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娘娘怎么了?”林珝扫了抱琴一眼, 示意她起身,然后一边无聊的转着手上的龚扇,一边漫不经心的问抱琴。

  抱琴闻言看了一眼左右, 发现林珝这次进宫不光带了叶嬷嬷,还带了个面生的侍女,不由顿了顿,但她眼尖的发现林珝没什么耐性后,又连忙说道:“自打我们娘娘‘病’了, 身子就一日不如一日, 宫里的人都是看人下菜碟,便是个小贵人也能骑到我们娘娘头上。娘娘待珝姑, 待公主一直不薄。老太太和太太……”

  林珝见抱琴打起了亲情牌,只挑了下眉便一副认同模样的对她颔首,“你说的对,当初在那府里时,老太太和二太太对我是真不错,于情于理我都不能袖手旁观。往日里她们见天的挂念着你们娘娘,只恨宫规深森,无力帮衬。好丫头, 回去跟你们娘娘说, 这事我管了。”

  抱琴没想到林珝这么上道, 答应的又如此爽快,不敢置信又欣喜若狂的看向林珝, 见林珝不似开玩笑, 复又跪下给林珝磕头, 谢林珝帮她们娘娘复宠。

  呃不对, 是痊愈。

  叶嬷嬷同情的看了一眼抱琴, 觉得抱琴高兴得太早了。转过头来便提醒林珝,“日头上来了,姑娘还是别让皇后娘娘久等了。”

  “嗯。”林珝点头,越过激动的抱琴便继续朝着皇后的中宫行去。

  往常太上皇活着的时候,林珝进宫都是直奔太上皇那里的。如今太上皇成了过去式,再进宫就准备按女眷进宫的规矩先拜访一下皇后。至于一个人回宫过端午节的太后...林珝到无所谓见不见。

  看心情吧。

  今年的端午比往年还要热一些,御花园里的花哪怕打理得再用心,也多少有些蔫了吧唧的。算了一回今年开春后的降雨次数和降雨量,林珝不由感慨今年不出门收集功德和信仰之力就错过了丰收季。

  她和百姓们都可以迎来一个大丰收。

  “瑶光公主,到!”

  “娘娘吩咐过,公主来了不用通传。”

  林珝刚到中宫宫门前,门前当差的内侍就迎了上来。林珝见状也没拿乔,带着叶嬷嬷和苏格兰便走了进去。

  皇后的中宫并不奢华,却独有一份雅致和温馨。天井处有个不算大的花园,里面种了不少葵花和黄瓜。角落种了些芦荟和仙人掌,一旁还有个葡萄架,上面开满了小巧的葡萄花。

  看着这些花,林珝用她的经验推断,七.八月份时一定能接不少葡萄。

  一眼扫过四周,发现廊前还摆放的几个太平缸,缸里养了莲花,莲叶搭在缸外,小小巧巧的一个小花苞立于水面上。

  青铜的太平缸上了颜色,上面还画了画……

  皇后没养鸟,不过廊子上还是放了几个空鸟架子,空鸟架下蹲了两只一看就不是纯种的猫儿在守株待鸟。

  因葵花总是追着太阳的方向转动花盘,所以皇后非常喜欢葵花。到了秋里,葵花结了瓜子,她和启恒帝便总是喜欢抱着花盘抠里面的生瓜子吃。

  东抠几粒,西抠几粒,两人还会幼稚的用花盘里的生瓜子组成各种形状。

  黄瓜是启恒帝让种的,黄瓜才长出一手长的时候,启恒帝就会屁颠屁颠的去薅黄瓜。还会学田间农户用衣袍蹭几下黄瓜,然后就开吃。

  皇帝穿的衣料都是金贵又不耐磨的,每次都会被黄瓜上的刺弄脱丝,但这败家爷们却是屡劝不改。

  至于芦荟和仙人掌,则是因为功效很多,偶尔有些小毛病时,主仆都可以掰一片用,连太医都不用请了。

  当初皇太后还在宫里,皇后这边请太医什么的,未必治得了病,说不定还能治没了命。宫人们最不愿意的就是生病了,小毛病有时就会拖成大病,还容易影响差事。为了不节外生枝,也为了各种不为人道的原因这才种了几盆。

  总之是别看皇后身份尊重,日子也未必真就顺心遂意。

  ……

  在距离正殿还有几步距离的时候,皇后一身家常穿戴的走了出来。

  张口想叫妹妹,却猛的想到这个婆家小姑已经变成侄女的事,眼角抽了几下,皇后自然的对林珝笑道:“珝姐儿出关了?刚让人换了殿里的冰,正凉快呢,快进来说话。”

  一边笑着上前,一边牵起林珝的手带着她往殿里去。

  “那赶情好,正热得心烦呢。”已经冷暑不侵的林珝也一脸笑的说道:“来的路上还碰到了贤德妃身边的抱琴,正经好一通诉苦。”

  皇后闻言,眉头就皱了一下,“可说了什么?”

  自皇太后离宫后,宫权就全部被皇后收回来了,为此皇后还特意敲打了一回内务府和宫中各处,以前怎么样以后还怎么样,若是叫她知道谁又跟红顶白怠慢主子,严惩不怠。所以皇后不认为才屈屈三个月,就有人阴奉阳违了。

  抛开失宠后被人猛踩的可能,那就只剩下复宠一说了。

  转念间便已经想到什么的皇后,仍是问了一回林珝。除了想知道元春那边是否如她所想的那般,也想知道林珝的态度。

  无论在哪里,有能力的人都会被尊敬。像林琳这种不走寻常路的能人异士,只要不涉及原则问题,皇后都会予以方便。

  “听了一耳朵,我也懒得再学一遍了。格兰,你学给娘娘听。”林珝跟着皇后来了东暖阁,一屁股就坐在了皇后对面,一边看着冰盒里的瓜果,一边吩咐跟着她进来的苏格兰。

  格兰闻言,上前一步,恭敬的将抱琴的话学给皇后听,最后又学了林珝那句大包大揽的话后这才退回去。

  “娘娘素来宽厚仁慈,宫里也是一向祥和,琢磨了一回突然想到元春好端端的病了,应该是想家了。”就在皇后琢磨林珝大包大揽那段话,是不是想要让元春复宠时,就听到林珝如此说道:“当初荣国府也建了省亲别院,若元春想要出宫养病也不是无处可去。我想着心病还需心药医,若是元春当真想家了,不妨打发她出宫静养。一来能与家人团聚,二来真有个三长两短的,也没什么遗憾了。话又说回来,也许出宫了,心情好了,养上十年八年的,病就好了也未可知呢。这也是我的一点浅见,具体如何,还得娘娘和当今裁断。”

  无论元春死在哪里,最后都会葬在皇室嫔妃的地宫里,最重要的是,左不过都是软禁,在宫里软禁和在大观园软禁其实也没差了。

  听明白林珝的意思后,皇后又细细琢磨了一回可行性。然后对林珝点了点头,一边吩咐宫人去请启恒帝,一边又叫人拿了凤藻宫花名册等过来。

  皇后素来厚道,也觉得与其将元春关到死,还不如换个地方关,偶尔还能见见家里人。不过元春是妃位,身边侍候的宫女太监嬷嬷们不少。如果放元春回娘家养病,这些人都得跟过去。

  这些人不能让贾家帮忙养着,就是元春,也不能让外人替他们皇家养着。所以元春出宫的话,还需要单独另立一本帐。

  再一个,荣国府修造的省亲别院她虽没去过,却也听说过。以前偌大的园子住了不少人,如今已经封存了。为了安全起见,她还得安排一些太监负责护卫……

  总之琐碎的事也不少就是了。

  今日端午,各部都不约而同的将糟心事压下来,准备过了今天再捅启恒帝的心窝子。这会儿启恒帝正换了新做的奇装异服让画师给他画像呢。

  听说林珝进宫了,又去了皇后的中宫,启恒帝便想着有皇后招待,他画完了画再去。刚进入尾声,皇后那边就来人了。

  于是启恒帝又将那身漏胳膊漏腿,传说中的海盗装换下来。眼睛上的皮质独眼龙眼罩也拿了下来,一头炉钩子烫出来的卷毛也被小心的梳开,好一通折腾,启恒帝才换上常服摇着一把纸扇去了皇后的中宫。

  启恒帝和皇后一样,也是张口前才想起不能唤皇妹了。于是跟皇后一般,俩口子不用通气就都唤了林珝‘珝姐儿’。

  至于公主什么的...不是二人不承认,就是总会想到太上皇那张吃干抹尽却不认帐的脸。

  启恒帝来了,林珝也没换位置坐。对于这一点,启恒帝和皇后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不光如此,启恒帝见皇后起身还用手上的扇子在皇后肩上轻敲了两下。然后便态度自然的让宫人将里间的贵妃椅搬到冰盒后面,隔着冰盒姿态妖娆的歪在贵妃椅上与皇后和林珝说话。

  皇后:丢人。

  林珝:囧死了。

  落地冰盒里四周和底下都放了冰,上面摆了一个果盒,此时启恒帝就歪在贵妃椅上一边挑果子吃,一边问林珝闭关的事以及她和皇后刚刚都说什么了。

  “闭关有什么好说的,盘腿一坐,功法一转,睁眼闭眼就是三个月。”林珝努力将修炼这事说得极尽枯燥乏味后,又说了一回炼丹的事,“旧年听人说不少傻袍子竟然还去炼什么金丹,什么长生不老,升飞成仙的,没的笑死个人……”

  说了一回别盲目追求修仙的话后,林珝才将元春的事说了。

  对于元春,启恒帝是没什么感情的。

  就像人们经常骂他狗一样,这家伙就是属狗的。在他这里,皇后就是狗主人,其他的嫔妃都是小母狗。跟外面的野狗一样,看见漂亮的就发个情,但玩够了仍旧知道家在哪,主人是谁。

  也因此,听说林珝为元春‘求情’,启恒帝还真就没犹豫的就卖了林珝这个人情。

  反正他也不打算再见元春了。

  见启恒帝这边也没问题了,林珝就一脸轻松的笑了,“早前住在贾家,动不动就被人提起来讨要人情。这么件大事都帮他们家办了,以后再不欠他们的了。”

  之前林珝还听黛玉说起过王夫人还找过林如海夫妇,就连贾母也话里话外的跟林如海夫妇提起过元春。

  都是亲戚,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

  当初你们家的两个闺女我们都帮你们照顾了好几年,也是时候还人情了。

  黛玉跟林珝学这话时,就曾跟林珝提起过人情债难还的话。

  林珝心满意足的还了贾家人情的模样,差点逗笑启恒帝和皇后。虽然知道林珝肯定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可还是觉得林珝缺了大德了。

  贾家听说了这事别说感激了,怕是连老沐家的祖坟都能骂出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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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又说了一回话,因一会儿有端午宫宴,启恒帝和皇后便留林珝在宫里用宴。满打满算太上皇没了还不到百天,所谓的宫宴也就只有启恒帝一家和太后罢了。林珝想了一回便对这俩口子摇了摇头,说了一句过几日要离京,今儿回林家过节的话。

  见林珝不留下,皇后便让人收拾了一批地方刚送上来的贡品给林珝带回去,又让人去御膳房装一食盒宫里做的点心棕子。

  “……今年注定要大旱,还是早做打算为好。”

  “放心,朕早就做好了准备。”听到林珝说起这个,启恒帝就笑了,“朕派人去往各地,联络那些大商贾屯粮。他们收了多少粮食,又是多少银子收的粮食,朕这边都有数。秋里下道圣旨,严禁各地倒卖高价粮以及囤粮不卖的。卖的粮食也直接按着各地收粮的价钱往上抬一抬……”

  每到旱涝灾年,就会有不少为富不仁的商贾借机发国难财,这种事情堵不如疏。与其让他们自己作死,还不如给他们一线生机。

  他让人伪装成神棍,掮客,师爷以及各种与朝/廷官场不搭边的身份说服那些商贾囤粮。如此一来,市面上的余粮在谁手里,有多少,多少银子收录的,他这边也能做到心里有数。

  若这些商贾在圣旨下来以后还挺而走险,明知故犯,那就别怪他治他们一个抄家大罪了。

  启恒帝让人总结了一回例年遇到灾年时,朝/廷都杀了多少哄抬市价,囤粮不卖的商贾。有些人也许真的有罪,但有些人是否真的有罪却没有实证,仿佛就是为了杀鸡警猴。思来想去,启恒帝便觉得以前的方法太糙了。

  他得让那些商贾们心服口服,也可以用这件事情震慑一回朝臣。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那些商贾当真听旨行事,他也是不介意嘉奖一回的。

  启恒帝的缺德多少有些跌破下限,不过林珝却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也许这就叫做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吧。

  呸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他这是继承了老沐家的缺德血统,燃烧了血脉的力量。

  等到秋里,那些想要借机发笔横财的商贾们在知道那道圣旨时,当真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一部分人到底不敢跟朝/廷拧着干,肉疼的将那些粮食卖了出去。虽然没赔钱,可也没挣什么钱。

  粮食放在手里小半年,哪能没有损耗呢。而朝/廷给的粮价虽然比他们进货的时候高了一成,可这一成也只足够弥补损耗罢了。

  就有一种白白替人做了嫁衣裳的即视感。

  这些循规蹈矩不敢心存侥幸的商贾还罢了,那些无视缺德帝旨意的商贾高价卖粮以及没在规定时间内卖粮的事情一出来,就第一时间被缺德帝下旨抄家了。

  家中百年基业毁于一旦,囤下来的粮食也都以平价卖给百姓。卖粮的银子和家中储存的大量银金全都送入京城,充实国库。

  这一波,启恒帝都赢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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