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甲的速度极快, 一壶茶还没煮好就已经到了学院所在的山脉,用神识扫了一回,林珝便直奔黛玉的厢房而来。

  这个时辰黛玉还没睡, 正坐在窗前的书案上读书,林珝便淘气的敲了敲黛玉的窗户。

  对于林珝的到来, 黛玉既觉得意外又不太意外。让开窗前的位置,难掩激动的上下打量林珝。见林珝又是一身富贵闲妆便知道林珝在用这种方式跟她‘报喜不报忧’呢。

  过了这个月,林珝就十七了。十七岁的大姑娘婴儿肥都退了不少,明媚精致的五官渐渐张开,已经有了让人不敢直视的惊艳。

  这般容貌在世俗界都会被人觊觎, 又何况是能人辈出的修真界。不藏着掩着还这般妆扮自己, 除了这丫头回来后没了顾忌便是想要让自己放心。

  “快进来,让我好好瞧瞧你。”等林珝从窗户跳进来, 便上前一步牵起林珝的手,好一通打量,“一晃两年, 又长了好些。”

  “姐, 我来接你了。”一边由着黛玉打量自己,一边打量黛玉和她所在的厢房。

  厢房收拾的很清雅, 却掩饰不了它原本就是简装的本质。说得通俗一点, 这间厢房更像后世那些被人租来租去的出租屋, 然后被心思灵巧的租客用心收拾了一回的样子。

  为了尽快知道林珝在修真界的事,黛玉不等林珝多说什么便唤了随从过来。江流不妨林珝出现在这里, 当即就跪下来给林珝行礼。

  林珝手心朝上, 做了个隔空拖举的动作, 江流便被拖了起来。知道这是仙家术法, 江流也没再不识趣的往下跪, 而是一脸激动的站在那里,等着林珝训话。

  林珝朝江流抛了个荷包,“里面是两颗凡人能用得上的养身丹药,可以缓解旧疾。”

  “多谢公主赏赐。”江流感激的握紧荷包,已经对两颗丹药有了安排。

  他师傅莱来必须有一颗。

  黛玉吩咐了一回江流,让他按原计划带着那些土仪东西返京,她先跟林珝离开了。

  江流自是不会拦着黛玉和林珝,不光不拦着二人离开,还极为机灵的迅速备了食盒让黛玉她们路上吃。

  林珝没当着江流等人的面拿出白蛫龟甲而是带着黛玉揽着她飞跃了院墙,直接消失在夜幕中。

  来到一处无人之地,林珝将龟甲自丹田中取出,一边将龟甲往上抛,一边带着黛玉纵身上跃。

  这不是黛玉第一次坐林珝的龟甲,就连龟甲里的一些帘幔和家具的颜色都是黛玉帮忙搭配的。

  但这却是黛玉头一次乘坐炼制成飞行法器的白蛫龟甲。

  龟甲的头尾开口都极大,比中间部分的还要大一些,而且也是最佳的赏景位置。黛玉站在前面看了一回夜景,还难得淘气的一手紧握龟甲边沿,一手去摸龟甲前面的禁制结界。

  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又可爱又带着几分俏皮活泼。

  什么都看不到,但上手却能摸到一层屏障一类的东西。腊月初一夜里,她站在如此高的地方却没有感觉到一丝冷意和寒风,想必就是那层珝姐儿说过的禁制结界起的作用吧。

  满足了好奇心,黛玉又看了一回夜空。繁星点点,美不胜收,虽无月色可赏,却也有其独道的韵味。

  林珝将那些从修真界给黛玉带回来的小零嘴都按黛玉的习惯一一装进果盘里,黛玉回身见林珝忙碌个不停,先是抿唇轻笑了一声,随后便去换了一身家常衣裙,事毕又坐下来继续煮之前没煮熟的茶。

  穿了好久的男装,到头来还是女子装束更舒服呢。

  少时,林珝与黛玉同坐龟甲中间的榻榻米上,前面一张跟书案一般大的炕桌上摆满了吃食和茶水。

  林珝知道黛玉想问什么,只犹

  豫了一息便将那盒装了留影石匣子捧了出来,按着顺序一一放给黛玉观看。

  留影石可没什么快进快放的功能,便是黛玉想要一口气看过多林珝这两年在修真界的日常,也需要好久才能看完。

  过了子时,林珝便不让黛玉继续看了。她将那些留影石和炕桌都移到边边上,又招来了枕头和锦被拉着黛玉在榻榻米上安置。

  林珝也有好久没有安心的睡一觉了,这会儿靠着黛玉到睡得极为踏实安心。

  林珝一觉睡到翌日近午,别说看日出了,再晚一会儿连午饭都要错过了。

  不过黛玉却没觉得遗憾。

  虽然昨日睡得晚,可她仍旧是往日起床的时辰醒来的。龟甲昨日就停在一处白云里,早起透过禁制结界看向外面。

  天空碧蓝,白云也触手可得,远处青山云雾缭绕,阳光都有了颜色……

  黛玉发现即便自幼小饱读诗书,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她也不想用任何诗词去形容它们。

  那种震撼...也不应该用语言来形容。

  珝姐儿曾说过,这世界是属于人类的,也是属于动物和植物,甚至是那些蜘蛛蟑螂,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的。

  是人类在自以为是的以为这世界是他们的,在人类用地契,房契来标记土地房屋的时候,说不定那些动植物们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对土地河流进行着标记和区分。

  渺小,从来都不是一个词,而是一个对任何生物和非生物来说都适合的形容词。

  坐在龟甲最前边的贵妃椅上,黛玉用最虔诚的心去看着面前的一切,那一刻心中平静得不做他想。

  辰时过半,黛玉走回龟甲中段,先是从自己的桃花阵里拿出红泥小火炉和碳米,然后轻巧的不发出任何动静的煮水泡茶,煮林珝最爱吃的什锦粥。

  巳时三刻,黛玉用了两块点心便开始做画。

  昨夜星辰入梦,还有今朝那犹如朝圣的一幕,黛玉都想要画下来。

  ……

  林珝带了不少灵食回来,但黛玉能吃的却不多。浅尝即止后,那些吃食又都被林珝装回了储物镯里。

  龟甲上贴了隐身符,即便在白天也不担心被人发现,于是林珝便操控龟甲带着黛玉俯览了一回江南,然后才又放慢了速度让龟甲继续在天上飘着。

  洛阳的老君山绝对是最值得去一次的地方,还有黄山脚下做烧饼的小镇子也是林珝在修真界时最怀念的地方。

  想到这次带着黛玉回京城后转眼就是除夕,林珝又计划带着黛玉去琼州那边采购些热带瓜果带回京城。

  从昨天见面一直到今天姐妹俩收拾好自己,去地面吃了当地美食,然后再回到龟甲上一边坐在VIP观景台上赏景,一边说话闲聊,林珝才在提到惜春的时候说起了贾敬的事。

  此时距离贾敬过世刚刚十天,带着黛玉在外面逛一圈,她们回京城的时候也不会错过贾敬的三七。

  按着贾敬的遗言以及他方外之人的身份,五七后惜春就会出孝,而五七过后正好是除夕。只是这个除夕怕是于惜春来说,并不好过了。

  黛玉给林珝续了杯茶,说起了旧年她们姐妹寄居在荣国府的日子。

  “……那府里一向没有规矩,爹爹在江南时还好些,等爹爹和娘亲都出去了,”顿了顿,黛玉留了口德的没再说逝者是非,而是说起了每年除夕她都要和林珝回林家的行程,“那会儿虽是见不得人家热闹,也真的躲了许多清静麻烦。”

  想到当初刚进京那会儿,她因着母亲说的那些话为人处事跟只刺猬似的,如今想来都觉得好笑。可不得不说在荣国府那样的地方,也正是因为她的不懂规矩,不知道客气才没让她们姐妹吃什么亏。

  那几年学到的东西,足够警醒她一生的了

  。

  ~

  “今年你回来了,爹娘他们也都只有高兴的。娘亲那里定是向往年那般接了妙玉家来过年。四妹妹这里,不能让她一个人过年,可接了人来总有顾及不到的地方。只是想想,我心中都有种感同身受的酸楚。”

  自来世人心中就存了亲疏远近,按血缘和亲情林家与贾敬的关系已经很远了。若不是有林珝和惜春之故,那只会更疏远。对于他的离世虽有些许难过却也只是一时,这本是人之常情。只是想到年节之时一家团聚欢喜热闹,惜春夹在其中定是十分为难。

  黛玉这话说得不由让林珝想到了原著。

  黛玉丧母来投,入京时正是年终岁末之时,贾家人丁兴旺也算望族,年节时的热闹自是不必言说。原著中的黛玉又住在贾母的碧纱橱里……

  三年后,黛玉丧父,又是寒冬腊月入的京城,偏偏又逢元春封妃,贾家上下阖族庆贺,又是大宴亲朋,又是商量着修建省亲别院,热闹更盛三年前。

  想到旧时的贾家,再想到今日的林家,林珝心忖,这何止是感同身受呀,若轨迹不曾发生改变,那这些都是黛玉曾经经历过的。

  “她有自己的家,有忠仆下人,有银钱田产,还有咱们太太的怜惜,你我的姐妹情份,”看向黛玉,林珝心忖了一句:原著中的你可什么都没有呢,“事情发生前,多想想不如意的地方。事情发生了,就多往好的方面想一想。”

  “...你曾经说过同情心这种东西都是在自己过得极好的时候,才会生出来的闲心。若自己过得不如意还能对其他人心性怜悯,若非至善,便是至蠢。”黛玉低头摆弄裙摆上的宫绦,东一句西一句的说着:“我父母双全,家世显赫,枕金卧玉,除了没有兄弟,也是极好的人生了。可我时常会恍惚,总觉得现在的生活是一场梦。

  梦醒了,我的境遇还不如四妹妹呢。许是拥有的越多就越怕失去,竟还做了不少光怪离奇的梦。”

  “什么样的梦?”林珝转头看向身侧的黛玉,那张精致的脸庞上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竟让人有种宝相庄严之感。

  “我梦里,”不知梦里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刚起了个头,黛玉的脸色就变了。双目直视前方,没有再说下去。

  林珝见状竟也体贴的没再追问下去,而是拿起一张低级引火符点了个无碳的碳盆给黛玉取暖。

  脸白得没有丁点血色,这得是梦到了什么才吓成这样呀。

  梦到了什么?

  梦到你一入林家就夭折了呗。

  “看了半天了,千篇一律也没什么好看的,继续看留影石吧。”怕黛玉会继续陷在梦境里,林珝主动带着黛玉回龟甲里面继续看留影石。

  拿出之前给贾敬等人看过的南天宗招生广告,准备今天先从这里开始。至于黛玉昨天看到一半的红拂秘境的放鹅行程到是可以放在这个之后。

  因提起了这个,林珝又将她给黛玉留的那几条霞光项链拿了出来。

  因昨日已经看到过林珝用项链打扮小白鹅了,所以黛玉拿到项链的时候压根就没有想过将这东西戴在身上。

  不光是不想跟鹅戴同款项链,也有不想给自己引来不必要麻烦的心思。这种项链放在修真界还罢了,放在世俗界...就太招摇了。

  细细端详了一会儿,黛玉便拿出一只绣球灯,将里面的蜡烛取出来,再将林珝给她的项链塞了一条进去。

  “我刚刚便觉得可以这样用,你瞧,竟比蜡烛亮了几倍都不止呢。”黛玉发现项链还可以这么用,当即便决定将剩下的项链都拿来做灯芯。

  林珝抽了抽嘴角,想了一回自己带回来的项链数量,又抓了几条给黛玉。

  并且还告诉黛玉可以将这些项链当成灯带挂在树梢和窗户帐幔上。

  一对败家姐妹都不觉得这个提议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说着说着姐妹俩便进了黛玉的桃花阵,拿着坑了不少修士,已经被修真界的修士列为最厌恶之物的项链去装饰桃林和黛玉的小竹楼。

  因之前林珝就买了不少条这种霞光项链要带回世俗界,后来为了吴王秘境又特意进了一回货,剩下的那些也被林珝从周大莹那里拿了过来。

  这会儿姐妹俩想的可多了,内室要少摆一些,以免闪来闪去再影响了休息。外室弄多了乱,可以做灯芯,对了对了,上下楼梯的地方也要多缠几条。

  树枝上要挂,地面上要是也零零散散的放上一些才好看。要是能弄成个大圆盘挂在最高的地方,不不不,弯月比圆月好看。

  行叭,满足你!

  于是林珝又用两条项链缠了个一弯上弦月,将其挂在了桃花阵里。

  姐妹俩在黛玉的桃花阵里折腾了大半日,出来的时候发现时间已经极晚了。再之后黛玉支使林珝张罗晚饭,她则继续去看林珝拿回来的那些留影石。

  看着林珝在秘境里放鹅,黛玉选择性眼瞎的嘀咕了一句:‘她妹不过行事高调些就喊打喊杀的,这修真界呀,真不是个善地。’

  自打学会炼器就不曾失过手的杨笺手上一抖,直接炼毁了一件法器。撕开虚空,将炸掉的废器丢进去,杨笺便袖子一挥的走了出去。

  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到是如出一辙。

  ╮(╯▽╰)╭

  “前儿听你说起老太太,我这心里就总不是个滋味。总觉得她那话...不是好兆头。”用饭的时候黛玉对林珝说道:“当年咱们在那府里时,宝玉和姐妹们都养在荣庆堂,阖府上下就数老太太的荣庆堂最热闹。如今一把年纪又是这么个光景,怪叫人不忍的。”

  按这个时代的幸福标准,哪怕贾母这一生荣华富贵没遭什么罪,可先丧夫后丧子,临了没有儿孙扶灵,那不管身前如何,身后都是一种凄凉。

  说起这事,黛玉又想到了贾家的祖坟在金陵,然后就不由想起了另一件事,“你再猜不到我上个月在南边遇见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