色,柔声的唤了一句。

  小笨蛋抬头,“嗯?”一脸疑惑的看着医生。

  “没什么。”还是那么笨,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颜名心中还是无奈的,在检查没问题之后,嘱咐道,“自己注意身体,知道吗?”

  “知道了。”江之晏没感受这个医生的关怀,只觉得有些聒噪,他想见容晨。

  颜名:“这是我的电话,你大概明天就能出院。如果有什么身体上的问题,就打电话给我,知道吗?”

  “你给我哥哥吧,他才懂怎么做。”江之晏没接,他不想接一个陌生人的联系方式。

  颜名也没说什么,只是将名片放到床边,便转身出去。

  说实话,江之晏觉得这个医生不仅长得和容名一模一样,连性格也一样。看着冷冰冰的不太好惹,又听不进人话。

  江之晏把名片拿起来,扫一眼电话就没再看。

  “小晏,医生说你明天就能出院了。”江之淮进去,语气有些雀跃。

  这些天小晏在医院,虽然还是VIP病房,但外边想涌进来看人的不在少数。甚至连医院外都记者蹲守。

  因为出车祸时,因为差点撞到校车,所以引起媒体的注意。

  送医院的时候,还有人拍过照。

  别的不说,但小晏的长相要是被人发现,绝对会引起众人的蠢蠢欲动。从前,江之淮能把小晏好好的藏起来,不受到其他人的觊觎。

  但这一次却有点难了,因为网上已经出现小晏的照片。他有意压制,却没什么成效。因为有一家媒体报道车祸的时候,镜头给到小晏。

  “那我们赶紧回家吧。”江之晏把名片塞给哥哥,这东西在他看来是烫手的山芋。

  “好,哥哥去准备。”

  第二天两人是在晚上的时候离开的,江之淮去找颜医生帮忙,有医院的帮忙两人就能直接地下停车场驱车离开。

  “小晏,你怎么了?”

  开车的江之淮看弟弟这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似乎在想着什么人。从前弟弟发呆都是漫无目的,眼神空洞的。

  但这一次,眼神有了焦距。

  是在想谁吗?

  “我好想容晨呐。”江之晏拽着安全带,转头看向窗外。

  窗外还是一片灯红酒绿,他却融入不进去。明明是在这里出生长大,却觉得陌生。他还是好想容晨啊。

  “容晨到底是谁?!”

  江之淮只觉得这个名字熟悉,却想不起他们有这一门亲戚。不是亲戚的话,按照弟弟深居简出的生活轨迹。

  弟弟不可能会认识一个叫做容晨的男人。

  “容晨他......”江之晏欲言又止。他不知道怎么跟哥哥解释这一点,也不知道该不该说漫画里的事情。

  或许这一切都只是梦罢了。

  “不过你发现没有小晏,那个颜医生长得有点像容名啊。”

  说起这个,江之淮也有些诧异。他赶到医院的时候,弟弟刚检查完,在看到颜医生的时候,他也吓一跳。

  说起容名,江之淮恍然道,“容晨,不会是你画的那个?”

  “我!”江之晏没回答,只是低下头。

  江之淮太懂弟弟这动作,这是默认的意思。

  “和你相撞的那个女孩子比你早醒一天,她醒来后就疯疯癫癫的说什么,她是太后。是男主容名的皇贵妃,她生了一个孩子。她的孩子会当皇帝。”

  江之淮越说却越胆战心惊,紧紧攥住方向盘。他心里隐隐有所猜测,却不敢明目张胆的问。

  弟弟太胆小,除非本人愿意说,他并不打算逼迫。

  “哥哥,如果我说我穿进漫画里,你会信吗?”

  从小到大江之晏对哥哥的依赖让他做不出撒谎的事情,但这件事也太过离奇,他纠结之后还是决定说出来。

  “等等!”

  江之淮深呼吸一口气,稳定好情绪,“先回家,回家之后再说好吗?”开车不适合情绪波动,这样很危险。

  上次弟弟出车祸的事情,已经给他留下心理阴影。

  “好。”

  等回到家里,江之晏却总觉得哪里不习惯。虽然哥哥说自己才昏迷十几天,可在他的意识里已经过去十几年。

  再回到这个家里,有些陌生。

  “你说吧。”

  “哦。”江之晏点点头,乖乖的坐在客厅的单人沙发上,开始一五一十的说起来。

  “你怎么能和一个陌生人结婚?!哪怕是梦里也不行!”

  刚说到成亲的事情,江之晏就被哥哥吼。下意识反驳,喃喃道,“但是,容晨不是陌生人,他是我画出来的。”

  “对不起。”

  江之淮尽量冷静下来。他太了解这个弟弟,所以也明白如果他穿进所谓的漫画里,一个人孤苦伶仃,什么都不会。

  他还能怎么办?容晨出现,反而是件好事。

  “你继续说,没事的。”江之淮尽力稳住情绪。

  江之晏点头,继续说着漫画里遇到的事情。但这一次学聪明,还知道看哥哥的脸色,发现不对劲马上闭嘴。

  这话听得江之淮脑子直抽抽。

  “我不管从前发生什么,现在已经回来了,你不要去想那么多,知道吗?”江之淮按住弟弟的肩膀,哑声道,“我们这样很好不是吗小晏,你喜欢容晨,喜欢他什么?只是因为他是你画出来的吗?”

  “哥哥,不是,我!”江之晏想反驳,但却因为语言太过匮乏,他有些词穷。

  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对容晨的爱才能说服哥哥。

  “小晏,你只是累了睡吧。”江之淮揉揉弟弟的头发,安抚道,“去休息,刚从医院回来肯定很累,别想太多,知道吗?”

  “嗯。”

  将弟弟安抚好送到房间里,江之淮坐在阳台上,一根根的抽起烟。这件事不仅荒唐,更荒唐的是他那么多年宝贝的弟弟居然因为一场梦就喜欢上另外的男人。

  而且心心念念的样子,根本忘不了。

  他太了解弟弟了,那个叫做容晨的人,已经长在弟弟心里,连根拔不起。

  江之淮极少抽烟,哪怕在抢救室外焦急等待都不敢抽。,但这一次却怎么都控制不了烟瘾。

  为什么弟弟没发现,他们是同血型却能互相输血。小时候没人说过他们像,妈妈身体那么差怎么可能生二胎。

  这些,小晏是从来都没发现吗?

  可他答应过爸妈,永远不能说。

  按照小晏的性格,如果有血缘羁绊他还能安心待在家里,如果没有的话。他会离开的,总是怕连累其他人。

  可保守秘密真的是太痛苦了。

  秘密是两人的知道,那就是甜蜜的羁绊。但只有一人知道,就是喉头怎么都吞不下的针。

  江之淮只能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着,除了抽烟,不知道做点什么才能压下这种来自灵魂的呕吐感。

  他以为可以一直这样下去,但却发现不行。

  今夜不仅是江之淮彻夜难眠,江之晏也睡不着。

  大抵是太习惯身边有个人,以至于今晚他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只能睁着眼睛,眼神空洞的盯着空荡的身侧。

  “容晨。”伸手搭在身侧的枕头上,江之晏咬着下唇,轻轻道一声,“晚安呐。”

  江之晏睁着眼睛到天亮,六点多起床打算给哥哥做个早饭。毕竟哥哥还得上班,走出房间门就看到呆坐在沙发上的哥哥。

  “哥哥,你怎么了?”

  “没什么。”江之淮已经洗过澡,身上的烟味清理得一干二净。呷一口刚磨出来的咖啡,嘱咐道,“早饭我做完了,今天还得去上班。工作室有个大客户来,所以今天晚上不回来吃饭,你自己要是想叫外卖就叫外卖,不想叫外卖冰箱里还有馄饨。”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还是从前那个好哥哥。

  “嗯。”江之晏乖乖点头,“那哥哥你要吃水果吗?我去给你洗点蓝莓。”

  “好。”

  江之淮端坐着,昨天晚上想的很清楚。一个漫画的人物,次元都不同怎么争?这样反而更好,弟弟心有所属就不会喜欢其他人。

  这样他们就能一直在一起,像从前那样。

  江之晏递过去一碗蓝莓,小声询问,“那有什么新项目需要我画的吗?”

  “等投资人来了才知道,你先休息一下,毕竟才刚出院。”江之淮接过瓷碗,又嘱咐一句,“别想那么多好好休息,我是你哥,我们都是一家人。”

  “那我,那我可以继续在网上接单,穿手串吗?”

  江之淮:“可以,等今天晚上我回来再叫快递上门收快件,知道吗?”

  “知道了。”江之晏乖乖送哥哥出门。吃过早餐三明治就回到自己房间。

  他的房间很大,但都被画板什么东西堆得很满。还有一个小角落做手工的桌子,平时就专心在这里鼓捣点小东西。

  这是他赚点小钱的地方,可以给哥哥交生活费。他也不能光吃不做不是。


第一百五十四章

  “唉。”但今天的小笨蛋无心去弄这些,他还是想容晨,控制不住的想。想夫君笑的样子。

  “容晨,你要是能和颜名那样子出现就好了。”如果出现,我一定会认出你的。

  江之晏收拾好心绪,他有个网上的小店,这些天因为住院订单积压太多,又要忙起来。

  家伙事刚拿起来,手边的电话就响了。

  江之晏还以为是哥哥有什么没交代的,直接扬声,“哥哥,怎么了?”

  “是我,颜名。”

  “怎么是你?”江之晏眉头微蹙,居然下意识的想挂电话。

  “我知道你要挂电话。”

  小动作被戳破,刚伸出手的江之晏默默把手缩回来,小声问道,“你找我干什么?我也没病,现在很好。”

  “想约你一起吃个饭。”

  “但是我不想和你一起吃。”江之晏又悄悄伸手,想要挂断电话。

  “你敢挂电话试试。”

  伸出去的手又默默缩回来,江之晏忍不住在房间搜寻起来,他房间真的没有颜名安装的监控吗?

  不然他两次想要挂断电话,怎么都被发现了。

  好怪啊!这房间里有脏东西。

  “别找了,那么笨一猜就知道你想干什么。出来吃顿饭。”

  电话那头的话只是命令,哪里有商量的意思。

  “不,算了吧。我家里还有东西吃,不需要出去吃饭。”江之晏低头继续穿珠串。任由颜名在那头说什么,都不为所动。

  “我不是征求你的意见,出来吃个饭,我有话跟你说。”

  “有什么话不能电话说?我不想和你吃饭,就这样吧。”鼓起勇气的小笨蛋,闭着眼睛伸手挂断电话。

  还特别机智的把人拉进黑名单里。

  “不要再找我了,不要再找我了!”江之晏心里祈祷。要不是因为那人长得像容名,说话声音也一模一样。

  他指定不敢和人说那么多的话。

  可惜,天不遂人愿。

  不到半分钟,电话又响起来。

  小笨蛋凑过去一看,发现不是方才那个号码。谨慎的接起来,小声询问,“喂您好,有什么事情吗?”

  电话那头愣了一下,随即传来女生轻轻的啜泣声。

  “那什么,你哭什么啊?”江之晏有些慌,他什么都没做电话那头怎么就哭起来。

  “江之晏,是你吗?”

  这,这声音?

  江之晏猛然想起来什么,太紧张咽下口水。这,这个声音,该不会是顾汝素吧?

  “江之晏是你,我知道的!在我知道和我撞车的人叫江之晏。看到你照片之后,我就知道肯定是你,你和我一起穿进漫画里了对不对?”

  江之晏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反驳,就愣愣的听着。

  “我想见你,我有好多问题问你。”

  “可是,你有什么问题的话直接电话问我就好了,我也会说的。为什么一定要见面?”

  那个长得和容名一模一样的人没有记忆,江之晏还不那么尴尬。但这个顾汝素可什么都记得。

  而且两人在漫画里的关系还挺尴尬的。算是婆媳吧,要是见面的话,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但是我想当面问清楚,我求求你我就想知道我孩子的结局。我翻遍漫画都没有看到结局,我就想知道我孩子最后怎么样了。我真的求求你了。”

  江之晏被哭的有些心软,低下头看着手里的红色珠串在纠结要不要去。

  “我求求你了,我真的很想知道我的孩子到底怎么样了。能不能帮帮我,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现在是法治社会,你相信我好不好。”

  “那,那能不能约在我家楼下?”这是江之晏最大的让步,等那边同意之后,才报出确切的会面地方,“你进小区,13栋后边有个没人的小花园。那里有几个喂猫的盆,我就在那里等你,行吗?”

  “好好好。”

  江之晏挂断电话,戴上墨镜和口罩,确定没人看到脸之后抱着一袋猫粮下楼喂猫。

  最近一直在医院,小猫咪们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喂。

  顾汝素赶来的时候,顺着路线找到这里。看到一个浑身裹得严实的男人蹲在灌木丛后边,被一群流浪猫围住。

  “江之晏!”

  听到声音,江之晏这才抬头望去。是一个长相陌生的女人,但声音是顾汝素的,能分辨的出来。

  “江之晏,我孩子怎么样了?他最后有没有当皇帝!”顾汝素只看身形都能分辨得出他是谁,两步冲上去一把按住江之晏的肩膀。

  哪怕不看脸,都能知道是谁。太熟悉太印象深刻了。

  “你,你先放开我!”江之晏挣开顾汝素的手,往后退。

  那些流浪猫察觉到什么,纷纷的将铲屎官围住,试图保护他。

  顾汝素:“我只是想知道我的孩子怎么样了,你告诉我好不好?”

  “我其实也只比你晚死一年,我死的时候容名还活着。不过容晨说他会是一个很好的皇帝,你死之后孩子被封为太子。”

  听到自己的孩子能当皇帝,顾汝素的心总算是放下。不枉费她这些年的纵横谋划,总算是把孩子送上太子之位。

  那个皇后,就算是中宫皇后又如何?

  嫡长子却不能立为太子,到底还是我厉害些!

  “对了,那皇后呢?皇后那个贱人怎么样了!她有没有因为陷害我而被废!肯定不会的,皇后那么得用,容名不会舍弃这个工具。”

  顾汝素这时候还有些清醒。

  “你去世之后,她就被囚禁中宫。反正我死的时候没有放出来。”江之晏小心观察顾汝素的表情。

  她好像有点癫狂了。

  “其实,容晨说:只分好人坏人,太过浅薄片面。皇后极好,你也好,要说这后宫妃嫔便没有不好的。只是各宫立场不同,她们进宫也是想为家族挣个好前程。后宫也是战场,她们在杀人不见血的后宫争斗。”

  江之晏说着,却能看出顾汝素的脸色不太好。大概是不开心的吧,便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只是想劝顾汝素不要太内耗自己。

  “你以为谁都能像你那么好运,有这张脸还能遇到一个全心全意的对你的男人?别傻了,要是没有你这张脸,你有什么?容晨看都不会看你一眼。”

  顾汝素妒忌皇后,但更妒忌江之晏。

  容晨简直符合她对未来另一边的所有幻想,但他的儿子却是皇帝。她选择了权利,从此在后宫之中,尔虞我诈。

  而江之晏却能被两个人保护的那么好。

  而且,皇后还说其实容名不喜欢所有人,她们都只是皇权之下的工具而已。那个唯一舍不得当做工具利用的人,躺在另一个人怀里。

  是容名动不了的人。

  那个时候顾汝素才知道一切的真相。

  “也是。”对于好运这件事,江之晏却没有反驳。

  他也明白,其实容晨喜欢他这张脸也有很大的原因,确实如此无可反驳。一见钟情大多是见色起意。

  就比如容晨,如果容晨不好看,江之晏也不会那么喜欢他。

  “我的孩子成了皇帝,那就好。”顾汝素已经知道想知道的。

  至少有一点她赢了,她的孩子是未来的帝王。不管是江之晏还是皇后,都无法获得这样的殊荣。

  “那你赶紧回去吧,别再想这些事情。”江之晏安慰顾汝素,“这一切都过去了,哥哥说我们要过自己的生活。”

  “切。”顾汝素嗤笑,转身离开。

  江之晏目送她离开,蹲下来给猫咪喂香肠。

  “这辈子都可能找不到容晨我知道,也准备好孤独终老。到时候等哥哥结婚之后,我就搬到郊区。你们跟我走好不好?我可以画画养你们。”

  回答江之晏的,就只有这群猫咪低头干饭的声音。

  “喵喵喵。”

  “喂猫吗?”

  这声音!

  江之晏猛地抬起头,就看到颜名站在不远处。甚至还在一步步逼近,吓得跌坐到地上,“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你猜为什么顾汝素有你的电话?”颜名现在明白,之前江之晏为什么会那么怕他。

  但这怕也实在是无厘头。

  小笨蛋:“猜不出来。”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还非得猜来猜去,有什么意思。

  “我给她的电话,我约不出你肯定有人可以。毕竟,她和你也算是难兄难弟,一起出过车祸不是吗?”

  颜名半蹲下来,手肘撑着膝盖,“去吃饭吗?”

  “不去!”

  “我包场,没有一个人。”颜名冷冰冰的脸上尽量挤出笑容。虽然不怎么习惯,但已经努力了。

  既然你害怕我冷冰冰的样子,害怕我寡言少语的样子。那我改不就行了吗?学着容晨的样子,温柔体贴,总会好的。

  “不去。”江之晏抱紧膝盖。用这样防卫的姿态来抵御外敌。

  现在是法治社会,江之晏不怕他会搞死自己,拒绝都有底气多了。

  颜名:“不会有人的。”

  “你不是人吗?”江之晏才不会上当。

  “为什么不去?”颜名微微蹙眉,这是生气的前兆。

  “因为我不想去。”江之晏撑着下巴,也懒得去看颜名。那张和容名一模一样的脸,并没有什么好看的。


第一百五十五章

  这话说的倒是挺直接,颜名也直接,问道,“为什么不想去,是因为不想看到我吗?”

  “因为我想看到的人不是你。”江之晏也如实回答。

  他想看到的是容晨啊。

  “那你想知道你昏迷的时候发生什么,说了什么吗?”颜名见江之晏这不上当,只能换个诱饵。

  小笨蛋没那么多好奇心,摇头道,“不想。”

  “你真的是油盐不进!”

  颜名眉头微蹙,要直接动手也不能够。要是把这只乌龟又吓得缩回壳里,那就得不偿失了。

  “我只是不想和你去吃饭而已。”江之晏低头,只顾着摸一只狸花猫的头,小声道,“你还是回去吧。”

  “为什么?”颜名不愿。

  若说从前,是因为小笨蛋先遇到容晨,他也有皇权加身,那自不必多言。但现在,明明是他先出现,为什么还要离开?

  江之晏:“因为我不想和你吃饭,也不想看见你,我喜欢一个人待着。”

  “江之晏!”颜名愠怒,轻呵一句。

  到底还是怕的,江之晏下意识缩起肩膀。把自己团成一团,心里暗骂:果然就不该下来的,手机还没带。

  颜名尽量软下声音,安抚性的问,“听话,我们去吃顿饭好吗?”

  “不要。”小笨蛋嘴硬起来,真的是无人能及。

  只把颜名气得要动手,又舍不得,一时间不知该怎么说动对方,只能无奈叹气,“你的嘴是真硬!”

  江之晏就是自顾自撸猫,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去理会其他人。

  拗不过的颜名,直接打电话叫人把准备好的餐食送到这里来,看你还套不逃得掉。

  “直接在这里吃,你也别想去哪里了。”

  江之晏喃喃自语,“神经病。”

  此时的这两年大热的短视频APP今天在举办直播晚会。整个会场可谓是星光熠熠,都是些一线顶流的艺人。

  前面第一排坐的是资本大佬,中间隔着一排空位,到第三排才是以咖位区分,从左至右各个圈子都有。

  但在前面一排里面有一位格外吸引人眼球,甚至让摄像机不自觉的多次往那个方向转,还以为没人发现。

  但每次屏幕里出现那张脸,都能引起弹幕疯狂,怎么可能没人发现。

  “欢迎我们技术合作的公司负责人,严晨来对我们接下来APP直播板块功能的讲解,谢谢!”

  随着女主持人的鼓掌。

  那个一直被摄像头眷顾的男人站起来,礼貌的微微点头后走上台。

  “很高兴由我来为大家讲解这一次板块技术的展示。”严晨嗓音低沉,不开口还只是迷倒颜控,开口连声控也要为之倾倒。

  底下传来一声声的轻呼。

  江之晏却被按在小角落,陪着颜名在一张小桌子上吃饭。

  “我想回去了,我还有好多事情没做。”这些菜都不怎么合胃口。江之晏口味不重,但也不至于轻到喜欢吃这些没味的沙拉西餐的地步。

  他喜欢红烧,喜欢吃浓油赤酱的东西。而不是这些什么沙拉蔬菜,还有带血的牛排。

  “不合胃口?”颜名一下就能从小笨蛋的表情里看出什么,放下手里的刀叉,“我叫人换,你喜欢吃什么?”

  “我想回去了,还有很多事情没做,我积压不少单子今天都要穿好。”为佐证话的真实性,江之晏还解释道,“那些小姐姐都是好人,知道我出车祸没有退单也没投诉,我要今天给她们发完。”

  “吃完饭再走。”颜名都不知道下次还能用什么办法见到他。

  他必须在容晨出现之前,把人拐回去。

  这一次是他先,总不会还输给容晨。

  “我已经吃完了。”随便塞一口沙拉,江之晏就站起来,“我先走了。”迫不及待的离开,甚至都没回头。

  颜名放下手中的刀叉,站起来转身目送江之晏的背影。心中满是无奈,好像对江之晏软硬都不行,这可怎么好。

  几乎是逃着回家,江之晏哪里知道出个门要被颜名拦住。回到自己家还嫌不够安全,再加上一道门锁,回到房间再反锁。

  做完这一切心里才稍稍安心下来,回到小桌子前继续低头串珠子。

  等差不多晚上,江之晏才拿起手机打算给哥哥打电话,问问看什么时候回来。刚拿起手机,就发现这些APP都在推送同一条新闻。

  技术男也有那么帅的吗?

  秒杀一线明星的技术男严晨。

  这倒是让江之晏产生好奇,倒不是因为好奇这个男人多帅,而是严晨这个名字,看起来隐隐有种熟悉感。

  点开推送后,看到屏幕出现的那张脸。

  江之晏怔住了。这张脸,笑时的样子哪怕过多少年都会记得。容晨,肯定是容晨,一定是他的。

  笑起来都一模一样。

  江之晏颤着手,开始思考要怎么找到容晨。他好像没有联系方式也没有手机啊。

  “我,我给哥哥打个电话。”江之晏知道,哥哥肯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解决!

  “喂,哥哥,你在哪里啊?”

  “我在宴会上,本来是要和投资商一起吃饭的,结果就被对方的老总邀请到这个聚会上。对了,你不是很喜欢那个H姓艺人吗?哥哥给你要个签名吗?”

  因为在客户面前,江之淮声音压得很低。

  但坐在一旁的严晨却什么都听到了,“怎么了?”主动询问。

  “我弟弟。”江之淮用手捂着手机,笑着解释道,“他问我什么时候回去。”

  严晨:“您弟弟叫江之晏对吧?”

  “是。”江之淮讶异,这严总怎么知道小晏的名字。

  闻言,严晨垂眸,确实是找到了。找了那么久,终于是找到了。

  “严总!”梁助理上来,附耳过去低语,“所有头条都已经买好了,肯定能让该看见的人看见。”

  “不用了,晏晏已经看到了。”严晨一直担心晏晏的性格,他要见到估计够呛,但能让晏晏看到。

  只要晏晏看到,他相信肯定会找过来的。

  所以才故意出席这一场直播晚会,还买热搜。

  严晨不是为营销自己,他要的是只要有手机的人就能看到那张脸。这张脸对晏晏来说,就有足够的辨识度。

  现在看来,已经成功了。

  “哥哥,我能不能去找你啊。”江之晏咬牙提出这个要求。他想去见容晨,哪怕从电话里就能听到对面很热闹。

  但他真的想去找容晨,那个叫什么严晨的,肯定是他。

  “你说什么?”江之淮以为自己手机坏了,把手机拿远,屏幕还是亮的。那就是弟弟手机坏了。

  “我想去找你,行不行啊?我直接打车过去行不行啊?”江之晏有些急。

  对容晨的思念已经足矣克服社恐,那个人肯定是他的。

  “怎么了?”严晨看自己这舅兄的表情似乎不怎么好,便主动提问。

  “我弟弟突然说要来找我,我想可能是遇到什么事情,我得赶紧回去。”太了解弟弟的江之淮怀疑弟弟现在是遭受什么威胁。

  否则,好端端的怎么可能主动提议出门。而且还是到人那么多的地方。

  “要不我派司机去接你弟弟过来?”严晨主动提议道,“这里有很大的商机,您现在离开的话,似乎不太划算啊。”

  “不用。”商机能有弟弟重要?江之淮摇头拒绝,“我弟弟和其他人不一样,我还是回去吧。”

  “哥哥没事,我现在马上就过去,你给我发个位置,我打车!”江之晏隐隐听到容晨的声音。

  难道容晨就在哥哥身边?

  “哥哥,你身边有什么人吗?”江之晏攥紧衣角。

  “是今天要见的一个客户,严总。”江之淮看向身边的人,微微点头再跟弟弟解释,“是严晨。你认识他?”

  “看来是认识的,我派司机去接您弟弟吧。”说着,严晨抬手示意梁助理过来,“你去接江总的弟弟过来。”

  这句话严晨刻意提高音量,他相信晏晏肯定会听出他的声音。

  “不用了。”

  “哥哥,我过去!”肯定是容晨。江之晏眼眶一红,颜名在夫君肯定也是在的,这一次不管什么都要见到夫君。

  “这?”这是弟弟第一次那么坚定,江之淮也不好说什么,要是弟弟不舒服他就带人离开。

  “好,那你小心。”

  “梁助理,去接人吧。”严晨原本放在桌子上的手伸到桌子下,用桌布掩盖轻颤的拳头。

  他现在很兴奋,终于是找到晏晏了。

  江之晏在这边,戴好口罩帽子和墨镜。全副武装,对着镜子确定没有露出脸之后,才背上挎包下楼。

  临走时还特地抓上一把醒酒药和薄荷糖。

  都不知道哥哥喝了多少,但有备无患。

  江之晏在楼下没等多久,就有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跟前。

  “你好,请问是江总的弟弟吗?”梁助理先确定好身份。

  但江之晏看着凉桥那张脸,有些恍惚。他越来越确定那个人是容晨,肯定是他。但他不知道这人是不是凉桥。

  “您好,请问是江总的弟弟吗?”梁助理面带微笑,再次确认。倒也不生气,语气依旧平和。


第一百五十六章

  “我,我是。”江之晏慌忙点头,看到有人散步过来,慌忙打开车门钻进去。他现在心情很激动,要看见容晨了是吗?

  真的是太好了!

  “我们出发了。”

  车子启动时,梁助理还特别贴心的提醒道。从后视镜看,小夫人还是那么可爱啊,虽然没认出他,但也没关系。

  现在轮到严晨如坐针毡,他偶尔起身整理衣服,偶尔又低头看手表时间。

  在外人看来,似乎在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严总,您怎么了?”江之淮问道。看起来严总是个很稳重温和的人,怎么这一次这样急躁。

  严晨:“要见一个很重要的人,有点紧张。”

  “很重要的人?”这话说的奇怪,江之淮心里有所猜想。

  严总是接到弟弟电话说要过来之后才变得这样坐立难安的,难道?不应该吧,弟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不应该会认识这种上流社会的人。

  “严总,您认识我弟弟?”

  “怎么说呢。”严晨苦笑,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和这个舅兄解释。用拳头掩饰的咳嗽一句,“待会您就知道了。”

  “你好,严总。我们是橙子影视公司的,这是我们公司的艺人。”一个体型微胖,长相和蔼的中年男人主动上来搭讪。

  男人身后跟着是五六个身着晚礼服的男女,长得也算是小有姿色,妆却厚的跟刮了层腻子似的。

  严晨礼貌的点头,算是打招呼。面带着温和的笑意,眼神却有些飘忽。

  应付的神情很明显。

  “严总你好。”经纪人凑上来,倒是很热切的将自己身边的靠的最近的一位男主播拽上前,介绍道,“这是公司今年最火的才艺主播,艺名叫小龙虾,现在粉丝都已经一千多万了。”

  那位主播是位长相可爱的少年,但妆容有些夸张。

  严晨微微额首打招呼。

  “严总!”小龙虾凑上来,微微嘟起唇故作可爱,嗲声道,“严总,很高兴认识你。严总很帅哟。”说着还眨巴一下眼睛。

  放电的意图很明显。

  但刚好严晨低头看手表的时间,没接收到信号。

  “严总,这还有我们几个潜力主播,粉丝体量都是百万级的,您看看。”中年男人还在继续推荐,恨不得把几个人的脸都贴在严总身上,让对方好好挑选。

  这个板块前期的运营都是和这位严总合作的,这可是大好的机会。只要资源倾斜一点点,哪怕一点点就足够。

  “我知道了。”严晨礼貌点头。

  当然这个圈子里的人都是人精,见有人第一个上来,其他主播或者公司负责人也壮着胆子上来搭讪。

  就想着严总能看上一个。

  就算看上没给资源,就冲严总这张脸怎么都是赚的。

  “嗯,好的。”严晨并不曾表现出不耐,哪怕被人围得水泄不通,也依旧温笑着和应付这些凑过来的人。

  江之淮小口小口的喝着威士忌,一边观察身边的动静。有些微醺,就靠在椅背上看热闹。觉得这严总的脾气和耐心确实极好,哪怕只是一些无足轻重的人,都能非常礼貌温和的应付。

  你看不出一丝丝不耐的神情。

  但有的人看似对谁都温和有礼,那也是因为他对谁都没有上心。

  正当严晨对着另一个人点头时,一直紧紧攥在手里的电话响起来。马上站起身,礼貌的从包围圈里挤出去,朝着门口小跑过去。

  一旁的江之淮也接到弟弟的信息,说是已经到了。也跟着起身,收拾好身上的西装走出去。

  “谢谢哈。”江之晏礼貌的跟司机道谢,然后钻下车。

  门口还有保安守着,一条红毯直接延伸进玻璃门。他在想是进去找哥哥,还是等着哥哥出来。

  “要不还是进去吧?”江之晏是真的担心容晨跑掉。

  鼓起勇气,压低渔夫帽的帽檐,江之晏蒙头走进去。

  一整栋会场都被包下,随处可见的脖子挂着工作牌的工作人员来回走动。或是交谈或是行色匆匆。

  江之晏一路顺着红毯往里走,一直走到一个接待室门口。宴会厅的大门紧闭,还有人在外边看守,大抵是进不去的。

  不过江之晏也没多想,往后退。一直退到走廊两边放着的花篮中间,找一个小角落蹲下来,打算给哥哥发信息。

  “让我看看是谁躲在这里。”

  短信编辑好发送键还没按下,就听到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语气温柔略带笑意,让江之晏猛地朝前看去,是一双黑色皮鞋。

  再缓缓向上看,是夫君那张脸。

  “夫...夫君。”小笨蛋几乎是脱口而出。

  “为夫在。”严晨眼中的笑意深达眼底,他终于找到小夫人了。

  在看清跟前的人许久后,江之晏才从震惊中回神过来。又怕容晨认不出,手忙脚乱的把帽子和墨镜口罩统统都摘下。

  就这样,整张脸都暴露在外边,让夫君能认出来。

  “夫人呐。”严晨无奈叹道,蹲下后双手撑着墙壁上,将人困在中间,端详许久后才牵过小夫人的左手,拉到唇边亲了亲。

  “辛苦夫人了。”辛苦你披荆斩棘的来寻我。

  严晨心疼,他没办法找到小夫人就只能让小夫人出来找他。光出来这件事,就足够让小夫人心惊胆战。

  “夫君啊。”江之晏愣愣的看着面前的男人,最后忍不住伸出手确实抚上头被打理整齐,全都梳到后边的头发。

  小笨蛋喃喃自语的感慨道,“夫君哪怕是短头发,也很好看哩。”

  我终于找到你了,好像没费什么力气。

  “夫人也好看。”严晨微微低下头,方便小夫人的动作。

  这一次是小笨蛋主动张开手抱住夫君。好神奇,但是好开心呐。

  “夫人。”严晨也回抱住小夫人,一下下轻轻的拍着后背安抚。嘴角挂着笑,温和俊逸。

  若非看到严晨微微轻颤的手,谁都猜不出此时他有多欢喜。

  太善于克制,故而情绪十分稳定。

  两人相拥紧紧抱在一起,什么话都不需要说,只需要用体温就能让彼此知道对对方的爱。

  “小晏!”江之淮走出来。明明弟弟早就说到了,怎么现在还没走上来。还是路上遇到什么麻烦?

  想到弟弟那个性子,江之淮越发担心。

  “小晏!”

  “哥哥,我在。”江之晏听到哥哥的声音,从夫君的怀里挣脱开。站起身来解释道,“我哥哥来了,我带你去见他。”说着,牵起夫君的手往外走。

  严晨:“好啊。”

  “哥哥,我在这里!”江之晏拽着夫君从花篮后边走出来,迫不及待的小跑上前,“哥哥,我给你介绍个人!”

  江之淮循声看去,却看到弟弟那张脸毫无遮挡的展示在面前。更让他生气的是,最爱的弟弟居然牵着另一个人男人的手,笑吟吟的朝自己小跑过来。

  “哥哥,哥哥我给你介绍一个人!”江之晏满心欢喜。

  他要把最爱的人介绍给从小养他到大的哥哥。在漫画里就希望两个人能见面,今天总算能得偿所愿。

  江之晏觉得自己是最幸运的人。

  “弟弟!”江之淮却不想听弟弟的话,一步上前把弟弟拽过来。护在身后,“别乱牵人,这是严总!”

  他太知道弟弟这张脸的威力,只需要看上一眼就会想要掠夺。合理怀疑这个严总就是见色起意。

  “舅兄。”严晨面带微笑,虽不欢喜两个人握着的手,但毕竟是兄弟。他还能忍。

  江之淮把弟弟挡在身后,冷声呵斥这个人年纪和他差不多的男人,“谁是你舅兄,别乱叫人!”

  “哥哥,他是我夫君呐。就是,就是容晨!”江之晏拽拽哥哥的袖子,还惦记着包里的解酒药,“你要不要吃点解酒药啊?”

  小笨蛋以为哥哥是喝多酒才会冲动的。

  “我现在要吃速效救心丸!”江之淮压低声音,警告道,“小晏,你先跟我回去!”

  江之晏:“那夫君能跟着吗?”

  “跟什么!你不能张口就随便叫一个人夫君,你知道他是谁吗?弟弟,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是好人,他们都只是觊觎你的脸而已!”

  世界上这些人太多,江之淮一眼就能分辨得出。包括之前那个医生,无端的殷勤,还有这个什么严晨。

  什么狗屁合作。

  “你现在跟我回去!”

  “舅兄,我们还是要尊重一下晏晏的意见。”严晨不想跟舅兄撕破脸,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晏晏被带走。

  何况,晏晏还不愿意。‘

  “我是他哥,你是什么东西?”在涉及到弟弟这件事上,江之淮从来都没有理智可言。此时此刻他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会突然说要投资工作室。

  原来不是看好工作室,而是看上他弟弟。

  “舅兄,先冷静一下。”严晨也不敢贸然上前,隔着三米远的距离安抚着,“我和晏晏是认识的,不信可以问他。”

  江之淮回头问,“你和他认识?”

  “嗯,认识好久哩。”江之晏乖乖点头,“认识少说得有十几年,还天天睡着一起。我们,我们还成亲了的。”


第一百五十七章

  小笨蛋记得之前跟哥哥说过此事,怎么一转眼哥哥就忘了。

  “妈的!”现在江之淮算是听明白过来,所以这个人是之前弟弟说昏迷的时候梦见的事情?

  “你对我弟弟做了什么!”酒意一上来,江之淮抬起拳头朝着严晨挥过去。

  他现在不想管什么投资,就要给这个男人一点教训。二转团破产

  严晨敏捷的侧身,躲开拳头却不敢还手。到底还是小夫人的哥哥,是他的舅兄。

  第一拳被躲开,江之淮并不气馁。摇晃着身子站定之后,又朝着严晨挥去拳头。

  这个严晨是什么高科技的,肯定是这个人用什么手段,把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给弟弟梦到。

  “舅兄,要冷静。”严晨又一个闪身躲开。

  “哥哥,哥哥!”江之晏怎么都想不到一向温和有礼的哥哥会突然打人,还是打容晨。

  完蛋,现在该怎么办?

  小笨蛋脑子没转过弯来,但手比脑子快,一步上前想要拦住哥哥,“哥哥,你别打啊,你冷静一点。”

  本就生气还酒精上脑的江之淮哪里听得到旁人在说什么,一心就是想把这个拐走自家弟弟的人打死。

  碍于小夫人,严晨只是闪躲并不还手。一个往后撤躲开拳头,试图让这人冷静下来,“舅兄,你别让晏晏为难。”

  “别TM乱叫。”

  “哥哥!”江之晏眼看着拳头要砸向夫君,还是鼓起勇气追上去从后边抱住哥哥,试图让人冷静下来,“哥哥,你冷静一点!”

  打人不好的,打人犯法的。

  “走开!”失去理智的江之淮根本不知道身后拦着的人是谁。掰开腰间阻拦的手,将人推开,“滚开!”

  江之晏被推到,跌坐在地上。

  “晏晏!”

  “弟弟。”江之淮回头看弟弟跌坐在地上,突然冷静下来。不该那么做的,不应该这样的。

  外面两个人又是打又是大声吵闹,里面的人也都注意到动静。门打开不少人都来看热闹。

  “我没事。”

  江之晏被扶起来,先是跟夫君解释没事。再从挎包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解酒药,“每次哥哥喝酒都会这样,吃点解酒药就好了。”

  哥哥酒量不好,但出去应酬就都会喝不少。每次江之晏都会准备好解酒药和吃的在家里等人回来。

  “我去送吧。”严晨接过小夫人手里的药。

  江之淮跌坐在地上,为方才太过粗鲁的举动愧疚。

  “没事。”江之晏捧着药走过去,挎包里还准备矿泉水。“哥哥,你吃点解酒药就好了,就会清醒的。”

  江之淮呆呆的张嘴,咬下弟弟喂过来的胶囊。听话的张嘴,喝下一口水把胶囊吞咽下肚。

  其实江之淮从来都没说过,他酒量是不太好但喝多也只是亢奋,自控力减弱罢了。并不会醉的不省人事,过分的发酒疯。

  他只是喜欢用喝醉的借口来做一些从前都不敢的事情。这一粒解酒药喂下,就扯开醉酒的遮羞布。

  没有理由,没有借口。

  “哥哥,你好点了吗?”江之晏就蹲在哥哥面前,静静等待药效起。

  每次都是这样,就几分钟哥哥就会清醒。

  “好点了,好多了。”不敢对上弟弟澄澈的眼睛,江之淮低下头,有些愧疚,“对不起,哥哥刚刚不是故意的。”

  “没事,哥哥喝多了而已。而且我也没摔坏啊,你看没缺胳膊少腿。”江之晏并不往心里去,反而还安慰哥哥。

  严晨在一旁看着,一言不发。就算是醉了,酒量再差也不至于一粒药进去,马上就见效。

  他的舅兄在用酒醉掩盖什么?

  思及此,严晨看向小夫人。总是如此,见怪不怪。两人一点都不像,眉眼一点痕迹都不见。

  他似乎知道什么。

  “哥哥没事,小晏别担心。”失去继续耍酒疯的借口,江之淮也冷静下来。伸手拍拍弟弟的肩膀,安抚着。

  看哥哥清醒过来,江之晏自然是高兴的。点头道,“没事啊,不过你要打人,这样不太好。”

  “你要是出去喝醉打人闹事,那就是犯法的,不行的。”江之晏不放心的叮嘱道。

  江之淮摇头笑道,“哥哥以后都不会喝醉了。”眼睛里藏着泪花,有很快随着下一次浪潮褪去。

  “我送你们回去,这里人多起来。”只不过是旁观,严晨就把事情弄得大概。但背后越来越多看的人,还有拿手机直播。

  严晨两步走上来,用身体为小夫人挡住身后窥伺的摄像头和眼睛。

  这位舅兄只怕不是因为自己拐走他弟弟,而是......

  罢了,看舅兄瞒得很好,既然都是聪明人就不会说出口。

  “回去吧。”江之淮也知道刚才太冲动,搞得现在人越来越多。想起弟弟这张脸还没遮住,立时觉得等不了。

  “好呀。”江之晏乐得如此。回去先让哥哥休息,他就能跟夫君聊天啦。弯腰扶起哥哥,“那你要去打招呼什么的吗?”

  严晨主动接过小夫人身上的挎包,解释道,“不用。我们都喝了点酒,让梁助理开车送我们回去。”

  “好!”江之晏察觉到其他人的视线,下意识将脸埋进夫君的怀里。

  而严晨也是很自然熟练的揽住小夫人的肩膀。无奈这一次没有广袖,遮不住那些人喟叹冒犯的视线。

  不告而别,却没有多少人敢阻止。

  在车上,江之晏坐在中间,左边是夫君右边是哥哥。这是他觉得最幸福的时刻,两个人终于见面啦。

  “晏晏很高兴?”严晨伸手握住小夫人的手。这双手中指第二节 侧边有细细的薄茧,一摸就知道是时常执笔。

  “很高兴,我最爱的两个人都在身边了。”果然,他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江之晏感慨道,“真的很开心。”

  严晨握紧小夫人的手,眼神怔怔离不开魂牵梦萦的那张脸。空着的右手去抚摸这张脸,喃喃自语道,“夫人还是没变。”

  江之晏头靠在夫君的肩膀上,感慨着,“夫君也没变。甚至比从前还年轻不少。”

  当然,年轻是指他去世前看的那一眼。那时候夫君已经四十多,而且头也有白发。

  “嗯,夫人今年25,为夫今年31,是不是差不多。”严晨感慨。这一次他们可以毫无顾忌的相守。

  不必为外部所累,也不枉他那几年吃斋念佛。

  江之淮看着车窗外,看那些路灯景物往后倒。耳边是两个人的低语,他插不进去。

  弟弟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里,和另外一个人相守一生。而且很幸福,他还是没办法接受这件事。

  认为这一切都是这个严晨搞的鬼,但也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在弟弟面前表现出来。

  车子到小区停车场,三人心思各异的上楼。

  “哥,我扶你去房间睡吧。”江之晏先安排夫君坐下,转而上去扶哥哥。问道,“哥,你饿不饿?我去给你煮粥喝?”

  “不用了我不饿。”等进房间之后,江之淮立即上前啪的一声关上门,把严晨锁在门外。外人就该在门外。

  “弟弟,你跟我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哥哥,我之前不是说我梦见穿进我们画的那部漫画里,和男主的爹爹成亲吗?就是他啊,容晨!那个人就是容晨他记得我,我也记得他!”

  江之晏还担心哥哥喝醉站不稳,扶着人一直按坐在床边,“哥哥,你累不累?要不还是休息一下。”

  “弟弟,他是严晨不是容晨,你知道吗?”江之淮突然握住弟弟的手,哑声道,“他叫严晨,不叫容晨。你知道吗?你被他骗了!”

  “哥哥,他记得我,我也记得他。”江之晏是笨,但听到严晨脱口而出的夫人。还有那双眼睛,眼里是他看过几年的深情。

  不会有错的,严晨就是容晨。

  哪怕姓氏换掉,头发变得短,从广袖长衫到西装革履。但严晨就是容晨,江之晏分得清,是刻在灵魂里的心意相通。

  “弟弟,你有没有想过甚至连你的梦都是他做的?”把站在跟前的弟弟拉到身侧坐下,江之淮决定说清楚,哪怕弟弟听不懂。

  “你说你出车祸然后做梦,对不对?”

  “我觉得那不是梦,很真实。”当初说是梦是因为小笨蛋不知用其他方式怎么表达,所以才借用这个梦字。

  “那个严晨是做高科技的,他有可能把一些奇怪的东西植入到你的脑子里,让你有了对他的记忆,从而让你对他死心塌地,你知道吗?”

  江之淮沉声道,“弟弟,你要想清楚,这一切都只是一个梦!只是一个梦,做不得数的,什么都是假的。”

  一个梦,怎么比得上我们这二十多年来的相互扶持。

  这个猜测在挑战江之晏的认知,思咬着下唇思考再三发现根本想不通后决定放弃,问道,“我不是很懂,可以去问问严晨吗?”

  “意思就是他是坏人,严晨是坏人。他看你出车祸就故意在你身上做实验,你知道吗?”

  江之淮越说越激动,站起来按住弟弟的肩膀,哑声道,“小晏,你看哥哥骗过你吗?”


第一百五十八章

  “没有。”江之晏乖乖摇头。

  “如果不是哥哥骗你,那就是严晨在骗你。”此时的江之淮心里有负罪感,但也不得不那么做。

  “可是,严晨为什么要骗我?”

  江之淮:“因为他在骗你,要把你骗走!弟弟,你知道自己这张脸有多美吗?他要的就是这个。”

  “哥哥,你放心吧!”江之晏一点都没听进去,反而还安慰哥哥,说道,“夫君人真的很好,哥哥你别担心好吗?”

  “这不是担心不担心的问题,这是!”

  江之淮还想进行下一步的劝说,门就从外头被敲响。

  “晏晏,我能用厨房吗?”

  “可以啊!”是夫君的声音。江之晏探头回嘱咐道,“那你要小心一点。”

  “好。”

  这一个打断,像是一阵微不足道的风,吹散江之淮不理智的思绪。他突然沉默下来,跌坐回床上一言不发。

  “哥哥你肯定是太累了。”江之晏起身,把哥哥按回去。再帮忙脱外套和鞋子,嘴碎碎念的嘱咐道,“你肯定是喝太多,说话都不利索。哥哥你先好好休息,我出去熬粥,你要是饿了就起来吃,知道吗?”

  “嗯。”

  江之晏给哥哥盖好被子后出去,伸着懒腰走到厨房,就看到夫君已经脱下西装外套,只穿着修身的马甲,挽起白色衬衫的袖子,外边围着一个哆啦A梦的蓝色围裙。

  从后边看,这种身材真的是只会出现在江之晏的画板里。

  贤妻良母但是个霸总。

  “舅兄睡了吗?”严晨回头,看到小夫人站在厨房的玻璃门口发呆,放下手里的筷子。转身走到冰箱前,打开冰箱看一眼,“加点绿豆,好吗?”

  “夫君。”江之晏走进去,从背后抱住夫君的腰。脸贴着后背。在这一刻,才真的确定,他找到容晨了。

  “为夫在。”严晨握住小夫人的手,安抚道,“不要怕不要担心,为夫会一直陪着你的,从此之后,每天夫人醒来都能看到我,可好?”

  “真的吗?”

  这一切都太过突然,江之晏难以相信。不管是突然出现的颜名还是严晨,他都有种如梦致幻的不真实感。

  “不会的,这一次我们还是会在一起。”严晨保证。

  不过,今天为了照顾那个舅兄的情绪,严晨决定睡在客厅里。他能理解小夫人,一个从小到大都十分称职的哥哥。

  这样的哥哥,在小夫人心里的地位可以说不可撼动。

  既然如此,那就不该让小夫人陷入两难。他这辈子只希望小夫人能高高兴兴,不要因为他和舅兄的关系,又身心损伤。

  上辈子严晨约到后边越后悔,他不想再学医。一把脉,就能知道小夫人剩多少日子,能知道上天又收走夫人一日的寿命。

  那感觉饶是他现在回想过来,都惶惶不安。

  江之晏也没多说什么,回去给夫君拿了毯子打开空调,临睡前还嘱咐道,“要是冷了就把空调调高两度知道吗?就是按这个按钮。这个是调高,这个是调低。”

  “明白了,夫人真厉害。”严晨作为一个科技公司的董事长,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些。但还是乖乖的回答点头,“夫人去休息吧,今日累坏了。”

  “好耶,那你也早点睡。”

  临睡前,江之晏还拐到哥哥房间,悄悄把门打开一条缝隙。看哥哥还在床上熟睡,心里松口气。

  外边打架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但不知道为什么打。只知道那个科技新贵严总,和另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打架。

  而且,那位还是严总投资的工作室的老板。

  小龙虾也是前排吃瓜,心里想着该给那个江老板来点教训。居然敢和严总争执,而且还要打人。

  想着,小龙虾深夜发一条短视频,封面还是他和严总的同框照片。

  “家人们,今天遇到一个很好的哥哥。”小龙虾在视频里一脸苦恼,继续讲述,“那个哥哥你们其实也看过的,就是那位严总。他真的人很好,但是我发现他直播晚宴的时候好像被人打了。打他的还是那个,就是受过他恩惠的人。其实我不是很懂,我想不通这件事,所以想看看家人们,有没有什么头绪。大家一起畅所欲言,评论区留言哦。”

  说完又是礼貌的打招呼。

  盗以此四三次

  这话说的很有礼貌,还说自己是不懂所以才请教。完全弱化曝光的意思,反倒像是虚心求教。

  神通广大的网友一下就扒出来那个严总和那个打人的江之淮。

  因为镜头很偏心的时常给到严晨,而江之淮就坐在严晨身边,自然是不难找。也一并扒出江之淮的工作室,和投资的事情。

  网友们自认为已经查出事情真相,就开始对江之淮的工作室发起攻击。给作品打低分,投诉举报。

  这一千多万的粉丝不少是未成年人,只要一煽动就会被带偏。还有的已经开始磕cp,因为封面是两人同框。

  小龙虾的粉丝开始刷什么:精英成熟稳重哥哥*网红可爱弟弟,真的超级般配,好好磕啊!

  磕死我了,诸如此类的。

  等三人都起来时,事情已经不可收拾。

  “喂。”江之淮是被电话吵醒的。

  “老板不好了,公司被莫名其妙的爆破了。就好多人都来举报,踩我们,还有私信骂我们是白眼狼,忘恩负义,连狗都不如!”

  “什么?”江之淮一个激灵猛地坐直起来,“怎么回事?”

  “您昨天是不是和严总打架了?就被那个小龙虾曝出来,他们的粉丝全都冲过来了。您要不赶紧过来吧,看看怎么处理。”

  “好,我马上过去!”江之淮匆匆起床洗漱。

  江之晏跟严晨在厨房里做早饭。

  “哥,你怎么了?”江之淮端着碗筷出来,见哥哥一脸着急。好像急着要出门,“你吃完再走吗?”

  江之淮:“不了,工作室被人举报了,我要去看看。”

  “怎么了?”严晨跟着走出来,看舅兄匆匆离开的背影。微微蹙眉,“是有什么急事吗?”

  江之晏:“哥哥说工作室被举报了,怎么回事?”

  “我看看。”严晨突然想起那通随手挂断的电话。

  挂断的时候正好抱着小夫人,两个人窝在沙发上说悄悄话。严晨没多看,就直接划掉,没注意是谁。

  “我去问问看。”

  有严晨在,江之晏是放心的。乖乖坐到餐桌上,听夫君打电话。

  “喂,邢秘书怎么了?”

  “老板,昨天见过的那个千万粉丝的小龙虾,昨天晚上凌晨莫名其妙的发了一条短视频。现在都冲到热搜上了,已经四千多的播放量。小龙虾说是江总和你起争执,还有人带节奏,说是江总白眼狼嫌弃您投资的金额太少,所以对您动手。反正就是很多事情,具体的我已经发文件给您了。”

  “什么?”电话是扬声,江之晏听到这话猛地站起来,“不是,哥哥不是这个意思,他,他绝对没有这样的想法!”

  “没事。”严晨握住小夫人的手,安抚道,“这件事我来处理,别担心。”

  “哥哥打你只是喝多了,没什么其他不好的意思。”江之晏反握住严晨的手,小声解释道,“你能不能帮帮我哥哥?”

  严晨:“自然是要帮舅兄的。”

  听到这话,江之晏的心稍稍放下。毕竟有夫君在肯定能平息这场风波。只是他不知道哥哥是怎么得罪这个小龙虾的。

  小笨蛋还看过那个小龙虾的直播,很可爱活泼的一个男孩子啊。

  这件事对严晨来说连亲自出马都不需要,但因为要在舅兄面前刷点好感度。主动出面发布声明。

  表示江总之所以会动手,是因为他本人的缘故。声明里还直接阐明:严晨把江总最疼爱的唯一的弟弟拐走。

  正是因为如此,江总才会气得动手。

  不仅是公司官方号发布声明,连严晨的私人号也发布声明。

  这则声明是把江之淮打人的事情解释清楚,先解除工作室的危机。

  至于小龙虾粉丝那边自嗨,暂时压不下去。

  直到江之晏忐忑的给哥哥打电话,询问工作室的情况,“哥哥,你现在怎么样了?那边还好吗?”

  “很好,已经安定下来。”江之淮叹气。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严晨做的,没有他帮忙,工作室很可能会遭受重创。工作室也是他的心血,但不代表严晨平息这一次风波,他就要把弟弟交给他。

  “小晏,你知道全网都在说严晨和小龙虾那个博主是一对的事情吗?”

  江之晏:“知道啊,严晨跟我解释了。说那个时候只是因为他们公司的人凑过来,他都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个人。哥哥,怎么了?”

  “其实我还是想你好好考虑一下严晨,他莫名其妙的出现,说他是容晨。这件事本身就很荒谬,不符合常理。当然,哥哥说这些只是不希望你被骗,知道吗?”

  弟弟的好骗程度,江之淮深有体会。只要是亲近的人,弟弟从来都不设防。说什么是什么,这样的他,要是严晨心怀不轨......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你们看过港片《创世纪》没有,真的好喜欢,重刷了很多次。推荐大家去看看。


第一百五十九章

  他的弟弟不就被人欺负了?而且,那张脸,就只说那张脸。

  江之淮不放心。

  “我知道是他,哥哥我真的知道是他。从看到第一眼,我就知道他是容晨。那种心灵的认可是不会骗人的。”

  ?

  “小晏,真的非他不可吗?”电话那头的江之淮已经懊恼的开始抓头发。

  他以为哪怕弟弟心里多个人,也不会离开。没想到那个容晨居然会莫名其妙的出现,眼看着要带走弟弟。

  他到底在什么时候失去弟弟,到现在都没想明白。

  “是啊哥哥,真的非他不可啊。”江之晏又乖又坦诚。

  电话被挂断。

  江之晏一脸疑惑的看着手机,却没想太多。哥哥肯定是有事情要去忙,他也要继续穿珠子。

  等严晨回来,就可以拿出去寄。

  网络上江之淮打人事情解释清楚,但磕cp自嗨的人却越来越多,愈演愈烈。甚至已经有粉丝画两人的结婚图。

  希望两人结婚的言论越来越多。

  而严晨也越来越不高兴,他已经让邢秘书去对接小龙虾那边。希望那边可以自己解决一下,没想到那边一直没动静。

  严晨只是善于克制情绪,不是没脾气。尤其是那些人的言论一直舞到他的私人号下面,还晒出两人p的合照,终于是忍不住。

  直接发布一条声明:我本人在此声明,我爱最好看的人,和博主小龙虾没有一点关系。同时也要告诫那些乱磕cp的,我爱的是江之晏,请不要再乱拉郎。另外,

  言外之意:我喜欢好看的,我家晏晏就是最好看的。

  严晨极少去攻击他人的长相,毕竟长相这种东西本就不该成为攻击的武器。但靠脸吃饭的就另说。

  你吃这一碗饭,被骂又怎么了?

  这个小龙虾一点才艺都没有,最初火的也是靠营销擦边和各种炒cp拉郎。那些粉丝居然还有脸吹长得多好看。

  就是靠长相上位的,我看不上你这一点问题都没有。

  知道严晨去帮哥哥处理问题,江之晏在家里把网上小店的订单全都做完后,就把店注销。

  做完这一切,江之晏一看已经五点。今天哥哥没说不回来吃饭,就是要回来吃饭的,还有严晨也是要回来。

  “还是做饭吧。”江之晏收拾好小角落,开门出去。

  刚走到厨房还没来得及动手,门铃就响起来。

  “哥哥一般都是六点半到的。”江之晏放下手里的电饭煲转身去开门。这些年一个人待在家里警惕性依旧很高。

  小笨蛋走到门口却没有马上去开门,而是站在门后边按下门铃与外面对话,轻声问道,“是谁啊?”

  “是我,颜名。”

  门口的颜名垂眸。在看到严晨出现之后就开始不安起来,他能清晰的感知到那个人是谁,所以江之晏也可以对不对?

  一旦江之晏知道那个人也来了,他就彻底没机会。

  所以,想趁着两人还没遇到就赶紧过来。

  “颜名?”想起上次颜名用顾汝素骗他出来。江之晏就不想开门,说道,“我哥哥不在家,你回去吧。”

  “我是来拿药给你。”颜名把手里的塑料袋举起来,在猫眼上晃一晃。确定江之晏能看到再解释道,“上次你的药快吃完了,我送过来。”

  “上次,我没有吃药啊。”江之晏咬着下唇,纠结要不要开,“要不,你把药放地上,我等一下再拿。”

  “那你知道怎么吃吗?”

  这话把小笨蛋问懵,纠结半晌后才把门打开,“那你把药给我吧。”

  “江之晏。”

  颜名从那个狭小的缝隙挤进去,一把拽住江之晏的手腕,“晏儿。”

  “你干什么,你放开我!”江之晏吓一跳,慌忙想将手抽回来。奈何对方力气太大,“你放开我,容名你干什么!”

  太过紧张,失口就叫出这个名字。叫出之后,小笨蛋自己都吓一跳。

  颜名也吓一跳,帮忙将这个失误掩盖过去,反问道,“容名是谁?我是颜名,你知道吗?晏儿,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放开我,你赶紧把药放下就回去吧!”江之晏被堵在鞋柜上,腰被鞋柜硌着好难受,很不舒服。

  “颜医生,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爱你啊。”屡屡不敢说出口的话这一次终于宣之于口。颜名声音微颤,伸手抚上熟悉的眉眼。

  “我爱你。”这一次我没有阻碍,我们之间不再有伦理权利的隔阂。

  突如其来的表白,差点把江之晏的CPU干烧。

  在小笨蛋看来,就是容名跟他表白,他也知道这个不是容名,但带来的冲击还是那么大。微微张着嘴,瞪大眼睛。

  “你知道吗?不知道我还可以再说,再说很多次。江之晏,你听到了吗?”颜名捧住这张脸,满脸的震惊却还是那么好看。

  江之晏没反应过来,人呆着。

  “晏儿,你听到了吗?”颜名捧着脸就要亲下去。

  他想做这件一直都不敢做的事情。

  “你,你干什么!”眼前放大的眉眼,把江之晏吓得一个激灵终于回神过来。拼命的想要推开压制的人,“你放开我!”

  “晏晏。”

  严晨没想到赶回来就看到这一幕,手微微握成拳。与那张熟悉的脸对视后又错开,走进来笑道,“家里有客人?”

  “不是不是!”江之晏用力推开颜医生,小跑躲进严晨身后。小声道,“他,他说是哥哥让他来送药的。”

  “在下严晨,不知先生贵姓。”严晨主动上前,伸出手。

  颜名也从对方的眼神里读到一点东西,随即伸过去握手,礼貌道,“免贵姓颜,颜色的颜。”

  “颜医生。”严晨点头,笑问道,“是来送药的,晏晏的身体有什么问题吗?”

  颜名:“之前出车祸后,需要定时去医院检查。所以,我是来送药的。”

  江之晏躲在夫君身后,偷偷看两个人交谈。他们好像不认识啊,所以夫君不知道这个颜名就是他儿子容名是吗?

  那看来这个颜医生就不是男主。

  “送药啊?那能说一下这些药怎么吃吗?告诉我就好,我会安排的。”严晨说着,把手背到身后握住小夫人的手,安抚着。

  颜名没想到他还是来的太晚,明明江之晏醒过来时他就出现在面前。这一次他又输在哪里?

  “好。”

  严晨主动问,“一起留下吃个便饭吗?”

  “好。”颜名点头。

  没有想象的剑拔弩张,也没有父子相认的温情场面。两个人淡得像是陌生人,第一次见面礼貌又疏离的见面。

  “我,我去做饭你们坐吧。”江之晏自告奋勇,有严晨在身边江之晏安心不少。还是让父子两个人说话,他躲进厨房里就好。

  “我陪着晏晏去吧,打个下手。”严晨怎么舍得让晏晏做饭,转头对颜名说道,“那就麻烦颜医生在客厅坐一下。”

  颜名点头,“嗯。”

  好像只有严晨能镇得住颜名。

  “夫君啊。”小笨蛋淘米时回头看厨房门口没人,凑过去小声问道,“那个颜医生是你儿子吗?”

  “看样子颜医生今年也有二十七八了,为夫今年才三十二,怎么有个那么大的儿子。晏晏不要太荒谬。”

  严晨挽起袖子洗菜,还有心思开玩笑道,“那要是照晏晏的话来说,那我岂不是四五岁就当爹了?”

  “不可能不可能。”江之晏摇摇头。这件事听着就荒谬。

  看来他们真的没关系,夫君还是夫君,但颜名不是容名。

  “需要帮忙吗?”颜名一个人在客厅坐得没事做,还是凑到厨房来。一边进来一边挽袖子,“我帮忙切菜吧。”

  他不会做饭,但手术刀和菜刀大概是一样的。

  “不用,你是客人。”江之晏还没无礼到这种地步。

  客人到家,哪里有让客人做饭的道理。

  “那严先生就不是客人?”颜名不喜欢这句话。严晨就可以凭什么他不行?走进厨房开始帮忙,“我帮忙切菜。”

  厨房本来就不大,两个一米八九的大男人挤进来,更显得逼仄。

  把原本的主人江之晏给挤到门口。

  “我把饭煮了。”江之晏靠在厨房的玻璃门上,想插进去帮忙,可惜没地方能容纳。

  “辛苦晏晏了。”

  严晨回身给晏晏塞一个番茄,笑道,“先吃着,饭很快就好。”

  “哦。”

  看厨房没地方站,江之晏啃着番茄去客厅看电视。

  “什么时候想起来的?”严晨将洗好的茄子放到篮子里,转头去找蒜。打算做个晏晏喜欢的红烧茄子。

  “就是前两天,晏儿出车祸之后是我急救的,看到的第一眼什么都想起来了。”像是脑海里突入被塞入一段记忆,颜名虽然很震惊,但还是非常有职业操守的完成所有的急救措施。

  等人救回来之后,他才回去好好思考消化掉那一段记忆。

  他接受并且愿意继续保持这样的情感。

  “你呢?”

  “跟你差不多,睡一觉之后就什么都想起来了。”严晨语气一顿,“本来我一直在国外的,回国之后的第一晚就想起来了。”

  什么都想起来了。


第一百六十章

  “哦。”颜名把切好的茄子放到一边。

  两个人现在的情感略微微妙,但不至于成为敌人。

  这一次是颜名先问出口,“你打算怎么办?”

  “我从来不打算逼晏晏,我失去过一次。我希望你也不要逼他,有什么事情应该让他自己去选。”

  严晨回头看着颜名,还是那张脸,与他有五分相似。

  “你做事总不周全。”这句话严晨是暗示刚刚差点让晏晏发现他们两个什么都记起来这件事。

  “你让江之晏自己选,是知道自己肯定会赢。”颜名沉吟半晌后才问道,“你就那么肯定江之晏一定会选你?”

  听到这话,严晨笑而不语。

  六点半准时,江之淮就回来了。

  一进来看到弟弟坐在客厅吃饭吃番茄,厨房里还有声音。在想到是谁后,也没多说什么,“厨房是谁?”

  “嗯?”江之晏有些奇怪,“是严晨还有颜医生。”

  “颜医生?”那个对弟弟图谋不轨的医生又来了?江之淮微微皱眉,“他们两个在里面做什么?”

  江之晏:“做饭。”

  正好里面人在做饭,江之淮也决定问问弟弟的口风,把电脑包放到一边,“弟弟,你喜欢严晨对吧?”

  “对啊。”小笨蛋乖乖点头。

  “喜欢到什么程度?”江之淮不死心,他想问问,“如果这辈子都和他住在一起,你愿意吗?”

  这话让江之晏小脸一皱,他似乎明白哥哥的意思了。哥哥是想让他离开了吧。也是,都因为他哥哥也没办法好好找对象。

  “对!”江之晏点头。

  江之淮眼神逐渐黯淡下去,按住弟弟肩膀的手也缓缓收回来,喃喃自语道,“原来是这样。”

  今天严晨来找他了,两个人谈许久。

  该说不说严晨很聪明,他的心思被毫无顾忌的戳破。他耻于这种情感,又苦于无法宣泄。

  一个人冷静许久,他知道如果严晨把不是亲兄弟这件事告诉小晏。他们这辈子就不会有任何关系。他们不是亲兄弟,也不会再住在一起。

  “你自己去决定吧,你已经大了。”江之淮把弟弟抱进怀里,叹道,“那么多年,弟弟也长大了。”用哥哥的身份,他也只能走到这里了。

  “嗯。”

  江之晏也知道,他妨碍哥哥太久太久,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江之淮:“如果严晨对你不好,你就回来找我,哥哥永远都会等你的。”

  “哥哥你该有自己的生活,不用管我了。”兄弟长大都要分家,一直到现在江之晏是很感激哥哥的。

  如果不是哥哥,他真的活不到现在。

  “知道了。”

  江之淮知道严晨够聪明,他会保护好弟弟的。

  “可以吃饭了。”严晨穿着围裙出来,看舅兄回来,温笑着主动打招呼,“正好可以吃饭了。”

  若不是看过这个男人在办公室里,威逼利诱时的嘴脸。江之淮真的会被这个人的假面骗过去。

  严晨本意是徐徐图之,没想到突然凑个颜名过来。于是他决定加快计划,先把晏晏接到家里住下再说。

  在第三天,等颜名再找过来的时候就得知,江之晏被严晨接走同居去了。

  气得颜名打电话给江之晏,却发现他被拉黑。

  江之晏跟着严晨回去,临近郊区的一栋别墅。有很大的庭院,庭院里很贴心的种着玫瑰花和蔷薇墙。

  偌大的庭院被规划得很整洁美丽,还有一大片的牡丹花田,但这些牡丹花都是被种在玻璃房里。

  玻璃房可以随意调节温度和湿度,此时哪怕是秋天,牡丹花依旧盛放。

  “喜欢吗?”严晨从背后抱住晏晏,含着耳垂呢喃道,“我从一开始就准备好了,只等你来。”

  “很喜欢啊。”江之晏手拂过一朵粉色的牡丹花,感慨道,“夫君还是和从前一样厉害啊,养什么都养的很好。”

  夫君一直都很厉害,不管做什么都能成功,养什么都能养的很好。从前在宫里,到后边院中的花很多都是夫君打理的,一年比一年繁茂

  “可是。为夫却救不了你。”这件事一直是严晨心里的死结。

  他真的亲眼看过小夫人离开,以至于每晚每晚都睡不着。

  “但是这一次我身体很好的。”没有蛇毒也没有其他的原因,江之晏回身抱住严晨,安抚道。“我们还能在一起,你别怕。”

  严晨没回答,今天终于可以踏实下来。他捧起小夫人的脸,俯身亲下去,“夫人,哄哄为夫吧,为夫很怕。”

  或许也是太久不见,江之晏很乐意。环住夫君的脖子把自己送上去。

  “去,去床上吧。”江之晏小声哀求,微微仰着脖子,让夫君能更好的啃咬锁骨。

  严晨:“就在这里好不好?”手从T恤的下摆探进去。

  掌中的肌肤触感熟悉,和从前没有一点变化。

  “但是,但是要是有人怎么办?”江之晏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被夫君推倒,躺在地上。

  “今天这里什么人都没有,只有我们。”

  听到这话,江之晏才稍稍放心下来。点点头小声道,“那你,那你小心一点哦。”

  “夫人莫怕。”

  第一次在野外,让江之晏有些害怕。抱紧夫君,把头埋进肩窝。试图用鸵鸟的方式,来掩盖羞意。

  “夫人,牡丹花都没有夫人此时含羞带怯的好看。”严晨痴迷的看着在身下呜咽哭泣的人。

  这样的美,正如从前一样。

  他何德何能能拥有这样的绝色两次。从古至今。

  “容晨轻些,唔哈!”江之晏还是一副媚态,眼神痴痴的看着这身上的人。眼泪不自觉掉下来,他好怕眼睛一眨,夫君就不见了。

  “夫人可是疼了?”严晨停下动作,伸手抚上小夫人的额头。细心亲吻着鬓角,“夫人莫怕,为夫在的。”

  “嗯。”

  江之晏抱紧夫君,他们终于又在一起了。

  这一次的身体好不少,至少不会在外边胡来后,江之晏转头就发烧。

  翌日清醒之后,除了身体上的不适心灵得到极大的满足。

  两个人就过着世外桃源的生活,江之晏还是不喜欢出门。别墅后边有一个不大的水池,里面养鱼还能钓鱼。

  闲来侍弄花草,钓钓鱼。也没想过要出门,安心的跟夫君在一起。

  最近因为哥哥那边有新作品,就帮忙画女主姐妹。

  别墅的书房很大,电脑桌也很大。一张桌子分开两边,一边是画板一边是电脑。

  今天严晨有些忙,因为直播板块的新功能上线,需要他来审核确定一下。

  江之晏就在一旁画画,一边戴着耳机听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哪怕身边严晨的起身去外边听电话都没有发现。

  “老公,你看这个怎么样?”江之晏端着新画出来的女主,“我觉得他有点像皇后,但又不像。”

  一转头就发现人不见了,但是电脑屏幕还开着。

  “去哪儿了?”江之晏好奇探头去看电脑,发现自己出现在屏幕里,这才意识到摄像头没关。

  “摄像头也没关。”江之晏好奇夫君到底在做什么。听说是弄什么直播板块的功能,大概就是这个吧。

  江之晏坐到办公椅上,左手撑着下巴,右手去点鼠标。三个屏幕把人围起来,科技感满满。点一下聊天框,发现弹出很多弹幕,“咦。”

  他还以为只是板块的功能之一,就没多想。

  屏幕里突然出现很多的礼物特效,忍不住扬起嘴角,喃喃自语道,“怪好玩的,居然还能送礼物。”

  耳机里面的音乐声很大,所以没听到礼物特效发出的声音,就以为这只是一些内部测试的东西。

  实在是江之晏也没想过夫君居然会开直播。

  “我画都不敢画成这样,居然有人能直接长成这样?”

  “这个美人是谁?三秒钟我要全部的资料。”

  “这该不会是......”弹幕刷得太快,江之晏没看清楚就被刷上去。他平时没少看直播,但哪个直播间也没有这样的热度。

  大概是AI弹幕,之前听夫君说起过。因为有些直播带货会冷场,就需要这些弹幕机器人来帮忙。

  随便点几下,把那些功能看得差不多,江之晏就觉得无趣。放下鼠标转而拿起画板低头开始画画。

  趴在桌子上,无聊时打个哈切,伸个懒腰。

  等严晨回来的时候,看到夫人坐在椅子上,有些奇怪,“夫人,你怎么坐这里?”

  “我刚刚想问你我画的怎么样,我觉得有点像皇后,要不要改改?”摘下耳机,江之晏举起画板,笑意吟吟的问道,“好看吗?”

  “夫人,你知道我在直播吗?”严晨走过来看一下屏幕,果然还是播出去了。没多想直接切断直播。

  他刚才是对全网的直播,因为开辟一个新带货板块。严晨就开个直播试试看。但因为那边的要求,又要宣传这个板块功能就需要他面对全网。

  也就刚刚开始发现一些bug,就出去打电话沟通,顺手哦没关,结果夫人就凑过来。

  “好看的。”严晨没把这件事告诉小夫人。

  作者有话说:

  明天江小妈就要完结啦~~大家如果想看他们三个人在一起的番外,可以评论。我可以单开一个小小的H番外,不收费。

  (但我还是坚定的官配拥护者,就性格来说真的除容晨之外,没有人适合江小妈。)

  我个人习惯是番外只是为了满足大家的癖好,和正文没有关系。所以大家觉得不舒服可以不看,或者大家没有想看三个人的,我可以不写。


第一百六十一章

  江之晏:“要不要改哪里?”

  “把眼睛换一个眼型就会很好,杏眼改成狐狸眼会好看。”严晨刚坐下电话就打过来,随手按下挂断。

  肯定是来询问小夫人,但不需要去理会,小夫人是一人的。

  “好!”

  等江之晏得知昨天直播被全网都看到的是隔天,是因为今天严晨有一个直播采访,他想看严晨面对镜头意气风发的样子。

  结果在在点开热搜的时候,才发现那个直播片段。看到直播片段,江之晏尴尬得脚指头抠出三室一厅。

  “哎呀,怎么回事!”

  江之晏赶紧点掉视频,昨天怎么没发现是对外边的直播,以为那些弹幕都是AI发的。

  “完蛋!”江之晏叹气。

  随手点开严晨的直播。

  直播不免还是提到昨天的事情。

  “昨天在试直播的那一位参与的先生,和您是什么关系呢?”

  对于主持人这个问题,严晨意料之中,温笑道,“是我的爱人,也是之前投资的漫画工作室的那位江总的弟弟。”

  一说起那个江总,主持人突然响起来,“原来您之前说的喜欢绝色,是真的啊。”

  说实在的,那样的美丽确实是第一次见。

  哪怕现在整容都没想过能整的那么好看,那张脸是纯天然的,笑起来肌肉灵活,没有一点的违和。

  严晨:“是啊,我是对我爱人一见钟情的。投资那个漫画工作室也有私心,不过我们已经在一起很久了。”

  大部分网上的人只能找到江之淮的资料,资料显示是有个弟弟,但全网查无此弟。

  还有人能找出之前出车祸时候有些人拍的照片,但都有点糊。

  等采访一结束,江之晏就关掉手机。他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真的没预料到会出现在镜头前,现在想想就觉得社死。

  “还是等夫君回来再问他吧。”做不了决定就问严晨。

  只是没等到夫君,反倒先等到另外一个熟人。

  别墅的门铃安装有摄像头,江之晏听到按门铃的声音,打开手机就能看到是谁。

  “颜名?”在看到时颜名之后,江之晏握紧手机。纠结之后默默地把屋内门铃调成静音,随即息屏。

  将人排除在外。

  等严晨回来时,看到小夫人趴在桌子上休息。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盖上。

  肩膀一重,江之晏就醒过来。睁开眼睛看到时严晨,揉揉酸涩发胀的眼睛问道,“你回来了?”

  “是啊,为夫去做饭,夫人去房间休息一下?”

  “不!”江之晏像是想起什么,一把握住夫君的手。睡意消退,想起来还有事情没问,“我,我不知道是全网直播,现在怎么办?”

  “无妨,一切有夫君。夫人只需要继续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严晨安抚小夫人。

  江之晏:“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容晨坚定又温柔。

  颜名番外:

  他从来没想过只是见到一张脸,就会引起异世的记忆,也没想过会再输一次。

  颜名在被唤醒异世的记忆之后,先是觉得荒谬,最后又逐渐冷静下来。如果那个人是江之晏,他愿意相信这一切。

  一直守着,守着江之晏醒来。

  他一直以为,江之晏会喜欢容晨是因为他们先遇到彼此。所以这一次,他自以为是的觉得:这一次我先遇到的你,你会爱上我。

  可惜不是,并没有。

  江之晏一醒过来问的还是容晨。

  颜名不明白,难道江之晏对于那段记忆除了容晨之外谁都没有留下痕迹吗?他不信,但事实就是如此。

  他想约人出来,被拒绝。最后只能用顾汝素把人骗出来。

  曾试探的想要走近江之晏,却被对方排斥与外界。他怎么都融入不进去,打破不了那一层玻璃。

  听着江之晏亲口说:我想见的是容晨。

  他到底差在哪里?

  颜名想不通,自从那一次之后他再没见到江之晏。在偶然一次直播,查到江之晏的行踪,来到那栋别墅门前。

  按了一下午的门铃,却没有人回应。

  颜名知道江之晏在里面,再一次把他排斥在外。

  如果注定我得不到,为什么还要让我记起来?让我再一世陷入痛苦和绝望之中,这不公平。

  但世事从无公平可言,也不是你一味追求就能得到答案。

  作者有话说:

  正式完结啦~~感谢格外小可爱的支持。我看大部分的人是不想看三个人的,那我有空就更新江小妈和容晨的吧!

  爱你们哟~~


第一百六十二章

  要说三月三那一日,宫里设下家宴。

  后宫经历两轮选秀,但妃嫔也就十来个,嫔位以上的更是只有五个。

  宫里的孩子也不少,四个皇子两个公主。

  除皇后和顾贵妃的之外,其他四位生孩子的都已经母凭子贵提位分了。

  不过有一位张氏没福气,难产去世。

  江之晏因此事还心疼许久,今日要去赴宴。

  因夫君说是家宴,江之晏才愿意走这一趟。

  “夫人,你怎么还在画画?”等容晨绕过书架就看到夫人还伏案画画,“宴席要开了,还不换衣裳吗?”

  “我想着上过色就好,结果一下就晚了。”江之晏懊恼的放下笔。

  因着一心要上色,就将醒花遣出去。

  他倒是给忘记还要赴宴这件事。

  “那我赶紧换衣裳,可别叫别人久等。”

  “为夫帮夫人换,快一些。”

  今日江之晏穿着一身狐红色衣裳,头戴牡丹发冠。虎口的墨渍还没擦掉,就粘在素手上。

  这些年荣华富贵养着,江之晏浑身越发娇嫩。只是用袖角擦几下虎口,就变红起来。

  “夫人,这是怎么了?”

  容晨握住小夫人的手,再看到虎口的墨渍有些无奈,“已经干了,让醒花送个湿方巾来才擦得掉,干的擦不掉。”

  “我知道,但怕赴宴时失礼。”若不是这里人太多,江之晏可能会沾口水来擦。

  “不碍事儿。”容晨安抚。

  宴席定在桃花林,三月正是桃花开的时候。

  御花园里前几年太上皇命人种下一个桃花源,桃花开之后每年的三月三宴席皇帝都爱定在此处。

  从前江之晏都懒得去的,今年是天气暖和,加上夫君劝说他才愿意踏出这个门。

  两个人一起坐在轿撵上。

  江之晏懒散的靠在夫君肩膀,打着哈切问道,“今日人不少吧?”

  “都是皇帝妃嫔,也算是自家人。夫人不是喜欢孩子吗?今年宫中多添了位公主,十分可爱。”

  容晨安抚着,“若是觉得累,我们便回去。”

  “生了公主?哪位贵人生的,我怎么不知?”江之晏一听说有孩子出生,人一下激灵起来,“这可如何是好,我都没有准备礼物。”

  “为夫让醒花选了,已经带着。别担心。”

  一听这话,江之晏心里松口气,“第一次见面,可不能失礼。”

  “是一位嫔位生的,已经五个月极可爱。”

  “那我们一起看看。”

  这一次宴席有太后来,大家都时刻提心吊胆。

  太后那可是什么身份?

  太后的美貌天下人尽知,有的还没见过太后娘娘。都在期待今日宴席能见一见,看看是否真如那些人说的那样美丽。

  “封儿,待会儿太后娘娘过来,你要好好行礼知道吗?”皇后这几日有些急。

  有风声说太上皇意欲将顾贵妃的孩子接去教导。

  皇后心急,她是皇后封儿又是嫡长子。怎么说都该是封儿受教导,怎么轮得到顾贵妃的孩子。

  “母后,我们要见到太后了吗?”


第一百六十三章

  “是啊。”皇后如今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太后身上。

  她明白,若是太后喜欢封儿,或许能扭转封儿在太上皇和陛下跟前的态度。她希望她的儿子,是未来的皇帝。

  “太上皇到——太后到——”

  一听太后,所有人一下精神起来。

  传闻太后貌美,美到可以掩盖容家谋朝篡位这样不光彩的历史,到底是什么样的美丽。

  当初前朝皇帝就是爱上太后的美貌,将太后困在宫中。

  太上皇为了爱妻,却不小心气死了皇帝。

  不小心?

  大概吧。

  桃园的人很多,里里外外算起来又百来人。

  这些年江之晏越发怕人,都怪容晨养的太好。平日里只要他不想,就可以不见任何人甚至是皇帝。

  “我才踏进这里,便后悔了。”若不是因为那个新出生的公主,江之晏才不愿意来这一趟。

  “有为夫呢。”容晨与夫人十指相扣,捻下夫人肩膀的桃花瓣,轻声安抚道:“都是熟人,都是皇帝的后妃。算是儿媳。”

  江之晏好奇,“皇帝认的过来吗?”他认人算是容易的,可也认不得这老些。

  容晨左看右看,确定所有人都跪下之后,他才一边走一边在夫人耳边小声道:“其实皇帝自小都不太认人。一个人要在他面前晃悠好几次,他才记得。”

  “噗嗤。”江之晏不小心笑出声来,“我还以为皇帝所有人都记得。”

  底下的人都在偷看,一些先进宫的妃嫔倒是见过太后几次,一些新进宫的是第一次太后,眼睛愣是没能从那张脸上挪开。

  心里暗叹:怪不得所有人都说,太后是盛世明珠。

  江之晏被夫君牵着到上首最高的位置坐下,刚坐下就有一个小团子小跑过来,猛扑进怀里。

  “太后,太后!”

  “是封儿啊。”江之晏捧起小团子的脸,右手食指点了点封儿的鼻尖,“几日不见,又长高了。”

  容晨拉过夫人的手,按在自己的脸上,蹭着夫人的掌心笑问道:“那为夫长高了吗?”

  “长高了,好高好高。”江之晏被夫君逗笑,目光也从封儿转向夫君。

  封儿巴巴的看着太后,希望多得到一点关注。

  “封儿,先过来别黏着太后娘娘。”皇后故意出声将封儿叫回来。

  “去吧。”

  江之晏捏捏封儿的脸颊,“去皇后那里,不然皇后要生气。”

  封儿被哄几句,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回去。

  “怎么没见贵妃和载儿?”江之晏扫一圈,所有人各自都坐在位置上,但皇后下首的贵妃之位还空着。

  皇后正要回答,外头就有人先一步给出答案。

  “陛下驾到——顾贵妃到——”

  一进桃园,虽然落英缤纷芳草萋萋,虽然此时桃花正艳丽,但容名的目光还是落在坐在最中间的那人身上。

  这些年,四海万疆,他真的找不出能与之媲美的人或是景。

  “陛下,您怎么了?”顾汝素牵着载儿跟在身后,还奇怪皇帝怎么不往里走。


第一百六十四章

  “无事,进去吧。”

  容名收敛心神,实在是太想这个人。前朝事忙,那人又一直躲着不肯出来,半月多未见,思念熬着又苦又涩。

  只远远看一眼,他的心他的肝他的神魂又被牵引着往那个人身上飘。

  真美啊。

  今年的桃林宴,他特地放话说新出生的公主会过来,他果然是来了。

  总算又见到这人。

  顾汝素看着皇帝的背影,其实她总看不透皇帝到底在想什么。唯一知道的一点就是皇帝不喜欢她,但是很喜欢载儿。

  男主有个不好的癖好,就是临幸任何妃嫔都不会留宿。

  要么就将人送回宫,若是到妃嫔宫中,半夜也总会离开。

  反正不知是什么原因,顾汝素曾经想让皇帝留下,但被那一眼看得胆战心惊,也就放弃这个想法。

  反正她有儿子,太上皇和男主又这样器重载儿,等明年还要接去宫中亲自教导。

  “儿臣参见父皇。”容名拱手作揖,随后对着旁边那人也行一礼。

  容晨点头,“皇帝辛苦。”

  一旁的江之晏抿了抿嘴,也微微颔首示意。那么多年他也不再那么怕男主,毕竟男主从未伤害过他,两个人也算是熟人。

  时间能冲淡恐惧。

  “太后太后!”一见到太后,载儿就欢喜。几步扑到太后怀中,“太后,载儿好想太后。”

  小小的孩子满是眷恋,他最爱太后。因为太后是真心疼爱他。母妃视他为讨好父皇,挤掉皇后的工具。父皇和太上皇将他视作太子。

  唯独太后,太后将他看做一个孩子。

  “载儿长高不少。”江之晏揉着载儿的头发。已经与他坐着时一般高了。

  “夫人已然半月没见载儿了。”容晨按住夫人的手,轻声解释道:“孩子总是长得极快,一眨眼就又高两寸。”

  “这倒是。”江之晏满心欢喜,对着封儿招招手,“封儿过来,我带你们去那头玩玩。”

  相比于容名和容晨赤裸裸的偏心,江之晏就喜欢一碗水端平。都是孩子,他都疼爱。

  他也不希望那些骨肉相残的事情,发生在他们两兄弟身上。

  “母后,儿臣跟太后去玩了。”

  “母妃,儿臣也去。”

  “走吧。”

  江之晏带着两个孩子去桃林深处玩。

  最没心眼的几个人去了,剩下的都是蜂窝煤。

  江之晏不知那边什么动静,他带着两个孩子在桃林里乱跑。得益于江之晏,两兄弟关系倒也不错。

  “跑慢点想,会撞树的。”江之晏身子不太好,跑一会儿就不得不停下歇一歇。两个孩子还在绕着一棵桃树转圈。

  “太后,皇兄抓不到我。”

  “抓到啦抓到啦!”

  江之晏站在桃树下,扶着桃树气喘吁吁。

  大风一吹,花瓣洋洋洒洒全都扑向地面。将江之晏也落得一身,额头上的汗水,粘着几片花瓣没掉下去。

  “擦擦汗。”

  “多谢。”江之晏看到面前的陌生的明黄色绣帕,有些意外。


第一百六十五章

  “皇帝陛下。”江之晏见到男主,瞬间站直。

  虽说如今不怕,但也拘谨。小笨蛋背挺得直直的,颇为恭敬的双手接过帕子,像是接过老师递来的没考好的素描。

  他不敢使用,只是捏在手里。生怕将这东西弄脏弄坏。

  “你喜欢封儿多一些?”容名知道与这人独处的时间不多,争分夺秒的故意制造一点记忆纠葛。

  哪怕只是说说话,也够他午夜梦回时欢喜许久。

  他从前总以为时间一长,再美的也就这样。毕竟看天看云看花,久而久之也就习以为常,只奈何世事难料。

  他看不腻也从未歇过心思,只是许许多多束缚住手脚。

  一国之君,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都是他的,唯独这个人不是。

  “我都喜欢,孩子就是孩子。都是可爱粘人的,怎么会不喜欢。”江之晏低头,看着脚尖。

  脚尖也沾上桃花瓣,他今日穿的事胭脂红绣莽履鞋。他说完又怕男主多想,低头嗫嚅解释道:“不过我知道夫君和皇帝陛下的想法,我不懂这些,只是将这两个当做孩子疼宠,你们不必多想。”

  突然,视线里多出双黑色的绣金线龙纹的男鞋。他吓得一哆嗦,往后头退。

  你退他就越发得寸进尺。

  “近来身体如何?”

  最后容名怕这人后背撞树,还是停下没有过分。这半月总不见你,怕转季后你又咳嗽起来。

  朕送的药材也不知用没有用。

  “夫君很厉害,这几日也就夜时咳嗽一两声。已经很好了。”对方问江之晏也就乖乖答,美目扫向那边玩的载儿和封儿。

  两个孩子似乎还没发现,还蹲在地上捧花瓣玩。

  “你身子一到换季总是不爽利。朕送不少药材过去,也不知有没有用上。”容名稍退一步步。

  脚步是退开,但上半身似乎还维持在原来的地方,甚至更想凑近。

  只是江之晏只顾着看远离的鞋子,心里还暗自松口气。他只能接受夫君离他很近,其他人都防备着。

  “夫君和太医都极厉害,我这半月已经大好。”江之晏将头抬起来,却正好撞上容名的眼睛。

  那双眼睛,藏着深深地他看不懂的东西。烫的江之晏别过脸,有些害怕。

  是那种猎物被猎人盯着的恐惧,一张大网网住。

  “他们不像你。”容名喃喃自语,不知言语中在可惜什么。

  啊?

  江之晏是听到这话,却一脸莫名。心下一惊:这,这个容名该不会误会他和皇后还有顾贵妃有什么吧?

  “我,不像我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是该的。”容名及时收敛,忙转身双手背在身后,侧身对着江之晏。对远处的孩子招招手,“载儿,封儿。”

  不远处容晨背着手静静看着,他背着手的。背手的姿势与容名如出一辙。站着许久,却一直没上前。

  不远处玩闹的两个孩子听见声音,转头小跑过来。

  “父皇。”

  “父皇。”

  “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