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

  面容愈发成熟、久居高位后情绪愈发内敛的男人此时却怒得紧蹙眉头, 他拎着手上两张人·皮·面具走到床边,看似平静的猫眼底暗藏着火光。

  “奈奈,解释一下, 你最近怎么新做了两张人·皮·面具?”

  诸伏景光努力平息胸腔中的情绪,放柔声音询问床上看似熟睡的女人。

  小小一团缩在被褥里的女人没有回答。

  三年过去了,在日夜爱意的浇灌下, 少女逐渐从青涩稚嫩的青果蜕变成熟透了的蜜汁果实。

  身量未增长,但清瘦的脸颊褪去了婴儿肥,圆乎乎的杏眼略微狭长, 却依然清澈透亮。

  只是性格在他和佑佑的宠爱下却愈发娇气了。

  黑色的长卷发遮掩住女人半张侧脸,卷翘的睫毛安静地垂着,鼻息平稳,胸口起伏也很正常,但诸伏景光知道, 她肯定是在装睡。

  望月奈奈塞在被子里的手不自觉抓住底下的床单, 听他的质询又委屈又心虚。

  还有点……不服输。

  她的伤都养好了, 瞒着她做什么?她只是被打中了大腿, 又不是变成了残废。

  “奈奈——”诸伏景光俯下身,伸出两根手指捏了捏她的脸蛋,并未用力。

  女人丝毫不动, 眼睫都不颤。

  他低低笑了一声,指尖的力道加重, 粗粝的指腹在她娇嫩的皮肤上留下一道红痕。

  受不了了!望月奈奈睁开眼撇开他的手, 坐起身来, 不满地看着他, 用一双大而亮的杏眼谴责他的恶劣行径。

  见女人琥珀色的眼眸上蒙上一层盈盈的水光, 诸伏景光败在她委屈可怜的眼神下, 轻叹了一口气。

  他坐到床边,把两张人·皮·面具递到她面前:“说说吧。”

  望月奈奈移开视线,撇了撇嘴,心不甘情不愿地小声道:“这不是很明显嘛,为了出任务呗。”

  新的人·皮·面具还能用来干嘛?无非就是将自己伪装成其他人接近任务目标。

  诸伏景光无奈地捏住她的下巴,将她转过来与她对视,猫眼紧紧盯住她不服输的小表情,语气认真严肃:“不许。”

  “为什么?”望月奈奈扑上去抱住他,唇在他的脖颈处摩挲,声音软软地撒娇道。

  猫儿知道怎样抓住饲养员的软肋,只要一蹭一亲一撒娇,他保准受不住。

  柔软的发丝蹭在耳侧有点痒,诸伏景光喉结滚动了一瞬,偏过头阻止她的唇在脖子上亲吻。

  “我的伤已经好了。”她瞥见了他喉结滚动的样子,于是搂紧他的脖子,歪头用唇啃他的喉结,热情又大胆。

  诸伏景光深吸一口气,皱了皱眉推开她。

  现在可不是做这种事情的时候。

  想转移话题吗?

  “你这叫伤养好了?”他掀开她身上的被子,再把她及膝的睡裙撩上去,白皙的大腿上突兀地绑着一块钢板固定着。

  “对呀。”恐怕她自己也是觉得没说服力,小声回了一句。

  “我不管,琴酒这次打伤了我,我一定要趁此机会报复回去。”喉结吻被狠狠拒绝了,望月奈奈继续用唇亲吻他的脖子,像是吸猫一样狠狠埋在里面。

  好香,她老公好香。柚子味的清香,真迷人。

  “这次任务不是很重要吗?没了我怎么行?”

  “还是说,你怪我偷看你的电脑了?”她动作一顿,退开他的怀抱。

  触到她小心翼翼似乎在怕他生气的盈盈目光,诸伏景光明知道她在装可怜还是忍不住心软了。

  他们俩之间根本就没有秘密,他们两个人的电脑都是互相不设防的,说什么偷看不偷看的。

  “奈

  奈,我怕你受伤。”他手抚上她冰凉的脸颊,指尖微微颤抖。

  一想到她当时大腿汩汩流血、面色苍白毫无生气的模样,他心都快碎了。

  “这次对上的是贝尔摩德,就算发生什么,她的格斗能力比不上我,我不会受伤的,你放心好了。”

  “上次只不过是意外。”

  诸伏景光还是摇头,不肯答应。

  “其实,我是吃醋。”望月奈奈不好意思地伸出手牵住他的衣角,明明都老夫老妻了,她还是这样容易脸红。

  “我不想让你去接近贝尔摩德。”她哼哼地转过头,露出一个泛粉的侧脸对着他。

  诸伏景光温柔笑了笑,捏住她的手慢慢揉捏:“傻瓜。”

  “不过还是不行。你不高兴的话我想一个不接触她的法子好不好?”

  “你怎么现在不宠我了?”她又扑上来缩在他怀里,还吸了吸鼻子,感觉快哭了。

  “奈奈,我想保护你。”诸伏景光摸了摸她的发丝,叹气道。

  望月奈奈知道是那次受伤把他吓怕了,可她是蓝星人,蓝星人不惧怕任何困难,也不害怕受伤。

  骨子里的战斗因子是不会随着生活的安逸消退的。

  “想亲亲。”转了下眼睛,她转移话题,在他怀里仰起头索吻。

  “亲亲才能安慰我。”

  诸伏景光低下头,温柔地与她唇舌交缠。

  “唔——”

  “不行,你的伤还没养好。”他气喘吁吁阻止她扯开衣服的动作。

  “都快一个月没有过了……”望月奈奈不由想起之前看到的情感类文章,夫妻之间长时间没有夫妻生活是会出问题的。

  温暖的橘光下,诸伏景光的猫眼溢满了未消退的欲·色和隐忍到极致的克制,他软了眉眼,轻轻抚摸她的脸颊平复本能,哑声道:“你想的话,我帮你?”

  他又不是禽兽,怎么可以在她受伤期间对她下手。

  女人顿时脸红得像个苹果,羞臊地怒嗔了他一眼:“你说那么直白干嘛?我……我不想。”

  “我是怕你憋坏了。”她的眼神向下瞥了一眼,不由狡黠地笑了。

  小坏蛋。

  诸伏景光苦笑一声,面对她这样的挑·逗,他怎么可能不……

  “我不需要,你最要紧。”说完,他轻轻啄吻她的耳垂,伸进裙摆。

  “不……”望月奈奈瞪大眼睛,杏眸瞬间变得湿漉漉的,唇里吐出的声音也变了调。

  五分钟后,诸伏景光抬高手指放在灯下,在晕开的橘光下反复揉捻欣赏,搂着怀里瞳孔涣散的女人,低低笑起来:“有点快。”

  女人羞愧极了,把颤抖的身体往他怀里塞得更紧,小脸埋在他的胸膛前,变成了鸵鸟。

  “还要吗?”

  “唔……”她只嘤咛了一声,避而不答。

  “看来是还想要。”

  “不!不是!”她退开来惊叫出声。

  只是他已经把她往床上一推,两手分开她的膝,黑黑的脑袋俯了下来。

  “其实……不是吃醋吧,奈奈。”黑暗的房间中,两人紧紧依偎着,诸伏景光抚着她背后的卷发,突然轻声道了一句。

  望月奈奈垂下眼眸,指尖攥紧他的衣服:“嗯。”

  当时她和贝尔摩德关系那么好,她也知道诸伏景光肯定会有分寸,怎么可能吃醋。

  “是担心我和zero吗?”

  “你一个人去的话,我担心你出事。”降谷零要和贝尔摩德一起行动,为了不引起组织怀疑降谷零不能轻举妄动,那就只剩下了诸伏景光一个人。

  “奈奈……”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望月奈奈心头一松,以

  为他答应了。

  却听他话锋一转:“但还是不行。你好好在家养伤。”

  她皱起眉头狠狠鼓了鼓脸颊:可恶!

  时间回到现在。

  “吃块蛋糕垫垫肚子吧,先生。”

  一道清冽的女声从面前响起。

  降谷零抬头一看,是酒吧里调酒的女服务生。

  女人化着恰到好处的淡妆,五官清淡似是暗夜静静绽放的昙花,闪烁的炫彩灯光下,晕开了她幽深的黑瞳。

  松软的黑发安静地垂在纤细白皙的脖侧,显得娴静恬淡,有着和酒吧里格格不入的气质。

  她才完成一场调酒表演没多久。女人调酒的姿势十分娴熟漂亮,纤细漂亮的手在流光下宛若翩跹的蝴蝶,再加上她携着冷淡柔笑的美丽脸庞,有不少男男女女在围观。

  刚刚有一位撒酒疯的男士朝她搭讪,她带着客套的笑容三言两语就将其打发走。

  搭讪的时候降谷零就在旁边冷眼看着。

  那男的被她轻易就哄好了,乖乖被朋友推着离开,还恋恋不舍望着这个方向。

  “不用。”

  他冷冷看了她一眼,伸出一根手指将盘子推回去。

  外人贸贸然送的食物,他怎么可能碰。

  女人轻笑一声,嗓音转换,流露出一丝熟悉的清甜灵动。

  “空着肚子喝酒可对身体不好哦。”

  她用白皙纤弱的指尖重新将盘子推到他那边。

  降谷零愣了愣。

  随即眯起眼睛,胸腔一团火烧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冷沉到五脏六腑里的声音拼命压抑着怒火。

  一个月前,他们在海口被人追击,她可是被琴酒那个家伙用枪击中了后腿差点坠入深海!!现在贸贸然过来干嘛!

  当时她痛得面无血色,路都走不动了,只能无力地趴在他背上,说话都哆嗦起来。

  手垂垂地吊在他脖子前方,呼吸微不可闻,他目眦欲裂,连声呼唤她,差点以为她要不行了。

  把她交给hiro后,hiro看到她这样的惨状面色冷得像雕塑,恨不得扛上狙击枪立马把琴酒爆头。

  hiro连忙把她送往医院,她却犟得很,死活不肯去医院,连公安的医院也不去,嚷嚷着说什么不能暴露身份。

  这是hiro在事后跟他说的。

  最后她还是强硬不过hiro,被送进医院,降谷零利用自己在公安的权限让那些医生不要把任何信息透露给上级,这才让她放下心来。

  听hiro说,琴酒射出的那颗子弹毫不留情,几乎穿过骨头,不养个几个月是养不好的。

  现在在酒吧看到她出现,降谷零差点要被气疯了。

  太阳穴顿顿地疼。

  真是恨不得把她骂一顿!

  平时乖巧得很,年纪越大,心智反而越回去了。

  “不是说好了吗?协助你。”伪装成女服务生的望月奈奈漫不经心地回答。

  声线重新变回了女服务生的清冽温柔,如静谧的湖面荡漾着浅浅的波纹,清澈好听。

  瓷白窄小的手还拿着白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酒杯,动作优雅,时刻记得自己的人设。

  降谷零被气笑了,握住酒杯的指节绷紧到极限,声线冷了下来,暗含深深的怒意:“不需要。”

  “先生,蛋糕很好吃的。”她顾左右而言他,脸上带着不变的笑容给他推销这款蛋糕。

  看着她透亮晶莹的黑瞳,熊熊燃烧的怒火骤然被理智浇灭,降谷零迅速冷静下来,不再看她,借助酒杯挡住自己的口型,轻声传递讯息。

  “快离开,贝尔摩德也在这里。”

  女服务生岿然不动,

  嘴角笑意粲然,突然吧台前来了一位新顾客点了鸡尾酒。

  她的目标,可就是贝尔摩德呀。

  “快吃吧,先生。”女服务生对金发男人眨眨眼,转身的瞬间轻轻冒出一句,“你的幼驯染可是会担心你的。”

  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

  话语刚落,她对着那人颔首,用着专业术语为顾客点好酒后,她开始了另一场的炫技,顿时周围或欣赏或惊叹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降谷零蹙起眉头看着她。

  余光瞥了瞥桌上的巧克力蛋糕,内心那一股憋闷的气忽地散了,他咬咬牙,拿起勺子三下五除二将之填到肚子里。

  甜蜜松软的滋味浸润口腔,胃里灼烧的痛感缓解了一点。他目光沉沉地看着眼前这一场华丽到极致的表演。

  渐渐地,绷紧的指节慢慢放松,心里绷住的那根弦顿时一软。

  远处沙发上,一个留着半长发的青年畏缩着弓起腰背,面前摆了满满一桌子威士忌烈酒,他视线紧盯那一处吧台,闷声喝着酒。

  一杯接着一杯,一刻不停,由于喝得太猛酒渍顺着嘴角溢出,流到地板上,有一种不喝死就不罢休的劲头。

  看得边上的人都用奇怪的目光注视着他。

  瘦削的脸颊深深凹陷进去,下巴上长短不齐的胡渣粗糙凌乱,他狭长的双眸眼下青黑,眼角的细纹透着深深的疲惫和苦涩,望向女人的目光时而疯狂时而悲伤。

  精神似乎不太正常,估计是磕过药的瘾·君子。

  而他旁边斜放着一个陈旧的贝斯包,倒还干净,看得出来主人很爱惜他。

  这青年应该是个流浪歌手。

  神经质的流浪歌手兼借酒浇愁的酒鬼便是乔装过后的诸伏景光。

  一想到她今天伪装成这个女服务生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看着她无辜又呆萌的表情,诸伏景光心里又气又怜,可犟不过她只能把她带上。

  也只能按照她的想法,被她覆上新的人·皮·面具。

  毕竟他之前那个想法确实有风险。

  他看着远处光鲜亮丽的女服务生万众瞩目甚至被人用垂涎的目光盯紧的时候,不由用力捏着玻璃杯,青筋隐隐暴露。

  玻璃杯差点承受不住他的力道,发出将要碎裂的声音。

  借助喝酒的姿势,他眼中的疯狂暂时隐藏,眼眸暗沉得像一团化不开的浓墨,暴戾因子在血液沸腾。

  要不是他的体格无法扮做女性,他恨不得替她上阵。

  那群男人淫·邪的目光落到她身上的时候,即使知道那不是她真正的脸,他还是会嫉妒到发疯。

  在这个鱼龙混杂的酒吧,任何身份都不算真正安全。

  特别是随行的女人,如果落单的话更容易被酒精上头的男人觊觎,女调酒师倒算是个不错的假身份了。

  此次任务中,这个女服务生的身份是最合适的。

  在各路男人间游刃有余的神秘女调酒师,美丽淡雅的脸庞惹得无数人飞蛾扑火,但想做她的入幕之宾就必须有权有势。

  看似清冷骄矜的容貌下是一颗被欲望吞噬殆尽的心。

  只是在权力金钱的倾轧下,光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却空无背景的女调酒师不过是男人手中的笼中雀。

  玩物而已。

  望月奈奈和诸伏景光今天的任务是截取情报。

  情报是降谷零和贝尔摩德刚从青木田一社长那里偷出来的。

  青木是东京有名的政治大姓,在政坛、商坛势力勾连很深,而青木田一算是青木家族旁支中经商事业经营得还算成功的人。

  他目前和美国药企有一场交易,牵涉到两国政府的内部纠葛,因此此次组织和公安都盯上了青木田一。

  公安给降谷零下的任务是,在他和贝尔摩德得到情报后将其偷渡出来送到公安手上。

  然而破坏组织任务哪里是这么简单的。

  贝尔摩德有着不输琴酒的多疑、敏锐,她的心思深不见底。

  看似玩世不恭,实则不比组织那个“波本”心机浅。

  至少降谷零还未完全看透这个女人。

  这次任务是情报组的波本和贝尔摩德一起行动,情报现在就在贝尔摩德身上。

  即使波本现在在组织的地位几乎能与贝尔摩德平起平坐,但贝尔摩德从小就生活在组织,比波本更受上头信任,这次任务事关重大,朗姆主动提起必须让她拿到情报后随身携带。

  如果没有组织以外的第三方介入,情报丢失,贝尔摩德很可能会怀疑上他。

  虽说波本这么多年来对组织忠心耿耿的所作所为已经取得了组织大部分的信任,但信任不代表就不怀疑了。

  就比如琴酒这个见人就咬的家伙,连贝尔摩德都逃脱不了他的怀疑。

  波本是目前公安安插进组织的卧底中潜伏得最成功的身份,在组织覆灭还未看到胜利的曙光前不能有丝毫污点。

  望月奈奈和贝尔摩德相处12年,对她的行为习惯、言语细节比这两位公安更加熟悉,从她眼皮子底下掉包情报,虽说并不是什么轻而易举的事情,但也算不上比登天还难。

  将调好的鸡尾酒笑盈盈地递给那位客人,她重新回到自己的岗位上继续擦拭杯子。

  玻璃杯被她擦得很干净,没有一个指纹,绚烂的流光洒在上面,映着她清冷的脸庞和对面金发男人俊美的五官。

  这个酒吧是贝尔摩德名下的一个据点,完成任务后,如果不是琴酒或者朗姆催促的话,她会先来这里小酌几杯以放松之前紧绷的神经。

  她享受血液和神经被狂乱的音乐和舞动的身躯点燃爆炸的快·感。

  但如果琴酒或朗姆上阵的话,她自然不会拖沓,骑上她那辆酷炫的坐骑逆风呼啸扬长而去。

  望月奈奈看着金发男人手腕上那支价值不菲的金表,笑了笑,夸赞了一句:“表不错。”

  降谷零神色自然,看着女服务生黑漆漆的瞳孔里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艳羡来,心下了然,随口回了句:“百达翡丽。”

  原来如此,表面清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女服务生其实是想钓金龟婿是吗。

  想到刚刚她拒绝的那些男人,确实看着都不是什么顶级富豪。

  两人就着表闲聊了起来,女人巧笑嫣然,手指暧昧地抚摸着杯子,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男人勾起愉悦的唇角,调情技术高超,三言两语就逗得面前高冷的女人脸颊绯红地笑起来。

  只是贝尔摩德的到来打破了和谐的气氛。

  细长的高跟鞋在地板上发出哒哒的声响,摄人心魄,就如她这个人一样,是条勾魂的美人蛇。

  降谷零顿住敲击台面传递信息的指节,挑挑眉:“去哪儿了?这么久。”

  贝尔摩德一边走过来,一边盯着两人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没有回答波本的问题,而是坐在一旁的高脚椅上,笑容妩媚。

  “怎么?打扰你跟小妹妹调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