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坠命>第73章

  141.

  雨又落下来了,陆孝和陆秋就在这个雨天分开,与儿时的回忆不同,陆孝没能及时将一把小伞交到陆秋的手里,陆秋也没有像往常那样回头摆摆手和哥哥告别,感慨时光飞逝,陆秋已经成为家里最结实的顶梁柱,陆秋不表达爱意,就像她也从来不埋怨,她是最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的人,倘若命运交给她苦大仇深的角色,她也点头,只要努力去做就行了。

  陆孝没有伞,他也并不想躲在伞下,他的三魂七魄被陆义明带走一部分,剩下的部分支撑着他在至暗时刻如行尸走肉般行走,像惩罚自己似的,他故意慢腾腾地走在雨中,与路上往房檐下跑着躲雨的人形成反差。他是在惩罚自己,头发被雨水淋透,衣服也湿淋淋地贴在身上,他冷的哆嗦着,眼前也是雾茫茫一片,被陆秋教训一顿,他伤心地哭了,几乎失去了做哥哥的资格,在雨里他不用担心眼泪被行人看见,他哆嗦着握紧手指,心里很难过,他和陆秋是两只刺猬,拥抱的时候才温暖,转身只有血淋淋的刺。陆秋的话就像尖锐的钉子,直直地扎向他的心,让他走在街上还在想,伤害亲人的成本很低很低,他的眼泪混入雨水里,逐渐和雨一样冰凉,流到他的鼻尖和嘴唇上让他感觉更冷。

  他的衣服湿的不成样子。

  走着走着,路上的人更少了,陆孝还在笨拙地惩罚自己,直至走到一家温暖明亮的蛋糕店门前,陆孝走到深红色的屋檐下,靠着冷冰冰的墙壁坐下来,门口的蓝色风铃被风吹的一直响,没有奶油的香气,因为蛋糕店大门紧紧关闭着,陆孝的身旁正是一片深绿色的苔藓,和他一样渺小、微不足道的生物。

  忽然一辆迈巴赫停在他的眼前,车门开启,露出那条让他感到陌生的腿——方明煦的假肢。

  方明煦撑开一把墨绿色的大伞,很大很大。他居高临下看着被雨浸透的陆孝、狼狈不堪的陆孝。

  陆孝把两只手放在脑袋上,十分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如果可以,他想变成苔藓藏在蛋糕店的地毯下。他也不敢抬头,他才被陆秋教训一顿,伤心地哭了一场,眼睛红红的。

  “陆孝,你哭了?”

  陆孝听到方明煦这样问他,眼里的泪水溢出更多,也更加狼狈。

  “没哭……被雨淋湿了。”陆孝依然把手放在脑袋上,整个身体蜷缩起来只有一小团,就像寒冬无处可去的小野猫,他现在不想被任何人看见。

  “陆孝,跟我走吧,你想要的一切我都会给你。”

  方明煦俯下身,伸出他的手,就像那个午后陆孝向他伸出手,他坐在陆孝摩托车的后座,那是他一生中最阳光快乐的下午,截肢以后,很多痛苦、辗转反侧的夜晚他都在回想那个幸福短暂的午后时光。

  陆孝把捂在脑袋上手放下了,又把手缓慢地搭在方明煦的手上。方明煦的手很温暖,很快把陆孝的手握得一样温暖,像太阳一样温暖,让他们俩的手无法再分开,也像从来没分离过一样,没有鲜血夹杂着的离别,也没有五年之久的间隔,只有掌心之间的温暖,只有好像奔跑在白茅草丛中的自由。

  142.

  雨天是夏阿姨最不喜欢的天气,平时讲湿气,她最不喜欢湿气,而且雨天让方明煦的情绪更低沉,只是今天不一样,方明煦在大雨里带回来一个湿漉漉的人,湿漉漉并且在发抖。

  “哦唷!外头雨大得嘞!顶好伐要落哉!”

  夏阿姨嘴里说着,手上拿着管家递过来的浴巾给方明煦擦雨。

  “阿姨,先给他擦。”

  夏阿姨一愣,她并不认识陆孝,也奇怪他和方明煦的关系,只能生硬地擦起来。

  “我……我自己擦……”陆孝拿起浴巾囫囵地擦着。

  管家又给夏阿姨递眼神,平时他最会看眼色行事,这个时候也蛮灵噶,“哦唷!明煦家主婆来哉,声音暇呒不,今朝烧点啥噶菜?”

  听到“家主婆”三个字,方明煦的嘴角免不了上扬一下,然后轻轻地笑了。

  “陆孝是北方人,听不懂,劳烦您给解释一下?”方明煦边说边给陆孝的头发擦水。

  管家一听,这舞台搭起来了,还搭的蛮大,于是动用此生学过的所有普通话讲道,“我刚才说:哦唷!明煦的老婆来了!没有消息通知呀,今天要做点什么菜好呢?”

  陆孝干脆把整个脑袋裹进浴巾里当做听不见和空气人。

  “甜咸侪要吃噶?”夏阿姨问陆孝,随后又自己给自己翻译,“甜口和咸口都要吃吗?”

  以往陆孝吃饭哪管甜咸,反正能吃就行,所以现在脑子好像进水了,短路了,他的脸红扑扑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和应对。

  “嗯。”方明煦替陆孝回答。

  “外头冷识识,先洗澡,吃嫩姜赤豆小圆子汤暖热点!”夏阿姨开始安排,如何除湿抗寒她有自己独特的方法,多数是从电视节目上看来的,她自己抄了厚厚的笔记,很珍贵,管家拿玫瑰红参和她换都不肯。

  方明煦和陆孝去楼上洗澡了,夏阿姨才开始愣神,她从不知男孩儿能和男孩儿在一起,但是那种眼神和感情又很真挚,她不由得想起自己在乡下务农的好朋友,她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她的勇气小点,每次遇见硬币大小的黑蜘蛛都躲在好朋友的身后,再探出脑袋的时候,黑蜘蛛已经被解决,傍晚一起去小园子里摘西红柿和黄瓜,用一瓢水冲洗,比100块一斤的猫山王还好吃。这也是一种真挚的感情。

  烧什么菜呢?这把她难住了,回头一看管家正喜滋滋地给粉色玫瑰喷水,无名火忽然涌上来,“哎唷!你这样喷水要给花喷坏的!”

  “新鲜!倷闲话多的嘞!”管家并不理睬,虽说水珠落上去,粉色玫瑰枯萎的快,但这个下午它被水珠衬出了新鲜美貌,已经达成了它的价值,有时候买花就是这样,何必期待花开不败,只要灿烂之时足够耀眼,有那么一两分真挚的情感,就够了。

  “戳气的嘞!今天烧什么菜?倷讲吧!”

  “好哉,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陆孝北方人进门也得吃苏菜!”

  夏阿姨被逗乐了,“倷接着讲呀!”

  “我讲太湖三白,白鱼、银鱼和白虾,清蒸、炒蛋和白灼,或者多加姜丝用葱油酱爆,甜品加桂花糖芋艿和酒酿饼……”管家说着说着把自己说馋了。

  夏阿姨只当他评书讲的好,不想理会,“苏菜太清淡,不如烧点排骨肋条吃吃,加梅子酸叽叽噶倒蛮灵噶,开胃。”

  管家哼了一声,不表态,去侍弄粉色玫瑰,这粉色玫瑰生的漂亮,与沉闷的粉墙黛瓦格格不入,颜色极亮,是方明煦亲自买回来的,往日方明煦不买花回家,出去应酬交给秘书处理,随便一束什么花,反手交到别人手上,有时看都不看,鲜花的美貌多少可以遮掩方明煦敷衍的应酬态度。与往日不同,身为第一束方明煦亲自买回家的鲜花,肯定大有来头,管家精心打扮,不过这花买的太早,怕它蔫头耷脑,才喷点水汽给它。倒也不是批判方明煦买花的时机,只感觉从这提前买好的粉玫瑰中可以看出,方明煦极其自信,运筹帷幄。

  “好看好看!”总算打扮成最盛放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