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下午，周煜阳都没回来。
秦庭西翻着手里的资料，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他虽然没见过铮铮，但从照片里能看出来是个非常可爱的小孩。
不知道这孩子得了什么病，而且听起来并不是头一次。
也不清楚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他起身走到窗前，向外望了一眼。
太阳已经落山，天色显出几分灰蓝色的暗。
办公室里点了灯，刺眼的白光让人心里愈加烦躁。
秦庭西拧着眉头啧了一声，终于耐不住性子，摸出手机从联系人里找到周煜阳，拼出几个字，手指却悬在屏幕上，迟迟没有按下发送。
他和周煜阳之间，说好听点算是普通同事；说难听点，他还没报那一夜之仇。
他忽然发条关心的消息，总觉得怪怪的。
“哎不管了！”
他把手机扔到一边，重新拿起资料。
还没看五分钟，他又抓起手机，在输入框里只输入了“怎么样？”三个字，直接点了发送。
他实在不想再心神不宁了，关心一下小朋友而已，随便周煜阳怎么想吧。
周煜阳的消息来得很快，大概手机一直拿在手里。
“放心。”
尽管只有两个字，秦庭西却倏然松了口气，一直悬着的心也总算回到原位。
他不得不承认，周煜阳这人虽然心眼多了些，行事诡诈了些，但在某些方面却有着莫名让人信任的强大气场。
秦庭西左右活动了几下脖子，打开绘图软件，踏下心沉浸在工作当中。
-
晚上十点，儿童医院神经内科病房里一片安静，只有监护仪器不时发出“滴”的一声。
周煜阳坐在小床边，看着浅蓝色墙壁上的卡通贴纸放空。
经过一下午的兵荒马乱，他总算有时间松懈一会儿。
下午铮铮在幼儿园的时候忽然倒地抽搐，随后陷入昏迷。
周沐然赶忙叫了救护车把铮铮送到医院。
等他赶到的时候，铮铮还在急诊室里治疗。
周沐然呆坐在楼道里，哭得满脸泪痕，人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
毕竟近几年铮铮的状态一直很好，康复训练也进行得很顺利，谁也没想到他还会再次发病。
等铮铮脱离危险，转入普通病房，他让面色苍白的周沐然先回去休息，自己在这儿陪着。
“舅舅。”
一个奶生生的声音把周煜阳的思绪拉回现实。
床上的小人儿睁开了眼睛，疲惫地看着他。
周煜阳先按下呼叫，又把铮铮的小手握在手里，柔声问道：“渴不渴？要喝水吗？”
铮铮点点头：“舅舅，我妈妈呢？”
周煜阳把盛着温水的吸管杯送到他嘴边，“妈妈太累了，舅舅让她先回家休息。我现在给妈妈打电话，过来看你好不好？”
铮铮喝了几口水，点点头重新阖上了眼睛。
“铮铮，跟叔叔说说现在感觉怎么样？”主治医生来到病房，拿出听诊器贴在铮铮的胸口上听了听。
铮铮乖乖回答：“我感觉有点头晕，好像在做梦一样。”
“嗯，你说得真准确。”医生摸了摸他的脑袋，“你的小脑袋是个很任性的小脑袋，自己玩累了非要休息一下，所以你才会忽然睡着的。”
铮铮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睛。
“那你好好在医院睡一晚，明天就可以回家了。”医生说完，朝周煜阳看了一眼，转身出了病房。
周煜阳也跟着来到走廊。
“铮铮这次突然发病，应该是最近受到过什么刺激。”医生推了推眼镜，“他小时候那次意外造成的脑损伤，虽然恢复得不错，但大脑这个器官至今也没有在医学上研究透彻，所以谁也不能保证他会彻底痊愈。只能以现有的技术水平尽量保证他正常生活。”
周煜阳深吸了口气，点点头：“我明白，赵医生。”
医生在他肩上拍了拍离开了。
周煜阳想起那场“意外”，目光变得冰冷，暗暗攥紧了拳头。
周沐然赶到医院时，铮铮已经睡着了。
周煜阳把赵医生的话转述给周沐然，问：“最近铮铮受到刺激了吗？”
话才问完，周沐然眼圈又是一红。
周煜阳一看就明白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麟又来找过铮铮？”
周沐然点头，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上周末，他来见铮铮。求我同意他带铮铮出去玩，我……我一心软就答应了。后来铮铮回来说爸爸带他去游乐场，玩了……海盗船。”
周煜阳脸色沉得可怕。
铮铮的身体根本不允许玩任何剧烈晃动或刺激的游乐项目。
沈麟为了讨儿子开心，肯定毫无底线地答应铮铮提出的任何要求。
这个人一直都这样，为达目的肆意妄为，根本不会考虑后果。
“这混蛋不知道铮铮的情况吗？”周煜阳抓过外套，“我去找他！”
周沐然一把拦住他：“你找他有什么用，我以后绝不让他再把铮铮带出去了。都怪我……”
说着，周沐然又自责地哭了起来。
周煜阳又心疼又无奈，只好重新坐下。
等安抚好周沐然的情绪，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
他拿起车钥匙：“姐，你陪铮铮待会儿。我去事务所拿点材料就回来。”
从医院到事务所要二十多分钟的路程。
周煜阳打开天窗，带着寒意的秋风把车里的沉闷一扫而空。
紧绷了一下午的神经，也在清冷的夜风中逐渐放松下来。
来到海川，他习惯性地抬头朝楼上望了一眼。
办公楼只有二层边缘的那个窗户还亮着灯，与天上皎白的月亮呼应成双。
周煜阳有些诧异，快步来到二楼尽头，轻轻推开办公室的门，只见秦庭西戴着那副挂着银色镜链的眼镜，端坐在电脑前专心绘图。
大约是忙碌了半天有些疲倦，秦庭西原本乖顺的头发变得乱糟糟的，额前的刘海被随意梳向后面，有几缕在额角处垂下，露出了光洁饱满的额头。
他双腿盘坐在椅子上，怀里抱着一个靠腰用的抱枕，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右手握着画笔在数位板上不停移动——根本没注意到有人进来。
周煜阳走过去在他桌上敲了敲：“这么晚还不回去？”
秦庭西吓了一跳，看清来人后，长吁了口气，顺手摘掉眼镜揉了揉干涩的眼睛。
“忽然有点新的想法，顺手就画下来了。铮铮怎么样？”
周煜阳笑笑：“已经没事了，谢谢。”
他见过秦庭西花天酒地，见过他意乱情迷，也见过他飞扬跋扈，每一个样子都明确告诉他秦庭西是个精通于玩乐享受的标准纨绔。
可今天因为铮铮，他意外看到了一个内心柔软的——工作狂。
在公司加班到后半夜，这种事发生在秦大少爷身上，怎么想都不太可能。
他拿起桌上已经空了的杯子接了杯水递过去：“你……就那么想赢我吗？”
秦庭西正伸直胳膊，张着一个大大的哈欠，听了这话，哈欠只打了一半就收了回去。
他看着周煜阳反问：“你难道不想赢？”
“一开始，这个比赛对我没有意义，所以输赢无所谓。”周煜阳随手拽过一把椅子，在秦庭西对面坐下，大有深意地看着他，“但现在不一样，我很想赢。”
周煜阳目光灼灼，眸子被透明的镜片遮挡，里面流动着一些晦涩难懂的情绪。
是压抑也是张扬，还带着某种侵略的意味。
秦庭西蹙了蹙眉——把这种侵略性解读成了挑衅。
他把几缕垂下的刘海随手往后一捋，目光也变得锐利起来。
“既然这样，那我们打个赌吧？”他朝周煜阳扬了扬下巴，“我要是赢了，你就乖乖把录像给我，你存的所有备份删掉。”
周煜阳嘴角勾起一个浅淡的弧度：“可以。如果我赢了，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秦庭西皱起眉头：“我警告你别得寸——”
“放心——”周煜阳忽然倾身靠近，带着木香的鼻息氤氲而来。
秦庭西剩下的话被拦腰截住，身体随着他的靠近逐渐局促。
他偏过头试图拉开两人的距离，周煜阳却紧跟过来，在他耳边低语道：“我没有强迫别人的爱好。再说……之前两次不都是秦少自愿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