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一场秋雨来得猝不及防，下了整整一夜也不见停歇。
气温骤然下降了七八度，空气变得潮湿阴冷，让起床变成了考验意志力的难题。
秦庭西心里顶着要赢过周煜阳的劲儿，雷打不动地六点就起了床。
迎着清晨的湿冷秋风打了个寒颤，他迅速钻进车里。
因为还在下雨，他今天没开那辆敞篷小跑，而是在车库里选了一辆运动型越野。
赶到海川的时候，才刚过七点。
略显空荡的停车场里已经停了另一辆熟悉的越野车。
是周煜阳那辆黑色大G。
秦庭西暗道了声晦气，从车里拿下阿姨给他准备的早饭，拖着步子慢慢上楼。
按照设计峰会开幕的时间，他已经和两个设计师倒排计划，安排好了每天的任务。因为时间剩余不多，想要做出一份超过周煜阳的设计方案，就不能只按照以往预选的要求，大概做一个地块布局规划，一定要添加上足够出彩的设计思路和亮点。
所以，任务量和压力都很大。
不过，这也让他重新找回了之前在国外留学，熬夜赶进度时的紧张和充实感。
心里盘算着设计思路，秦庭西踱步来到二楼。
才转过楼梯，就听见一阵嘈杂的电钻声从走廊尽头传来，楼道的角落也多出一堆拆下来的木板包装。
他脚步一顿——办公室在装修？
这个节骨眼搞什么幺蛾子？
他加快步伐，刚走到门口，大门从里面打开，周煜阳走了出来。
周煜阳露出一丝稀奇，朝他扬了扬眉毛：“早。”
“你又在搞什么……”
秦庭西没心思跟他客套，直接绕过他走进办公室，剩下的话却噎了回去。
办公室里一片狼藉。
原来待客用的茶几、沙发和他的办公桌都不见了踪迹，除了周煜阳原来的办公桌和书柜占了不到四分之一的面积外，其余的空地上零零散散摆着几张拼好的小桌。
几个工人正用电钻组装剩下的零件，不时发出刺耳的噪声。
秦庭西走近，发现这些小桌子是他在国外进行小组工作时常用的那种。
集体工作时可以拼在一起，单独工作时又可以拆成单人的，非常便捷灵活。
周煜阳……要干什么？
是打算把他的人也弄到这儿来工作吗？
秦庭西心里隐隐升起一丝怒意。
这家伙也未免太玩不起了。
“大家来喝点水吧！一大早忙到现在，辛苦了。”
一个低沉磁性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秦庭西转过身，看见周煜阳端着一个大托盘，上面摆满了冒着热气的水杯。
几个工人停下手里的活，笑呵呵地拿了水杯去一旁休息。
经过他身边时，托盘里刚好只剩下两杯水。
周煜阳往前递了递，示意他喝水。
秦庭西脸色不善，迟疑了几秒钟还是拿起一杯，握在手心里暖着——他出门时贪凉，只穿了一件单T恤，现在指尖都是冰凉的。
周煜阳拿了最后一杯，和他并肩站在窗边慢慢地喝。
秦庭西看了他一眼，见他没有解释的打算，朝那堆半成品家具抬了抬下巴，质问道：“我的桌子呢？”
“搬到库房了。”周煜阳面无表情地吹了吹热水，缓慢地喝了一口。
秦庭西脸色一黑。
他长这么大，虽然性格跋扈了些，但还从没被人这么冷待羞辱过。
面子上实在有些挂不住，脾气立刻着了起来。
“周总这是让我回远恒办公的意思了？你既然不想跟我一个办公室，当初还把我的桌子搬进来干嘛？现在后悔了就一声不吭地扔出去，你当我是什么？周煜阳你这叫职场霸凌！我可以——”
“给你的。”周煜阳忍着笑，终于发声。
“投诉你——你说什么？”秦庭西义愤填膺，一时没反应过来。
周煜阳解释：“我说，这些桌子是给你的。你们三个人挤在一张桌上工作，头都快挨到一起了，不难受吗？”
“……哦。”秦庭西的脾气瞬间全化成了尴尬，掩饰地喝了口水清清嗓子，“你……什么时间准备的？”
“昨天，连夜订的。”周煜阳看着他挑起眉毛，眸子里半是揶揄半是调笑。
秦庭西这下彻底哑了火。
他不仅误会了周煜阳，还扬言要投诉人家。
甚至连“职场霸凌”这种词都用上了。
他心里尴尬得简直想挖个洞逃走，却还是硬着头皮道：“谢了。”
周煜阳放下水杯，目光自上而下递过来，视线在他鼻子下方流连，眸子里暧昧闪烁。
“光嘴上谢就行了吗？”
秦庭西终于炸了毛，眉头紧皱：“那你还想怎么样？”
他在周煜阳身上吃过N次亏，自认玩不过这个老狐狸，所以每次跟他接触心里的警惕阈值都跟着高了不少。
“想什么呢？”周煜阳翘起嘴角，指了指他拎在左手的饭盒，“请我吃早饭吧！怕耽误你工作，一大早过来监工，快饿死了。”
秦庭西感觉自己脸腾的一下热起来，把饭盒甩过去：“给你给你。”
周煜阳接过饭盒，顺手放在窗台上打开，里面是两层码得整整齐齐的锅贴。
锅贴煎的程度刚好，每一只都是金黄泛着油光，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他从自己的抽屉里取出餐具盒，把里面的勺子递给秦庭西：“用这个吧。我平时只用过筷子，这个是新的。”
“我不饿。”秦庭西嘴硬，胃里却发出一声清晰地哀鸣。
“不饿？”周煜阳轻哂，揶揄道，“是不饿还是不好意思和我一起吃饭？”
秦庭西瞪了他一眼，一把夺过勺子，两个人挤在窗边，就着一个饭盒吃起了早饭。
锅贴是阿姨早晨现包的，掐着时间做好，专门给他准备的。
用的是他最爱吃的鲜虾混着猪肉做的内馅，一口咬下去汁水直接在口腔中爆开。
周煜阳一口气吃了六七个，才满足地叹了口气：“我很久没吃过家里的饭了，我姐只会包馄饨，每次去她家都是吃馄饨，她儿子铮铮一听见馄饨就哭。”
秦庭西转过头瞧着他。
这还是周煜阳第一次跟他提起家里人。
尽管是在吐槽，但脸上流露的却是满满的幸福。
犀利的眉眼也跟着变得柔和起来。
他一怔，手中的勺子歪了歪，吃了一半的锅贴掉了下来。
周煜阳眼疾手快地接住，直接扔进了自己嘴里。
“……那是我吃过的！”秦庭西嘴角抽了抽。
“你吃过怎么了？”周煜阳抽了张纸巾擦掉手上的油，一脸的理所当然，“这么好吃的东西，浪费了多可惜。”
“你……”秦庭西还想争辩，一旁恢复工作的工人响起电钻，把他的话压了回去。
另外两个设计师来到公司，看见新的办公桌都很开心，对周煜阳表达感谢后，三个人迅速投入工作状态。
相比之下，周煜阳显得清闲许多。
他把润色方案的工作交给了张珂，自己则重新开始翻阅天元谷项目区的自然资源资料。
资料收集得很完整，厚厚一本。但他还是打算忙过峰会的事，去项目地实际考察一下。很多东西，比如人文风土等情感融入，是在纸上资料里读不出来的，设计师必须去亲自感受，才能真正做出贴合人情深入人心的景区景观。
中午吃过午饭，秦庭西顾不得休息就又坐在电脑前忙碌。
周煜阳中途进来了一会儿，拿了资料又出去了。
他刚离开没多久，落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秦庭西去看了一眼，来电人是“姐”。
考虑到他们之间还没熟到可以替对方接电话的程度，他返回自己的位置，任由电话响到自动挂断。
可几乎是立刻，铃声重新响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秦庭西莫名从中听出几分紧迫来。
他迟疑里会儿，再次起身绕到周煜阳的办公桌前，拿起手机接通了电话。
“您好，周煜阳不……”
“煜阳！你快到医院来！铮铮——铮铮又犯病了！怎么办呜——我呜呜——”
听筒里传来一阵焦急的哭腔。
秦庭西从没处理过紧急事件，瞬间紧张得手指都蜷了起来，紧紧攥住手机，强自镇定：“您……您别急，我是秦庭西，周煜阳他没带手机，需要我怎么……”
话才说完，一只大手从背后伸过来拿走了手机。
秦庭西转过身，看见周煜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神情紧张但情绪十分镇定，连语气都和平时无异。
“姐你别哭，铮铮在哪个医院，我现在立刻过去！”
电话里说了个医院的名字，声音也比刚才稳定了许多。
“别急也别哭，听医生的，我马上到。”周煜阳挂了电话，迅速穿上外套准备出门。
“……需要我们做什么吗？”秦庭西问。
两位设计师也都放下工作，关切地站了起来。
周煜阳脚步一顿，视线在秦庭西的脸上停留了几秒钟，抬了抬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暂时不用，谢了！”
说完，迈着大步离开了办公室。
秦庭西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稳了稳紧张的心神，随后拍拍手：“行了，咱们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