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沫沫走了之后，方平一直跟她有联系，联系频繁的程度让江随禾都撞到了好几次。
“关系不错嘛？”江随禾调侃。
“嗯……”方平耳尖动了动，故作漫不经心地扣过手机，“只是跟她请教一些美容方法罢了。毕竟以前是做艺人的嘛……”
江随禾一挑眉，想起方平那栋小复式里专门辟出来的一间美妆间，从头发丝到脚底板的护理一应俱全。就这……还需要跟郑沫沫请教？
“喜欢她？”
方平浑身一僵，“我……”
“说中了？”江随禾兴致勃勃地在他对面坐下，“需不需要我传授给你一些经验之类的？”
方平冷漠脸：“不必了，人渣。”
“……”
江随禾盯着方平通红的耳朵看了好久，欣慰地勾起嘴角。
他们从小就相识，方平在成长过程中的痛苦与挣扎他都看在眼里。方平用了好久的时间，像刚学走路的孩子一样，磕磕绊绊地摸索着，在他人的和自己的目光里寻找平衡。
他向来比寻常人忙碌，他需要忍受的事情太多了，所以他无暇，或许是畏惧，与一个人建立亲密关系。
遇到郑沫沫也好。
无论结局如何，最起码他尝过了喜欢的滋味。也许可以在他那贫瘠的、名为“感知”的珠宝匣子里，填上一枚流光溢彩的新戒指。
“不表白吗？”
方平垂下眼，“她知道我这样，厌恶还来不及吧……”
……
交接完工作后，宋洛正式离开了公司。
回家的路上，江随禾的心情低落得不行。宋洛注意到，笑着安慰他，“别这样，下了班不是一样能见到。我的x站账号还签着公司的约呢，好歹算是编外人员吧？”
“可之前我明明全天都能见到你……”
宋洛瞅他一眼，意味深长地说：“嗯……在我重新找工作的期间，可以不用早起哦……”
江随禾整个人瞬间支愣起来了。
还嫌不够，宋洛又凑到他耳边，耳语了几句。饶是江随禾是老司机，也忍不住呛到了似的，急促地咳了几声。
不得不说，小洛在奇怪的方面，成长得极快。
然而事实上，宋洛可以晚起的日子并没有几天，江随禾还没过瘾呢，宋洛就找到了幼儿园的实习。
幼儿园的地址离家很近，出了小区过一条马路就到了。但因为没有幼教资格证，宋洛不能带班，只能见缝插针地打打杂什么的。
幼师的工作不如想象中悠闲，为了迁就园内小朋友父母的下班时间，宋洛通常比江随禾还要晚回来。
一边实习，一边忙着准备资格证考试，宋洛竟比以前还要忙。好在宋洛非常适应工作环境，在与小朋友相处的时候，总会收获难得的治愈感。
园中有一个叫柚子的小男孩，生得漂亮，不像其他男孩一样闹腾，反而安安静静的。他刚入园不久，怯生生的，从来不跟老师和其他小朋友说话。
一开始，宋洛以为是他刚刚进入新环境不适应，可两个星期过去了，柚子还是那样，闷闷不乐，也不合群。在活动课上，他也从不加入大家的游戏，而是自己一个人玩海洋球。
每天早晚接送他的是他家的保姆阿姨。
从同事闲聊中得知，柚子的父母工作忙，很少在家，基本上都是由阿姨料理他的生活。
宋洛看着低头默默丢着海洋球的柚子，觉得心中一块隐伤被轻轻戳弄了一下，又酸又疼。
又是一次活动课，柚子再次任性离群。主教老师用眼神示意宋洛去照看他，防止他一个人乱跑发生意外。
宋洛把柚子抱在腿上，给他读绘本。
柚子意外地好相处，乖乖地在宋洛膝上坐着，安静地听宋洛读。
读完一遍，宋洛把绘本给柚子拿着，让他翻着看。
“柚子为什么不去跟小朋友们玩呀？”宋洛问。
或许是附近只有他们两个人，这给了内向的柚子安全感，他破天荒地回答了宋洛的问题。
“因为我是坏孩子。”
宋洛吓了一跳，“为什么这么说呀？”
柚子抬头，脸上的表情难过极了，他用很认真的语气说：“因为……爸爸妈妈都不要我了……”
“怎么会呢？”宋洛赶紧把柚子抱紧，表情严肃起来，“这是谁跟你说的？”
难道是柚子的阿姨，用类似的话恐吓过他吗？
“是我猜的。”
宋洛松了口气。
“因为我是坏孩子，所以爸爸妈妈不想要我了，把我给了阿姨！”
宋洛一阵酸楚。
他太明白这种感觉了。小时候无数的夜晚，他都这样怀疑过。
“柚子不是坏孩子。”宋洛拍拍柚子的后背，“爸爸妈妈只是太忙了，他们最爱柚子了。”
“真的？”
“真的……”宋洛有些不确定地肯定。
父母真的是爱着孩子的吗？
这个问题，宋洛至今也没从自己父母那里得到答案。
江随禾接宋洛下班，初秋的晚风夹杂着北方干燥的空气，凉飕飕的。
临近十一长假，车票机票紧俏起来，擦肩而过的一对小情侣应该是定了利用假期见双方父母，抱怨着车票难抢。
街边有人卖烤红薯，是那种大铁炉烤的，老远就闻得到烤红薯的甜香味。
“想吃？”江随禾总能捕捉到宋洛脸上一闪而过的表情。
烤红薯刚出锅，捧在手里，滚烫的触感从手心一路蔓延到心脏。一边吹，一边拨开焦糊的红薯皮，露出金灿灿的红薯，冒着徐徐白气。有的地方被烤出了蜜汁，浸透了包裹的纸袋，又甜又黏。
咬一口，绵软的红薯入口就化成了蜜浆。烫，熨帖着风吹冷了的体温；甜，淀粉带来的绵香，是人类难以抗拒的热量诱惑。
一个红薯很快下了肚，宋洛手上和嘴角都黏糊糊的，江随禾拿出湿巾给他擦手。
“小洛。”
“嗯？”
“今年过完年，我……能去拜访阿姨吗？”江随禾试探着问。
宋洛愣愣地瞅着他，反应了好半天，才意识到他口中的“阿姨”指的是洛女士。想得太入神，嘴都忘了擦，江随禾顺手接过宋洛手上的湿巾给他擦嘴。
“不行吗？”江随禾的睫毛低落地颤了颤。
“我过年……可能不回家。”
这回换江随禾愣住，“为什么？”
宋洛犹豫了一下，“我跟我妈关系不太好。”
“……怎么会？”
“大概……”宋洛笑笑，“因为我是坏孩子吧。”
……
周五这天的柚子显得有点躁动，既兴奋又不安。别的老师问，柚子都摇摇头不说话，宋洛去问的时候，柚子把他拉到没人的地方，小声地说：“今天我的爸爸妈妈来接我！”
五点，园里的孩子陆陆续续被家长接走了，只有柚子一直没人来接。他踩在凳子上扒着窗口向外看，过了好久，听他欢呼一声，背着书包颠颠跑到门口。
一男一女随即在门口出现，叫了一声柚子的名字。刚才明明那么兴奋的柚子不知道为什么害羞起来，躲在宋洛身后不出来。
“柚子妈妈您好……”宋洛看着柚子，沉下心来，不太自信地开口，“孩子缺乏家长陪伴的话，在以后处理亲密关系的时候，可能会有一些障碍……”
就像他一样。
说这些的时候，他心里有点虚，他不太确定家长会不会因为被质疑教育方法而觉得被冒犯。
柚子妈妈一怔，笑了，“我跟孩子爸爸已经抽签决定了谁辞职留下来陪孩子，不过还是谢谢你啊洛洛老师。”
听了这话，宋洛的眼中突然迸出一种别样的光彩。他的眼眶和胸口都热热的，好像哪处经年不愈的伤口，以某种形式被治愈了。
柚子趴在爸爸肩头跟宋洛挥手拜拜，宋洛听到柚子爸爸妈妈用宠溺的语气跟他商量晚上想吃什么。
真好啊……
下班，宋洛从园里出来，江随禾靠在马路对面的树下等他。
穿过马路，江随禾牵过他的手，“今天好晚。”
“嗯……今天有家长来接得晚。”宋洛的语气隐约压抑着哭腔。
江随禾听着不对，低头一看，宋洛眼圈通红，眼泪在眼睛里打转还强忍着不让它掉下来。
“怎么了？”江随禾压下嘴角，牵着宋洛的手下意识收紧，“有人欺负你了？”
“没有……”宋洛抹抹眼泪，把头埋进江随禾怀里，“我今天想吃带鱼，要糖醋的。”
“好——”江随禾舒口气，揉揉他的头发，“还有吗？”
“想吃鱼香肉丝，里面不放胡萝卜。”
“好——”
“还想吃寿喜锅，放很多白萝卜和年糕。”
“……这些非要放一顿吃吗？”
宋洛吸吸鼻子，“分两顿也行……”
2021-02-17 14:48: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