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渊......”

  成晔难以忍受这样的沉默, 试探地小声喊了遍对方的名字。

  关键是长久以来,迟渊在他面前都显得......那样无所不能,似乎什么棘手情况都能处理好。即使是挫折,却也像是小说或影视剧里的气运之子, 不过是为了主角更强而铺的路, 也实在......没有需要他安慰的时刻。

  以至于现在, 哪怕他成晔已将“应付裕如”四字刻入骨子里,此刻却也只能张开嘴,发不出一个音节。

  于是颠来倒去,晃悠肚子里的墨水,成晔干巴巴地问道:“你还好吗?”

  “当然。”

  迟渊敛眸,回过神来,给了个不痛不痒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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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真的还好,只不过迎头一击,总要给人时间缓缓。

  由着成晔在自己耳边絮絮叨叨这么久, 他不是不清楚对方意思——他与陆淮, 是最相似的人,但也可能是最不合适的人。

  迟渊想,他讨厌“可能”背后加上种种,而陆淮最忌概率。

  所以合不合适只能他们说了算。

  其他的,都不作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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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晔,谢谢你。”

  蓦然听到一声感谢, 成晔抿起唇, 微微呆滞,明白多说无益。

  他叹气道:“反正......你自己多注意点......”

  迟渊眨了眨眼睛, 用力捏着桌角边而凸起的尺桡骨可能稍微透露了点主人的心口不一。

  “不用担心......就算是真的, 但既然已经是前男友了, 我也不必在意。”

  他垂眸,拨弄烫伤地指尖,目光打量间是十足的漫不经心,直到感受到明显的痛意才微微松开。

  “况且......我不至于那么没自信,也不是简简单单一个人就能把我比下去的,有人喜欢陆淮,抑或者说......陆淮喜欢过谁,都是他的经历,以及他曾经的决定,我只需要纠结和在意‘以后’,不是么?”

  “......你真这么想?”成晔听完,沉默片刻问道。

  “真这么想。”迟渊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听起来却更像是在说服自己,“本来就是各凭本事......如果真有这么个人,如果我真取代不了他在陆淮心中的位置,既然‘玩玩’两字是我提的,就不会玩不起。”

  成晔知道迟渊这人傲得很,要真是玩玩倒还好了,但凡两人都没什么其余的牵扯,不就是当个赌徒吗?谁还没点身价?

  可既然有割舍不断的人,也没准备好结束,只是想试试新的人能不能把自己引出来,那么被当成过渡期的那个人未免有点太不值钱了点......

  而且这毫不知情的工具人还动心了......

  别说迟渊性子那么傲,就成晔这种甘□□情舔狗的人都受不了!知道的那一刻,高低得一刀两断,却不想迟渊说“他不是玩不起”。

  输了心的人,玩得起个屁!

  “算了算了,你都说谢谢了,意思就是让我别管了呗?你们爱怎样怎样......我事多着呢,娱乐局一大把,谁关心你们啊?!拜拜嘞您!”

  成晔神色顷刻间淡了,语气又恢复成之前不着调的样子,也没再给迟渊再度回复的机会,干脆利落地撂下电话。

  当朋友不就是这样么?真心真意、尽职尽责然后有点边界感,点到为止。

  成晔转身没入“狐朋狗友”的怀抱,用手揉揉脸,顿时笑得灿烂:“哟~还等着哥哥我呢~来了!来了!”

  推开门时夹带的冷意尽散,于是便又是热热闹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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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那端忙音结束,只剩下无话的空白,迟渊才如梦初醒般将手缓缓垂下,目光落到慕斯中心那颗又红又艳的草莓上,停顿了会。

  恍惚间察觉出自己的无所适从。

  即使同成晔所说的每句话都是真心,但从心端到指尖莫名的颤栗竟然还是能稍微咂摸点类似害怕的情绪。

  这种滋味罕见又陌生,迟渊轻皱着眉,只扯出一抹万般无奈的笑。

  大概,他没有那所谓的底气,即使是方才强撑,现在回想起来所说的字字句句,而感到心虚不已。

  就像是他每一次面对陆淮,都无法成竹在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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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的味觉似乎有时会迟钝。消失殆尽的甜味在嘴角、在舌苔,愈发显得又酸又涩。

  迟渊面无表情地灌下杯冰水。

  直到极低的温度将口腔都变得麻木,除却喉头艰涩地难以吞咽,再没有其余的感知。

  迟渊想,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他唯一的回答就是不信。

  话说得那么好,既想糊弄别人也糊弄自己,就别在这玩什么伤秋悲月,够矫情的。

  迟渊眼眸微敛,唇线紧抿着,余下情绪都遮掩极好。

  他洗干净手,将尝了一口的慕斯搁置于一边。之前觉得甜不太够,既然是要送给陆淮的,当然得最完美才行。

  迟渊端来其余工具,准备按照刚刚成功的步骤再重复遍。

  微褐色的眼睫微垂着,眼尾下压,显得无比专注。

  迟渊自我感觉今夜得到的信息已经足够多了,大概是不会再被打扰,却听到来电铃声再度响起——

  陌生的号码规整又扎眼地排在屏幕顶端。

  迟渊扫过去一眼,脚步却未动。

  他表情淡漠,手上的动作因为练习过几十次,多少有点机械记忆的意思。

  就这么沉默地等到铃声结束。

  迟渊依然放空着思绪,想稍微从不用动脑的事情里调整好自己的方方面面。

  但再次被铃声打扰时,还是没忍住皱紧眉。

  余光瞥见一串手机号的末四位,和方才那个一模一样。

  对方那么执着,此次不接,估计会更加频繁地打扰。

  迟渊冷淡地蹙眉,眼神中隐隐约约捎带上几分嫌恶。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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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话那端猝不及防出现人声,已经在想其他办法的陈郢隐约有些吃惊,动作微地一滞。

  迟渊等待几秒,却只能听到人的呼吸声,他沉着嗓:“不说话挂了。”

  “我是陈郢!”陈郢语气急切,毫不容易联系上,他怕重要的话没说出口,就被迟渊挂断,连忙表明来意,“我有事要跟你说!”

  “陈郢?”听到名字,迟渊哑然失笑,眉目顿时冷沉,两个字淬着冰渣碾碎了从唇齿间吐出,像是裹杂着血腥气。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陈郢和方栖名那点破烂事,两人还真是有意思,难不成后续还要接二连三地来通知他吗?

  不然怎么说两人能走到一起去呢?

  就连打扰他也极会挑准时机,方栖名才消停几天?陈郢就来刷存在感么?是他“祝福”给得不到位,还是“不想拖泥带水”这六字表达得不够清楚?

  迟渊舌尖抵着腮,指尖已经摁在那抹显眼红色上,觉得耳朵再沾染到陈郢声音都嫌恶心。

  然而——

  迟渊攥紧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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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是深夜了,就算是暖色的光也似乎也能染上些微泠泠冷意。

  于是月并非明朗。

  搭在洗手池上的指尖缓缓蜷起,陆淮稍微集攒些力气,挂着水珠的眼睫轻轻几眨,目光才仿佛能聚焦般,看到镜子前自己苍白的脸。

  之前眼前全是黑雾,现在天色真的黯了,才后知后觉过去了多少时间,又反反复复到这里多少次。

  说来也奇怪,人在痛意里煎熬的时候,似乎时间的概念会就此消失,一秒也变得无限长,但等人冷汗潸然地熬过去,那种摸不到的、来自光阴的质量却实实在在压下来,觉得只不过是一瞬。

  大概是从未想过,自己能坚持这么长的时间吧。

  周身隐匿在黑暗里,灯在左边的墙上。陆淮犹豫了瞬,却还是没摁上去。

  这几个小时痛意未消停一会,所以思绪都团成团,没精力理开。

  现在稍微好了那么一点,反倒折腾起来了。

  陆淮艰难地吞咽了下,此前一阵阵干呕好像伤到嗓子。他隐约皱眉,头靠着墙,额间发烫然而墙壁冰冷,稍微能镇定几分。

  他毕竟是陆擎的儿子,对方的想法与手段十几年未变,现在想要改变也不太可能。

  就像“见好就收”永远劝不醒赌红眼的人,“适时收手”有时也荒谬。陆擎要是真这么不了了之,他不信。

  陆淮摩挲着腕间的纹身,眉睫错落间有些无奈,又有点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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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淮掩住眸色深深,掌心虚抚在胃腹间,走到外面,却不想看见自己助理还没走——

  正试探着想要敲门,但又灯没开,没见人,便有些犹豫地在门前踱步。

  陆淮试着想想,估摸着对方是来讨回那盒不慎放入他屉里的糖,指尖一瞬蜷紧又倏而放松。

  他敛眸,清了下嗓子:“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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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微哑的声音从黑漆漆的房间里传来,助理一时之间还未反应过来,甚至受到点惊吓,之后才反应过来是自家陆总哑了嗓子。

  他忙往上颠了颠文件,推门而入。

  “我......”

  助理刚刚开口,单字还未吐清楚,低头却看到陆淮朝他递来某样东西。

  “你东西落我这了,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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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