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
眼见雨越下越大，强姐也不坐着了，直接站在窗边给老天爷一点压力，到底什么时候雨势小点呀！平时大吵大闹的小卷毛宋宇此时也不吵了，他像只小狗能嗅到妈妈不安焦虑的情绪，就像原始人逃难怀里抱着不哭不闹的宝宝，这时安静是刻在基因里的。锅里还炖着半只老母鸡，里面加了桂圆红枣，这是给在医院躺着的小秋香炖的，自从小秋香的肠道里长瘤子以后，她的身体时不时就在某些缝隙中继续长瘤子，后来瘤子长到她的胸部上了，她不愿意手术，宁可吃药保守治疗，但治疗效果极差，上个月为了保命，只能把两个胸切下去了，医生这一刀下去可好，活生生断绝了她的女人味儿，麻醉劲儿过去以后她在医院哭的要死要活的，这是对她最重要的，她特别看重自己的身材，甚至在一场大手术后觉得不如病死拉倒，她后悔怎么不能做一个性感成熟的女人下葬，死后也是美艳的女鬼。
为此陆孝还在医院边削苹果皮边安慰她，“那两颗雷有啥用？怪沉的，你跑起来不自由，你要是小时候就扔了，早成短跑比赛女天花板了。”这话说出来十分可恨，陆孝当即被小秋香虚弱地抽俩耳光，陆孝也不暴躁，只呵呵的笑着，笑完还伸手替小秋香盖好被子，说真的，陆孝像变了个人似的，说不定是某个克隆技术研究中心把陆孝复制了，把缺点都删除，弄了个如假包换的陆孝，又有耐心又有责任感，但嘴还是贱，智商就那样，呆呆笨笨的。
不一会儿，陆孝来了，一开门把强姐吓傻，陆孝没打伞，被大雨淋成落汤鸡，非常狼狈，陆孝低着头，浑身湿淋淋的，走进家门，一脚一个污糟的水脚印，他的衣服完全被雨打透，冷的他不停发抖。
强姐知道陆孝今天去乞求方明煦办事，万万没想到结局如此狼狈。
“没成功吧？我就说，有钱人更狠心！”
陆孝不吭声，走到饭桌前不吃饭，直接趴在桌子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哭什么？窝囊废！”强姐一边骂陆孝不争气，一边找宋宇的大浴巾给陆孝裹着取暖，他真像一只瑟瑟发抖的土狗，还是毛都被推了的那种灰色大型猎犬。
哭了半天，陆孝好像感冒了，鼻子不通气，说话瓮声瓮气的，“方……方明煦的腿……没了……截肢了……”
“啊？”强姐再次被吓傻，看着外面倾盆大雨，她不知陆孝是被人用何种态度对待，肯定是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再接着人格侮辱。
134.
雨势依然很大，但老母鸡汤已经炖到时候了，鸡汤香味儿浓郁，强姐把鸡汤盛到保温桶里，说该给小秋香送鸡汤了。陆孝停止哭泣，说外面雨大，他去送，强姐同意了，这是属于他们俩的默契，强姐做饭，陆孝送饭，没有一点可以悲伤矫情的时间，陆孝不被允许有自己难过的时间，他擦擦眼泪，总得把下跪的腿直起来，总得把难听的话抛诸脑后，他还能跑起来，就得为跑不起来的人多跑跑。
下雨天医院的人还是很多，尤其来病房送饭的，陆秋今天夜班，来不了，陆秋几乎天天夜班，一个月能挣五万块钱，算是消耗生命换来的钱，几乎都给小秋香看病做手术了，所以陆孝不敢告诉她陆有善要被重新抓起来提审，他想，请一个好律师要几十万吧，他不太清楚，他可以自己先搞点钱，和以往一样，他先呲牙咧嘴地扛起来，扛到吐血扛不住的时候再告诉陆秋，即使陆秋发火甩他两个大耳光，那也无所谓，他就是这样想的。
他的手脏兮兮的，只能让小秋香自己喝鸡汤，小秋香喝了几口，又躺下了，平躺，眼泪顺着眼角渗进陆孝买的花花绿绿的枕巾里，陆孝让她赶紧喝，这老母鸡汤是强姐炖了好几个小时的成果，没食欲也要吃一点。
“我不喝。”小秋香说。在她的眼里，做完切除手术后的自己已经是个不男不女没性别的中性人了，她以前总认为是仗着这点姿色别人才靠近她，因此她总是被占便宜，她不吭声，用这点便宜换取一些友情和爱情，她认为很值，现在她人老珠黄，枯萎了，又成了中性人，别人靠近她还有什么便宜可讨？在医院躺着没意思，她原以为自己和那些五十岁的大姐不一样，但连陆孝冒着大雨来送鸡汤再催促她赶紧喝都和她们的亲属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大部分的她们都因为疾病被丈夫抛弃，只有血浓于水的亲人肯来照顾，陆秋没有抛弃她，而是没日没夜地工作，这让她更感到害怕，她宁愿陆秋抛弃她，陆秋自由了，她也就放心了。
陆孝被病房里的其他几个人看了好几眼，他被雨浸透了，确实脏兮兮的，若不是小秋香不肯吃饭，他巴不得马上找个地缝钻进去。
“那还是我洗洗手来喂你吧。”陆孝说罢准备去洗手，这时小秋香拽住了他的手。
“陆孝，你哭过啦？”
陆孝干笑两声，指着红眼圈说，“哈哈，那还不是为了你的两颗消失的地雷！我要赚钱给你安排两个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