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

  容晨本还想追究这人怎么在这,但听到房中小夫人一声轻呼。撩开袍子迈步过台阶,脚步乱两分。

  “夫人!”

  江之晏闭着眼睛,都不敢看自己扎针的左手。明知道好的针灸是不疼的,但还是下意识发出声音。

  “夫人!”容晨快步走进来,却发现这一幕。心里松口气,走过去问道,“怎么了?方才在外头听你说话。”

  说起这个,江之晏有些不好意思,用空着的右手挠挠头,解释道,“不疼,但还是叫了。”

  就是,看到针还是会忍不住。

  “没事就好。”容晨看眼秦太医,嘱咐道,“若是好了,那给我也诊一下。”

  “是。”

  江之晏左手不能动,右手被容晨牵着。看秦太医诊脉,心里担忧。

  “大人身体康健,极好。”秦太医每每为大人诊脉都是最高兴的。脉象强劲有力,一点病都没有,这多好啊。

  医者嘛,但愿世间人无病,何妨架上药蒙尘。删水印衮

  针拔后江之晏揉揉僵硬的左手,问道,“是不是不需要吃药?”

  秦太医:“是,用药膳来徐徐图之,反而更好。”

  听到不用吃药,江之晏放下心来。不用吃药就好,要是那苦苦的黑乎乎的东西一天三顿那真的要命。

  “那好,可有什么方子?”容晨不太懂医理。

  “让臣下的小徒儿留在府中,教导府中厨子一月左右便可。”秦太医也没想到这次小徒儿巴巴的要跟来,也是有用处的。

  容晨:“那好。”

  “不用吃药了!”小笨蛋欢喜这个。中药虽说比西药有用,但到底苦啊。真的苦,能不吃自然最好。

  常玖在外等师父出来,见人出来后赶紧迎上去,急切问道,“师父,宰辅大人身体如何?可有抱恙?”

  “你问这些做什么?”秦太医奇怪。平日里也没见小徒儿对其他人上心,宽慰道,“宰辅大人是习武之人,身强体健自然没问题。只是宰辅夫人身体不太好,需要食疗慢慢温补。我方才已经与宰辅大人说了,你留在府中一月,教府中厨子怎么做药膳。”

  “真的!?”这真的是意外之喜,常玖没想到他一下就得偿所愿,能留在宰辅大人跟前,自然是喜不自胜。

  太好了,他终于可以在宰辅大人身边伺候。

  “自然。”秦太医怎么可能不知小徒心里的小九九,忍不住嘱咐道,“不可有所企图。”

  “提着药箱跟我去大少爷那头走一趟。方才宰辅大人嘱咐,大少爷近来苦读,别亏了身子。”

  “是!”

  容名诊脉时左手还拿着书,看一眼秦太医,是从前时常伺候的。便问道,“秦太医是刚从河清海晏过来?”

  “是。”

  “那我父亲和......”后边一个人,容名一时间不知怎么称呼,最后还是选择略过,“如何?”

  秦太医见此,倒是心里有谱:看来大少爷和宰辅夫人的关系并不好,也是,哪有继子喜欢继母的,而且这继母年纪与他相当。

  “都好。宰辅大人身体自是不必说的,只是宰辅夫人有些小恙,不过也无妨。食疗进补,细心温养便好。”秦太医说着又示意换一只手,“少爷身体康宁,这几日眼睛干涩,却也不是什么大事儿。秋日气躁,加之年轻气盛是会如此的,若是有通房丫头,劳逸结合也是需要的。”

  “这几日应付科考,确实心绪不宁。”容名放下手中的书,沉默约一盏茶的功夫才说道,“此事莫要告诉我父亲。”

  “正所谓成家立业,家成业立,大少爷不要太为难自己。”秦太医开些清肝明目的药也就没多说。

  “嗯。”

  容名不喜别人多事,冷着脸送走秦太医。

  临走时,秦太医把小徒儿留下,嘱咐要细心谨慎,不可多看多言。

  常玖忙点头,但一送走师父那些嘱咐全都忘到九霄云外去,就满心的都是爱慕之意。

  房中,容名看着书沉默不语,空寂的房中良久静默。

  今日秋雨淅沥,寒气从土里长出来。

  江之晏不打算出门,奈何容晨缠着说栖音阁落成,景致不错。还请苏州评弹过来。

  受不住容晨软磨硬泡,江之晏还是同意出门。

  栖音阁落在容府东边,也不算近。

  是一座在园子里的两层小阁楼,攒尖顶,层层飞檐,四望如一。四角屋檐还系着一个风铃,在风中先舞一曲。

  江之晏被容晨牵着走进去,一个竹屏风隔开,往左边楼梯走上去。能从屏风缝隙看到那头有人。

  “夫君。”江之晏被引到二楼,二楼四面都是门,走出去就有齐腰的栏杆,还有坐的地方。

  “这里真好看啊。”江之晏走出门,能看到远方的风景。

  这时候楼下的评弹也开始,是琵琶打头阵。小笨蛋最喜欢琵琶和古筝。大珠小珠落玉盘,琵琶声隔着木地板滚着传上来。

  “夫人喜欢便好。”容晨为这栖音阁也是费了些心思,但见小夫人如此喜欢,也值得。

  今日落雨,容名心被雨搅弄淋湿。读书时觉得屋中烦闷就撑着起伞在雨中走走。

  “凉桥,你先回去。”

  容名不喜欢人跟着,挥退跟着的书童,听到雨中隐隐有琵琶声。很轻快的声音,与愁雨格格不入。

  走到一处鹅卵石铺就的小径转角,容名用油纸伞撑起被雨垂落树枝,恍入仙境。

  小阁楼上一位身着桔色衣裳的男子,只看背影都知道是谁。那身影斜斜靠在栏杆上,慵懒的伸出半截细腕在雨帘中来回荡着。

  “最是凝眸无限意,似曾相识在前生。”

  容名攥紧伞柄。

  小笨蛋坐没坐相,上半身斜倚在栏杆上。觉得这秋雨不断,伸手去接一点,看雨躺在手心里。

  可能秋天的雨都带着愁绪,略凉的雨滴落在掌心里,心有凄怆。

  一时间,容名也站定在原地不想走,喃喃自语道,“这秋雨凉,手这样是要受寒的。”

  “夫人。”容晨剥好葡萄才看到小夫人的手探出去接雨,端着盛满剥皮去核葡萄的小瓷碗走过去,“这样是要受寒的。”

  小笨蛋猛然回头,看角落垂下来的槐树枝在雨中上下晃荡。心里奇怪,方才好像觉得那边有人。

  “怎的?”容晨看向转角的方向,那里并无什么异常。抽出帕子给小夫人擦干净手,“这雨不比春雨,冬雨最伤身,秋雨最伤心。”

  “嗯。”江之晏的目光不曾收回,他总觉得那个地方有什么看不到的人存在。

  目光深深,想看出究竟。

  容晨擦干净小夫人的手,握在掌中焐热,“怎么了?那里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小笨蛋收回目光,只当自己太过敏感。

  容晨将掌心的手捂热,坐到小夫人身侧,另一只手端起来青花瓷碗,“吃些葡萄,很甜。”

  “好。”江之晏头靠在容晨的肩膀上,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一眼那个方向,空空如也。

  那里方才是什么?

  是你看不到的人。

  容名躲在转角后,方才听到父亲声音就后撤两步正好躲在转角。听两人说话,影影绰绰的不真切。

  左手伸进雨里,绵绵雨水落在掌心。

  “这算接过同一场雨。”容名握紧拳头,想将雨水藏起来,但水还是从指缝中滴滴答答流走。

  “这琵琶弹得真好。”江之晏倚在容晨肩膀上,一边听一边打哈欠。

  容晨接过醒花递过来的披风为小夫人盖上,抱在怀里一下一下拍着,哄人休息,“夫人喜欢琵琶?”

  “很喜欢。”江之晏随口一句,说完便打着哈切闭上眼睛休息。

  等怀中小夫人睡着,容晨抬手示意醒花下去,吩咐楼下的乐师换缓一点的曲子。

  那一场秋雨后,天真的冷下来。

  江之晏的画也从夏荷翠竹,变成萧索落叶。

  秋日总是多愁,容晨闲暇时总会陪着小夫人听曲儿听戏,不想敏感多思之人自伤。

  “夫人。”

  江之晏今日难得好心情,画出一副十分满意的大雁南飞,是昨日他在窗前发呆时偶然看到的。

  捧着画满心欢喜的去书房找人。

  “醒花,我觉得这画容晨肯定会很喜欢的!”小笨蛋满心欢喜,容晨肯定会很喜欢很喜欢的。

  因为他也很喜欢,所以容晨肯定会喜欢。

  “夫人画什么都好看。”醒花跟在后头,这几日小夫人总算是愿意主动出门,真是好事。

  走到书房院外时,小笨蛋却停在原地。

  “醒花,那是什么?”小笨蛋奇怪。

  醒花看过去,见熄墨引一位抱着琵琶的男子走进书房。眉头皱起来,这大人是怎么回事?

  “夫君是不是有事?”江之晏往后退。心想:若是他有事,那要不还是过会儿再去吧,别打搅他。

  醒花:“是吧。”没敢多说,怕多说小夫人伤心。

  “那回去吧。”小笨蛋没往心里去。

  晚上醒花的端着热水来给小夫人洗脚,正好被大人接过,心想着今天的事情,堵得慌。

  “大人!”醒花想问,问今早的事情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大人有了小夫人却又要跟其他人纠缠。

  小夫人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