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名抿紧唇角,看着因害怕而缩成一团的人,半晌都没开口。

  他到底哪里惹人恐惧。

  小笨蛋真的不敢去看男主,双手紧紧抱住膝盖,用防御的姿态去应对这个场面。一边掉眼泪,心里一边默念:容晨,对不起我可能见不到你了。

  这样僵持一盏茶的功夫,容名转身离开。

  听到脚步声,江之晏本来还以为是听错,直到听到不远处醒花喊少爷,这才真的相信人走。猛地转头去看,果然男主已经在门口和醒花说话。

  “唔。”小笨蛋想爬起来,但是脚软。撑着栏杆挣扎半晌都没能爬起来,太可怕了。

  男主真的好可怕,冷冰冰又凶。而且,而且还杀人。

  “少爷,您怎么在此?”醒花端着茶点过来,方才就看到少爷从门口出来。这小花园里头就只有小夫人一人,别是出事了吧?

  “房中读书烦闷,便想出来外头看书。进去小花园见有人在里头,便出来了。”容名半垂眸,看到天青色高足盘上放的桂花糕,还有另一盘豌豆糕。

  都是甜食。

  “小夫人在里头画画。”醒花福了福身子,说道,“少爷小夫人胆小,千万不能吓到。”

  容名抬手捻一块豌豆糕尝尝,嘴里顺口问一句,“昨日父亲看起来不是很高兴,为何?”

  这糕点比寻常的还要甜,不合胃口。

  醒花:“已经和好。”

  “嗯。”一口将剩余的糕点吃完,容名转身离开。

  总觉得不对劲,但是醒花也不知为何。送走少爷后才转身进小花园,远远看到小夫人坐在地上吓一跳。

  “夫人!”醒花快步小跑过去。

  听到熟悉的声音,江之晏心里才安定下来。被醒花扶着站起来,左手撑着木栏杆缓神,“你,你来啦。”

  小笨蛋心有余悸。

  “夫人,您怎么了?”醒花不得不怀疑是方才进来的大少爷做了什么,怎么把夫人吓成这样。

  “我。”江之晏张口想说容名吓他,但又怕说出来坐实挑拨父子关系的罪名。

  现在什么都没说男主都要搞死我,要是说的话,那真的要被嫩死。

  小笨蛋最后摇摇头,咬住下唇眼泪蒙蒙,颤声道,“方才看到容名就吓坏了,没想到会这样。”

  “夫人,您这样怕少爷。”

  要说这个,醒花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自古以来这样的关系。若是少爷还小,倒也有机会相处和谐。

  但如今大少爷已然成年知事,能明面上过得去就不错了。若是要装得什么母慈子孝,都是假的。

  所以,小夫人怕醒花能理解。

  江之晏被扶起来,看到掉在一旁的画像赶紧拾起来看有没有损坏。并未有什么损伤才放下心,摇头道,“醒花,我们回去吧。”

  真的不想在这里待,待在房中才最安全。

  “好。”

  江之晏画完后就在房中等着容晨回来,这一次回来的也有点晚。听到开门声,才从榻上下来。

  “容晨!”

  “夫人。”容晨今日是一身清贵的葡萄紫。大掌牵住小夫人,有些奇怪,“夫人今日怎么了?”手是凉的。

  江之晏还没从震惊里缓过神来,被容晨牵着一步步回塌上坐下。坐下后才回神,忙摇头道,“无事,今日画了你,画的很好。”

  心事藏得不好,一眼就被聪慧的人看出。

  “让为夫瞧瞧。”容晨笑着接过画像。确实很好,比小夫人画的其他的都好,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确实不错。”容晨点头,很是满意。

  江之晏却在发呆,原本听到夸奖是该高兴的,可此时的他却惴惴不安。他不知容名突然出现所为何事,也不知那一句杀了周小姐,是不是警告。

  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想不通。

  “夫人。”容晨起身绕过小矮桌走到夫人身边坐下,握紧小夫人发凉的手疑惑,“到底怎么了?”

  “我,我方才......”江之晏最后还是没有勇气说出口,哑声道,“我方才撞到生人,所以有些害怕。”

  他不敢说,怕容晨会和男主闹翻。

  “不怕不怕。”容晨揽着小夫人温声哄着,“若是真的不喜欢,那不出门也无妨。在房中画画,等过几日为夫闲了,栖音阁也落成。为夫带你去听曲儿听戏,如何?”

  江之晏:“你近日在忙些什么?”

  “西北恐有战事。”容晨也不介意小夫人不能听懂,真的一字一句的解释道,“落鸿关有报,说是今年夏日雨水稀少。而且入秋之后,天越发干燥,夏日无雨秋日无水,牛羊无草料便无法挨过寒冬。西北羯蛮对楼兰虎视眈眈,必须早做准备。”

  说罢,容晨低头看小夫人眼神迷惑,也知小夫人听不懂。但还是愿意说,谁叫小夫人问了,他不愿糊弄。

  这些话,江之晏听不懂。便睁着秋水似的眸子看着容晨,听完有些难过,“是要打仗吗?”

  打战总归是不好的,因为要死人。

  “夫人,大雍朝和为夫皆非好战,可有时战,才能国泰民安,跪,绝不可能跪出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但夫人放心,上兵伐谋,就算要打也该细细盘算。将士不是耀武扬威的牺牲品。”

  容晨这几日就是计较此事,他知道要打。所以现在开始准备,什么时候打,在哪里打怎么打,他都要算计清楚。

  “那你?那你会去吗?”江之晏担心。

  “许是会去的,为夫与羯蛮汗部,也是世仇了。”容晨轻笑解释。

  小笨蛋疑惑,“啊?”容晨还会打仗吗?

  “此事要追溯到十五年前,先皇昏聩朝堂腐败之风盛行,我一个文官被顾国公指去西北打仗。”

  那时容晨带着才三岁的名儿出征,他知道顾国公一家要用名儿来献祭给那个巫蛊师,来换先太后肚子里是个皇子。

  所以,他悄悄带着名儿去边关。气得顾国公用断粮来威胁要将名儿送回去。

  容晨带着将士,两年内打得羯蛮溃逃千里,还斩杀当时的可汗王。也是现在可汗王的父亲。正是经此事,容晨回去后声望颇高。

  逐渐吞并顾国公势力,一步步将权利收入囊中。

  明明听起来那么苦,那么惊心动魄的大事,容晨说来却如此平淡,就只是平日里玩笑时的语气。

  “容晨会怕吗?”江之晏听完容晨的话再设身处地回想自己,如果是他肯定会害怕。

  “会。”

  容晨抬起小夫人的下巴,轻笑问道,“夫人可要安慰为夫?”

  “怎么安慰?”小笨蛋不懂。但是他会做,容晨说什么他愿意都去做。

  “那就留在为夫身边,让为夫能日日都见到夫人。”

  “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小笨蛋心想:他以后乖乖的,遇到男主绕道走,不要去招惹不要去顶嘴,就不会出事,他要好好陪在容晨身边。

  思及此,心反而安定下来。

  方才因为容晨的话,小笨蛋惴惴不安的心揣回肚子里。突然坐直起来,对容晨说,“容晨,你要不要吃桂花糕?很甜的。”

  “好。”

  见夫人烦恼尽消,笑得如此欢喜的模样。容晨也放下心来,小夫人心思敏感,这样的人若是时时伤神忧心,活不长。

  他总是刻意引导小夫人避开这些不好的心绪,是想两人一起长命百岁。

  夫人的美存于世,是上天的的恩赐。他得以将这样的美揽入怀中,是他的本事。

  最后,江之晏还是没将今早男主的事情说出,决定埋在记忆的角落里,希望能像被掩埋的花一样慢慢腐化消失。

  “容晨,我画的很一般,你不用这样小心对待的。”

  入夜时分,江之晏在洗脚看到容晨很仔细的把他今早画的画像裱好,觉得他画的不好,还掉到地上,也不必这样仔细。

  前几日的锦鲤图也是,听醒花说,还特地开一个库房来存放。

  “夫人每一幅都要小心对待。”

  容晨整理好画卷,这才停下手里的活儿。走来接过熄墨手上的湿帕子给小夫人擦手,“过几日就要科考了,这城中会渐热闹起来。后日,为夫处理完手上的政事便陪夫人去听戏,请的是城中最好的戏班子。”

  “嗯。”

  亲自安抚小夫人睡下,容晨拿起手上的画卷转身出去,打算将画卷藏进直书阁。

  正好直书阁中,容名也在。见父亲深夜来此有些意外,将手中烛台放到桌子上,双手作揖请安,“父亲安。”

  容晨走过去吹熄蜡烛,嘱咐道,“这里都是我寻来的孤本,不可明火。”说着,从袖子里取出一颗夜明珠递给儿子。

  “是。”容名恭敬双手接过。

  容晨:“今早你是不是见过夫人了?”

  父亲怎么知道的?容名讶异,垂眸点头道,“是。”是那个人说的吗?

  果然,容晨一猜就知道。若是寻常生人,小夫人顶多是被吓到,但不会这样后怕。所以一定是见过害怕的人,这府中让他害怕的,就是名儿了。

  “今早是在房中读书,觉得烦闷所以才想出去走走。”

  容晨状似无意的随口一问,“特地走到那个小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