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试结束后，江随禾捧着水杯，在方平办公室门口晃悠，见方平看过来了，露出一个微笑，“呦，忙呢？”
方平把手中的文件放下，拿眼将他上下一扫，就知道他葫芦里要卖什么药。
“江总怎么有功夫大驾光临啊？”
江随禾晃晃手中的水杯，“这不是刚从茶水间回来，路过。”说着走进办公室，拉把椅子坐下，貌似不经意地问：“面试结果怎么样？”
方平轻笑一声，也没戳破他的那点小九九，把桌上的三份简历往他方向一推。
“嗯，不错。”江随禾拿起一份看，“能看出来今年的就业形势确实够呛，堂堂985的学生都过来面试了。”又拿起第二份，“这个也不错，文秘专业毕业的，专业对口。”最后是宋洛的简历，目光在宋洛的照片上徘徊了会儿，把简历放下，“你有什么想法？”
“我觉得宋洛不错。”方平托着下巴，饶有兴味地看着江随禾。
江随禾背脊一僵，摆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为什么？”
没有看到江随禾有趣的表情，方平颇有些失望地别开目光，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因为他的期望薪资最低啊。助理这个工作，又没有多大的技术含量。”他顿了顿，一挑眉，“怎么？江总不喜欢？啊……说到底也是给您选助理，您不喜欢的话那就换人好了……”
“……”江随禾是有些动摇的，跟交往过的人一起工作，总归不自在。
不过……
他默默审视着案上的三份简历。宋洛在其中，虽然看起来毫不出彩，但客观来看，他的性价比确实是最高的。尤其是他主播的身份，可以为公司省下一笔宣发支出。公司规模不算大，能在这场洪流浩劫中生存下来已是侥幸，成本能少一些就少一些。
“就他吧，我相信你的选择。”
宋洛精神恍惚地关上2301的房门，刚想抓着头发蹲下，缓解想要起飞爆炸的心情，突然意识到身上这件衣服挺贵的，赶紧小心翼翼地脱下，挂起来。
换上睡衣滚到床上，脑中不由自主地开始复盘。
回想他是怎么故作镇定地在方平面前坐下，怎么把简历递出去，怎么一本正经地自我介绍，怎么沉着冷静地回答方平的问题。
——这看上去就是一场普通的面试，如果面试官不是他前男友的好朋友的话！
当时大脑一片空白，来不及想太多，只记得自己为了这个面试准备了多久，抱有多么大的期待。
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在方平面前严肃认真的样子，真的好羞耻啊！
手机叮咚一声，宋洛从枕头上抬起头来，捞过手机一看，是小锅发来的offer。
宋洛又把脸埋进枕头里。
怎么办，更羞耻了！
正式报道的前一天晚上，宋洛失眠了。
这两天他一直在纠结，要不要去一个跟前任有关联的地方工作。纠结来纠结去，目前的情况由不得他选择，就业难的大环境下，试用期又接连失利，现在每个机会都要把握才行！
只是……如果在公司见到了，该怎么面对那个人才好呢？
一夜无眠，早上起来，宋洛灌了一杯恶苦的浓咖啡，报道去了。
到了找到方平，方平带他大致熟悉了一下环境。
“太好了，你来了我就可以专注宣发工作，不用再给那家伙处理烂摊子了！”
宋洛听出了方平话中隐藏的信息，“您之前是兼任了助理一职吗？”
“是啊，之前事务不多，还能忙得过来，疫情停工了这么久，工作堆得太多，实在分身乏术。”他看着宋洛，眼中划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芒，“走吧，我带你去见江总。”
江总？姓江？应该不会是……
没等宋洛反应过来，方平不客气地推开总经理办公室的门。
办公室整洁明亮，一台实木办公桌前坐着的，正是江随禾。
虽然预料过方平所在的公司，遇到江随禾的概率极大，但他从没想过，自己的直属上司，居然就是江随禾本人！
宋洛呆立在原地，耳边嗡嗡作响。那一瞬间他想转身就走，双腿却沉重万分。
正低头办公的江随禾停下手中动作，抬眼看过来。宋洛心脏狂跳，双手冰凉。
“你好。”
熟悉的声音让宋洛的心底滋生出一股莫名的安全感，这种感觉太过久违，宋洛怔怔地望着他，不禁有些恍然。
他精神憔悴了许多，是工作很辛苦吗？还是……
“你们聊。”方平退出办公室，顺手关上了门。
房间骤然安静下来。
窗外，风吹过树枝发出的沙沙声，与空调工作时轻微的嗡鸣交织着。
他会对自己说什么呢？
如果问最近过得怎么样的话，该怎么回答呢？
江随禾的喉结滑动了一下，带着附近的那颗小痣也动了动。
“……我先给你介绍一下工作内容。”一副公事公办的冷静模样。
心脏的某一处被轻轻敲了一下，不痛，却又酸又麻。宋洛没由来地觉得有点委屈，心里却又清楚，他是来工作的，江随禾没有做错什么，感情与工作就应该分开。
理智上都明白，感情上还是忍不住委屈，忍啊憋呀，红了眼圈。
江随禾注意到宋洛的眼眶红红的，下意识就想把人搂过来问问怎么了，又很快意识到自己现在没有合适的身份做这样的事，只好装作没有察觉，继续交代工作任务。
他一直在偷偷注意着宋洛，将近两个月没见，宋洛消瘦了不少。他在心中暗叹，这孩子肯定又是为了省钱没好好吃饭。
分配工位的时候，江随禾想起前段时间来的实习生，好像跟宋洛是一个专业的，彼此之间应该比较熟悉。宋洛怕生，跟同学在一起可能会舒服一点。
宋洛抱着要录入的文件在江随禾指的位置上坐下，旁边的人抬起头来，两人目光对上，都是一愣。
这个人宋洛记得，大学时隔壁寝室的，跟自己一个班，好像叫卢琛。
卢琛对他冷淡地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自顾自埋头做事去了。
宋洛尴尬地坐下，这种半生不熟的人的关系最难相处，还不如是个完全陌生的人呢。
中午，方平招呼宋洛一起吃饭。知道他怕生，打好了饭之后没有去和同事拼桌，而是找了个还算安静的角落。
公司与楼下的餐厅有合作，凭工作证可以享受员工价。
宋洛点了最便宜的套餐，两素一荤，汤免费。
套餐菜色一般，酸辣土豆丝吃不出辣，只勉强吃得出点酸。炒的时候火大了，失去了土豆丝的脆爽，软趴趴的。
清炒青菜没什么滋味，还好青菜比较新鲜，能吃出点鲜甜的味道来。
青椒炒肉的肉没几块，油过大了，有些油腥气，腻人。
汤是紫菜蛋花汤，没多少油水，用来解渴还不错。
方平的那份豚骨拉面看起来很有食欲，奶白的汤汁浓稠，一大块猪肉叉烧油亮亮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听到隔壁桌有人抱怨今天的菜色不合口味，又说起江总以前偶尔会带自己做的小吃犒劳大家，复工后再没吃过了，都想念他的手艺了。
方平听了会儿，跟宋洛小声解释，“是因为他现在住的地方没有烤箱哦。”
宋洛沉默地扒着饭，心中隐隐升起一丝愧疚，又很快打消掉。
呸！又不是他逼着那家伙搬的家！
“这件事要记得跟江随禾说。”见宋洛不解，方平说，“向他报告员工们的意见，也是助理的工作之一。”
宋洛点头表示知道了。
下午，工作几乎都完成了，检查无误后交给江随禾，顺便把吃饭时听到的事提了。
江随禾听了，无奈又好笑。
见没有其他的事交代，宋洛默默退出办公室，回到工位上发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同事们都打卡下班。江随禾办公室的灯一直亮着，作为他的助理，宋洛不知道自己先下班是否合适。
等着等着，时针走向了十一点，宋洛看着表叹口气。末班车没了，看来今天只能打车回去了。
这么晚了，零星几个加班的同事都已经下班。宋洛不准备再等江随禾了，这么久没安排他，应该就是没什么交代他的了。
刚刚起身，就听见江随禾办公室的门锁一声轻响，门缓缓打开。
江随禾看到宋洛一愣，凭借对他的了解，很快明白是怎么回事，“以后工作做完的话，到点自行下班就好。”
宋洛局促地点点头。
江随禾看了看表，“已经没有末班车了，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宋洛想都没想就拒绝，话说出口，才发现拒绝得太生硬，又接着说：“我打车回去就好，这么晚了，我们也不顺路……”
“顺路。”江随禾顿了顿，“今天要回去给他们烤点饼干。”
这下再拒绝倒显得矫情了。
宋洛默默着跟在江随禾的身后，没有选择坐副驾驶，而是坐在了后面。江随禾也没说什么，一言不发地开着车。
车沉默地行驶在寂静而微凉的夜里。
宋洛拼命用指甲扎自己的掌心，拼命让自己在这熟悉的氛围和气息里保持清醒，告诫自己在这只有他们两人的狭小密闭的空间里，不要说一些丢人现眼的话。
——不要像是还没有放下一样，像被抛弃的怨妇般，追问他当初离开的原因。
车停稳，两人下车，并排从地下车库上电梯，按亮23楼的按钮。
就像从前一样。
化不开的沉默在他们周围凝固，直到电梯“叮”的一声。
“晚安，好好休息。”江随禾说。
“嗯，您也是。”
关上2301的门，宋洛屏着呼吸，听到对面锁门时发出的撞击声，鼻子突然酸酸的。
莫名其妙的。
2021-02-17 14:47: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