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见你。”木炎再次强调道。
此话一出, 两人再次化成光影缠斗在一起。
一次次交战容诺彻底失了耐心,这时他心中仅剩下一个念头,擒住人找到苏子沐所在。
他聚力一剑, 想劈开一切阻碍, 只一招他便要达到目的。
黑白交混的灵流直奔木炎, 犹如蜿蜒雷霆。
那灵流不仅会杀了木炎,还会散掉木炎的二魂七魄, 只留下带有记忆的识魂。
这是最快找到苏子沐的方式, 仅余一魂木炎不能再有任何反抗、周旋的余地, 去探看其此生所有记忆易如反掌。
在招数挥去的那刻, 容诺恍然清醒,心底涌起的恐慌将他淹没, 他慌了神,可杀招已出, 断然已成定局。
一念间,灵流将木炎尽数吞没, 容诺如同坠入冰冷刺骨的寒潭中, 浑身血液骤然冰凉。
他杀了木炎, 他怎么会杀了木炎?
要木炎消失于他不难, 可他一直容忍至今,其中缘由为何他再清楚不过。
倘若他杀了木炎,苏子沐心中对他残留的那最后一点情谊也将随之磨灭。
他与苏子沐之间隔着的那条鸿沟, 再也无法填平。
黑白灵流慢慢消散,他对会留在那方的识魂提不起半分兴趣。
木炎死了,他知晓苏子沐身处何处又能怎样?他要如何去面对那人比以往更加肃杀冷漠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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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竭力去弥补, 可最终却还是什么也做不好。
当眼泪打湿面庞,他忍不住自嘲一笑, 没想到有一天他会为木炎的死而掉眼泪。
透过眼中的那层朦胧水雾,那方的残魂外似裹了层金色结界,那层水膜般的屏障上金色、绿色灵力环绕流动,因为方才那一击遍布裂痕。
他神情微怔,心跳不由漏了一拍,那结界气息他很熟悉,是那无数个日夜中他无比眷恋的气息。
“苏子沐……”
那人并未现身,但金色屏障那方的气息最为浓郁,他跌撞着往金色屏障那方而去,纵使他方才又做了件令人生厌的事,但他还是忍不住想去靠近。
他想见到那人,想得发疯,自上次一别已过了半年,他从禁地赶回见到的是空荡荡的大殿,以及那具已被烧成灰的尸体。
那时他想寻到人揪住人的衣领质问,为什么前脚刚和他允诺等他寻到复生之法,后脚就背着他毁了肉身偷摸着离开。
如今只要人与他回去,旁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容诺一动,金色屏障中的木炎即刻往后退去,本就因承受重击遍布裂纹的屏障随即破碎。
屏障破碎的瞬间,一小段树枝在木炎身侧重聚。
见到青枝的那刻,容诺的心脏仿佛被一柄利剑捅穿,他的思绪从迷蒙中抽离,变得异常清醒。
苏子沐手上的锁灵环未解,绝无可能出现在此处。
“他的东西怎会在你身上?”
他虽这样问,心脏却痛得发抽,青枝主动护着木炎,只能说明是苏子沐受命,不会是木炎强夺而来。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他的道侣不知和木炎同床共枕了多少个日夜,才导致这人身上沾染的气息如此浓厚,如今却还将自己的本命法器给了人。
木炎似不想再与他纠缠,青枝环绕在其周身,警惕着他为木炎寻求逃走的机会。
眼前这幕对容诺来说当真讽刺,他苦笑出声,既然怎么做都是错,那他便一错到底便吧。
他想要的东西直接夺过来就好。yst
他顷刻到了木炎身前,首当其中擒住了青枝。yst
而木炎见青枝被擒,毅然放弃离开与他争夺。
“还给吾!”
“不自量力的扁毛畜生,果真碍眼。”
连绵的山丘上方,红黑两道光碰撞数次后,红光坠入了一座山头,黑光紧随其后降落在地。
一束魔气勒在木炎的脖颈上,将人微微提起,当探进木炎神魂,并未发现这人神魂有沾染上任何苏子沐的气息。
这证明两人虽然同床共枕无数个日夜,但并未有过一次交欢。
容诺周身逼人的杀气收敛些许。
“把东西还给吾。”木炎双手紧拽勒在脖颈的那束魔气,眼睛直勾勾盯着他身侧的青枝。
而被他禁锢在身旁的青枝像是在回应木炎一般,拼了命的想要挣脱束缚。
这双向奔赴感人的场面,深深刺痛容诺的眼。
苏子沐和木炎是如何混到一处的?是因为南辕寄风的那具肉身吧。
想到那具被朱雀神火焚毁的肉身,容诺心中不禁酸涩,他视着木炎,说:“你毁了那具肉身,等于亲手毁了他活下来的机会。”
倘若推演的结果不可避免,那具肉身是他救回苏子沐唯一的退路。
可他终究还是没能留住,还反倒给苏子沐和木炎搭上了一座鹊桥。
“当初那柄匕首上什么都没有,神尊是真看不出?还是想以此为自己的野心寻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然后再以一副受害者姿态博取怜惜?”木炎字字句句全是嘲讽,“可惜,这一套只限于‘容诺’有用。”
勒在木炎喉咙处的魔气猛地收紧,容诺盯着近乎窒息的人,万千思绪翻涌,“那柄匕首,是你!”
这一年来,容诺曾不止一次地想过,若不是当初那个女侍,“容诺”便不会在各种寻求无果后将目标对准元熙,没有吞噬天道之力,沉睡在他体内的主魂便不会苏醒,他就只是“容诺”,他和苏子沐之间也没有南辕寄风,一切都会如常。
“别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木炎轻蔑道,“你好端端的在蛮荒界,又为何会变成容诺?还是你用自己早早就布了个局,用了什么腌臜手段让他喜欢上你?为的又是什么了?吾猜,大概还是九生天元吧?”
木炎咬牙诘问:“既然你早就做了决定,为的只是取得九生天元,如今这般又是做给谁看呢?既要又要,你以为你是谁?全天下的好事都得归你?”
容诺强忍下将这脖子拧断的冲动,薄唇轻启:“他会死,是多次推演的结果。”
木炎眸底似有万根钢刺齐齐飞出扎向他,怒骂:“狗屁推演,只要你离远些,他会好得不得了。”
容诺闭了闭眼,他不愿再与其多费口舌,巨大的灵流压向木炎,不给人任何反抗的机会强制搜魂。
“啊——!”木炎神色痛苦,神魂在灵流中抵死挣扎,“你见了他又如何?他根本不愿与你一同,这段时日他过得比在魔宫中轻松惬意得多,莫不是你又想将他带回去,关到那一方宫殿之中?!”
容诺缄默,专注搜取他想知道的信息,在木炎的记忆碎片中,他看到了苏子沐。
在一处逼仄的房间中,苏子沐与木炎所化的一位名叫张凡的少年躺在窄到吓人的床上,有说有笑。
忽地灵流中断,身旁的青枝冲开了束缚,他伸手想要抓回,一团烈火随即扑身而来,逼得他不得不退。
他调动灵流化为流镜样的黑色光幕挡住火焰攻势,可侧脸却猝不及防地被漏网的火舌燎到,烈火灼烧的痛感瞬间蔓延开。
再抬眸,跟前的人和青枝已经消失不见,独留一根金色翎羽飘然落地。
朱雀真羽可号令几乎所有火焰,也是朱雀身上最珍贵的羽毛,召出的真火毁坏之力非普通神火可比。
方才的火焰迅猛,但大多都直奔他的脸而来,木炎目的十分明确,想毁了他的脸,毁了他如今能留住苏子沐的唯一倚仗。
容诺摸向左眼眼下被灼焦的皮肤,不禁再次动了杀念,真火残留在皮肤内,须得一丝丝拔出,而拔除真火极其不易,一不小心便会留下不可逆转的伤痕。
潜龙城中又是阳光大好的一天。
苏子沐按点起床,等洗漱完,床上的人却还没动静,喊了几声没用,便将人拍醒,“该起了。”
张凡缓缓睁开眼,看他半天,等迷糊劲儿过去,便道:“今日有些不舒服,就不去了,帮我给贾叔说一声。”
“不舒服?哪儿?”苏子沐不由心惊,神兽朱雀说不舒服,那绝对是有大问题。
“就有些累,不碍事。”张凡不由蜷缩起身体,几句话的功夫面色已然惨白,声音有气无力。
调动真羽需要损耗灵魂本源,且消耗极大,木炎此刻答话都是在强撑。
苏子沐虽然不清楚木炎不舒服的缘由,但他也看得出张凡该是很难受的,可他眼下并无灵力,什么也做不了。
他坐在床沿,摸上人额头,感觉不到半点异常,无奈道:“需要我做些什么吗?或是你有没有认识的神医?码头那边我帮你与贾叔说一声,你去寻个郎中瞧瞧?去个几日或十天半月都不是问题。”
他说这话是想让张凡可以趁去寻郎中的由头,想些法子让自己不那么难受,不必为了张凡这个身份与他耗在这儿。
张凡恹恹地睁开眼,“能陪陪我吗?”这人说着挪到他身侧,把头枕在他的怀里躺下,“可不可以抱抱我?从前我不舒服我娘都会抱着我……”
苏子沐嘴角不合时宜地抽了抽,据他所知,抱过木炎的除了他就没有别人,这是说他是他娘呢?
他轻轻拍了拍张凡的背,问:“真不需要去找个郎中瞧瞧?”
张凡摇头。
炎热夏季转眼就过,从深秋又到寒冬,不知不觉就过了一整年。
到除夕这天,苏子沐也入乡随俗过起节,买了不少红色灯笼和对联。
免费的住处太挤,有了点钱后,二人便重新租了座小院。
“好像歪了。”他立在后边瞧了瞧横批,示意张凡重新调整位置,“左边再低点儿。”
待天色渐暗,院内亮着的一个个灯笼越发有节日气氛,屋外灯影、树影随风摇曳,二人开始在厨房忙碌,剁馅、和面包饺子。
当然,主要是苏子沐在忙,张凡话不多,而且老喜欢盯着人发呆,比如现在。
擀完最后一张面皮,苏子沐扫到板上剩下的面粉,又瞥了眼一动不动的人,忽地玩心大起,指尖捏上一撮就弹散过去。
除夕夜,第一场大雪为潜龙城裹上银装,直到初三也还未化,除开人为清扫过的地方,屋顶、墙沿还有街道两旁都还覆有厚厚白雪。
贾叔在城中租了个小摊,邀大伙儿一起吃顿饭,为复工做准备。
酒肉穿肠过,众人都笑不合嘴,兴致淋漓,热闹得很。
碗里满上酒,大伙儿齐齐站起举杯相碰,相互说上几句,仰头一饮而尽。
苏子沐也笑着一口气抿下,正欲坐下,余光中瞥到的一抹身影令他止下动作,他猛地扭头定睛一看,那处街角又空空如也。
他用力眨巴几下眼睛,不禁怀疑自己喝得上了头出了幻觉。
但他那口气还没放下,一股熟悉的幽兰香便扑面而来,掩盖住了酒气,而先前以为眼花瞧见的黑衣男子已然到了跟前,一把环住了他。