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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于尼罗河北部三角洲地带的下埃及首都孟斐斯,前身是历史上首位统一了上下埃及两个王国的法老美尼斯所建立的白城。与位于南方河谷地带的上埃及相比,下埃及显然更加繁荣富庶。
孟斐斯城的繁华我无法得见,因为我的活动范围很小,身边还总是跟着哈芙娜这个累赘。
“我想一个人走走。”我靠在门沿边,挡住哈芙娜:“你就不要再跟着我了,行吗?”
哈芙娜为难地看着我。后宫是法老以及其妻妾生活的地方,我一个人到处乱窜不太合适。
“我保证只要远远看到法老的女人就立刻退避三舍,绝不凑上去。”我将手搭上她的后颈,柔声道:“如果你还想再跟着我,那么我马上就打昏你,然后把你切碎拿去喂狗。”
“我、我知道了。”哈芙娜吓了一跳,她连忙边后退边摆手:“您不要往东边去就好,陛下的书房在那里,他不喜欢有人打扰。”
“塞纳科特陛下去世后,奈弗西斯陛下便遣散了后宫。”她想了想,又补充道:“现在这里已经没有女人了。”
“哦?”我来了兴趣:“奈弗西斯的情人呢?他甚至也不让她们住进宫里吗?我听说他很受欢迎,应该有很多人与他春宵一度吧?”
谁知哈芙娜只是摇摇头,恭敬地退开了。
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说出了怎样的话语,一时五味杂陈。
终究是无法欺骗自己啊,我就是这样地在意着他如今的生活情况,所以才会顺势向侍女打听。
已经二十二岁的奈弗西斯,如我想象的一样,长成了恣意又骄傲的样子。
本以为这一生都不会再见。而所有的一切,不论是爱还是遗憾都将被时光掩埋。
我用手掌捂住眼睛,第一次感到有些茫然。阳光穿透掌心,在虹膜上留下斑斓的光圈,带给人静止的恍惚感。
现在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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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石板路面与鞋底摩擦,只有我一个人的脚步声。
不知不觉间,我走神了,自己也不清楚走到了哪里。毕竟在埃及,总是随处可见棕榈树,沉默挺拔,只有风能拂动。
我身后有一条走廊,曲折地往东面延伸,我想起奈弗西斯的书房在那个方向,默默移开了视线。
几步开外有一方莲池,睡莲卧在水面,池中心做了喷泉,细小的水柱规律地升起又落下。埃及人信奉来生,莲花是轮回往生的信物。纸莎草和莲花的结合象征着上下埃及两个王国的统一,而蓝睡莲是孟斐斯年轻的守护神纳夫顿的标志,代表了甜蜜、芳香与美丽,睡梦中的恋人以及永恒等待。
与西台不同,这里是一个崭新的国度。
四周十分安静,没有人声,没有侍从,只有昆虫的嘶鸣和兽类的低吼。
等等……
兽类的……
我僵硬地转过头,发现在左手方向五十米开外的树丛边,静静地站着一只雄狮。
它鬃毛浓密,这代表它已经成年,毛皮光滑发亮,前半部分身体微微往前伏在地上,是一个预备扑出的姿势。而它的嘴里在咀嚼着什么,一张一合间露出锋利的牙齿,尾巴则悠闲地左右挥动,金棕色眼珠正盯着我。
什么情况,王宫里怎么会有狮子?我没有防身的东西,佩剑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不,就算有佩剑,也非常棘手。
冷汗顺着额角留下,身体僵硬,我一动不动,害怕一个小小的动作就会刺激得这头狮子扑来。五十米的距离听起来似乎很远,但对这样的猛兽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我们僵持着。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突然有一个热源靠近。
“你在做什么?”温热的吐息扑到耳边,皮肤起了战栗的小点,低沉的嗓音,带着玩味。
该死,居然是奈弗西斯。
“别动。”我不敢回头,压低了声音。
“怎么?”他大约是顺着我的视线望了过去:“狮子啊。”
“不知道从哪里跑进来的。”我小心地反手向背后摸去:“你快走。”
手掌触到紧绷的肌肉。
“你摸我做什么。”奈弗西斯低声道,他依旧凑在我的耳边,弄得我浑身血液对着大脑直冲而来。
“把你的佩剑给我。”我的手被他一把按住,皮肤间光滑的触感让我差点想马上挣脱:“我在这里,你去叫人。”
“哦,这样。”佩剑被放在了我手上:“好的。”
这时,那头狮子动了,它缓步向我们走来。不知道为什么,我在那张毛茸茸的脸上看出了游刃有余的表情,像是想让我们和它一起来一场血脉膨胀的,逃跑与追捕的狩猎游戏。
“你快走。”我催促道。
“我不走。”奈弗西斯动也没动:“太久没见,我想看看你要怎么保护我,等到你被咬死,我再把它杀了给你报仇。”
那头狮子离我们的距离已经不到三十米。
“奈弗西斯!现在是开玩笑的时候吗!”我侧过脸吼他:“你一定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就为了说点让我不舒坦的话?!”
奈弗西斯似乎被我震住了,愣愣着看着我。我气急,将他往旁边一掀,抽出佩剑就对着狮子面门冲去。
那狮子见我气势汹汹地提着剑,大张着嘴发出了咆哮,利齿根根分明,空气中泛起一阵腥臭。
我被雄狮扑倒在地,我举起剑要往它的头部插去,它则打算咬断我的喉管。
电光火石间,一只干燥的、灼热的手掌盖在了我的脖颈,同时,我拿着剑的手腕也被握住了。
奈弗西斯垂着头,棕色发丝垂下,遮住了他的神色,只露出他带着奇异笑意的下半张脸:“抱歉,它是我养的宠物。”
狮子从我身上悠悠起身,缓步挪到了一旁的空地上,开始舔自己的爪子。
“很好玩?”我从地上坐起,指了指他的头:“你脑子有问题?”
“没有。”风吹过棕榈树发出沙沙的声响,奈弗西斯站起身,欲言又止:“你……”
“什么?”我简直头昏脑涨,疑惑地抬头。
“你流鼻血了。”他的眼中似乎闪过了一丝笑意。
我条件反射地往脸上摸去,果然,而且已经糊了一脸。
“这都怪埃及的气候太干燥了。”我无奈地耸肩。
“走吧,我带你去洗。”奈弗西斯转身上了台阶,往他书房的方向走去。
我忙跟上。
向东的走廊尽头,果然是奈弗西斯的书房,门口立着两个侍从,打着孔雀翎的羽毛扇。
奈弗西斯突兀地停住了脚步,我跟在他身后,没注意就撞了上去。
“抱歉。”我揉了揉鼻子,问:“怎么?”
“我改变主意了。”奈弗西斯变脸如翻书,他没什么表情地看着我:“突然觉得你很碍眼,马上从我面前消失。”
我望着他,没说话。
空气安静下来,只是一瞬间,悠闲的虫鸣就变得刺耳。
“行。”我扯了扯嘴角,转身。
走了一段路,我回过头,走廊上空荡荡的,而来时走在我前方的身影像是臆想出来的幻觉。
好吧,一脸血的我,大概确实挺碍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