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骗......

  恶心......

  迟渊咬牙嗟磨, 凤眸冷厉似寒刃,戾气几乎要从中溢出来,他狠狠捏紧拳,不明白陆淮是如何能这么坦然地把这些话说出口的......

  难道陆淮他自己就干净吗?!

  讥讽的话已跃至唇边, 他扬起眉, 冷沉的目光在触及陆淮极淡唇色时倏而敛了锋芒。

  胸腔中的怒火和抵于唇齿的质问蓦然匿了踪影。

  迟渊眉睫轻颤下, 闭眼调整了下呼吸,再度睁眼时神情已是淡淡,仿若将陆淮刚才所说全数认下来,只当是无关痛痒之人的闲言碎语。

  他甚至笑笑,眼尾内敛着讥诮,仍是这么不动声色地瞧着陆淮,伸手把移至床尾的桌板推回去,又防止对方再度推回,他非常自然地坐在床边, 低垂眼睑全然无视陆淮满是厌恶的目光。

  是的, 他何必这时候同陆淮置气......

  ·

  本以为迟渊会径直离开。

  陆淮眸色深深,神色有些复杂,他抿紧唇线,看着眼前分外平静的迟渊,不明所以。

  可倒胃口的确是真的。

  他冷眼瞧着迟渊自若地把分装的盒子根据上面的标签重新在他眼前摆好位置,心口无端蔓延起火, 让陆淮堪堪忍住掀翻的冲动, 紧蹙起眉。

  “不知道迟总如今已是没脸没皮至此......”

  语调淡薄,喑哑声线暗藏不可觉察的怒意, 陆淮再度讽刺出声。

  ·

  迟渊动作只是一顿, 便仿若无所谓般挑唇。

  他低垂着头, 仍是顾忌早上陆淮吐到死去活来的反应,他犹豫是否揭开盖子,指尖搭在旋钮上,轻敲了下。

  ·

  陆淮听到他不咸不淡地开嗓。

  “半夏竹茹粥,止吐。”

  迟渊掀开盖子,文档里一条条益处他记得分明,此时却没多解释,宛如完成例行公事般介绍,力求言简意赅。

  反胃干呕的感觉实在是过于难受,陆淮下意识避开视线,可直到清幽的莲子香气飘到鼻尖,预料中的反应却并未出现。

  见状,迟渊眉宇稍微舒展。

  “香蕉酸奶,甜点,旁边还有蜂蜜。”

  语气尽可能放松,抓着盖子的手越略微收紧,迟渊掀起眼打量陆淮面色,发觉对方目光掠过,没什么表情。

  “竹笋煲乳鸽、莲藕汤。”

  迟渊语速极快又平淡地掀开最后两个盖子,便从床边移开,站直身子。

  “不觉得恶心就多少吃点......要是实在觉得膈应......”

  他低声笑笑,眸底暗沉。

  “就倒了吧。”

  把干净的垃圾篓搁置到陆淮床边,迟渊收好其余东西,便垂下眼睑,不再看陆淮的反应。

  “很忙,走了。”

  回应他的是东西落地的一声轻响。

  迟渊脚步微顿,仍是没回头。

  ·

  陆淮面无表情地瞧着剩下一半的莲藕汤,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止住动作。

  只是摩挲着瓷罐的口沿,瞧着不剩几块的莲藕,眼睛微涩。

  他方才盯着迟渊,对方袖口拉得过长,掩住半截掌心,但是动作起落间手背的红点还是过于显眼了些。

  看上去既像是过敏又像是烫伤。

  不过也不关他事......

  陆淮轻扯唇角,目光落在中间的装有蜂蜜的小罐上,蜜蜡的色泽透亮,是瞧上一眼便能感觉到的甜,喉间涩苦的感觉被压下去不少。

  他眉睫轻颤,青白的指尖向前,捏紧瓷白小勺,仿佛不知道如何动作般静顿,半晌,才宛如回神般低头尝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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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秩来敲门进来的时候,距离迟渊离开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他脸上的笑意还未全数挑起,便见着原本应该卧床休息的人,神色漠然地靠坐着。

  他走近,却见陆淮手中仍拿着汤匙,凌秩视线落到桌板上,菜已然冷了,但明显被动过,瞧见和他图片整理里的卖相差不多。他挑了下眉,大致能猜到这些是来自哪位。

  “陆淮。”

  凌秩准备把东西撤走,他神色自然地端起碗碟:“这都冷了,我给你撤走......”

  却被人握住手腕。

  陆淮眉睫低垂,神情敛着,瞧不出情绪。

  “先放在这吧......”

  凌秩微讶:“哦......”

  ·

  陆淮把汤匙搁在一旁,表情淡淡地捻弄指尖,他掀起眼。

  “你屏蔽了我房间信号?”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人发现,凌秩讪讪地摸了下鼻子,呵呵笑着。

  “这不是注意你身体吗?我也没一直屏蔽啊,你还是有几个小时可以办公、娱乐什么的啊......”

  “一小时。”陆淮纠正,却也没强硬表示让凌秩把信号接回来,好似只是随口问问。

  凌秩松了口气,却像是想到什么,他拖过把椅子坐下,试探问道:

  “你是不是没收到我消息啊?”

  他了解陆淮,若是给对方一小时时间,一定是在处理工作,半点余光都不会分给聊天框,果不其然见人略微茫然的神色。

  “就是这个。”凌秩非常有先见之明地下载,就想这么放给陆淮听,但拿出来时又稍微瑟缩下手,觉察出些许尴尬。

  “什么?”陆淮唇色发白,见凌秩神情不对,朝对方伸出手,“很重要么?”

  “......有点吧。”凌秩只能这么接话。

  他摁下音量键——

  “......你是怎么知道陆淮和迟渊在一起的?是迟渊自己告诉你的吗......”

  “......还有啊,迟渊他向来坦荡,当年和方栖名公开的事,你不知道?若陆淮真有分量,迟渊自己就说了,用我传话......”

  紧接在他问话后,成晔的回答讽刺意味浓重,凌秩哆嗦下,有些懊恼自己为什么不把这段删了,低眸去看陆淮神情,目光却只触及对方发顶,预感不妙。

  凌秩眼皮一跳,看着骨节匀称的指节径直摁下暂停键。

  ·

  不明白凌秩为什么给他听这段录音。

  陆淮垂下眼睫,意味不明地笑笑,试图消化成晔这话,而胃腹刚因食物而暖融舒坦,此时却仿若冷硬起来,陡然的不适让他皱眉。

  “别别别......先别暂停。”凌秩着急地挪开他的手,向他解释道,“没说真话呢,你听听后面!”

  心里把成晔那厮骂了遍,这人帮迟渊死要什么面子?

  滋啦的电流声作为人声背景其实并不明显,只是可能两人注意力都过于集中,所以即使是过隙的风声都清晰可闻。

  “......他们在一起这事,的确是迟渊告诉我的,甚至......”

  “迟渊他认真的,那天挺纠结要不要表白......凌秩,你懂我意思吧?”

  直到听到这句话,凌秩才仿若如释重负般,他噙起笑:“好了好!听到没,这不就是你要的证据?”

  然而呼吸几瞬,并没听到人应声。

  他咬唇,迟疑地问道:“陆淮?你......听到没,迟渊他是准备跟你......”

  ·

  “何必再把那两字提出来膈应人?”

  陆淮似是不堪忍受,在凌秩即将脱口而出那两字时厉声打断,他蜷紧指尖,直把掌心留下红印。

  表白?

  默念都觉得心尖发颤,他阖上眼,一时哑然。

  所以说明了什么?迟渊喜欢他?还是证明了,确实没那么喜欢他。

  成晔置气的话说得难听,但仔细想来,又有什么不对呢?

  陆淮想起方栖名歇斯底里的模样,唇色更为霜白,不知该怎样表现浑不在意,又执拗到底,结果只能神色复杂,连带着自己都不清楚的情绪,低垂着头。

  那日迟渊眉梢扬笑的告诉自己,方栖名和他在一起了。

  于是他见过夜间初雪簌簌而落,而两人笑容明媚地依偎相伴。

  也是,有参照物,所以比照起来更为直观。

  陆淮想,依然有一瞬妄图把他人转述的“表白”二字当作回应的自己,到底有多不可救药啊......

  于是惶惶然地抬起头,手掌摁在心口处,感受到心跳的节奏从急促到平稳,他神情回归于淡漠。

  模棱两可的回答,他陆淮不要。

  如此轻佻,只会糟践他过往真心。

  ·

  凌秩感觉事情好像不如他所想那般发展,心下一惊,他嗫噜着唇:

  “陆淮......”

  “迟渊自己都没想明白的事,便别在说了。”

  他敛眸,眼尾恹恹下压着,仿若倦极,便哑着嗓子说出字字句句。

  “不是,陆淮,你真的敢说你不爱迟渊?”凌秩不解,他直愣愣问出口,“我和你这么多年朋友,之前你藏得深我又被你们宿敌假象蒙蔽,没看出来。但现在,你还准备骗我?”

  陆淮垂睫,一言不发。

  “你要真不在意,会多余给他一点目光?怕是早就推开百里之外了,你不乐意的事,谁能劝你改?迟渊心意也摆在这了......我怎么觉得我看不懂你们呢?”

  凌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现在是真的有点懵了。

  陆淮看着眼前完全冷却的碗碟,眸色渐深。

  “似是而非的答案,不如不信。”

  *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