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了。”

  织田作之助拉开厨房门的声音打断两人的交流,而后将第一盘咖喱递给那位方才还在激情教一些自编猎人法则的太宰治。

  太宰治见到他出来,没立刻接过对方手里的盘子,而是狡黠一笑,接上自己方才被打断的话。

  “找准时机在对方靠近后一击毙命!”

  说着不给端着盘子的织田作之助有反应时间就一拳挥了上去。

  但是有‘天衣无缝’的织田作之助又怎会被这样一个没费多少力气的动作撞到呢?

  当下就灵巧的避开,将属于太宰治的那盘放到暖桌上,而后把少女的那份递到少女面前。

  ‘偷袭’失败的太宰治也不恼,笑嘻嘻道:“不过呢,如果对手实力太强,不想死的话还是先逃了再说。就比如织田作啦,这个男人超级厉害的,对上他这样的人就不要硬碰硬啦。”

  织田作之助适时开口:“哦,是么?被有望一年内晋升为港口Mafia最年轻干部的人夸赞,我是不是应该开瓶酒庆祝一下?”

  太宰治哼哼两声,接过对方递过来的筷子:“当然,务必要感恩戴德~”

  “那我就开动了。”太宰治做了个开饭前的感恩动作吃起咖喱。

  沉默很久的梅在看到织田作之助也端来咖喱饭一起吃时突然开口:“织田作很厉害吗?”

  “对哦,很厉害。”太宰治回答。

  刚刚他和织田作之助那段说什么‘感恩戴德’的对话当然是在开玩笑,对于织田作之助的能力,他向来都是打自心底认可的。

  相较太宰治肯定的态度,织田作之助有些苦恼,倒不是因为太宰治的话,而是梅似乎已经把‘织田作’这个称呼当成了他的名字。

  就算现在抢救一下,说‘我的全名是织田作之助,姓氏是织田’,估计对方也会学太宰治那奇怪的断句方式吧。

  唉,算了,一个称呼而已。一顿晚饭结束,差不多也到晚上八点多。

  太宰治该走了。

  其实,按理说身为港口Mafia的准干部,太宰治是个大忙人,就算不忙也不应该在他们这种小卒家里晃荡。

  在地下酒馆碰巧偶遇、相约饮酒已经是一个上层人物和底层兵难得能接触的时间。

  饭后太宰治也没‘任性’说要多留一会,表达了自己准备离开之意。

  织田作之助原本想洗完碗再送人,但梅主动包揽下了这个活。应该说自从他手受伤后,梅就包揽了这项工作。

  他原本是想拒绝的,但梅以‘我只是脚不能动,不是手也废了’的话为由,不容他反驳。

  把洗碗工作交给了梅,织田作之助拿起外套出门送太宰治。

  两人已到楼下,太宰治借着路灯看了眼屋后的梅花树,突然道:“已经完成‘送客礼’了,你不回去?”

  见太宰治这番奇怪的行为,织田作之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很直接戳破了对方的打算:“难道不是你‘特意’叫我出来的吗?”

  好歹称得上朋友,方才太宰治在屋内明显给了他一个暗号,不至于看不懂。

  太宰治闻言挑眉,也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反问道:“哦?是吗?那织田作知道原因吗?”

  织田作之助也抬头看了看那梅花树,淡淡道:“是关于她的吧,是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吗?”

  太宰治没有否认,而是道:“那介意再陪我走一段吗?”看着干净的街道,很难想象这是一个混迹各种势力、‘脏乱不堪’的城市。

  但不得不说,这个城市很繁荣,尤其是夜晚,没有一处黑暗之地是没有灯光照进去的,至于这‘光’有没有能力真正战胜黑暗就是另一回事了。

  “所以是有什么事情?”见太宰治沉默了半路,织田作之助先开口问道。

  “你知道她原来的身份是什么吗?”太宰治问道,而后不等织田作之助回答,主动给了答案,“是杀手。”

  听到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词语,织田作之助的脚步有片刻的停顿,不过马上就恢复了原来的步调。

  “是吗?”

  看起来意料之中。

  “不过放心啦,并不是什么厉害的杀手,算是三流……不,在这座城市里,连三流都算不上吧,但凡是个三流杀手,也不至于混得这么惨。”

  “怎么看出来的?”

  “刚刚聊天观察到的。虽说身上不少伤都是因为自身原因……或许可以用‘不幸’这个词来定义。但大部分的伤并没有那么简单,那绝不是街边斗殴、亦或是什么不幸事故就能造成的。手法很劣质,但多多少少带了些Mafia的行事作风在里面。而且按你之前说的那些话来看,少女应该惯用匕首,但她握刀的姿势可不像是握匕首握出来的,她应该也会用其他武器。”

  “你的意思是说她在骗人?”

  “没有哦。她单纯得简直像个小孩,问什么就答什么。”

  织田作之助倒不会用‘确定回答的问题都不是骗人的吗’去反驳太宰治。

  如果真能轻易骗到太宰治,那那个少女也不至于混得那么惨。

  所以织田作之助只是安静地在一旁听太宰治继续说。

  “她应该不是什么组织的间/谍,或是说是无组织者更准确,就像她之前和你说的那样,她确实是那种只相信自己……哦,不太对,她现在应该挺相信你的,所以才会对我放下戒备心。”

  “是么。”

  织田作之助的目光一直放在远处,看起来有些空洞,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进去,回答听起来就像是为了对话不冷场而适时的附和。

  但太宰治知道对方这个神态其实是在想事情,所以一时间也没开口说话。

  过了会才道:“通过对话,我大致圈定了一个范围,她应该是擂钵街那边的拾荒者。”

  这里的拾荒者并不是字面意思,而是某一类人的统称。

  擂钵街是个三无地带,鱼龙混杂,有些人是没有身份,有些人是因为身份不能放在明面上,受身份限制能做的事情很有限。

  在那里,所谓的拾荒者,无非是一种‘什么都接’的职业。

  有组织地一起从事暴力,那是武装组织,就像中原中也还没加入港口Mafia之前的组织就是,不过他那个有点特殊,因中原中也个人实力强大,所以能做的事情更多。

  大部分的小组织聚在一起无非是觉得团体做事大于个人做事,但能做的事情比织田作之助自我定义的底层兵的事情还要琐碎和混乱。

  而拾荒者,就是抛弃了抱团的做法,只要有人出钱雇佣,无论是打架、偷窃、亦或是杀人都会做。而擂钵街那边因为地段和的介入,委托杀人的工作是最多的。

  “只不过大概是自身实力太弱,这还没杀几个人呢就差不多被人弄得半死不活了。”

  若是常人听到那少女的经历,不是觉得厌恶就是觉得可怜。

  但不管是太宰治还是织田作之助,他们都是混迹在黑暗中的人,无论是自身的经历还是所见过的人性丑恶都异于常人,所以此时的表情都很平淡。

  “若不是突然运气爆棚一下碰到了你,估计早就成一具无名尸体了呢。”

  听到这里,织田作之助脑子虽没太宰治那么灵光,但绝对不差,很快就明白太宰治兴致来潮突然拜访他家的真正原因。

  “所以你今天来并不是真为了魔术表演吧。”

  太宰治确实是随心所欲、一个想一出是一出的人,全凭自己心情做事。但若真如此,也不可能年纪轻轻就得到组织的重视,也不可能被无数人忌惮。

  但就在这看似毫无章法、行事乖张的背后,他拥有一颗随时冷静思考、洞悉一切的理智头

  脑。

  被织田作之助猜透后,太宰治也没否定:“还不是织田作那麻烦的原则嘛。”

  ‘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坚决不杀人’──这是织田作之助的原则,就算加入港口Mafia这种充满血腥与暴力的地方,依旧坚守这一点。

  “如果她真是什么危险的人物,那对于织田作来说一定是一件很苦恼的事情吧。”

  织田作之助想了想,点点头:“是啊。”

  那么情况就很清楚了。

  太宰治突发奇想去他家给少女表演魔术,并不是真的对一个陌生人产生好奇之心,只是出于对朋友的关心,愿意把宝贵的时间花在这种小事上,帮自己的挚友看看来路不明的人是否具有危险。

  想着,织田作之助突然意识到太宰治为何会找一个‘借口’,而不是直接告诉他,他去他家是想帮他试探少女。

  很简单。

  如果少女没问题,那么太宰治就会像现在这样无所谓地坦白一切。

  如果少女有问题,大概就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帮他秘密除掉这未知危险。

  想到这一点,织田作之助突然笑了下。

  他这位朋友,可真是──

  既善良又残忍。

  “笑什么?”太宰治问道。

  “没什么。”织田作之助淡淡道,“只是突然想起你还没给她表演魔术。”

  “嗯?啊……”

  太宰治是谁?

  只愣怔了一秒就立马反应过来织田作之助这句话的意思。

  目的是表演魔术的人为什么没有表演魔术?

  无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所有的心思都被织田作之助察觉到了,包括很有可能会越过织田作之助把那个少女杀掉的事情。

  于是太宰治也笑了。

  “果然都瞒不过织田作呢。不过……”说到这里,太宰治拿起自己失败的魔术道具──玫瑰的花茎,捏着花茎上的刺在手上转动着。

  “不过,经过这一晚的交流,我倒是对她真有兴趣了呢。”

  “哦?怎么说?”

  “她很适合加入组织,有培养的价值。如果有我指导的话,假以时日,她应该能成为又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怪物’吧。”

  “为什么这么说?是因为她做过杀手职业吗?”

  “和这个没关系。”

  “那是什么?”

  “她的价值不在于自身的武力,而是那近乎偏执的执念。”

  “执念?”

  “对。目前看来,她的执念是活着。所以她能凭借普通人身躯在这个抛弃她的城市里活下来。如果诱导她换一种执念,比如为某人、某个组织而活,那绝对是一把杀伤力极大的武器呢。”

  “听起来好像有点残忍。”

  “残忍吗?”太宰治重复了下织田作之助这句话,而后道,“或许对其他人来说是的。但她不会。”

  “为什么?”

  “因为她不觉得自己可怜。她够狠。这里的狠倒不是对敌人的,而是对自己的。”

  说到这里,太宰治将玫瑰花茎用力捏了捏,竖起的刺有几颗没入了指肚,渗出很淡的血,但他的表情依旧淡然。

  “对敌人狠的家伙其实并不可怕,因为这种‘狠’不会超越某种极限,但对于自己都狠得下去的人,极限是不存在的。”

  说着,太宰治对织田作之助眨眨眼:“怎么样,有意向让她成为我的部下吗?太宰老师亲手打造璞玉,必出精品哦。”

  织田作之助看了看太宰治,虽然太宰治的话听起来依旧很轻浮,但眼神是认真的。他没太宰治那么厉害,看不出一个人的价值有多少。

  他虽不会怀疑太宰治的眼光,但……

  想到那道小心翼翼躲在床与墙夹缝里的身影,还有那双看什么都自带天真的眼睛。

  织田作之助道:“算了吧,或许她不喜欢那样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