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阵平赶到月参寺时, 时间早就过了下午三点。

  在来此之前,米花三丁目附近突发了一起凶杀案,他为了追捕正在逃跑的凶手多花费了一些时间。

  一直到把人成功抓住并带回警视厅,和佐藤美和子分开审讯的时候, 他才稍稍有了点能够从工作中脱开手的机会。

  临近立冬的树叶枯黄落了一地, 被风吹拂着划过石面,擦出一阵细细碎碎的萧瑟嘶鸣。

  带着花束, 松田阵平一步一步朝着挚友的墓碑缓缓走去。

  早先一步完成了祭拜仪式的伊达航、诸伏景光还有降谷零三人顺着脚步声靠近的方向转去, 与迟来的松田阵平相互打了招呼。

  诸伏景光:“还以为你不来了呢,松田。”

  “抱歉抱歉, 一堆事件缠着我,差点脱不开身。萩这家伙肯定想见我想得要死,我又怎么可能不来呢。”

  玩笑的口吻,温柔的表情。

  也就只有面对同期的好友时, 松田阵平才会难得地露出这样的一面。

  降谷零迎接着迟来的好友,拍了拍他的后背:“听说你刚调到搜一, 新工作你还习惯吗?”

  松田阵平耸了耸肩, 应答的语气是他一贯的轻松散漫:“还好吧,也就那样。”

  伊达航:“说起来,我下个月起就会分配到警视厅了, 松田你可别闯祸然后被从搜一踢出去哦,前——辈——”

  句末可以加重了语气的称呼是亲昵的调侃。

  松田阵平笑了笑:“笨蛋说什么呢,论刑警经验, 班长你才是前辈。”[1]

  简短的几句寒暄后,让沉在好友已经不再的压抑氛围轻松了不少。

  松田阵平走上前, 轻轻将花束放在了萩原研二的墓碑前。

  沉默的追思似乎和刮过的风一起, 被吹到了世界的那一头。

  看着墓碑上的字, 就好似在面对故去好友的面孔。松田阵平皱紧了眉毛,眼底的某些情绪变得更加坚定了。

  明天。

  再等一天就好了,萩。

  只要明天,他就能亲手报仇了……

  几人站在墓碑前,又浅聊了几句过往。

  氛围好似当年,但始终都不是当年。毕竟……缺了一个重要的伙伴啊。

  “松田。”降谷零叫住了松田阵平。

  “嗯?”

  只需好友一个眼神,松田阵平就知会地后退了一步,向站在一起的降谷零和诸伏景光靠近了一点。

  这个位置恰好能穿过石碑之间的间隙,看到站在隔了一排远的墓碑前,双手合十闭目祈祷的短发少女。

  降谷零的视线最终焦点就落在少女的身上。

  “松田,那孩子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降谷零压低了音量问道。

  虽然伊达航已经简单介绍了丹羽飞鸟是松田阵平与萩原研二前辈的女儿,父亲也在四年前的那场爆.炸中殉了职,所以才会一起过来祭拜。

  但降谷零还是想从松田阵平这里,由他本人亲口再确认一次。

  或许是问题过于直接,突然要求回答确实会让人感到有一点点为难。

  于是,诸伏景光又为发小贴心地补充了一句:“松田,零他不是在质问你,只是觉得你会主动去关照一个女孩,挺少见……老实说,我也挺好奇的。”

  “前辈的女儿。”答完这个客观答案后松田阵平又思索了几秒,然后说了句和他的风格一点也不符的话,“关系的话……大概就是这个时空里她只有我能依靠……这样的感觉?”

  明明是挺浪漫的一句台词,愣是被松田阵平那干巴巴的口气说得毫无氛围感。

  “这种回答很不像你的风格啊,松田。”诸伏

  景光指出了话中的别扭。

  “我也觉得这不是我会说的话,但是她现在确实也只剩下我……啊啊不说这种话了,感觉好肉麻。”松田阵平搓了搓手臂,抖掉刚才被自己肉麻出来的鸡皮疙瘩,终止了那明显不是他发言风格的话。

  不是松田阵平不愿把丹羽飞鸟的身份对好友说清,而是“从未来穿越而来”“时间回溯”之类的字眼,从他这样的现役警察口中说出来,实在是过于离谱。

  如果不是松田阵平亲身经历过几次时间回溯,他肯定不会相信这种事。所以,映射到多年好友的想法上,只会得出和他一样的结论——不信。

  与其解释那么多,还不如懒得说那么多,省得麻烦。

  话语中断之后,松田阵平很快把话锋转了回来,强行做了个总结,“总而言之,这些天我确实得关照一下她。你们放心,今天见到你们的事,飞鸟会守约当做没有发生过。她今天确实只是来祭拜她父亲,仅此而已。”

  见降谷零还是眉间轻蹙地看着那边的飞鸟,松田阵平又加了一句:“零,我明白的,你和景现在情况特殊,近期行事都要处处小心,那孩子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倒也不是不相信她,只是见个面而已,毕竟她是松田你想关照的人,就是……”降谷零也说不出心里那种隐隐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我就是觉得她……好像有些奇怪,但我又说不上来是哪里奇怪。”

  来自好友的形容让松田阵平也开始好奇:“她哪里奇怪?”

  降谷零:“刚才见面时,她看我的眼神……就好像认识我一样,而且听到我的名字之后,表情也变得怪怪的。”

  松田阵平想都没想就作出了回答:“那是因为零你长得帅才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吧?”

  诸伏景光:“这说法倒是和飞鸟自己说的一模一样。”

  降谷零依旧是若有所思:“那可能确实是我有些敏感了吧。”

  另一边的飞鸟。

  她闭着眼睛的祈愿中,说了很多想对父亲说的话,顺便还告了松田阵平一状。她抱怨父亲的这个好后辈嘴毒,说她哭起来丑,洗碗的时候还把水甩到她的脸上。

  最后,她希望到了明天一觉醒来,自己就能回家去,也希望明天,松田阵平能够救下那位即将在摩天轮里牺牲的警察官。

  起风了。

  风把飞鸟的碎发吹得往脸前乱飘,她睁开眼睛,抬手按在头发上,稍稍侧了下身,转向迎风的角度。

  然后,她就看到隔了一排墓碑的不远处,站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墓园的松田阵平。

  “松田先生……”

  墓园不好抬高音量,她只是低低地喃了一遍松田阵平的名字。

  这边对丹羽诚一的祭拜仪式飞鸟已经做完了,于是她便从这一排尽头的转角绕过,走到了松田阵平那边。

  松田阵平的视线就追随着飞鸟移动的轨迹,一直到女孩走在了自己的面前,他的视线也随之停在了女孩的脸上。

  “松田先生。”

  女孩轻声唤了他的名字,仰头看着他的表情格外纯良无辜,眼眶还有一点点泛红。

  不过眼底的神色还算明朗放松,这倒也不像是要哭的征兆。

  他可遭不住女孩子的眼泪。

  松田阵平挑了挑眉,朝着丹羽诚一的方向偏了偏:“结束了?”

  “嗯。”

  飞鸟点点头,然后往松田阵平这边靠近了一步。

  她踮起脚,但是距离松田阵平的耳朵还是差了一截距离。

  松田阵平倒是相当配合地把身体朝她歪低了一点,凑到了飞鸟可以轻松贴近的高度,替她解决了这个尴尬。

  尽管松田阵平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一些不耐烦,但身体

  的动作却充满了别扭的宠溺。

  飞鸟竖起手掌靠在嘴边贴了上去。

  她压低了音量,说悄悄话似的在松田阵平耳边说道:“我跟爸爸告状了,说松田先生欺负我。”

  句末上扬却因为音量太低而变成了气音的强调,听起来又得意又有点幼稚。

  松田阵平:“……”

  飞鸟觉得自己应该说得很小声了,然而这句只说给松田阵平一个人听的话,大概只有站得比较远一些的伊达航没有听清吧?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那憋笑的反应,明显就是听见了这句悄悄话的内容。

  果真是只有天真烂漫的女孩子才会说出这样可爱的话,很单纯,也很俏皮。

  也许松田阵平就是是受了飞鸟的影响,才会说出之前那几句完全不是他风格的话吧?

  想到这里,降谷零和诸伏景光的目光不禁又在飞鸟身上多停留了一会。

  居然能让松田阵平潜移默化地被改变……

  挺神奇的。两人都对飞鸟的印象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松田阵平根本无所谓好友在憋笑以及飞鸟那也不知道在得意什么的幼稚发言,反正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他直接上升了一个高度开始回怼:“好没良心啊丹羽同学,亏我还特意拜托班长去把你接过来,你还敢告状?应该赶紧感谢我才对吧?”

  被故意拉高了一点音量,把伊达航的注意力也吸引了过来。

  飞鸟笑了笑,语气格外诚恳:“好的,特别感谢伊达先生去涩谷站接我然后把我带到这里。”

  伊达航:“不用客气,小飞鸟。”

  松田阵平:“……”

  诸伏景光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萩看到松田有这样的反应,肯定会说他不懂怎样和女孩子好好交流。”

  听到了萩原研二的称呼,飞鸟的表情沉了沉。

  她当然也记得明天是什么日子,还有自己“预知”过的事。

  既然想到了,飞鸟就顺便再对松田阵平说一次:“对了松田先生,明天……”

  只是说了个开头,松田阵平就明白了飞鸟想表达什么。

  他直接打断道:“有我在,不会再有任何人牺牲了,这算是我和你的约定吧?”

  “嗯……”

  “真麻烦啊,明天既要履行你的约定,又要履行和萩的约定,我可真是个大忙人。”

  “但是松田先生能做到,不是吗?”

  少女的声线轻柔得好像碎在了风里。

  松田阵平怔了怔,敛起了散漫的态度。

  他的嘴角翘起,表情是无与伦比的坚定和认真:“那是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